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针的过程小楠蒙着头只伸出右手由谢彪握着,过程还算顺利,但要将小楠拉离谢彪怀中却是办不到的事情,最后只得让小楠在谢彪怀中睡去,再捧上床。
小楠紧紧地抱着谢彪,明显比以前细瘦的掌背上插着点滴软管,不时可以透过胸口感受到小楠的颤抖,偶尔可以听到细细呜鸣。
「别怕,哥在这……哥在这……」谢彪将唇贴在下巴前的额头,伸出右手,一次又一次顺过头顶,安抚弟弟的情绪,另一手则将小楠抱得更紧。
谢楠闭上眼,更多泪水涌出,咽下口水,轻轻点头。
药液打入,小楠很快睡去。谢彪将小楠捧至床上,掀开被单,映入眼帘的影像令人怵目惊心——
除了瘦了一圈外,各处遍布大大小小紫红瘀青和小块血痂,加起来少说十数个,还有像是钉书针的东西压在身体各处,额角的血痂约有五元硬币大,鼻孔有血液乾掉的痕迹,两只大腿内侧像油漆颜料过多沿着墙壁流落一样,粘着一条条干涸的血迹,而且左边阴囊好像漏气似地塌扁,上头有着一道长长割痕,订书针沿着割痕一路钉下去。
医生命令护士取来一把像剪刀又不是剪刀的器具和一罐不明药剂,随后一一剪下『订书针』,每个地方都检查一番后涂上优碘或是捏挤药瓶覆上蓝色透明胶状液体。接着检查小楠受侵犯的地方,医生愣了一会儿又命令护士拿来一把特制的剪刀,前端有个弯钩,医生剪下一段带着血的白线,戴手套从后穴一抠,便掏出大量混着粪渣的白色黏液,完全不像是一个人能留下的份量。
谢彪的唇微微颤抖,小楠之所以变成这样,他完全明白了。当下他想杀光人蛇集团所有人,根本不需要什么定罪,什么法律制裁都是屁,制裁了不起关几年,然后又如同没发生一样获得自由,有什么效果?
做完理学检查、擦药、抽血、X光以及DNA采样,医生还开了些药,随同员警默默地在一旁协助,直到小楠恢复意识、两人离去为止。
谢彪抱着小楠离开医院,开着车直直往大屋去,回到房内母亲和叶叔随即发现紧跟在后,但无论他们问了什么、不管他们多关心小楠的状况,直到抱着小楠进入自个儿房内谢彪半句话都脱不了口……
7.
映着艳丽雪花浮雕的海军蓝骨瓷杯,在空中顺着抛物线飞出、坠落,由手工细细过滤的淡黄半透明凤梨百香果汁全洒在深蓝色羊毛毯上。
「哥——哥——」嘴角彻底向下,眉间曲扭,漫无目标地伸出手,清澈液体在下眼睑徘徊,谢楠刚刚扔掉果汁带着哭腔向哥哥求救。
「别怕,哥在,哥在,哥会叫厨房下次不要再拿这个来,别怕。」谢彪马上将小楠揽入怀中,用唇轻磨下巴前的额头,右手紧捧着头,左手则上下来回抚摸小楠的背。
绑架事件之后谢楠变得极度容易紧张,受到轻微刺激会惶恐无助,身体不断颤抖;压力稍微大些,小楠会哭鸣寻求庇护;突如其来的强刺激,会缩起身歇斯底里地哭喊,一旦大发作,只有将小楠完全包覆住在谢彪怀中尽全力的安抚,才有可能让情况稳定下来,而且只能谢彪,无论是母亲还是叶叔,其他人都不行。
从医院回来之后隔天小楠就病倒了,最根本的因为是小楠回家后都没喝水、没上厕所也不肯洗澡,再加上先前的波折,整个人憔悴虚弱不堪。
谢彪请医生团队到家中看诊,推测小楠尿道受了伤所以尿不出来,逼不得已紧急到医院进行手术、吊点滴,费了一番功夫上导尿管总算解决血中肾指数飙升的问题,但是饮水又是另一个大问题。
小楠不肯喝水,甚至看到水会害怕,换尽了牛奶、豆浆、稀释舒跑、清肉汤、海鲜清汤等各种液态饮品,小楠只要看到不想喝的饮品会呜鸣找谢彪求救,所以撤了又撤、换了又换,最后小楠只喝果汁,而且还限定不能黄色和淡色透明,而这次的凤梨百香果汁过滤后是淡黄半透明的液体,厨房疏忽谢彪疏于检查了。
