第二十二章
那习小雕见小荷包听到这里后,神情不再祈盼,只是低垂着头,又过了半晌,习小雕突然长呼口气,望着小荷包道:“你瞧,和你这小丫头聊天,真真聊不到一块去,说着说着,又是一付难过的模样,直叫我心烦!”
小荷包笑道:“习老大你苍道呢,还不许人家有心事?”
说来说去,她还是为着申嘉而难过的。
习小雕呵呵笑了笑,叹道:“小丫头……你该高兴,有心事是多么的愉快。”接着道:“你心里头有人可相思,至少总比没人能思念的好。”说完,习小雕拍了拍小荷包的脑袋,才跟着转身离去,凄清幽秘的月色,淡淡地笼罩着他的背影,习小雕自船侧小道,慢慢向前去,逐渐消失于迷蒙的夜色之中,小荷包一直瞧着那背影消失后,才恍然发觉,习老大,其实一直比她孤独,或许,习老大是在逃避?又是在期待?
逃避着什么?期待着什么?
他在期待着什么人来?还是在期待着什么事发生?
小荷包当然不知道习老大的悲伤从何而来,但只要凝注了那背影后,她心头便不由自主地泛起一阵哀伤,一丝遗憾。
小荷包不再落泪,回头凝目望着天空,天空中的星照亮了她的心。
天外夜色更深,丝丝夜风,又吹面而来。
夜花满天,真的,夜晚中的花朵,飞舞漫天,因为那花就在小荷包的心里。
小荷包驻足微笑,也不知过了多久,只见前面海面波涛起伏,远远望去,有如春山。
她脚步一顿,身子斜斜靠向一边,她早已将任何事都暂且抛开,只想将过去忘记,习老大的痛苦比她多的多,不还是依然如此开心,带给别人温暖,而这世界又是如此冷酷,弱肉强食,无情无爱,象习老大这样直率的人,坦诚的人,在这世界上,本就注定了要受委屈和痛苦。
她突然觉得自己一夜间就长大了一样,想当初她是那么厌恶枯燥的生活,是以她不顾一切,也要从家逃出来,她想要闯一闯自己心中的江湖,编织自己的美梦,然而,江湖里却没有那美好的故事发生,没有英雄,没有生生世世,在受过这许多打击,折磨,委屈之后,她渐渐觉的灰心,失望——她感到自己是多么迫切地想回家去,过上曾经最不屑的平凡生活,而她,却又舍不下朋友,这里的每个人她都舍不得,甚至,也包括了那葛清幽。
夜风,冷月,使得她的心,渐渐冷静了下来,她突然间红了脸。
她方才虽觉自己对一切都已灰心,失望,但此刻她又发觉有些事的确是她抛不开,放不下的。
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开始在意起葛清幽了?她身子方自站直,却又驻足,眼前仿佛已出现了葛清幽那夺目的微笑和温存动听的声音。她耳畔似也己听得他的语声,正带笑向她说道:“你不用喜欢我,我喜欢你就足够了……”
小荷包此时已挣扎到了极点,狠狠跺着脚,恨声轻道:“葛清幽,你不要象鬼一样缠着我!”
但不缠着她又如何?她心里难道没一点开心?她又怎能总再抵赖?
她忍不住交叉抱住肩膀,开始厌恶起女人的天xing来,女人,女人,为何那么善变?为何那么脆弱?
突然间,一只温暖的手掌,搭上了小荷包的肩头。
小荷包大惊转身,脱口道:“谁呀?”
夜色中,月光中,卓立着一条人影,长发泼墨,面容秀美,唯有衣袂袍袖,在风中不住猎猎飘舞。
小荷包高声道:“葛清幽,是你?”
葛清幽仍是幽雅的立着,神情温柔,出尘绝美,口中也无回答——只因小荷包的问话是根本不必回答的。
小荷包心中却充满了忐忑,忍不住又道:“你不是老早就去休息了吗?怎么也跟着跑到这来?”
