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作为受人资助的穷学生,哈莱表现平庸,内心叛逆。
帝国丧钟宣告皇帝去世的消息,素未谋面的资助人提出一项不可思议的请求,哈莱不得不离开学院,以别种身份,踏上
一条诡异、艰辛,充满传奇色彩的送葬之路。
一位送葬团里的星相师,一位被俘虏的雇佣兵,一位真正的贵族之子,哈莱从没想过,他的命运会和这三人紧紧纠缠,
直至黑暗时代的来临……。
容标签:宫廷侯爵 西方罗曼 魔法时刻 骑士与剑
搜索关键字:主角:哈莱 ┃ 配角:卡迦,阿克斯 ┃ 其它:费鲁兹十一世
1.失恋
在开立学院的第八个夏天,和过去七个夏天没有什么区别,直到那个夕阳如血的傍晚,一切开始改变。
学院广场上的尖塔教堂背光而立,顶层的大塔钟忽然燃起一簇青色的火苗,在夕阳下异常惹眼。大塔钟缓缓摇动,响起
一种悲凉的钟声。
哈莱没有注意到这些,他注视着面前的女孩,把刚才听到的话又重复一遍:“你是说,我们就这样结束了?”
薇薇安不敢看他的眼睛,这双曾经吸引她的冰蓝色眼睛,此时充满了意外和痛心:“是的,我讨厌你,我们不应该在一
起。”
“你讨厌我什么?”
“我讨厌你去小酒馆打工,你身上老是有一股难闻的烟酒味道。”
“还讨厌我什么?”
“你总是一个人,没有朋友,没有圈子,没有势力;一个没有势力的人,将来是绝对不会发达的。”
“继续说,还讨厌我什么?”
“我讨厌你每天给我带的糟糠饼,天啊,难道我就配吃这么难吃的东西?”
“还有呢?”
“我讨厌你,你只对你姐姐好,你看她的眼神,比看我的特别得多。”
哈莱沉思一会儿,他想,既然我有那么多让你讨厌的地方,当初你又为何看上我?但他什么都没说,朝女孩鞠了一躬,
礼貌地转身离开。
广场上的钟声越来越响,带着一种让人不安的情绪,久久不绝,响彻四方。很多人从教室、宿舍、图书馆跑出来,仰望
大钟,惊惶而疑虑,直到有人大声喊起来:“皇帝陛下!是黄金城传来的丧钟!皇帝陛下去世了!”
哈莱知道,这是帝国最高规格的丧钟,青色火苗从首都黄金城每隔十里传递而来,通知帝国所有的民众——他们敬爱的
皇帝陛下费鲁兹十世驾崩了。但此时无论发生什么事,哈莱都缺乏感知力,木然地走在人群里,诅咒这悲情时刻。他觉
得,这该死的丧钟其实是为他而鸣的吧?
吃过晚饭,在香塔山找到姐姐哈兰,后者一如既往埋首书堆中。哈莱坐到边上,就着油灯微弱的光,一口一口喝着库鲁
。库鲁是一种口感低劣的粗粮酒,哈莱并不常喝。但伤心的时候,他会不惜花十个欧递喝上一杯。
香塔山在学院图书馆后面,是一座存放旧书的小砖房。自奥尔比姐弟来到学院,便俨然成了他们安静看书的栖息地。
哈兰合上书页,摘下眼镜:“不该看这本书,真是不好的预兆,皇帝陛下怎么会突然去世呢?”书的封面在油灯下泛着
赤黄,上面几个斑驳的烫金字体——《陨落皇朝气数录》。
哈莱哼了一声,漂亮的蓝眼睛里闪过嘲讽的情绪:“陨落,什么都能陨落!一朵花,一条生命,一段感情!”
“传说费鲁兹皇室的人都很长寿,皇帝陛下也没上年纪,现在居然国丧了,你难道一点不好奇?”
“我为什么要对一个人的死亡好奇?”
“瞧你,这可不是一个合格的公民该说的话。那是我们敬爱的皇帝陛下!告诉你,晚饭前我看了魔法小报,上面说陛下
死于花粉过敏。”
“哈,多么新奇的死法!”