怕水的问题过了一周才得到改善,让小楠肯自己上厕所花费谢彪无数心力,毕竟不能永久靠导尿管过活,最后妥协的方法是只要上厕所和洗澡谢彪都要在门口等,而且还要不断发声说故事或是独自一人聊天给小楠听,这样小楠才会安心。
后续的问题还很多,不仅水而已,小楠怕谢彪以外的人,包括父母和叶叔。
他不让谢彪离开身边,所以谢彪无法洗澡和上厕所,母亲好心代替哥哥照顾弟弟,让谢彪有一些自己的时间,起先还好,但是当母亲欲触摸小楠的脸颊时,却无助地哭了,还不时发出呜呜鸣泣,母亲慌极了,没想到这样亲密安抚的举动会让小楠害怕,另一方面心头淌着血。
叶叔也遇到差不多的情况,而且比母亲更糟,在房内其他地方都还无所谓,但是靠太近就不行,叶叔必须离自己的干儿子数公尺之外,否则会把宝贝孩子吓哭,这种心痛任人都无法承受。其他人就更别谈了,同一个空间内只要有其他人在,小楠都必须抱着谢彪躲在背后或怀里才不会有太大压力,但人多一样不行。
小楠还怕独处,更正确的来说是怕没有谢彪的任何地方,包括自己的房间。
大学注册前几天,谢彪大清早便出门去学校办休学顺道去公司交办处理事务,准备全心照顾小楠,事情尚未结束,方过中午便接到家里的电话希望谢彪回去。回到寝室母亲和叶叔都在门口等着,表情有说不出的焦躁和无奈——小楠把自己关在衣橱里,无论怎么劝都不肯出来,强拉又怕刺激小楠,所以从早上到现在小楠都没有进食、喝水更没有上厕所。谢彪独自进到房内,站在衣橱前轻声告知小楠现在只有他一人才打开衣柜,一个小男孩缩在里头哭到两眼无神,谢彪轻轻地将小楠抱出衣橱,只是才出衣柜便马上晕厥在谢彪怀中。
从此谢彪再也不会一个人出门,公事都在房内以视讯连络,文件也是送到家中请叶叔递进来,万不得已要出门会让小楠吃安眠药,等睡去后再离去。
睡觉也是一个大问题。在还未请医生开安眠药之前,谢彪必须抱着小楠,藉由棉被将小楠完全包裹住才能让他睡去,睡着还不算是个问题,谢彪很乐意抱着小楠睡,只是睡去后的恶梦另谢彪心疼,也不知如何是好。
小楠总是在深夜梦呓,喊着拒绝、哀求话语,即使回到家中,也没有一天真正逃离那些人的魔爪,每每听到这些哭求声谢彪会马上清醒,看着怀中的人颤抖、流泪却无能为力,将被恶梦绞困住的小楠摇醒没那么容易,总是弄了许久才让小楠惊醒,苦梦也差不多作尽。
谢彪认为这不是办法,打算寻求精神科医师协助,但小楠怕极了陌生人,根本无法看诊,只能像幼儿科一样藉由谢彪诊疗,最后开了镇静剂和安眠药。吃了镇静剂的小楠整天昏昏的,就像验伤那时一样,感受不到外界刺激,小楠并不喜欢,最后只肯吃安眠药,药物能让小楠远离恶梦。
过了两周的混乱期生活才稳定下来,而检察官起诉也在两周后传唤证人。
谢逍动作很快,早在事发之后没多久便签了委托监护人同意书,关于此案的所有决定都由谢彪处理。经由律师、主治医生和谢彪三方研商,呈交诊断证明与暗地拍下的影带证据让主审法官判决受害者不适合出面,准许改由委托监护人出庭。
出庭为证可以让那些人受到应有的处罚,只是会听到那些谢彪不愿意问起的那几天的事情,谢彪并不想知道,但他愿意配合出庭为证。
谢彪以委托监护人的证人身分出庭,证人或是其他被害不只有他一个,其他还有几个受害人的家属,他发言完后便在一旁听证。
有个被告加害者说自己只是看门,其他的他都不清楚;有几个被告说自己只是跑腿,负责买东西;有个巡逻的说溜了嘴,结果恼羞成怒地拱出他们所有人其实都有搞那些被害者好几次。
还有个人也被逼着豁出去拖其他人下水,他说其实根本就不只他们这些驻守的,还有一些来玩完之后就不见踪影的家伙,他们也是被害者,其实被害人的伤害大多是那些人造成的!
