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说:“我可没有闲心再锻造一次。”这话说得颇有些置气的感觉,让人辨不清虚实。
今时不同往日,千年前的她精力充沛,此时的她却连凤凰城都不敢出,差距之大可见一斑。
祁薄阳也知她情况,郑重点了头,在他看来,这剑虽然好,但……还是背后的意义更为重要。
旁边有一副极普通的剑鞘,他收剑回鞘,将剑挂在了腰间。
他低头抚过剑鞘的时候,神色沉凝,宽袍墨发,气质萧然,沉醉瞧着不由失了会神。
只是他旋即便反应过来,转开了视线。
他们此行本就为了景风剑,既然剑已到手,也没有什么好再多说的。
露清饮身体不好,之前说了那么多话,面色白得厉害,虽强自克制,但呼吸已经有些急促。
沉醉与祁薄阳见此情况,极有默契地告辞离开。
凤凰城中情致与它处不同,左右无事,也不妨在城内多住几日,四处看看。
自方才被露清饮揭破心思,沉醉便有些不自在。
倒也不是什么恼羞成怒,只是他向来对祁薄阳忽冷忽热,若即若离,八分真心看着便成了三分。
这一朝说破,此后相处难免有些尴尬。
住在客店的时候,沉醉若是心中烦乱,便去看婆罗花的情况。
自焚城之后,婆罗花的长势愈加迅速,当初那拇指大小的花苞,已成了婴儿拳头大小。
与传说中的大小,差不离了。
婆罗花……他日日关注,其中异处,哪有不知的道理。
祁薄阳他想要,可长生他也绝不会放手。
正如他幼时所说“若是不能遂我之志,倒不如长醉不醒”,就算到了现在的境地,他也不曾有过悔意。
人死全空,那些爱恨情仇要来做什么。若是侥幸成了,什么得不到!
他知道就算没有心魔血誓,他也已经入了魔。
他手闲闲搭弄着碧琉璃样的叶子,心里想着其它事情。
祁薄阳同在房中,却在处理昆仑事务。
他虽然人在凤凰城,但昆仑事务繁多,由不得半点差池。
这一路信件往来丝毫不少,倒也没有出什么大状况。
此时他手里正拈着一封信件细看,甫一打开,眉头便皱得极紧。
沉醉向来不关心他昆仑之事,看他神色似有苦处,方开口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
祁薄阳抬头,恰好见他一手搭着婆罗花,回眸与他说话。
十指修长有力,衬了油绿的叶子,白皙好看。
沉醉开口之时,眉目间一派淡然,只转身间因了衣服单薄,衣襟微开,祁薄阳凭借着过人的眼力,透过缝隙,清楚地看见对方一段漂亮的锁骨。
“咳,”他收敛了几分情思,道,“昆仑来信说,醒挽真要求与我一战,以定下西北归属。”
“哼!笑话!”沉醉不屑:“你昆仑如今无论哪点都占了优,他醒挽真提出这要求,又是想做什么。”
这话分毫不差,若是再给昆仑一点时间,他祚山根本无半分抵挡之力,此时提出这等要求,不过是最后一搏罢了。
祁薄阳自然也知道,他将那张信笺仔细地叠好,放了回去,道:“可这一战我避不了。”
沉醉正想出言,却突然明白了其中原因。
祁薄阳先为人子,再为昆仑之主,他与醒挽真之间的恩怨,不大不小,但容不得他半点退让。
也许,从十年前沉醉与他说了醒挽真那个名字起,就注定有这么一天。
沉醉本以为过个二三十年的,醒挽真寿数将尽,祁薄阳正好继任,两相一合便可以错开。
却不想千算万算,料不得祁薄阳天资太好,而叶抱玄去得太早。
前缘注定,这一说倒也有些道理。
祁薄阳纵然天资震古烁今,但盖不住他年龄太小,比之醒挽真这种百岁以上的人,差了的经验极难弥补。
若真有一战,凶多吉少。
他还搭着叶片的手陡然僵住了,喉中一股涩意生出。