“别做出那个表情。”哈兰的语气分明带着少女式的憧憬:“不知道这位死在花丛中的费鲁兹十世长什么样?”
对此哈莱更不感兴趣,愣愣地看着面前的酒杯,浑浊的酒水印出少年迷茫的脸,他不禁又想起薇薇安下午说的话。
哈兰问:“身体不舒服?”
“没有。”
“被酒馆老板开除了?”
“没有。”
“考试不及格了?”
“没有。”
“被薇薇安甩了?”
“……”
哈兰生气地掀了桌子——谁都不能否认她是位文静的淑女,但若有人惹了她宝贝的弟弟,哈兰立刻会爆发地像座活火山
。
哈莱一把拉住她,火山很激烈,但哈莱永远知道怎么在最快的时间内熄灭它:“我觉得你比她更漂亮,有这样漂亮的姐
姐,还需要别的女人吗?”
哈兰抬起哈莱的下巴,凶巴巴地盯着他:“虽然我不看好你们俩,但我知道,你真地用心对她。”
哈莱眼里流露出一丝年轻男孩特有的困惑,但只是平静道:“恋爱是种经历,失恋也是。”换言之,一件事只要被解读
为一种经历,就无所谓得失。
哈兰发觉随着年龄增长,这男孩越发表现出一种年轻人少有的淡定。他内心受挫,表面冷静,若非亲近如她,谁能看出
他担了什么心事?他要的不是安慰,而是时间,让时间治愈一切,对他而言才是最好的安慰。哈兰叹口气,拍拍弟弟的
肩膀:“日子照样过,明天还有考试呢。”
这晚哈莱看着教科书,书上文字化成往事,在眼前一一飘过。
和姐姐哈兰在这所开立学院已经待了八年,学习文法、历史、算数、地理等常规课程;除了每年定时从赞助人那里领取
够额的学费,他还要去镇上的小酒馆打工,赚取微薄的生活费寄给远在落日岗的母亲;埃里森老师的短筒马鞭经常悬在
头上,只要考试不及格他们就会挨揍;哈兰唯一的兴趣就是读书,各种稀奇古怪的书,阅读几乎占了她所有可以支配的
时间;他们非常清楚自己将来的任务,也对各自的人生有着童话式的憧憬和最现实的期待,并且对憧憬和期待之间的差
别有着清晰的认识;他们敬爱的皇帝陛下去世了,也许他昨天还活得好好的,当然,可能只是老百姓以为他还活得好好
的,但是今天,他去世了;帝都黄金城向全国人民发出丧钟,通知这个噩耗;他花去一个晚上的薪水,买了一杯名叫库
鲁的酒来哀悼自己逝去的感情,顺便为皇帝陛下默哀。明天,埃里森老师恐怖的历史考试即将进行。
“我身上很难闻?”哈莱看着书本,低声道。
“谁说的?”
“薇薇安说我身上总有一股小酒馆的烟酒味道。”
“这种味道叫做成熟!”哈兰疼爱地把他脑袋按进怀里,男孩那头整洁的亚麻色短发,在姐姐的蹂躏下立刻乱得像个鸟
窝:“小家伙长大了呢。克里兹说:我们用汗臭换取金钱,用金钱实现心愿,我们无怨无悔,能正视这个过程的人,是
谓成熟。”
哈莱在哈兰的臂弯里微笑起来。
第二天的历史考试对哈莱来说一点不难,但他希望经常被埃里森老师的马鞭教训一下,所以放了一点小水,和别的同学
一样愁眉苦脸走出教室,等待两天后宣布的考试结果。
是夜,当他把小酒馆里所有的杯子擦洗干净,地板拖洗干净,垃圾清理干净,终于拿到赚的十个欧递时,已是午夜时分
。揣着小酒馆卖剩下的糟糠饼走出店门,哈莱才想起来,薇薇安已经离开他,从此以后再也不需要为她准备早餐了。
在无人的大街上溜达,路过校门前的白色魔法树,随手摘下一片最新版的白叶,叶子感受到人的体温,上面慢慢浮现文
字。
“果然是花粉过敏。”哈莱扫了一眼,对这种皇室发布的皇室新闻,兴趣远远没有哈兰大。
半夜的学院广场极其幽静,哈莱放下点心,脱下沾了油腻的粗麻外套沿着广场跑起步来。他跑了一圈又一圈,直到汗流
浃背。广场的左边是尖塔教堂,右边是图书馆,中间是弥漫的夜雾。哈莱每天都在夜深人静时这样跑步,从教堂到图书
馆,从图书馆到教堂,这个硕大广场的两端,一边是信仰,一边是知识。八年前入学的那一天,哈莱已经清楚地知道两
者之间的关系。
体能训练是必须的,他希望自己尽可能长得结实。跑完步是俯卧撑,每天一百个。今天晚上,他不止做了一百个,一想
起薇薇安的脸,他就觉得自己能一直做下去。直到终于累瘫在草坪上,附近有个声音懒洋洋地响起:“是不是失恋的人
,精力总是特别旺盛?”
