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子墨跟被什么蜇了似的,一甩手,很没骨气地丢了电话。
第30章
第二天,云子墨跟宁舒打了招呼,把云瑞拜托给对方,匆匆离开了H市。
剧组这次的外景地选在一个尚未开发的小山区,山区三面环山,还有河流环绕,非常适合取景。
下了飞机,剧组包了两辆长途巴士往山里走。
虽然导演的人品不至于让人津津乐道,不过于申的专业眼光跟职业素养,还是有的。
但凡他经手的戏,就不可能跟“含糊”二字搭上边,这大约也是于申能一度在业内声名鹊起,且常年屹立不倒的决胜关键了。
盘山公路不好走,一路过去,颠簸晃荡不断,可一点儿不影响观光,且越往里走,风景越是独到,带着独辟蹊径的苍幽,跟返璞归真的纯粹,连空气闻起来都格外清新许多。
到了目的地,租下当地人的房子,工作人员开始卸器材,搭影棚,弄架子牵威亚,白天眨眼就过去了。
晚上躺在竹架子床上,云子墨给宁舒打了电话,问了云瑞在宁舒家的表现,又感谢了一番,这才睡下。
宁舒接到云子墨电话的时候,“赶巧”杜宣正在秦朗家做客。
想起昨晚被挂了的那通电话,杜宣无声笑了。
大约他那笑容实在显眼,连一向没什么敏感神经的秦朗都觉察到了。
秦朗就问:“什么事,这么高兴?”
杜宣边有条不紊地陪云瑞搭积木边说:“没什么。”想了想,又问:“小宁天天上课,还要接送孩子,不会很辛苦吗?”
秦朗似乎瞧出点眉头来了,眼睛眯起来:“当初谁说的,多个人陪我儿子玩,对我儿子智力开发有好处?”
杜宣一点儿没有被指责的愧疚感,反倒笑得很坦荡:“我也是随口一句,听不听全在你们。”
秦朗气得瞪眼:“靠!你丫在打什么盘算,别以为我不知道!”
杜宣还是笑,眼睛也缓缓眯起来:“我能有什么算盘?”
秦朗的视线带过正玩得兴致勃勃的云瑞,伸手指指:“真要我当着他儿子的面说?”
杜宣又捡起一块积木放上去,岔开了话题:“也好。既然提起来,那我就直说了。你跟小宁说说,周一到周五,让云瑞住我那儿,周末我会带他过来陪秦宁玩。”
秦朗挑了挑眉毛,不置可否的样子,下意识想去拿烟,想了想又作罢了,两手交握枕后脑勺上,往沙发上一躺,腿再大喇喇地往前一伸,以一副高高在上胜券在握的姿态看着杜宣:很有些拿乔的样子。“这可不行。我们既然已经答应了人家,就要对孩子负责。这小子要是让你带走,你让小宁怎么跟他爸交待?”
杜宣完全没有被为难的样子,反而很有深意地笑了笑:“那算了,当我没说什么。”说完摸了摸云瑞的头,很尽责地嘱咐云瑞:“你乖乖住在这儿。想吃什么,玩什么,都跟你宁叔叔说,知道吗?”
云瑞点点头,想了想,不确定地问杜宣:“叔叔,宁叔叔家有《黑甲人》看吗?我爸爸每天晚上都会陪我看的,宁叔叔也会陪我吗?”
杜宣一边嘴角勾起来,眼睛却望着秦朗:“你怎么说?”
秦朗泄气地磨了磨牙,回头朝宁舒喊:“小宁,杜一会儿带云瑞出门买点东西。”
宁舒在书房随意应了声。
结果,不但东西没买回来,人也丢了。
第31章
十点半的时候,宁舒看完书,从书房出来,没看到云瑞,吓了一跳,当即让秦朗拨电话给杜宣。
得到的答复是:云瑞半路起意,想去杜宣家玩,去了之后就赖上了,死活不肯走,这会儿正巴着杜宣,让杜宣陪着看他最喜欢的动画片呢。
宁舒听得纳闷,就问秦朗:“什么时候云瑞跟杜宣这么熟了?”
