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声说,“小猫儿,我还没……没对你说过我……我爱你……”
第八十一章
宋蔚然木然的看着手术室外面那盏红色的灯,上面醒目的写着“手术中”三个字。周围发生了什么他都不知道。所有
的感觉都那么的远,他听不清别人的话也看不清别人的动作。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活着。他的手心还残留着朝
汐滚烫鲜红的血液的热度。衣襟染满了朝汐和他自己的鲜血,他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的胳膊上有一条长达近十厘米的
伤口,正在流着温热的液体……
“你的胳膊在流血,跟我去处理一下伤口。”一名带着口罩的护士经过的时候看到血从宋蔚然胳膊上的伤口里冒出,
顺着手臂滴下来,一滴一滴的砸在洁白的地砖上,那么的触目惊心,而当事人却浑然不知。不由分说的便要拉着他去
做伤口处理。
直到另一只手被人拉住,以一种不容拒绝的力量将他与手术室的距离越来越远的时候宋蔚然才回过神。
“啪”的一声拍掉拉着自己的手,宋蔚然转过身红着眼睛犹如困兽一般的冲着护士大吼,“放开我!我不走!我要看
着他!我要在这里看着他!”
地板上绚丽的红艳,衣服上鲜红的颜色,紧闭着的门,无疑不再提醒着他,朝汐还在手术室里,生死未卜!
“你手上的伤口要止血!”护士很生气,怎么总有些不识好歹的家伙。
“我不去!我就呆在这!我就再这等他!等他出来……等他出来……”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带着难以掩饰的哽噎,颓
然垂下的头颅,挺拔的脊梁慢慢的弯下。
龙研赶到的时候看到就是这样的宋蔚然——脆弱,苍白,悲痛。
旁边站着的护士对这样的情况似乎是司空见惯了,气哼哼的瞪着眼睛正准备张嘴斥责,却被龙研抢先一步拦下。
“对不起,请问发生什么事了吗?”
“你认识他?”
“恩。”
护士看龙研似乎是这孩子家长,口气相当不好的说,“他手上的伤必须马上处理,你最好立刻带他去。”说着便丢给
龙研一个你们自己看着办的眼神忙别的去了。
龙研抬头看了看亮着的那盏刺眼的红灯,上前扶住宋蔚然的肩膀,轻轻的叫他的名字,“蔚然……”
斟酌了一下龙研还是开口问到,“朝汐的情况怎么样?”
手下的触感清晰无误的传递着宋蔚然的战栗,本就苍白的脸色顿时更加的难看,情不自禁的往后退了几步,直到墙角
无路可退。
他惊恐的抬起眼睛充满血丝的眼睛看着龙研。他不知道!他一直本能的去逃避这个问题,在众多医生护士进进出出的
穿梭在走廊和手术室之间时,他从来不敢拉住任何一个人问这个问题,他害怕会听到让他心惊的答案。
他不敢去想朝汐伤的究竟有多重,不敢去想躺在手术台上的朝汐是多么危险,也不敢去想医生的水平如何,更不敢去
想朝汐要是没了他怎么办……他没有勇气再去面对一次死亡,一场因自己而带来的灾祸。
望着鲜血淋漓的双手,宋蔚然想起那么多鲜红的血从指间滴落时,那种恐惧的感觉。他甚至觉得自己就是那个侩子手
,亲手将朝汐送进了手术室,亲手……
如果不是他的任意妄为,如果他能够听朝汐的话,如果不是他那可笑的使命感作祟,如果他没有写那篇该死的报道,
就不会受到今天的袭击,朝汐更不会因为保护自己而……
他不敢再想下去,抬头看着仍没有熄灭的手术灯,终于再也无法忍受,身体的力量仿佛全被抽干,靠在墙上的身体一
点点的下滑坐在冰冷的地板上,双眼无神的看着颤抖着的双手,痛苦的抱着头,滚烫的泪水夺眶而出,狠狠的砸在地