迷雾中渐渐出现一个身影,披着昂贵的丝质睡袍,居高临下,看着从地上爬起来的哈莱。
开立学院和大多数私立学校一样,有着基础学科和不同的专业课程。这所学院建立一百五十余年,在算术和历史两门学
科上形成自己的特色,虽然和帝都黄金城里的顶尖学府相比,还有一段不小的距离,但它就像一颗特立独行的石子,安
逸地坐落在这个偏远小镇上。
哈莱进入开立时不过十岁,这些年几乎不曾离开过开立镇。所以在第四年修习的高阶算术课上遇到格尔达?达尔格里斯
?斯拉姆时,他根本不知道这个人是谁。
不知道这人是谁没有关系,重点是他在学院待了四年,却对斯拉姆家族一无所知——这着实让哈兰吃惊。
当哈莱因为某些事被格尔达揍成猪头的时候,他才想起询问这个家族的历史,哈兰不可思议地以极高的分贝熏陶他:你
竟然不知道斯拉姆家族,那你总该知道开立学院的创始人乔伊斯?达尔格里斯?斯拉姆吧!
哈莱掏了掏被震聋的耳朵,终于想起来,学院广场的黄铜人形雕像下面,刻的好像就是这个拗口的名字。
哈莱喜欢算术,因为算术单调的形式和丰富的逻辑。他觉得这种矛盾折射出来的光辉足以支撑起人类思维的框架。他喜
欢心算,习惯以公式化的思维极快地得出一些结论,以此丰富自己的生活。比如,哈莱喜欢在小酒馆擦拭酒杯时计算每
只酒杯的擦拭面积,杯子个数,所花时间和所得报酬的比,从而知道每花一分钟擦拭一个杯子的所得,与洗碗的时间所
得做对比,看究竟是把杯子擦得澄亮赚得多些,还是把油腻的碗洗干净赚得多些。再比如,他喜欢假设以同等质量的雨
水来计,多少滴雨落在广场上那个黄铜人形雕像的脑袋上能将它的头颅击穿,及真地实现这点可能花费的时间。
由于在教室里和哈兰无所顾忌地讨论这个问题,招来格尔达的注意,他气势汹汹地抓住哈莱的衣领威胁道:“再说,小
心把你揍成猪头!”
起初,哈莱以为格尔达是因为自己的计算不正确而发怒,后来才知道,例子中将被击穿头颅的人形雕像,是乔伊斯?达
尔格里斯?斯拉姆——斯拉姆家族最引以为傲的成员之一——格尔达的曾曾曾祖父!