秦朗搂着宁舒,答得有些心不在焉:“有缘吧。”
宁舒还是不放心:“杜宣一个单身男人,怎么会带孩子?明天早上忘了送云瑞去学校怎么办?”
秦朗耐着性子说:“怎么会?哎,你要是实在不放心,我早上打个电话催催他。行了,这么晚了,睡吧。”
宁舒坐着不动,一脸的纠结,还是不赞同:“不好,朋友把儿子托付给我,我怎么能出这种纰漏?我去接他回来!”
那神情,像极了不拿到年级前三全班第一绝不罢休的样子。
对着这么跟木头,秦朗头都大了,不过也不太敢在脸上露出来,就还是劝:“杜那家伙虽然还是光棍一个,不过对孩子倒是挺有一套的。要不然,云瑞那小子怎么老爱黏着他?刚刚你是没听见,那小家伙天天都要人陪着看动画片呢。换了你跟我,行吗?再说了,云瑞不是秦宁,吃饭睡觉都能自理,不用像看秦宁那么看着。杜是个有分寸的,不会出事。”
宁舒还是纠结。
秦朗继续劝:“实在不行,干脆再打个电话过去,问问孩子自己的想法。”
这倒是个好主意,宁舒立马照办。
电话一打过去,云瑞在那头奶声奶气地说:“宁叔叔,我今天就睡叔叔家了。叔叔说,周末会带我去你们家跟弟弟玩。”说完也不废话,果断撂了电话,继续看他的动画片去了。
宁舒无语,直到被秦朗放倒在床上,还在一个劲纠结,该怎么跟远在山区的云子墨解释这件事。
好在杜宣确实是个靠谱的人,第二天,不但按时把云瑞送到了幼儿园,还特意拨了电话给正在去学校路上的宁舒,让宁舒不必担心。
这么体贴的举止,着实赢得了宁舒不少好感跟信任。
傍晚杜宣那辆威航再度停在幼儿园门口的时候,还是引起了一阵不小的轰动。
下课铃一响,一群小东西放了风似的,在老师带领下,背着小书包屁颠颠地冲了出来,当前一个,正是穿黑色牛仔裤米色绒背心的云瑞,混在一群孩子里,漂亮得不像话。
而云瑞的手,正被他的班导Ms Mary牵着。
杜宣取下茶色墨镜,挂上衣口袋里,笑着迎上去。
云瑞一看见他,两眼就放光似地亮起来,二话不说挣开老师的手,扑过来抱住杜宣。
杜宣抱他起来,朝老师礼貌地点点头:“辛苦了。”
红着脸愣在那儿:“您是?”
杜宣说:“我是他叔叔。”
像是终于明白了,笑得有些难为情:“这就难怪了。我先前,还很没脑子地问过小瑞爸爸,说小瑞怎么长得不太像他。呵呵,原来是像叔叔。”
杜宣跟怀里的云瑞互相看了看,眨了眨眼睛,有些惊奇。
第32章
去吃饭的路上,云瑞小大人似地问:“叔叔,Ms Mary说我长得像你,是真的吗?”
杜宣听得想笑:“像不像,你照照镜子,不就知道了?”
云瑞照着做了,往后视镜里看了看,又看看杜宣,小手托着下巴,露出沉思的样子,杜宣忍不住又揉了揉他的头。
云瑞又问:“你真的是我叔叔吗?可是为什么我以前都没见过你?你都不去我家看我。”语气有着孩子气的小小抱怨。
杜宣稳稳地开着车,斟酌着问:“你希望我是你叔叔吗?”
云瑞转了转眼珠子,笑得一脸狡黠:“如果我说想要一个超级黑甲人,叔叔会不会买给我?”
杜宣点头,忍着笑:“会。”
云瑞又想了想,大概觉得很划算,就说:“其实有你当我叔叔,也挺好的。”
对于用一个黑甲人买来的认可,杜宣有些哭笑不得。
晚上在餐厅吃饭的时候,杜宣把这事当笑话,跟秦朗他们提了提。
荣奕盯着杜宣跟云瑞看了好一会儿,捏着下巴连连咂嘴:“别说,还真挺像。是吧,小宁?”