他本想着生死无尤,却没有想到横里会出了这么一遭事。
闭目冥思之间,他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些什么。
祁薄阳可能会死……会死在醒挽真手里……
他一瞬间有种直接冲上祚山杀了醒挽真的冲动。
心魔血誓……纵是心魔血誓也无法使他万念不生,但这一战本就是醒挽真与祁薄阳的事情,他如何能插手。
他突然想到,原来就算有一天他真得了长生,还是有办不到的事情。
祁薄阳收到这一消息的时候,其实并没有多少震惊。
从十年前他就知道,他与醒挽真是一个不死不休的局面,如今不过是正到时候。
只沉醉的反应,着实令他有些惊喜。
二人识得的这十数年间,他哪里见过对方这失态模样,又知心魔血誓作用,其中深情,可想而知。
一时之间,他竟有了些苦尽甘来的感觉。
沉醉正自出神时,却发现身后热意传来,原是祁薄阳从背后拥住他。
“你再掐下去,这叶子都要被你掐碎了。”
浅浅吐息喷洒在他耳畔,沉醉感觉不太自在,思绪渐收,才发现婆罗花的叶子被他掐出了一道指甲印,连忙收了手,痛心无比。
窗外楼下人声鼎沸,他站在此处,却仿佛自己是在另一个世界,有些不真实。
拥住他的手臂渐渐收紧,祁薄阳闭目,唇贴上他的脸颊,缓缓厮磨。
沉醉也不拦他,放松了身子,任他作为。
这二人相拥时刻,温情无限,长生、昆仑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全都烟消云散,只他二人相依相伴。
虽然隔了层衣服,但祁薄阳仍能够感觉到手底下肌肉紧绷,极有弹性。
他也曾见过他衣下的身体,肌肉流畅自然,虽然不夸张,但却内蕴力道,一朝爆发,绝不容小觑。
想到这里,他不觉心中一热,手下动作略显急躁地向他腰身摸去。
沉醉肩宽腰细,身材极好,隔了衣料,他也能隐约觉察到对方腰间的柔韧。
他呼吸略显急促,原本不过唇齿微微触碰,此时却已经有些啃咬的味道,下移之后一口含住了沉醉的喉结,舔舐轻咬。
沉醉喉中溢出一声轻吟,头向上扬起,反手往后攥住了他的脖颈,将自己的喉咙全摆在了他眼前。
祁薄阳动作愈大,手从他衣襟探入,在他胸膛上胡乱摸索,用身子将他压靠在墙壁上,死死不放。
沉醉呼吸只乱了片刻,便回了神,微眯了眸子,一把就将他反压了回去。
祁薄阳之前神智昏昏,怎抵得过他心魔血誓之下的清醒,行事只凭了一股蛮力。
“十年……一点长进都没有。”沉醉双手制住了他,低声笑道。
祁薄阳瞬间什么火都熄了,白皙面容通红,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平日里虽则外表俊美,但眉目端肃,让人不敢有绮念。
此时却衣衫微乱,束得极好的冠发也垂了几缕,眸中神色既无辜又可怜。
沉醉甫一对上那双眸子,便有些吃不消。
他与祁薄阳熟悉非常,自然不会认为对方是个真禁欲的,偶尔见他冷面,还觉得床上床下两种风光,十分情趣。
“沉醉……”祁薄阳轻声呢喃,仍有些微微恍惚。
沉醉咬了口他下巴:“装可怜这套,你十年前就用烂了。”
他站的地方本就靠近窗边,街上行人抬头便能见得他们在做什么,可他却丝毫不在乎。
当初在古臧的时候,连祁薄阳都不在乎,他去在乎个什么?
祁薄阳露出个浅淡笑容:“我想……与你一同去蓬莱看看。”
沉醉顿了动作:“你去那儿做什么?”
“蓬莱之地,听他们说得千好万好,却一直未曾去看过。此次一战,生死不知,倒不如趁此去看上一眼,了吾心愿。”
他言辞温和,沉醉却越听眉头皱得越紧:“你这是断定自己赢不了?”