数个被告一一轮番上台被询,最后都承认自己有对这些被害人下毒手,谢彪巴不得马上冲上去揍烂这些人,但这里是法庭,谢逍和律师也千交代万交代,绝对不能动怒或是乱发言,更不能动手,所以无论听到什么,谢彪都很努力压抑自己的怒气。
有一个被告说之所以要抓人是因为他举发了一宗机车窃盗案,他很生气也想把那个人抓来好好教训教训,起初谢彪并不觉得有异,只是他万万没想到接下来会出现一则令人更震惊的事实——
「我儿子他也是被害者啊!一个很凶的人拿着照片威胁他说要找人,我儿子怕啊!那些人看起来很凶,所以就把隔壁班跟照片很像的那个叫谢楠还是什么的约到学校后门就跑了啊!哪里知道他会被抓走还……还……而且……而且我儿子后来还被人家揍,说什么找错人,我儿子也是被害的啊!大人——我儿子真的是无辜的……」一名应该是家长的被告监护人母亲一上台便紧张地说了一长串证词,似乎没钱请律师孤零零地独自站在被告台泫然欲泣。
找……找错人?谢彪顿时瞪大了眼。
所以……所以不是小楠举发什么窃盗案,而是其他人……小楠只是……只是无辜被拖下水?那个人的眼睛是瞎了吗?怎么可能会认错?就因为一个认错就受了这么多苦?
谢彪简直不敢相信有这种荒诞的事,就律师的看法,这个人被判无罪的可能性很大。
第一次公听会结束,初步判决要等一个月后才会出炉。
谢彪在车上有些失神。完全不能接受,完全。小楠被逼成这样,拖小楠下水的那个人怎么可以被判无罪?
回到房内已是下午三时,小楠早上吞下的安眠药效果还持续着,谢彪坐在床边轻抚小楠比前些日子少了些狰狞和泪水的睡脸……
哥一定会让那些人受到制裁……哥绝对……会帮你讨回公道……绝对。
8.
弟弟的状况在谢彪的呵护下逐渐稳定,可以看得出来在床上小楠慢慢有了其他表情,再也不是无助的苦脸。
叶叔怕小楠总是待在房内身体会闷坏,所以支开佣人请谢彪尝试带小楠到家里的花圃和林子。散步的效果很好,傍晚牵手在密林中,两人十指交握还甜蜜的微晃着,小楠渐渐除却了眉头深锁,表情显得温和些,只是碰到人之后又回复了原状。
再三思量后谢彪决定带小楠到山上的别墅散心,一来比整天闷在家里好得多,二来别墅那儿的风景比平常看腻的大屋漂亮多了,佣人也比较少。
假期预计是三天,当小楠听到这个消息后,虽然仍带着苦瓜脸,但谢彪看得出来那孩子心里有些许兴奋。
谢彪花了点时间交代好公司的事,避免渡假时有人来打扰,道别前叶叔递给谢彪一包不小的包裹,上面的属名是谢楠。谢彪算小楠实质上的监护人,不管什么信件甚至只是补习班广告都要先给谢彪过滤一遍,谢彪不假思索地将包裹塞进背包内,打算等小楠洗澡或是什么时间来过滤。
开了三小时的车之后谢彪有些懊悔,因为到别墅的路途遥远,这样弯弯拐拐的山路还让小楠晕车想吐,远远就看到建筑,却怎么跑都到不了目的地,终于在第四个小时、小楠胃中的食物爬到喉头前抵达。
这间别墅谢彪不知道是谁盖的,只知道是父亲给母亲结婚纪念礼物,因为母亲特别向往欧洲宫殿设计,可以满足少女的公主梦,而这栋别墅整个被漆成白底,屋顶则是海军蓝,越发像座欧洲中古世纪的小城堡,甚至有悬在空中的阁楼,母亲爱极了这栋屋子,只是住没几年身体便承受不了山间雾气,父亲才盖了这栋大屋与母亲般回平地居住。
谢彪将车停在门口后便抱着小楠到最近的客房休息解晕。谢彪小时后每年都会陪母亲来许多次,因为那时母亲仍对这城堡恋恋不已,而小楠只在还是娃儿的时候来过。