宁舒像是被这个突然的认识惊到了,过了好久才点了点头。
佐藤里慧笑起来:“好在我们都知道,这一个并不是你儿子。只是不知道,你跟孩子的爸爸有没有亲缘关系了?”
这只是玩笑话,杜宣也没多想。
一个礼拜后,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
杜宣正开着会的时候,就接到Ms Mary从医院打来的电话。
没有忘记一早把自己的手机号告诉那位女幼师,杜宣觉得很庆幸,也没心思开会了,散了会议,拎起外套急匆匆出了门。
到医院后,直接找到Ms Mary一问,才知道是云瑞受了伤。
伤在额头,是从滑梯上被小朋友在背后推了个猝不及防,滚下来,额头磕到滑梯扶手,磕出一条大口子,缝了六针,现在麻药已经过了。
小孩子不经疼,眼下正哭着要爸爸。
杜宣一张脸越听越沈。
他在人前,一向装得彬彬有礼,温文优雅,眼下沈下脸来,其实是有些!人的。
作为老师,Ms Mary倒也能体谅他的这种焦灼心绪,正要劝说几句,杜宣人已经进了病房。
云瑞当时正躺病床上,额头上包着纱布,小脸发白,哭得一抽一抽的。
杜宣很心疼。
云瑞见到杜宣,本能地露出了小狗般依赖的神情,把手伸出来,挂着泪珠子软软喊了声“叔叔”,杜宣就更心疼了。
第33章
杜宣过去,在床边坐下,摸了摸云瑞的小身体,也不敢轻易去碰孩子的脸,问一旁值班的小护士:“医生呢?”
小护士不明内情,就照实说:“张医师现正在隔壁给患者缝合伤口。这位病人亲属,您是有什么问题么?”
杜宣懒得废话,就说:“让你们医生过来。”
护士有些为难:“那个,先生,不好意思,我们张医师这个时候是很忙的。病人的伤口已经处理好了,没有大碍,您不用担心。还有,再过一刻钟,值班医生盛医师会过来这边查房,您要是有什么问题,尽管问他就是了。”
正巧Ms Mary开门进来,听了个话尾,也劝杜宣:“杜先生,你别着急。其实刚刚缝伤口的时候,我也在场,听医生说,小瑞伤得并不严重。”
杜宣的视线锐利地扫过小护士,又落在玛丽身上一两秒,然后掏出手机先后打了几通电话。
过了大概两三分钟,医院走道里传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那声音越来越近,杜宣在安慰云瑞的间隙里,病房的门再度被打开了。
来的是医院院长,脑科主任医师,还有几位专家。
短暂的寒暄后,就由那位脑科主任医师亲自给云瑞做了个全身检查,一再确认云瑞身体各部位安然无恙,也没有脑震荡后,才让杜宣稍稍松了口气。
所以等宁舒赶到医院的时候,云瑞已经稳稳当当住进了VIP套房,脚底板上打着点滴,疼过一阵,眼下已经睡着了。
其实就云瑞这个伤,原本也不需要住院,只是杜宣不放心,坚持着办了住院手续,还是一个礼拜。
宁舒正削着苹果的时候,好巧不巧,云子墨的电话就来了。宁舒那种直肠子,让他撒谎简直比登天还难。
最后还是杜宣把电话接了过来,对那头的云子墨说:“抱歉,是我没照顾好云瑞。”
云子墨愣了两秒,语气陡然急了:“出什么事了?”