板上,晕染开一朵朵晶莹的花。
看到全身上下都透着一种绝望般的感觉的宋蔚然龙研的心也不禁沉了下来。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在半夜里忽
然接到宋蔚然的电话,声音颤抖着说朝汐出事了。他甚至不知道朝汐伤的有多重。可是现在看宋蔚然的样子,他的心
也提了起来。
走廊中一片静寂,龙研甚至觉得自己听得到宋蔚然眼泪砸在地上的“吧嗒”声,让本就沉闷的手术门外出了更有的紧
张与哀伤感。
“蔚然……”
龙研本想劝说着宋蔚然去包扎一下伤口,可是当宋蔚然转过头投来询问的眼神时,心中的紧张和焦躁“腾”的一下升
起来。那个原本透着灵动狡黠的眸子,此时只剩下了空洞与绝望,如同一个没有灵魂的娃娃,丧失一切希望。
纵使是淡定如冰山的龙研,看到这样的眼神也失去了以往的从容。他一把上前拎住宋蔚然的衣领把他拉起来,咆哮着
怒吼,“你那是什么表情?他还没死呢!你这副哭丧的样子是给谁看的,啊!!你现在赶紧把自己的伤收拾清楚了然
后好好照顾他!难道你还要他来担心你吗?!”
“龙研哥……”声音不由自主的颤抖着,艰难的向龙研陈述着事实,“朝汐他……他是因为我才……才……”
“那又怎样?这就是借口吗?你很希望他死吗?手术结束了吗?医生宣布他的死亡了吗?没有!没有!宋蔚然他还活
着!现在他还活着!你给我收起眼泪好好的等着他出来!他一定会出来的!一定会的!”
说完手上一用力,把宋蔚然狠狠的摔在墙上。龙研站在那里粗重的喘息着,怒气冲冲的瞪着宋蔚然。然后不容分说的
拉着的他往外走。
“不走!我不走!我要在这里看着他!”
对于他徒劳的挣扎,龙研没再多说话一把按在他的伤口上,毫无疑问的听到的他呼痛的声音,“你准备用这样断壁残
桓的照顾他吗?”然后便不容分说的把宋蔚然拽走了。
当宋蔚然缝了八针之后裹着厚厚的纱布回来的时候看到手术室的灯依然亮着,心中不禁一沉。已经四个多小时了,可
是……
龙研的脸色还是很难看,一时间两人无话默默的坐在走廊的椅子上等待着。
时间一秒一秒……
时间一秒一秒……
时间一秒一秒地……
流逝……
两人都同样觉得无能为力,很久很久久到宋蔚然觉得时间都停滞了手术室顶上的灯终于熄灭了。宋蔚然一个挺腰就站
了起来,冲到手术室门口焦急的等候着门从里面打开,他想第一时间知道朝汐怎么样了,是否在安然无恙健康无忧,
以后是否能够一如以前一样妖孽横生魅惑众生。
看到摘掉口罩的医生率先走出来,宋蔚然的喉头像梗了块铅,怎么也问不出朝汐的情况如何的话,只能颤抖着手握紧
拳头,任由指甲深深的钳进掌心。却听到龙研开口询问了医生,问着自己想知道的答案。
“医生,他怎么样了?”
“你们谁是病人的家属?”
“我……我是!”
好不容易从干涩的喉咙里挤出两个字,全身不都不受控制一般颤抖着,医生甚至都还没张嘴,他就看到朝汐的额头上
绑着层层纱布带着氧气罩被推了出来,在宋蔚然的感觉里,从医生开门到朝汐被推出来的这几秒时间,好像过了一万
年两万年那么久。
“病人的脑部受到袭击不过因为及时送医,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只是有点轻微的脑震荡。”听到医生的话宋蔚然和
龙研都松了口气,只是在他们的心还未完全放下时医生接着开口。
“但是病人的右手损伤严重,如果复健的好的话生活自理应该没问题。只是如果他是从事画画一类的工作可能要考虑
转行了。”
“轰”的一声,有什么东西在宋蔚然的脑袋里炸开了。他的意思难道是……
“请问……他还能拿……拿手术刀吗?”