即使装可怜这套已经被用烂了,祁薄阳却不在乎多用一次:“醒挽真是何人……你比我更清楚。”
沉醉叹道:“蓬莱……你见了便知。”
若说世外清净之地,倒是不假,可什么千好万好,不过是虚言。
第三十一章:但见三泉下
蓬莱之地,二十多年前,还有沉醉与傅忘机二人,如今却仅剩下他一人。
岛上生灵不过是些飞禽走兽,不通人情的。
沉醉那么些年,一人独处,只偶尔凤凰城与扶摇天来人,或是继任大事,才有各宗主登临,也不过一日而已。
蓬莱之人,并不重享乐,故而岛上就几间木屋,一间是他的,一间是傅忘机当年的,剩下几间堆了些杂物。
蓬莱附近有凤凰城代为守卫,安全倒是无忧。
不过岛上气候异常,花期较长,祁薄阳来时,正有桃花压枝,色彩娇嫩欲滴,惹人垂怜。
屋旁竟还有两池莲花,却是他不曾见过的金莲,花叶全是金色。
品相极佳,看似与寻常莲花一样,仔细看去却发现莲叶舒展,花瓣饱满,无半分凋敝之像。
他琢磨片刻,觉得这竟然像是精心雕琢而成,不似活物。
“这金莲其实并无什么神妙之处,”见他好奇,沉醉与他解释,“只有一桩异处。”
“哦?”祁薄阳作洗耳恭听状。
沉醉拈起一朵与他细瞧:“你看它并无根系,只因它一岁便开一朵花,直接掉落下去。开过的那花虽然不会再生出新的金莲,但却不会因季节时间凋朽,青春常在。”
他指着那两池金莲道:“那多的一池是我师父当年放的一朵,如今百多年过去,花也开了百朵有余。而那小的一池,是我当年来蓬莱时放下的,若是仔细一数,整好是三十五朵。”
祁薄阳一眼扫过,还真是三十五朵,顿时生出一种颇为奇妙的感觉。
——这种诡异的花朵,果然也只有蓬莱之人会闲着去养。
这池子颇大,他忽然便起了个念头。
“我能否也放一朵下去,就在你那些金莲的边上?”
沉醉没有多问,直接去屋里取了一颗种子。
那种子入水的霎那,“蓬”地一声,便开出了一朵小小的金莲,花叶俱全。
祁薄阳惊异:“竟是这样!”
这朵初生金莲,比之旁边那些小了许多,花瓣纵是金色,也显得分外柔弱。
桃花与金莲共生,此等景象,祁薄阳至此也仅见得这一次。
只是他仍有些不解之处:“既然这金莲不会腐朽,那这种子又是何处来的?”
沉醉嗤笑:“世上哪有不朽之物,这金莲听说寿数极长,但也并非与世同存,我蓬莱先人不知从哪处寻来的,竟然积了许多。”
风吹花落,粉色花瓣絮絮飘飘地落了莲池,浮在池面上,零星片片。
鼻尖清香悠然,举目望去,树木高大紧密,枝干交错,叶片繁茂,透过间隙还能见得远方海鸟于沙滩之上栖息。
祁薄阳忍不住叹道:“蓬莱果然不凡。”
沉醉摇头:“昆仑却也不差。”
他在这蓬莱呆了三十多年年,再好的景致也看得腻味了,昆仑之景与此地截然不同,对于他而言才是真正别有风味。
这岛上住处却只沉醉那间屋子,他二人关系亲密,床榻又宽敞,同居一室倒也使得。
祁薄阳推开窗户时,迎面凉风舒爽,抬头见星悬天河,无边浩瀚,顿生心旷神怡之感。
转头问沉醉:“你这可有酒?”
沉醉挑眉一笑,起身不知从哪儿挖出几只酒坛子。
他蓬莱之人虽然会渐渐不再对饮食有需求,但也是一步步来的,历任岛主留下的好东西绝不在少数。
他拍开一坛酒,醇香酒味立时弥漫了整个屋子。
祁薄阳吸了吸鼻子,眼前一亮:“这酒味好香。”
沉醉虽然喝不了,但味道却也闻见了。想及当年还可畅饮之时,心中怅然难述。
他扔了一坛酒给祁薄阳,笑道:“你会喝酒?”