葛清幽道:“夜晚安静的很,我听得哭声,便来了。”
小荷包道:“你说谎,我分明没有哭出声音”说到这,才知道上了当,气的直瞪着葛清幽。
葛清幽摇了摇头,含笑瞧着她,没有说话。
小荷包怎样也不会在他面前输了气势,越发和他四目相对。
葛清幽站立不动,垂首望着她,小荷包终于不禁垂下头去。
过了半晌,葛清幽突然问道:“你哭什么?”
小荷包摇头道:“想哭就哭了,其实也没什么大事。”
葛清幽道:“姑娘心里要是难过,就讲给在下听,我保证不会心烦。”他的话中充满了真诚,充满了关切之意,他这样的人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已是极为难得的了。但他这句话不说也还罢了,一说出来,更是触动了小荷包的心事,她忍不住又有点伤心,不肯说话。
葛清幽凝目瞧了她半晌,突然长叹道:“申大哥真是个傻子……”
小荷包霍然看他,大声道:“谁是傻子?你才傻哩,自以为聪明,不还是要落到我们手里?”
葛清幽笑道:“我帮你说话,你却帮着别人,天底下,就属你这样的女人最令人发疯了。”
小荷包怔了半晌,突然也笑道:“那最好能把你气死!哼”
葛清幽嬉笑着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liu,要是被你气死了,多死几回也不怕,总比被饿死,砍死,毒死,闷死的死法,强到百倍去了。”
小荷包又怔了半晌,大笑起来,道:“以前我觉得你很无耻,不过,现在却觉得你只于无耻的时候,才好玩。”
葛清幽深深接道:“在下在不必要的时候,怎么会喜欢做丢脸的事呢?尤其是在姑娘面前。”他轻叹一声,接道:“只不过……世上的事原本就不能如你所愿,懂的无耻的人,往往才是这世上最最快乐的人,姑娘,你难道不想一辈子都快乐?”
小荷包怔怔地听着他的话,不知不觉,竟听呆了。
她再也想不到,世上还有人如此同情她,了解她,关心她……而如此同情她,了解她的,竟是这平日她最最看不上眼的败类。
她更想不到,在她需要别人关怀的时候,这卑鄙无耻的人物,竟会给她这许多温暖……
抬起头,她只觉这葛清幽,委实并非她平时所想象的那么险,而葛清幽也委实是俊美漂亮极了,充满了一种动人的风情,他以往的恶毒,或许也可说明他的智慧,在这一刹那间,她只觉唯有此刻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人,才是世界上唯一爱护她的人,不管她之前对他有多么残忍,多么冷漠,葛清幽永远都在身边,好似一回身,就能看见他一样。
她心头一阵激动,突然扑到葛清幽身上,轻声道:“谢谢你,谢谢你,我知道,我对你做了很多不好的事,就连现在也还在伤害着你”她想到什么就做什么,这却将葛清幽惊呆住了。
他只觉小荷包的呼吸,已自他的衣襟里,流到他脖子上,他觉得浑身上下都充满了欣喜的力量,良久良久,他方自叹息一声,道:“我本来根本没想到有一天,姑娘心里头能有我,以往想尽法子也不能叫你看我一眼,如今却用最简单的心里话,便令姑娘对我另眼相看,以后,还是做个老实人好。”
小荷包轻轻放了手,离开了他怀抱,仰首凝注着他,突然如含苞一笑道:“你越老实就越会骗女孩子,告诉你吧,今日的我再不数去那个小荷包了,我变聪明了。”
葛清幽喃喃道:“你真觉得你聪明?”
小荷包道:“嗯,当然!”
葛清幽宠溺着瞧着她,点点头,小荷包随后拉起他的手,孩子似的向最前面奔去,奔到船尾,再拉着葛清幽,倚着栏杆坐下,眨着眼睛,道:“从今而后,我再不欺负你,那你可也不许再骗我。”葛清幽目光遥注远方,没有说话。
小荷包道:“葛清幽,记得以前你说过我象你的母亲,真的还是假的?”
