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炎挑了挑眉。
3%的股份从他嘴里说出来有点太不是回事儿了吧。
不过镜宸的脑回路跟平常人一向不同,他早就习惯了。
“那人的身份已经有眉目了,今天大概就能得到消息。”他补充完了刚才被打断的话。
镜宸“嗯”了一声:“苏总呢?今天来公司了吗?”
“依旧没有露面,看苏董的表情……我也没有问。”
镜宸点了下头站起身来:“我出去下。”
“去哪?”一直迷迷糊糊的镜夜这才有了反应。
镜宸瞄了他一眼,说了句“你先休息吧”,拿起车钥匙出去了。
镜夜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又打了一个哈欠,看镜宸已经关上了门也没跟上去:“那我先去睡会儿,你们两个继续。”
他说着拉开了旁边休息室的门走了进去。
秦炎看了看紧闭的门,心想这人到底是来干嘛的?
今天早晨突然跑了过来,有点中二病地一根手指抵着额头说什么“我感觉到了来自这个世界的恶意所以马上赶回来了”,进来办公室之后就躺在椅子上开始睡觉。
所谓“世界的恶意”什么的是什么意思他没打算知道,他只想知道他到底是“马上赶回来”做什么的。
真搞不明白明明有张跟镜宸差不多的脸,智商为什么会差那么一大截。
镜头拉到这时候的苏家。
范君泽这不是第一次过来了,但每一次都被苏皓渊直接关在了画室门外。
比起二十多年前的崩溃,他这一次的反应看似非常的冷静,该吃吃该喝喝,然而却把自己关在画室里一步都没有出来过,摆明了拒绝与人交流。
范君泽已经敲了将近半个小时的门,但不管说什么他都不开。
老保姆端着饭菜站在旁边,浅浅地叹息。
“少爷,我把饭菜放在这里了,您记得吃。”
房间里静悄悄地没有半点声音。
“范少爷,我看您还是……”老保姆迟疑着没说下去。
范君泽紧紧抿着嘴唇,轮廓深刻的脸紧绷着。
“范少爷……”
范君泽看向老保姆,脸色和缓了些:“奶奶您先下去吧,不用管我。”
“唉……”老保姆摇头叹息,却也别无他法,只能转身下楼去了。
范君泽靠着房门直接坐在了地板上,手指一下一下地轻轻叩着门板。
“小渊,”他闭上眼,表情有些痛苦,“我知道这件事给你留下的伤有多重,但你不是已经打算试着走出来吗?为什么在这时候又胆怯了,有我在还不行吗?”
房间里悄无声响。
范君泽也已经不再期待他会有所反应。
这样一次次相同的状况,让他有些无力。
“别这样了小渊,你已经不再是14岁,现在你有能力保护自己,为什么还要躲起来?还在害怕吗?”
他絮絮叨叨地说了许多,然而这丝毫不会让缩在自己壳里的人探出头来。
他明白童年时的阴影最难释怀,而那件事的伤害也过于沉重,再加上之后被送往美国后的孤独,苏皓渊会有这种反应很正常。
然而他不是已经答应他了吗?
明明说了会努力忘记,然而果然还是战胜不了恐惧吗?
他反复地跟他提起他们的约定,不断地劝慰他这件事总会过去。
然而身后的门,一直没有要打开的迹象。
深吸了口气,范君泽不再继续嘴上的劝说,蓦然睁开了眼。
“如果你不靠自己站起来反抗,以后永远都走不出来。”
这是他第一次说出这样的重话,说完后马上后悔起来,“走不出来”这几个字,他不该说的。
房间内,当范君泽这句话落下的时候,苏皓渊的手蓦然一抖,画笔从一角横贯了整张画布。
手指簌簌地颤抖着,一时之间停不下来,他将画笔翻了个方向用力握紧,全身蓦然紧绷起来。
他也不想这样,却抗拒不了自己的本能。
受过的伤从来没有消失过,即使过了二十五年,即使他已经是个成年人,然而他的怯懦却从未改变过。
他做不到像唐译那么坚强,他就是这样一个废物。
毫无预兆地,他用力地将画笔甩到一旁,苏皓渊蓦然站起身,攥紧的拳头一拳砸在了对面的墙壁上。
一下、两下……
房门被“咚咚”地敲着,苏皓渊看着被血染红的墙壁,慢慢收回一片狼藉的手。
他转身仰着头靠在墙上,嗓子里发出哽咽的声响。
“你说得对,我做不到,不敢面对……我是个懦夫,我这辈子都走不出来……”
虽然他的声音极低,然而范君泽却还是依稀分辨出了声音。
这是这几天来他第一次开口说话,沙哑的嗓音配着那种绝望的声音,让范君泽的眼白也开始泛红起来。
用拇指按了按眼角,范君泽缓和了语气:“小渊,抱歉,刚才的话我说重了,并没有那么严重。你不面对也没关系,真的,不用勉强了……”
“范少爷?”老保姆又出现在楼梯口,“刚才怎么了?”