宋蔚然几乎是咬着牙强迫自己问出的这句话,当他听到说没有危险时差点掉下感激的泪来,可是医生一个转弯的话,
让他犹如掉进了冰窖一般,只觉得全身都冰冷异常。他虽然没有亲眼看到过朝汐工作,但是从生活中他感觉的到那个
男人有多爱自己的这份工作,为这份工作付出了多大的热情,多少精力。
医生诧异的看了宋蔚然一眼又看看朝汐,惋惜的感慨,“原来是同行啊。真是可惜了!”
一瞬间仿佛所有的力气都被抽干了,身体摇摇欲坠。宋蔚然紧紧的抓住扶住他的龙研的手臂,睁大了眼睛哀求一般的
看着他,似乎想要得到另外一种回答,甚至是某种救赎。
可是龙研却直直的看了他好久,然后……点头。
原来他没有听错,原来一切都是真实的,他多么希望此时的一切都只是一场噩梦,就像曾经他因为叶明辉而被梦魇折
磨的夜夜惊醒的时候,只要睁开眼就能够看到朝汐担忧的眸子,轻轻的拍着他的背说“没事没事,噩梦而已。”可是
,走廊里刺眼的灯光,手臂上清晰地痛感,无一不在告诉他这一切……都是真的……
两条腿好像被灌了铅一般抬不起来。不到一米的距离他似乎走了很久。颤抖的伸出手握住朝汐被厚厚的纱布包裹的手
,“咚”的一声跪倒在地……
第八十二章
雪白的房间,雪白的床单,雪白的被子,一切的一切都是那样刺目的洁白。龙研坐在床边看着躺在床上的那个紧闭着
双目的人,目光从那风姿卓越的脸庞慢慢下滑然后锁定在裹着厚厚纱布的右臂,眉头紧锁。
他想起以前和朝汐在一起上课的时候,每次一到解剖课那家伙都兴奋的连眼睛都闪着绿油油的精光。第一次老师做示
范,大家看着解剖台上那具冰冷的肉身都本能的往后退,他却喜滋滋的主动请缨积极争取第一次献身的机会。和系里
面很多同学不同的是,朝汐不是因为调剂而分配到法医系的,而是以全医学院最高的成绩考进去的。
龙研还记得那个吊儿郎当什么都不当一回事的人每天大清早的跑到图书馆抱着一本比一本厚的专业书死命的啃,在图
书馆一泡就是一天。正式上了解剖课以后那更是变本加厉,大晚上的还一个人躲在充斥着福尔马林味道解剖室和那些
“年代久远”的死者们浪漫约会。然后带着一身的福尔马林味回到宿舍连口水都喝不了就被众人强制扔进卫生间洗澡
“去味”。有时候忙起来时间紧就一个人抱着饭盆对在解剖室里解决午餐,最彪悍的是在解剖室里他可以毫无压力的
食用各种肉类。
龙研想起每次考前复习,两人比赛记忆病理学的时候,自己总是悲剧的输掉一个又一个冰激凌或者奶茶。那么枯燥繁
杂冗长的一条条知识点,纵使是文科出身记忆力不错的自己背起来也不免皱眉。可是朝汐那个一直和分子原子,磁场
、牛顿力学打交道的BT妖孽却总能轻轻松松搞定。时不时的还把流行歌的歌词改了,换成一个个耸人听闻的学术条例
在KTV雷翻一群人。
只是朝汐的专业课在他走火入魔般的学到神仙画画的地步却依然没有拿过奖学金。因为,他偏科!那些乱七八糟的选
修课辅修课他从来都是不屑一顾的。比如政治、哲学之类的从来都是低空划过,甚至还屡屡亮红灯。还拽不拉几的跟
班导说,“花时间背那个还不如让我去解剖室和新来的’美女‘进行身体交流!”气的班导直想把他扔进福尔马林里
溺死。