葛清幽叹息着摇了摇头,目光仍自遥注,没有瞧她。
小荷包道:“说呀!说呀!你再不说,我就当是你骗人了。”
葛清幽的目光突然收回,笔直地望着她,这双目光此刻充满了温柔。道:“你真的要听?”
小荷包道:“自是真的,否则我干吗要问你?”
葛清幽道:“我娘亲可算是天下最美的女人,优雅大体,也很疼爱我,可是,你却不知,我平生心里最最恨的,也正是漂亮的女人,见到了她们,就定要弄到手里玩弄。”小荷包身子不由自主颤抖了起来,瞧着他,葛清幽目中现出一丝恶毒的笑意,接道:“我虽然做出道貌岸然之态,但心里头却是那么无耻。”小荷包身子不再战抖,勇敢的看着葛清幽,此刻,她对他是那么的信任。
葛清幽再笑道:“既然你要听,我就什么都会讲,讲过之后,只怕你要躲的远远的了,”仰头大笑起来,眼角泪花闪现。
小荷包突然挺直身子,大声道:“我为何要躲?除非是你躲着我。”
葛清幽似是一怔,倏然顿住笑声,道:“你就这么快认定了我?前几天你还恨我恨的牙痒痒。”
小荷包道:“昔日你纵然做过那些事,也算是迫不得已,而我而我并没觉出你的好来,所以怕你,要逃避你,才拼命的对你大骂。”想起赌坊的一段,脸绯红起来,却接着道:“可我也记得你救过我,一次一次,我我早该感谢你的。”她微微一笑,接道:“何况,你此刻既然对我说出这些话来,便是对我坦诚了,我当然更高兴。”
葛清幽道:“你怎知我不会骗你?”
小荷包眨了眨眼睛,笑道:“要骗就骗,我不怕。”
她身子往前一挺,葛清幽反倒不禁向仰了一下,愕然望着她,面上的神情,也说不出是何滋味。
小荷包道:“你要是不愿说出以前的事,本姑娘也不问你了,以后也不问。”她又拉起葛清幽的手,接道:“但你却一定要告诉我,你怎么不肯认自己的母亲呢?”
葛清幽怔了一怔,反握住小荷包的手,道:“不认母亲?”
小荷包道:“嗯,这都是纤纤和我说的,当初沈大侠特意叫纤纤将那东西拿给你,后来习老大无意中说漏了嘴,纤纤才知道的。”
女人永远不懂的什么叫保密,相信女人会保密,简直就是最愚蠢的想法。
再听葛清幽道:“我母亲已是别人的娘,别人的夫人了,难道也没人告诉你?”
这次却轮到小荷包怔住了,她呆呆地怔了半晌,缓缓道:“原来,因为如此你才恨”
葛清幽道:“不,不是因为如此可笑的原由。”
小荷包道:“难道不是?除了这个还能是别的吗?”
葛清幽道:“应该说,我恨自己的父亲,才跟着恨起所有人,我痛苦难受,便很自然的对他人也不好。”
小荷包道:“你却不能对我不好,不能把我也当其他女子那样看!”鼓起脸蛋,看着葛清幽。
葛清幽凝目瞧着她,嘴角微带笑容。
小荷包顿气道:“你瞧我干什么,还不快些告诉我,为什么你恨自己的亲爹呢?”
葛清幽沉吟半晌,缓缓道:“每次见到他,我都喘不上气,所以就恨他了。”
小荷包道:“你这算哪门子的恨呀……”
葛清幽笑道:“要不在下怎么就变的成坏蛋?还不是我心胸太狭窄了?特别是瞧见姑娘你崇敬申公子,心里头更是难过。”
小荷包道:“不要再提他的名字了!今天难道每个人都要和我作对吗?”