昆仑之人清心寡欲,连着酒肉也不沾,若说祁薄阳会喝酒……难怪他有些不信。
祁薄阳接住酒坛,低声笑道:“我也曾有少年时候。”
闻言沉醉倒是怔住了。
他与祁薄阳相遇时候,少年遭逢大变,性情压抑,他竟然从未想过其实对方也曾有过飞扬洒脱少年意气。
祁薄阳言罢,举了坛子便直接倾泻而下,酒液一滴不落地全入了他的口,动作潇洒豪迈,全无平日端肃模样。
这酒坛大概也就二拳大小,他功力深厚,便是一坛入喉,也清醒得很。
沉醉抱臂站在一边,看他卷起袖子,散了发髻,衣襟大敞,喝酒如流水。
这模样,便说是江湖豪客怕也没人不信,他叹了口气,知道祁薄阳心中纠结,想要喝酒以抒心中抑郁,也不管他。
酒是百多年的佳酿,入口醇厚绵软,实则后劲十足,祁薄阳毕竟多年滴酒不沾,初时还不觉得,三坛酒下肚之后,眼神飘忽,走路已经开始跌跌撞撞,东倒西歪。
眼见着素来外表端肃的昆仑之主,成了这醉态可掬模样,沉醉也觉得甚为有趣,故意在他面前相逗。
祁薄阳转头瞧见他时,眼睛亮得吓人,一手抓了酒坛,便向他扑过来。
沉醉坐在床上与他招手,面上兴味浓厚。
醉酒之人与清醒时候,性子多有不同,祁薄阳眼中迷迷蒙蒙见了沉醉朝他招手,定眼望去,就见得沉醉动作懒懒散散,偏偏说不出的好看。
当下心中一热,已经扑了过去。
待到了眼前,他目光全在对方水润唇上,脑中一时不知起了什么念,仰头倾了酒坛,含了口酒,随手摔了坛子,张臂向沉醉抱去。
虽则平日小动作不断,但绝少这种半点遮掩也无的莽撞时候,沉醉一时不及,竟被他抱了个满怀。
还未等他反应过来,唇上一热,一口浓香酒液就被对方口对口地渡了过来。
那酒入喉中,沉醉被呛到,脸上泛起红晕,偏巧对方不知犯了什么傻劲,或因失了那口酒而有了悔意,竟牢牢制住他脖颈,一条软舌探了进来,卷了他的舌头,吸吮那些未尽酒液。
沉醉本就喝不了什么东西,被强逼喝了那口酒就是极限,此时被对方用力挟制,心中生了恼意,只想推开对方。
可祁薄阳醉酒之后,竟有一身蛮力,箍得他极紧,根本挣脱不得。
他挣脱动作愈大,祁薄阳也察觉了,不知从哪生出一股烦躁之意,直接将他往床榻上推去。
这一推也使得沉醉脱了桎梏,可他见了祁薄阳那茫然脸上潜藏的浓重苦涩,心中便软了,也就随他去了。
祁薄阳蹬了鞋子,压他上了床,低头便朝他脸上胡乱亲去,毫无章法。
沉醉心中好笑,想着果然与酒醉之人没什么好说的。
祁薄阳之前便敞了衣襟,这一番折腾之后,大半个胸膛全在外面,沉醉眼前见得那一片白肉,忍不住伸手摸了上去。
那肌肤触感极佳,他手里摸着不由在心里赞叹。
祁薄阳本只胡乱亲吻,被他凉凉的手摸着身子,突然回了几分清醒,看着身下的人,微微有些愣神:“沉醉……”
沉醉坦然回望:“嗯?”
他一头墨发铺洒在床上,脖颈之上,全是斑斑吻痕,偏他神色坦坦荡荡,唇边带了三分笑意,无半分恼怒之状。
祁薄阳纵是再不知事,也知道自己方才做了什么,一时本已经清醒了的神智又混沌了几分,脑中晕晕沉沉,不知该如何是好。
只是看沉醉模样,似乎并不在意。他想及此,胸口更热,手摸上对方腰间,稍一犹豫,便抽开了那束带。
脱沉醉衣物的时候,他的手都有些微微颤抖,瞅空看对方,对方却只冲他笑,不发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