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这么凉……”
“啪!”
话音还没落,就听见人群里暴起一阵欢呼声。破空的呼啸声似乎就在耳边,哈雷惊觉回头,就发现那一抹闪亮的红正
在天空中炸开。
“我刚才看着位置,估摸着差不多就是这个广场!”阎涵说着靠在街边的栏杆上,双手插在口袋里,仰起头深深的呼
出一口气,紧接着又打了个哈欠:“你要看……在这……哈……在这看的比较清楚……”
哈雷呆愣的看着他,脑子转悠了半天,也没琢磨出个所以然来,刚张开嘴,身后忽然又是一声挟着风的呼啸。哈雷慌
忙回身,心里那一点点涟漪马上被那喧闹的雀跃所冲散,心湖骤起了巨大的波澜,那点涟漪,就再也找不到了。
“一个、两个、三个……”人群里有娇嫩的女声在细数着烟花绽放的次数,带着莫名的兴奋。烟花每绽开一朵,四周
就被渲染成不一样的颜色,赤橙黄绿青蓝紫。每一朵下来,都是不一样的世界。
哈雷仰着头,微微的张着嘴。他聚精会神,生怕错过哪怕一丝绽放后的余晖。他说不上那些颜色的名字,可是就是那
样彩色的世界,才是他真正重新活过的世界,作为一个男孩,正在生活的世界。
余光里瞥见阎涵似乎是在笑的,他只是轻轻的提着一边的唇角,若有似无,倒让人看不真切,也猜不出他心里想的是
什么。
不再有揶揄和恶意的嘲讽,那笑容的意思忽然就不明所以了。
终是到了曲终人散的时候,随着最后一朵烟花燃烧殆尽,缀着烟雾飘落下来的时候,人群里发出微微的叹息,那叹息
本是微乎其微的,但是这么多的叹气聚集在一起,就成了一种巨大的惋惜。
“走吧!”阎涵说着又是长舒一口气,轻轻的甩了甩手臂,朝着哈雷伸了伸手。后背忽然猛的被人顶了一下,阎涵微
微的踉跄,再抬起眼来的时候,哈雷就不在眼前了。
教堂里的工作人员打开了大门,此时正每人拿着一个篮子,发放圣诞节的纪念品。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只是一圈松
枝造型的小环上缀着铁片造的小铃铛,上面扎着红色的蝴蝶结。
但就是这种突兀的红绿,却刚刚好拼凑出圣诞节的颜色,而且又是免费发放,谁都想抢一只会去当做纪念,为的不是
东西本身,而是为了记住那天是跟谁一起度过的。
人潮湖水般的涌动,连发放纪念品的工作人员似乎也没有料到会有如此的阵仗,慌忙的往后退了退,但又因为职责使
然,只能迎难而上:“都别急!都有份儿!别抢!”
像是类似于新闻联播这种全民神话的安抚显然没有起到应有的效果,这只会刺激人们更奋进,更奋进,差一步就抢不
到了。
阎涵就是在这样疯狂的洪流里和哈雷失散的,他奋力的在向前拥挤的人流中扭转身体,高高的扬起两只手臂,在唇边
拢成一个圈,奋力的喊着:“哈雷!哈雷!”
人们依旧故我的向前拥挤着,没人停下来告诉这个焦急的男人哪怕一丝的线索。
阎涵开始愤恨,他伸手推挡着身边的人,甚至带了丝恶意的捶打,他咬牙切齿,丝毫不理会那些人异样的目光。
没人能体会他此时的心焦。
阎涵第一次感到茫然失措,费力的扭转着身体向四周张望,却连个追寻的方向都没有。他忽然体会到,原来丢掉一个
人,其实是件那么简单的事情。
他还记得他在最初的时候为了丢掉哈雷,破费周章,可是结果怎样呢,那孩子寻着记忆又回到了他家的门口,静静的
窝在阴影里,没有抱怨,只是极其疲惫的问了一句:“你回来了!”