杜宣忙安慰他:“你别慌,现在已经没事了。是额头缝了六针,没有脑震荡,别的地方都好。不过我不放心,想让孩子在医院住几天,看看情况。”
云子墨明显松了一大口气,反过来劝杜宣:“额头那儿有额骨,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又说:“既然已经检查过,医生也说没问题,那就别住院了。云瑞这个年纪,跌跌碰碰是经常有的。你,也别太自责。”
杜宣听到这儿,也跟着松了口气,然而言谈间依旧存有顾虑,似乎还是没法真的完全卸下心头大石。
这倒让云子墨惊讶的同时,也生了些异样的感觉。
第34章
云瑞在医院一住就是一个礼拜,期间杜宣天天陪着他。
宁舒倒想替杜宣照顾几天,可惜不仅杜宣本人不同意,连云瑞那小子也不干。
这倒是件怪事。
隔天秦朗来医院探病的时候,特意把杜宣喊到一边,皱着眉头问:“说吧,你是准备干什么?”
杜宣没吭声。
医院是个再安静不过的地方,没人说话,就越发显得静,连根针尖掉地上,仿佛都能听得见。
秦朗的语气再正经不过:“这可不像你平时说玩玩的样子。”
杜宣像是听了句笑话,问:“谁说我在玩了?”
秦朗双眼猛地一睁,很不敢置信的样子:“别跟我说,这回来真的?”
杜宣整个人往后一仰,靠在切割完美的大理石墙面上,闭了闭眼睛,再睁开的时候,眼睛里头有毅然沈定的神采。“当初你追小宁的时候,我没劝过一个字吧。怎么,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秦朗似乎有些急了,烦躁地扒了扒头发:“这怎么能一样?”
杜宣叹了口气:“怎么不一样?”
秦朗瞪着他:“先不说他那身世,又有个儿子,就那工作,还出过一堆乱七八糟的新闻,往台面上一摆,你妈能受得了?不往死里打压你才怪!我家老头子好糊弄,那是有人劝着,他才肯睁只眼闭只眼。不然,你以为我能过上舒坦日子?”
比起秦朗的气急败坏,杜宣反倒很平静:“那,什么样的日子才叫舒坦?我们那几年去沙漠玩的时候,可没少遭罪吧?不也照样过来了。”
秦朗听得更加生气:“一时遭罪,跟一辈子,能一样啊?”
杜宣把秦朗的神情看在眼里,想了想,突然笑了:“我就是想试一次。成也好,败也好,都没关系,我不想错过,也不舍得。”
秦朗愣了愣,简直气不打一处来,劝不动,干脆撂狠话:“等着哭吧你。”
杜宣被撂了狠话,反而笑出声来:“阿朗,我真羡慕你。像你这么过一辈子,也挺好。”
秦朗听出那言下之意里头的讽刺来了,当即一脚踹过去,杜宣很利索地躲开了。
比起秦朗的坦率忠告,杜让凤从国外给杜宣打来电话的时候,一如既往问得含蓄:“听说你这几天,一直都在医院待着。怎么,是哪里不舒服吗?”
杜宣语气平平,直截了当地说:“是在医院,您都听说了什么?”
杜让凤说:“没什么,只是一些关于我儿子鸡毛蒜皮的小事。当然,你是妈妈的骄傲,一直都是,必定不会让那些无关紧要的人事,扰乱到自己人生的。是吗,儿子?”
杜让凤的试探是渐进式的,带着一种绵里藏针的强势,从来不容易招架。
杜宣却没有被饶进去,就说:“谢谢您能对我有信心,我很高兴。”
对话似乎又像从前那样,陷入了无言的困窘。
第35章
杜让凤叹了口气:“你为什么总不能好好叫我一声妈妈?真是,我是越来越搞不懂你现在在想些什么了。算了,也不是什么多要紧的事。新上的几个项目弄得怎么样?有困难吗?”
杜宣以无限公式化的口吻说:“跟秦氏荣氏的合作都顺利,资金不是问题,企划案也通过了,就等着招标。”
杜让凤问:“那么该打通的关节,都打点过了?”
杜宣应了声“嗯”。
杜让凤的声音听起来很满意:“这就好,我总是相信你的能力的--你生日那天,如果有意向邀请秦朗跟荣奕的父母参加宴会,记得替我问声好。最近这边事多,我今年大概也回不去了,有空我会回国给你补上。”
杜宣似乎并不觉得失望,就淡笑着说:“生日年年都过,小事而已,补就不用了。我自己这边,也只是请几个熟人聚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