葛清幽赶紧赔笑道:“好,不提,不提,只提我自己的名字。”
小荷包着急道:“你明不明白,我从今天开始”
葛清幽道:“从今天开始,姑娘不再是以前的那个你了,你变聪明,变得更美丽。”
小荷包截口再道:“可聪明又有何用?太聪明的家伙都没好下场。”语声微顿,突又笑道:“我看只要比你聪明那么一点就行了,有足够的聪明,却又不是最聪明的。”
葛清幽道:“姑娘说的是极……聪明的头脑就好比此刻的月儿,有有明,月满则亏了,(WANE),稍有不慎,便会反噬本身。”
小荷包笑道:“你讲道理是一套一套的,做起事却偏往歪处走。”她想起以往葛清幽之所为,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葛清幽忙笑道:“姑娘都说从今天开始要改变自己,那在下就不能够了吗?”接着道:“佛曰: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不究过往,在下可算是浪子回头金不换哪。”
小荷包点头,道:“除非你立下誓约,才真的算是悔改了。”瞧了他一眼,咬着樱唇,道:“你肯立下誓言吗?”
葛清幽扬了扬眉道:“姑娘听好,从今而后,在下不再做伤天害理的行径,否则,结局就如同逍yao岛上的几位师傅一样,孤独老死而去。”
小荷包登时听得一惊,不问誓言之真假,反倒问起逍yao岛师傅孤独终老一事。
葛清幽答道:“此事说来话长……”
小荷包道:“哪怕讲到天亮也要说,申大哥从未”说到这才忙又闭上嘴,直直的瞧着葛清幽。
葛清幽苦笑,而后才道:“逍yao岛上的几位师傅,很少涉足汁,关于他们的出处及事迹却是罕至,不过,其中薛涛神医是颇负盛名,其风光一时无两,沈大侠能投到逍yao岛的门下,也可谓羡煞旁人,而如今,岛上的五位师傅早已在几年前相继过世,唯独剩上官鹰仍守在逍yao城安静度日……在下虽然崇敬几位师傅,却无法象他们那般,只以知己之情维系一生,孤独终寂寥,独坐黄花楼,那样的场景,叫人都不寒而栗。”
小荷包叹道:“竟然是这样的结局?”
葛清幽道:“这样的结局对你我来说,自然是凄凉,对仙去的前辈们,恐怕却是快活。”
小荷包道:“我也知道是如此的。”
葛清幽笑道:“你既知道,我便不必说了,说些关于咱们的事吧”
小荷包怔了一怔,红着脸,道:“刚对你好点,就又放肆,我只认定和你相处,认定你今后变成好人而已。”
葛清幽眼睛一亮,道:“那,你说在下若是做成了好人,比不比得上你的申大哥?”
小荷包笑道:“为何要和别人比?你不是他,他也不是你,我都已经看透了这个道理,你反倒不明白了。”
葛清幽道:“可有的道理,在下宁愿不明白,最好永远都不明白。”
小荷包微微笑道:“只可惜你就是明白的太多了,不能不明白。”
葛清幽听的怔了一怔,身子已被小荷包拉近了些,只见她用手指着水面,灿烂笑道:“不要说那些大道理了,它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要是道理真的能够带给人们幸福的话,老早就不会死人了,反正本姑娘是能开心一时是一时,不想再成天的伤心难过。”
葛清幽温柔的看着她,轻声道:“和你在一起,谁都会开心,在下”
小荷包道:“不用这般客气吧?总是在下,在下。”
葛清幽微一沉吟,果然听话的点了点头。
忽听小荷包接着问道:“咱们要多久才到岛上呢?逍yao岛会有多美啊?岛上有很多的当地人吗?”
葛清幽慢慢地转过头,发现小荷包正在看着他微笑,笑得很期待,也很甜,便也跟着笑着回答道:“不出意外耽搁,明日傍晚定会到达逍yao岛,那时,咱们二个就可以饱览岛上风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