他那时忽然就心软了,想着也许再过些时候,再过些时候吧。可如今时候到了现在,他始终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现
在忽然达成了当时的心愿,可是他却一点都提不起精神来。
“哈雷!哈雷!”阎涵逆着人群,感觉像是趟在湍急的河水里,举步维艰,他的声音被淹没,即使声嘶力竭的变了调
,也无济于事。
阎涵无力的垂下了肩膀,周遭的喧嚣似乎都跟他隔绝了,耳边只有“嗡嗡”的轰鸣,他站在摩肩接踵的人群中,却感
觉身处荒野般的孤独和寂寥。
他会先回医院吧,阎涵努力的让自己冷静下来,可转而一想,这里哈雷是很少来的,从这里去医院又是头一次,万一
要是找不到路会怎么办。要报警找人么,可是还不到警察局能够立案的时间……
脑子里正漫无边际的混乱成一团,忽然感觉外套的下摆被人扯着一直向下抻。阎涵缓过神来,疑惑的低下头,就看见
一直毛茸茸的脑袋正在自己的裤子上费力的拱着:“扶我……起来……”
阎涵微微一怔,紧接着伸出手紧紧的揪住那个人的肩膀,使劲的向上提着。看着他灰头土脸的冲着自己微笑,展示着
手上几乎被挤扁的纪念品时,阎涵终于不可抑制的喊了出来:“你他妈的去哪了!”
这一吼不仅吓坏了还在沾沾自喜的哈雷,也把身边的几个行人给震的愣正在原地。不过阎涵不在乎这个,他只知道这
一吼把许多心焦都吼的烟消云散了,就好似他们从来没出现过。
“我……我其实一直在这的……”哈雷脸上雀跃的表情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愧疚,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
低下了头:“人那么多,我怕,就干脆蹲了下来,护住了脑袋,没有想到还捡到了……
“以后再也别这样了!”阎涵忽然猛的一把把他搂在怀里,一只手顺着她的头顶一遍遍的摩挲着他的头发。闭上眼睛
汲取着他身上洗发水的味道,混着清冽的风,灌进肺里,蓦然的畅快了起来。
哈雷种在身体深处的动物本能让他蜷缩起身体,保护住身体最脆弱的部分。而阎涵也是循着本能,要留住看起来干净
污垢的东西。
阎涵和哈雷带着保温桶历经千难万险赶到医院的时候,正看见阎一微微腆着肚子,坐在钱师傅身边,俩人一起啃着苹
果看着电视,津津有味。
爷俩有说有笑的,不知在说些什么,还是钱师傅一偏眼看见了他俩,回头轻笑着招呼着阎一:“丫头!夜宵来啦!”
阎一看了看窘迫的站在门边的两人,又狠狠的啃了口苹果,只是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
第三十四章:逼问
钱师傅的手术日期已经确定了,就在一月份的最后一个星期天。离着手术日期还有不到一个礼拜的时间,那感觉总像
是全城戒备,一切的目标只为了一个,那就是让钱师傅怎么躺着进去的再怎么好端端的出来。
哈雷这些天一直表现的很活跃,每天医院店里两边的跑。钱师傅没露出什么担忧的神色,哈雷也对手术的事儿只字不
提,这种感觉其实更让人压抑,你越是努力的不去提及一件事情,就代表你越在乎这件事情。
阎涵是最能体会这种感受的人,别看哈雷每天欢蹦乱跳的跟往常没什么差异,但是一到了晚上俩人躺在床上,那种焦
躁就开始涌现,而且是排山倒海之势,这从哈雷没完没了的翻身就可见一斑。
这种焦躁就像是一种传染病,它以最快的速度和最直接的方式传染给了睡在哈雷身边的阎涵。阎涵每天感受着那种床
垫起伏带来的波动,虽然闭着眼睛咬牙切齿,但是却一点也不敢有所反应,那样,哈雷会紧紧的绷住全身,连翻身也
不敢了。
阎涵想着他不仅睡不着,连翻身也不敢的时候,心里会泛起淡淡的酸楚。
于是那天晚上,在哈雷又不断翻身的时候,阎涵咬了咬牙,忽然翻过身来猛地搂住了哈雷的腰,在他耳边轻轻的安慰
:“钱师傅不会有事的,肯定会没事!”
