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把那块玉佩塞到容青手中,告诉她一定要把这个交给孩子的,并且说等到明年桃花开放的时候,他一定会回来。
可是魏乔离开以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第二年容青生了个男孩,产后虚弱的她用颤抖的手接过孩子,将那块玉佩放到孩子的襁褓之中,因玉佩上有个承字,
她便给儿子取名魏承。
开始县里的人都和容青一样,以为魏承的父亲也是去去就回,可是桃花开了一年又一年,魏承也从咿呀学语到蹒跚学
步再到活蹦乱跳地到处跑,始终也没见那个男人回来,也没有他的消息。于是县里有人说魏乔死了,也有人说魏乔骗
了容青,反正没有多少人相信魏乔会真的回来找容青。
但是容青一直相信,就这样等了一年又一年,后来容家二老病故,容家就剩下她和魏承,以及魏乔临走前专门请来照
顾容青的张婆婆。
魏乔之前留下的钱已经没剩多少,容青开始接些零散的女红贴补家用。张婆婆顾念容青两人孤儿寡母,想到自己也没
有家人,就自愿留下来照顾两人。三人相待犹如亲人,就这样艰难度日。
第十一章(下)
孙云华认识魏承的时候,他正被一群小孩欺负,说他没有爹,是个野孩子。这时候孙云华过去,向从说书人口中听过
的大侠一样,把那些小孩赶跑,将坐在地上嚎啕大哭的魏承抱起来,把他送回容家。就是在那个桃花绽放的花园里,
他第一次看到容姨,看到她抱起魏承笑着哄他,但是自己的眼里却涌出晶莹的泪光。
孙云华回家后便听奶娘讲了此事,那天晚上他一想到魏承在自己怀中抽噎的情景,就心疼不已,一晚上辗转反侧。
第二天孙云华就找到他娘,于是孙夫人出面,在孙府旁边找了个住处,让容家三人搬来。再把容家老宅卖掉,救济生
活。有了孙夫人的照应,县里对这孤儿寡母终于也少了些闲话。
孙云华和魏承就这样熟识了,小时候孙云华没少带着魏承做坏事,上树掏鸟、河里游水,什么都干过。魏承因为第一
次孙云华救了自己,所以不论孙云华到哪里都要跟着他,还用崇拜的眼神看着他,孙云华也对自己多了这么个跟班很
满意。为了魏承孙云华总是要和别的孩子打架,到后来县里再也没有孩子敢骂魏承没有爹。两人这种形影不离惹是生
非的生活,直到孙县令收到一纸调令要去别的地方,才预示着结束。
孙家搬走前,魏承每天眼睛哭得都跟兔子似的,还是一言不发地跟着孙云华,手里一直拽着他的衣服,连睡觉都不松
开。孙云华心里也难过,但是为了魏承并没有表现出来,白天还是自顾自地逗魏承开心。到了晚上,他哄魏承睡觉,
听着魏承低声哭泣的声音,直等到魏承哭累了睡着,自己的眼泪这时才会在黑暗中潸然落下。
“哥哥,我把这个送给你吧。”临走前一天晚上,魏承忽然掏出一直挂在脖子上的玉佩,对孙云华说,“娘说,这是
我最宝贵的东西,我想要把它送你。”
孙云华看看那块玉佩,雕纹精细,其中一面刻着一个承字。
孙云华猜到这大概就是那块即使生活再困难容姨也不愿当掉的玉佩。
孙云华摸摸魏承的头:“傻小子,这是你爹留给你的,怎么能送给我呢?”