2.访客
这是哈莱第一次注意到格尔达这个人。之后,就经常注意到他,并尽可能避得远些。直到那一年年末,高阶数学课结束
前的考试。
结业考前一天是哈兰的生日,姐弟俩一个晚上窝在香塔山,偷偷点上几十支蜡烛,为远在家乡的母亲祈福。他们喝着库
鲁,从所剩不多的儿时记忆中挖掘每一件趣事来分享,并慢慢说到以后……。
那晚,哈莱醉了。第二天,他有些头晕,有些烦躁,没想到一杯小小的库鲁能有那么大的魔力,以至于拿到试卷时,什
么都没想。
这绝对是一个错误。
为了这个错误,哈莱第一次尝到变成猪头的滋味——分数公布那天,他被人在学院树丛里狠狠揍了一顿。
直到很久之后格尔达才承认,这件卑劣的事是他指使身边的人干的。因为当时在班里夸下海口,自己必定是高阶数学考
全班第一。
结果他是第二。
所以为了虚荣心和面子,他把第一的人揍了一顿。
格尔达这样做产生两个结果:一是让哈莱再次警醒,人不能在任何时候得意忘形,即使醉酒时也不行。另一个则导致他
和格尔达产生了更深的交集。
除了哈兰,哈莱在学院里独来独往,没有朋友,也没有时间交朋友,对格尔达这种唯我独尊的纨绔子弟更是敬而远之。
但有一天,当格尔达忽然非常诚恳地为自己的所作所为道歉,并数落自己的心胸狭隘唯我独尊时,哈莱觉得这人或许没
有想象中那么糟糕。当他们终于可以坐下来,像两个没有过节的人那样交谈,哈莱才发觉格尔达的聪明以及对数学的热
爱和理解,远远超过他的外表给人的坏印象。
聊到后来,像任何一对初识的朋友,他们谈起“理想”这一话题。
格尔达问哈莱将来的理想是什么,哈莱斩钉截铁道,没有。
格尔达也斩钉截铁道,你说没有,恰恰证明你有,因为只有思考过的人才知道有没有。
哈莱不答话,他总不能说,将来自己是要去给别人当仆人的,所以“理想”这个话题对他而言有点奢侈。
格尔达自顾自道,我的理想是把开立学院的数学系建设为帝国最好的数学系,一定要超越帝都黄金城的顶尖学府——费
鲁兹大宫。
他说这番话时,豪气冲天,金光万丈。
哈莱说,这倒是一个非常远大的目标,不愧是斯拉姆家族接班人的宏伟理想。
格尔达精神奕奕道,这和我是不是斯拉姆家族的人无关,我只是像学习哲学一样学习数学。
正是这句话,一瞬间击中哈莱的心,实在没有比一个外人在不经意间说出自己心里的想法更让人兴奋的事情。虽然很久
之后才领悟,以格尔达的身份,他的理想和空想实在没有多大区别。
那天两个年轻人聊了很久,久到哈莱几乎把他认作自己在开立的第一个朋友。所以哈莱一点都不明白,为什么第二天在
教室里相遇,格尔达对自己不理不睬,高傲得像个皇帝。
格尔达说,谁想和那只贫民窟出来的小老鼠交朋友,他也配?
熟悉的声音从教室里肆无忌惮地传出。这是贵族学校,哈莱在里面自成一类,自卑是有的,懦弱却必须摒弃。他走进教
室,拿起遗漏的教科书,转头对格尔达道:“是你不配。”说罢,在突如其来的寂静中,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格尔达的朋友多如牛毛,连哈兰文法班上那位最冰山的美女斯黛拉都是,性质不同而已,所以他很忙,忙到没有再来招
惹过哈莱。
对他再次产生兴趣是在很久之后,按照格尔达的说法——某次艳遇后从校外归来,看到有人在夜色深沉的操场上跑步。
他很好奇,不动声色地看了很久,包括那晚哈莱做的所有事情:二十圈长跑,两百个倒钩和一些不成套路的搏击练习。
他悄无声息从背后展开袭击,企图将哈莱扳倒在地。在对方本能躲过后,气愤地跳起来大声指责,你是故意挨揍的!说
完踢暴广场上的花盆,转身而去。
从此后,哈莱经常在半夜时分看到他出现,不冷不热的样子,有时一言不发,有时说几句月亮不亮的废话。有一次心情
不好,就想出来骂两句,哈莱都随便他去。
半夜湿冷,哈莱紧了紧披在肩上的衣服,准备回去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