哈雷的身体微微一僵,紧接着全身瘫软下来,他顿了顿,试着转身,却又怕那种鼻息和鼻息交汇的感觉,最后他只是
放松了身体,倚靠进了阎涵的怀里。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也知道这胃剌了之后除了少吃点儿之外,人还是可以好好的活着,可是我就是,很害怕……
”
哈雷的声音在暗夜里微微的颤抖,连带着脊背也是簌簌的发着抖,阎涵的手紧了紧,他忽然低下头,用嘴唇轻轻的碰
触着哈雷的发顶。那种吻微弱的就像是幻境,可是却带着安抚人心的作用。
哈雷感觉到从头顶喷薄下来的热气,那热气熏蒸着他,熏红了他的耳根,熏热了他的眼眶,熏染的心脏跟着微微颤抖
。
“你,是不是有些喜欢我?”
哈雷的声音有些沙哑,细微却不容忽略。阎涵的身子微微僵住,连轻吻都停住了。哈雷却像是等不及他思考,伸手掰
开他圈在自己腰间的手,猛地转过了身子:“你喜欢我对不对!”
阎涵依旧不说话,连呼吸都屏住了,他想把手从哈雷的手中撤出来,却被哈雷紧紧的握住:“你在心疼我对么!你是
喜欢我的,对不对!”
沉默了好久,哈雷的眼睛一直灼灼的睁着,只是今晚的月亮似乎躲在了云层后面,没有丝毫的光亮,夜黑的,就像是
墨一样。
“呵……”静默的空气里忽然传出阎涵轻轻的嗤笑声,他生硬的掰着哈雷的手指,语气里故作轻松,却听得到使劲咬
紧牙关的痕迹:“你还真是喜欢自作多情!”说着他翻身下了床,拿起被子出了书房。
哈雷静静的侧身躺在床上,听见客厅里沙发深陷的声音。他那样静静的趴了很久,直到听见阎涵细碎的鼾声响起,这
才轻轻的把脸埋在了被子里,渐渐的,纯棉的被面上,被洇湿了一大片。
阎涵轻轻的打着鼾,双眼却直直的盯着客厅的天花板,他听见了哈雷隐忍的抽泣,手狠狠的抓紧被子,越攥越紧。
******
钱师傅手术的那天,是个少有的晴天。空气里没有流动的风,连温度都提高了好几度,带着点类似于春暖花开的温暖
。
但是哈雷知道这些都是假象,严冬就是严冬,过了冬至,马上就要三九。
“小子?想什么呢?”钱师傅正坐在床上,优越拿着一条温热的毛巾正挽着袖子轻轻的给他擦着手臂,摸到他手背上
的针孔时,优越脸色微微的暗淡,紧接着深吸口气,强挤出一个笑脸:“您别操心他了,他不小了。”
哈雷慢慢的走到钱师傅床前,轻轻的点头:“我已经长大了。”说着他靠近钱师傅,拉起他的另一只手,轻轻的攥在
掌心里微微的揉搓:“不会疼的,我和老板还有大山哥都在外面等着你,很快,我们会准备好多好吃的等你出来。”
钱师傅忍不住笑出了声,身子轻轻的打着颤,优越没好气的紧紧抓着他的手背轻轻的拍打:“不要乱动!”
钱师傅撇了撇嘴,冲着哈雷眨了眨眼睛,哈雷的笑容这才完全舒展开。钱师傅长长的舒了口气,无奈的摇摇头:“要
挨刀子的可是我啊,怎么感觉你们一个个的倒像是要上刑场了呢……”
优越的手忽然顿了一下,紧接着他把钱师傅的衣袖拉好,又从哈雷的手里接过另一只胳膊轻轻的擦着:“您别乱说话
!”
钱师傅笑的淡然:“没什么忌讳的,该活的死不了,该死的也活不长,这就叫做命。”他说着回头看了眼一直微微抿
着唇的哈雷,微微的扬了扬下巴:“小子,你信命么?”