“我娘说,这玉佩是我爹最宝贵的东西,他送给我是因为他喜欢我。我喜欢你,所以我也要把最宝贵的东西送给你。
”
孙云华听后良久不语,最后还是笑了,说:“你真是个小孩子,什么也不懂。”
他将玉佩从魏承的脖子上取下来,把穿玉佩的绳子解开,拿下玉佩:“这样好了,玉佩你自己留着,哥哥把绳子拿走
,都是一样的。”
魏承点点头,他看着孙云华将绳子绕在脖子上打了个绳结以后,才安心睡了。
孙云华离开一年后,有天听母亲说起容青终于等到了那个男人回来,原来他就是黎州城本草阁的当家。魏乔回去后,
接魏承他们三人离开了那个小县城,去了黎州。
当时母亲说完之后叹了口气,孙云华不明白,觉得明明时间好事,为什么母亲会眼露忧伤。后来他才听说原来本草阁
的当家早有正房,而且两人还有一个儿子。
“云华,你到底进不进来?”
魏承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孙云华回神,下意识地摸了摸颈间藏在衣领下的红绳,多年之后,红色已经渐渐褪去,只留
下现在淡淡地颜色。
魏承还能记得多少呢?
孙云华突然又觉得自己是杞人忧天,都已经过去了,这些事情,即使记得又能怎么样呢?
自嘲地笑着站起来,孙云华大步向木屋走过去,生气地大喊:“死小孩!小时候还叫我哥哥,现在怎么能直接叫我的
名字呢!快,叫声哥哥来听听!”
第十二章
黎州城,本草阁,七月初七
魏芷昨夜几乎一夜未眠,天刚微微亮,便离家来了本草阁。
今晚他答应了要回去陪木槿枫,所以今天还是早早把事情做完才好。
“少爷,这是木公子昨日给木老爷和木夫人写的书信。”安沁昨天一直和魏芷在忙店里的事情,一时也忘记了信的事
情,直到今天早上穿衣的时候信掉了出来,他才想起,所以现在赶快交给魏芷。
“他又写信了?”魏芷接过信,打开看了一遍,信里木槿枫也就简单地说了说他现在身体不错,在魏家住的也很顺心
,让父母不要担心之类的,与以前写得没什么差别。
看完后魏芷把信折起来,移到烛火上点燃,火焰在纸上跳动,蔓延而过的地方全部化为焦黑灰烬。直到信全部燃尽,
火焰也熄灭,魏芷才吹熄灯火。
一阵风吹进屋,扬起地上残留的焦炭。那些漆黑的东西随着风翻动了两下,等风过后,也就静止下来,落在地上一动
也不动了。
魏芷看着地上那些被风吹散的东西,对安沁说:“来把这些收拾了吧。”
安沁有点担心地问魏芷:“少爷,你说木公子会不会已经发现了?”
“应该不会。”魏芷说,“以我们现在的关系,他必然会猜到我不会让他把消息传出去,也不会轻易放他离开,他写
的这些东西,我怎么会不检查?其实这些信他是写给我看的,暗示我他同样不会将我们的事情讲出去,想要让我放松
对他的控制而已。”
安沁听后,心中一痛,脱口而出:“少爷,木公子他……”
“行了,我知道。”魏芷打断安沁的话,“现在说这些也改变不了什么了。这件事既然已经开始,不到做到最后就根
本不能结束。”
安沁不再说话。少爷什么都明白,自己还能再说些什么呢。
“安沁,很抱歉,让你跟着我做这些事。”看着安沁低头收拾的身影,魏芷突然觉得自己对不起他。
明明是自己一意孤行,为什么定要安沁跟着一起承受呢?
“少爷您说什么呢。能为你做这些,是我心甘情愿的。”
安沁的话,似乎总是有种让魏芷安心的力量。
幸好,自己不是一个人。
安沁收拾完后,想起那个让自己考虑许久的问题,终于还是问道:“少爷,你看玲儿是不是要一直留在木公子那里?