记得曾经有次自己问过他,为什么那么喜欢这个职业。
那个一直懒散不羁痞兮兮的人一脸温柔的看着眼前的尸体,说,想要听他们在这个世界留下的最后的声音。
龙研的眼睛蓦地发酸,眼前的这个人是如此狂热的热爱着这份职业的人从此以后却再也不能……
就在龙研独自回忆过往黯然神伤的时候,朝汐的眼睛缓缓的睁开,眼前盈目的白让他觉得恍惚。他似乎做了一个很长
的梦,梦里很多人影来来去去脚步匆匆他却是睁不开眼。缓慢的张开嘴沙哑着嗓字艰涩的吐出一个单字,“水。”
正陷入沉思的龙研听到那虚弱的声音,赶紧倒了一杯温度适宜的温开水,把他慢慢的扶起来小心的喂他喝下去。
喝完水的朝汐稍微缓和了一会儿环顾了一下四周,“小孩儿呢?他有没有事?”
龙研又给他倒了杯水,看着他担忧的眸子平静的说,“他没事儿。就胳膊上缝了几针。”
龙研没有告诉他,在知道他的伤势之后,宋蔚然在手术室门前的走廊里紧握着他的手跪倒在地失声痛哭,一遍遍的重
复着三个字——对不起。直到最后昏厥过去。那凄厉懊悔的声音现在想起来依然会让龙研感到彻骨的疼痛。
听了他的话朝汐稍稍放了点心,却再次问到,“他人呢?”
沉默了一会儿龙研才说,“你等一下。”然后在朝汐疑惑的眼神中走出了病房。门外宋蔚然低垂着脑袋坐在椅子上,
神色黯然。
“他醒了。”
只是简单的三个字却让宋蔚然全身的细胞都停止运动,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的看着龙研。
“他要见你。”
仅仅是一字之差,却让宋蔚然刚抬起的头再次低下。他没有脸、没有勇气去见朝汐。他害怕得知真相后朝汐会用那种
厌恶的眼神看着自己,他害怕听到朝汐会说出什么自己永远也不想听见的话。
所以他选择了逃避。像鸵鸟一样将自己深深的埋在沙子里,自欺欺人。
“他要见你。”龙研再一次的重复。他知道宋蔚然的自责与懊悔,但是这个世界之所以如此残酷就是因为我们没有后
悔的余地,没有重新来过的机会。错误已经犯下,我们能做的只能是为它负责。
宋蔚然还是低着头,没有说话。龙研无奈,这孩子看来是钻进牛角尖了,自己跟自己较劲呢。龙研走到他身边坐下来
,慢慢的开口,“蔚然,这件事的当事人是谁?”宋蔚然抬起头茫然的看着他。
“是朝汐。”顿了一下,“这件事的当事人是朝汐。这件事的最终决策者也是朝汐。他要怎么处理,是否原谅还是根
本不怪你你都由他来决定,而不是你在这里妄自揣测先给自己判下死刑。”
宋蔚然怔怔的看着龙研,抿紧了嘴唇。
无奈的叹了口气,伸出手去摸了摸他的头发,“蔚然,这不是你的错。是朝汐自己选择了保护你。我相信即使可以重
来一次他也依然会做出同样的选择。这是他自己做的决定。所以这样的结果也是他所必须要负责的。”
“可是……”
“可是要是你没有写那篇报道就不会有今天的事对吗?”
听到这句话宋蔚然低下头抿紧了嘴唇,算是默认。这是他一直无法释怀的地方,要不是因为他的任性这件事情根本就
不会发生,而朝汐也不会……
放在膝盖上的手不由自主的握成拳,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