哈雷抬起头来愣怔的看了会儿钱师傅的脸,直到他变得模糊了,这才狠狠的点了点头:“信……”
“家属都出去吧!”门忽然被推开,护士长带着几个小护士走进了病房:“这边要做术前准备了!”
钱师傅冲着微皱着眉头的哈雷和紧紧捏着毛巾的优越摆了摆手:“你们放心吧,该吃吃,该喝喝,一会儿等我出来了
,你们可就没这闲工夫了!”
******
哈雷坐在走廊的长椅上,两手放在膝盖上,紧紧的握成拳头又放开。手术室门顶上的灯鲜亮血红,它才刚亮起没多久
,哈雷知道,还要等好久它才会熄灭。
就是这样小小的一扇门,远隔着生死,那种感觉很微妙,就像是一个神秘的盒子,你满怀着忐忑,打开的时候手微微
的颤抖着,因为不知道被放出来的是天使还是恶魔。
如果决定生死的就是这样的一扇门,那哈雷是否能够摆脱呢?已经死过一次的他,是为了经历些什么,才会回到这人
世间的。哈雷轻轻的捧住自己的脑袋,忽然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你怎么来了?”静谧的走廊里忽然响起了优越略带惊讶的声音,哈雷慌忙抬起头,就看见一个身影逆着光站在自己
的面前,他看不清来人,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表情,他只是微眯了眼睛:“你怎么来了?”
阎涵轻轻的坐在哈雷的身边:“没什么事儿,就过来看看……”看看谁,似乎又不是那么重要了。他伸手,从带来的
保温瓶里倒了杯参茶出来:“你最近总熬夜,喝些这个,免得熬不住。”说着他又回头,招呼着站在一边的的优越和
大山:“你们也过来喝些吧!”
优越站着不说话,只是看了眼大山,见他迅速的把脸撇到一边,有些赌气的走过来,一把抢过阎涵手里的保温瓶,仰
起脖子就要往嘴里灌。
“你不知道自己喝这东西不适应啊!”大山猛的一把抢过来,没好气的把保温瓶墩在长椅上。优越狠狠地仰起脖子,
胸口微微的起伏着:“你终于舍得开口了啊!这么多天我以为你是变了哑巴呢!”
大山看着他,最后狠狠地一甩手冲着走廊的另一边走过去:“懒得理你!”“你说什么!”优越气势汹汹的追过去,
一把拉住他的胳膊,两个人就那么推推搡搡的越走越远。
哈雷看着他俩远去的背影,轻笑着摇了摇头。捧起手里的那一杯参茶轻轻的放在唇边,闻到了淡淡的馨香和甘甜,细
细咀嚼之下,却又带了些苦涩,他放下杯子,微垂了头:“你大可不必来的。”
阎涵愣怔,抿了抿唇,忽然有些语塞。是啊,他根本没必要来的,他和钱师傅根本也不算熟识,更谈不上交情,根本
没必要为了他请了小半天的假来这里陪着手术。
“为了我你就更不用来了。”哈雷忽然抬起头,脸上带着一丝嘲讽的笑:“我们非亲非故,大概连朋友都算不上吧,
你说说,倒是有什么理由,让你大老远跑过来,只是为了陪我等着手术结束?”
阎涵不说话,拳头放在身体两侧,微微的握紧。哈雷看出他隐忍的局促,笑意绽的更大:“阎涵,让你承认你喜欢我
就有那么难?”
阎涵猛的抬起眼睛,他看着哈雷似笑非笑的眼睛,忽然觉得心被狠狠的揪起。有些话在黑夜的掩映之下还可以说的不
费吹灰之力,可是真正的摊在天光低下晒的时候,又有些难以启齿。
谁要是跟他一样,面对着此时这样的一对眸子的话,谁就能完完全全的体会他的心情了。
可是没有,走廊里空荡荡的除了淡淡的来苏水的味道和玻璃窗里投射进来的阳光,便什么都没有了。阎涵开始痛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