”
“怎么了,她伺候的不好吗?还是槿枫对她有什么不满意?”魏芷奇怪安沁怎么突然提起这个话题。
“不是,我是觉得玲儿年纪尚小,说话也没什么分寸。木公子的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这玲儿小孩子脾气,万一不小
心说出去……”
“放心,她不会有机会说出去的。”魏芷说,“当初我让她伺候槿枫,就是因为她没有以前的记忆,而我是她的救命
恩人,所以她必会对我忠心。这一年她随着槿枫一起被关在园子里,也没有接触外人,什么都不会知道。她就是一个
我养着让槿枫解闷的,等我大功告成之后,她会不会说出去,就没什么关系了。”
魏芷的话中流露出的冷冽寒意。
安沁已经习以为常。除了那位木公子,这世上能让魏芷真心对待的,没有几个人。
最终安沁还是没有把自己有关玲儿的想法告诉魏芷,这次,他真切希望是自己想错了。
这时一个小厮上来禀报:“少爷,安总管,刚才有人送来急信。”
魏芷一听,心知不好,赶快打开,安沁站在一边,只看见魏芷的脸色一下变得难看,看完信后将信愤怒地一掌拍在桌
上:“他们居然真的敢动手!”
说完魏芷就匆匆离开,安沁捡起地上的信,看过之后也大惊。
百草堂在几个重要城镇的商铺,竟然全都被官府查封,而且市井之中有传言,说是北方和南方几个重要的供给货源的
货商,这次也都拒绝再给本草阁供货。
第十三章(上)
黎州城,城郊木屋,七月初七
(上)
“孙少爷,您今天也来看夫人啊。”张婆婆给两人端上来一些饭食,“山里没什么好东西,粗茶淡饭,望孙少爷不要
嫌弃。”
“他敢!”魏承抢在前面说话,赶快起身扶着张婆婆坐下,“你身体又不好,怎么不躺在床上休息?我不是说过不用
你准备这些了吗?”
张婆婆摸摸魏承扶着她的手,说:“今天是夫人的忌日,我知道少爷您一定会回来。我老了,也不能伺候少爷多久了
,趁现在身体还能动,先让少爷再多吃几次我老太婆做的饭。”
“您说什么呢!您一定会长命百岁的!”魏承抓紧张婆婆的手,低着头说。
孙云华见此,拍拍魏承的肩膀,对张婆婆说:“您不要想太多,上次我找来帮您诊治的大夫还说,您的身体非常好呢
,还有我送来的补品,您一定要坚持服用,那些都是能延年益寿的好东西。”
“唉,老太婆的身体怎么样,我自己知道,只是让两位少爷多操心了。”
孙云华默然,上次来给张婆婆看诊的大夫确实对两人说,张婆婆年岁已到天命,非医药能助,一切只能看天意了。他
刚才那么说,只是为了骗张婆婆,没想到还是被发现了。
“我看您还是去黎州城和我一起住吧。您一个人住在这,还不愿意让我找人来伺候您,这让我怎么放心。”魏承劝说
,他一直都想接张婆婆回城里住,但是老人一直不答应。
“算了,我一个老人,不想折腾了。而且要是真来个人,我还觉得吵呢。现在这样多好,我在这里安安静静地陪夫人
,您在魏家还有那么多的事情要做,我不在那边,也不会给您添麻烦。只可惜夫人死得早,看不到您现在的样子了。
”
张婆婆一如既往的拒绝,她知道少爷在魏家肯定也过得不舒心,她也心疼少爷,但这是过世夫人的遗愿,无论如何,
她都要帮夫人实现。
“您放心吧,我一定会给我娘报仇,我绝不会让她死不瞑目!”