谢家的佣人们每个月都会轮班来这打扫几天顺便渡假,而在他决定带小楠来这之后,马上前来整理环境和备妥饮食,这十年多来没人用过的床铺垫被还算干净。
待小楠完全不晕两人才携手漫步到母亲最爱的空中阁楼去欣赏美景,拉开窗帘的瞬间山峦幽谷乍现成功地让小楠露出喜悦之情,在窗边俯眺久久不愿离去。
他们在阁楼窗边吃配着奇异果柠檬凤梨芹菜胡萝卜汁的改良式英式下午茶,闲聊母亲和这栋房子的『爱恨情仇史』,还聊到当年只是娃儿的小楠,来到这儿总是又哭又闹,整天只想要母亲抱抱,其他人还抱不得,让母亲根本渡不了假。
只有两人的闲适世界,谢彪淘淘不绝地讲述陈年往事,小楠最后是捧着脸肘在桌上微仰着水灵灵大眼听故事,手上还拿着叉子把司康饼当棒棒糖舔,一副撑到咽不下肚却又好吃到舍不得放口。
午茶时间结束两人到『城堡』周围小型的人工水石山林嫌晃,坐在某颗大石上休憩,四周围绕着儿歌景点,前面有小河后面有山坡,山坡上面野花红似火。
晚上睡觉前谢彪照惯例侧身搂着弟弟,但是他今天以额抵额依鼻碰鼻,亲腻地磨蹭了好一会儿才道晚安——
「小楠晚安。」谢彪笑着,因为小楠正在他眼前笑着,许久不见的笑容。
「哥——晚安。」
晚安吻之后的谢彪在弟弟熟睡之后并没有入睡,脑袋飞奔异常多的思绪,『终于看到小的楠笑容了……』,『下次的官司要再找律师谈谈,一定要替小楠讨回公道』,『公司那边这三天交给小林应该还好吧』,『明天带小楠到最高的那个塔楼去好了,视野应该更不错』,『明天要不要也准备非典型英式下午茶』,想着想着,谢彪满脑子只剩一件事,怎的都离不去——『要是小楠没有遇到这种事该有多好』。
谢彪惋惜地轻抚小楠的睡脸,没想到小楠马上翘起嘴角,这反应会让人怀疑是不是根本没睡去,事实上小楠是睡死的,谢彪知道。
迷人的笑容让谢彪不由自主地逐渐低下头……
如果……如果不是兄弟就好了,不是兄弟的话……他好想……
谢彪强迫自己闭上眼抬起头,深呼吸禁止更进一步妄想。四片唇只差数毫米就要贴在一块儿,要是真的吻上去,谢彪根本无法想像小楠会给他什么样的表情和反应。
这样就好,这样对小楠来说才是最好的……这样……所以不可以……而且小楠还受了伤……所以绝对不可以……绝对……
9.
微明光亮的螺旋阶梯间,掺杂着喘息声的脚步回荡飘响。
「哥背你吧。」谢彪看着走在前头两三阶气喘吁吁的小楠,不禁有些担心,毕竟小楠的体力大不如从前,今天早上天还没亮就起床,紧接着爬这么高的阶梯。
谢楠望了谢彪一眼,两秒后倔强地又往上爬了十数阶,只是越爬越慢越爬越慢,最后回头投降。
谢彪忍不住又勾起了嘴角,小楠真是太可爱了,只有他的小楠可以打歪他这顶让父亲佩服的铁面具。
超到小楠身侧,身体蹲下前倾手往后举,准备好万全的姿势让小楠爬上。一双白净细嫩的手绕过脖子叠抱在一块儿,背后紧贴着一片温热,左耳际则是有一股暖风吹拂。转过头,亲腻地蹭了小楠的侧脸,确定趴好后才捧起腰脇旁的双膝。
不一会儿谢彪便登上塔顶,两人歇息片刻准备好墨镜屏息以待,灰蓝的天空逐渐提亮,东方山间燃起金黄光晕,金色耀阳探出山峦破晓而出。
城堡塔楼的日出是母亲对这恋恋不已的原因之一,谢彪半梦半醒的状态下想起这件事,一清早猛地睁眼,不管有多心痛多不舍还是把完全趴在谢彪身上睡死的小楠挖起床,早起徒步登高换来的成果不斐,小楠瞳孔内闪着金钻光芒,双唇微开目不转睛,无论谢彪怎么搂腰或是吻太阳穴,小楠都呆立在原地几乎忘了谢彪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