张婆婆抬起手,似乎想要摸一摸魏承低垂的头,但停在了半空中,最终还是放下了,只是从眼中露出难以言表的痛苦
神情。
这个地方是魏乔亲自为容青母子建的。当年他将容青三人接来以后,并没有安排到魏府,反而在这黎州城外建了个房
子,让三人住在这里。他没有对任何人说起过容青他们母子,更不允许容青或者魏承进城去找他,即使进城,在别人
面前也不能透露他们之间的关系。
容青从来没想过,自己多年等待换来的居然会是这样的结果。她深爱的相公一直在骗她,他曾经成过亲,还有个孩子
,到现在甚至不能承认他们母子的存在,让他们母子连个名分也没有。
容青一个人苦苦支撑期盼了这么多年,相信着一个谁都放弃了的男人,她还记得这个男人再次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
,她扑进他的怀里失声痛哭的很久。在众人羡慕的目光中,她带着骄傲离开那个让自己痛苦了这么多年的地方,离开
了那棵她每日都会去看的桃树,在这个桃花盛开的时节,她以为自己终于苦尽甘来。却没想到等待她的,只是更残酷
的现实。
容青来到这里以后,几乎每日以泪洗面。虽然魏乔也常来看他们,但是对魏承来说,这对从未见过面的父子,即使留
着相同的血脉,却相处如陌生人一般。魏承曾经恨过这个男人,因为他让母亲如此难过,即使是他的父亲,魏承也觉
得难以原谅。
魏承有天实在是看不下去父亲这样丢下母亲不管,就对母亲说想要带她离开黎州,母亲却摇摇头,不肯离开。
孙云华与魏承再次相见的时候,仍是在大街。只不过这次是魏承喝醉了,正在对着别人大打出手。有人报了官,围观
的人都鸟兽群散,孙云华认出了魏承,见魏承喝的迷迷糊糊的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好上前拽着他就跑。
两人相熟以后,孙云华听魏承说了他们母子的事情,魏承告诉孙云华,他不在乎魏乔认不认自己,魏家和自己没有一
点关系,他只是不想让他的母亲再继续整日整日伤心下去。
孙云华之后着人打听,知道了魏家和崔家纷繁复杂的关系,相互牵制的生意,另两方都不敢轻举妄动,而魏芷作为两
家的结合,是最合适的继承人。但是现在魏家若是知道了魏乔还有一个儿子,恐怕两家本来就如履薄冰的关系就会立
刻分崩离析。
魏承这时候终于知道,原来本草阁在魏乔心中,远比他们母子要重要的多。
第十三章(中)
孙云华和魏承一直都有往来,但是为了掩人耳目,不给魏承和容姨惹麻烦,两人只是私下见面。
孙云华也时常来木屋这里看望容姨,魏承总是说,他想带着母亲和张婆婆离开,可是母亲舍不得走,她不甘心一辈子
都没有名分,她不甘心她的儿子永远只能活在这山林里,甚至出去以后,都不能堂堂正正的告诉别人他的父亲是谁。
最后容青还是等到了这一天,虽然魏乔不能承认自己,但他终于答应,带魏承回魏府。
只是他们那时候都没有意识到,这个男人已经不久于人世。
踏进魏府的那天,魏承第一次见到了自己同父异母的哥哥,魏芷。那样的一个男子,面容清丽,目光冷淡,尖锐的眼
神仿佛要把自己刺穿一般。
在父亲的灵堂上,他看着那一张张自己毫不认识的脸庞,所有的人,看他的表情就像是看到了什么令人厌恶的东西,
而躺在那里面色死青的父亲,仿佛突然之间成了最亲切的存在。
直到父亲下葬,所有的事情结束以后,魏承才从魏家大门里走出来。
他看到孙云华正站在外面等他。他到底等了几天,魏承也不知道。
见到魏承出来,孙云华像是松了一口气,走过去拉起魏承的手说:“走吧。”
两人的手就这样紧紧地互相握着,渐渐远离魏府,一直没有松开。
父亲死后,虽然魏芷做了安排,但是魏承不愿再去本草阁或者魏府。因为他看出了周围人对他的敌意和不信任,他是
那么格格不入。但是容青不同意,魏承好不容易进了魏家,怎么能轻易放弃?为此两人争执过几次,但最后魏承还是
顺从,他想让母亲高兴些。在本草阁,他明显的感觉到了别人对他的排斥和小心,安沁表面上对他恭敬,实际上也在
处处压制他。
这时候孙云华告诉魏承,他要听从父亲的安排,进京赶考,问魏承愿不愿意和他一起去京城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