“没什么。”范君泽摇了摇头,眼角泛红的他躲开了老保姆的视线。
然而刚转开头的他,顿了顿,视线又重新转了回去。
“镜先生过来了。”老保姆抬头看了眼从她身后走出来的高大的男人。
镜宸垂下头,冲她微微笑了笑:“您去休息吧。”
“那我去给你们准备茶。”
镜宸点了下头,看着老保姆慢悠悠地走下楼梯,才朝范君泽走了过去。
看了眼紧闭的门板,镜宸转向范君泽,微微点了下头打招呼,对方也颔首示意。
镜宸重新看向门板,抬手敲了一下。
“开门。”他的声音听起来非常平静,表情也平静地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停了几秒钟,没有得到回应,镜宸皱了下眉,用询问的眼神看向身边的范君泽。
“他这一天一直这样,不愿见人。”
镜宸嘴角突然勾了起来。
“你就打算一直这样?”他冷笑了一声,那样深邃的蓝眸,看着门板的视线里透着一股冷冽,“既然打算缩在壳里,那时候又何必跟唐译道歉。”
明明只是刚来,他却又转身朝楼梯口走去。
“你就继续这么呆着吧,”他边走边沉声说着讽刺的话,“只感觉得到自己的疼痛,像个胆小鬼一样只知道保护自己,还是在唐译需要你的时候。”
就在他一只脚已经踏上了楼梯的台阶时,画室的门终于打开了。
苏皓渊高大的身形出现在门口,他虽双眼通红,然而身上却再也没有半点的颓势。
右手有血珠一滴滴地落在地板上,他忽然又抬起手上的手一拳锤向门板,在范君泽睁大眼过去拉住他的手时并没有什么反抗,视线却一直胶着在微微转回头来从眼角处看着他的男人身上。
“别……开玩笑了。”
他的声音仍旧有些发抖,事实上,抓住他手臂的范君泽也察觉到了他身体细微的抖动。
苏皓渊深吸了口气,眼神里透着一股狠意,而实际上那眼神针对的并非是镜宸。
“唐译他……以后,由我来保护。”
一字一顿地,苏皓渊说出了这句话。
“是吗?”镜宸嘴角微微翘起一个弧度,却并非不屑,而是连眼神里都透出了笑意,“我还以为你已经害怕得连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了。”
苏皓渊抿住嘴角,视线悄悄地转开,腮帮子抖了抖,咬紧了牙关。
看他被说中之后心虚的样子,镜宸嘴边笑容的弧度更大了。
“既然没事了就把自己收拾好,公司里还有一堆事情要处理,把这个烂摊子收拾完你以后愿意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但现在不是让你自闭的时候。”
“闭嘴!”
镜宸没再继续用挑衅讽刺的话来刺激他,转身下了楼。
“镜先生,您不喝杯茶再走?”老保姆端着茶水出来的时候就看到正往玄关走的镜宸。
男人转回身微微摆了摆手:“不了,该办的事办完了,还有事要做。”
老保姆有点困惑地顺着他的视线看向楼上,似乎明白了什么,抿嘴一笑,脸上的皱纹都堆在了一起。
范君泽端起放在地板上的饭菜下楼,让老保姆重新热一下,又带着医药箱回到了楼上。
苏皓渊已经回了房间里,他听到了他房间附带的浴室里传来了水声。
范君泽坐到床边,视线落在摆放在床边柜子上的相框上。
那是他跟苏皓渊的合影,十三岁那年他们升初中的时候,他记得非常清楚,甚至连当天他们回家的时候在音像店里买了当时最流行的录音带都回想的起来。
跟苏皓渊在一起的记忆都非常的深刻,即使过了十年二十年,或许直到他老去也会清清楚楚地记在心里。
镜头下两人的笑容那么灿烂,苏皓渊的手搂着他的脖子,上半身压在他的后背上,从他身后探出一个笑得有点龇牙咧嘴的头来。
他记得那是他们最后一次的合照,大概也是苏皓渊最后一次笑得那么开心了。
那之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苏皓渊变了,经常躲着他,见面的时候也只会吵架甚至大打出手。
他不明白小时候那么可爱的小渊为什么变得那么不可理喻。
从最初的隐忍到后来的放弃,直到他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事,他才知道后悔,后悔自己当初为什么丢下了小渊一个人。
那是他这辈子最错误的决定。
如果不是这样,如果有他陪着他,苏皓渊或许也不会出那些事。
当初他一直不明白苏皓渊为什么突然之间跟他拉开了距离,但长大后,却似乎明白了什么。
大概在那时候,在他还不明白爱情是什么的时候,小渊就已经喜欢上了他吧。
只是,他辜负了苏皓渊的那份爱。
浴室门打开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范君泽抬起头来,看到苏皓渊将毛巾搭在头顶上,裸着上半身走了出来。
他全身上下就穿着一条黑色的内裤。
虽然自从那次勉强的性爱之后,他和苏皓渊之间的气氛已经缓和了许多,但更多的实质性的进展却并没有太多。
因而当看到苏皓渊几乎全裸的样子之后,他马上移开了视线。
有些尴尬地咳嗽了一声,范君泽放下了手里的相框。
苏皓渊扫了一眼照片,没说什么,垂下眼走到柜子前翻了衣服出来。
看他套上衬衫长裤之后,范君泽一边将医药箱打开一边道:“过来下我帮你上药。”
苏皓渊“嗯”了一声,走过去把右手递了过去。
之前没觉得疼,洗澡的时候冷静了下来,才刚意识到自己手上的伤。
那时候几乎是无意识的反应,他连自己什么时候把手搞成这种样子都有些记不清了。
范君泽将他的手指展开,苏皓渊嘴里发出“嘶”的一声呻吟。
看着他手背上大片的破皮和裂口,手指关节和与掌心相连的凸起处尤为惨烈,范君泽眉心紧紧地蹙了起来。
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以前的苏皓渊有过多少次这种行为,他根本连想都不敢想。
他垂着眼帮他涂药膏的时候,苏皓渊的手指簌簌颤抖着,几次下意识地想缩回手去却硬生生忍住了。
“忍一忍,一会儿就好了。”
“嗯。”
苏皓渊的视线无意识地落在他认真的脸上,当反应过来之后蓦然转开了视线。
手上被细心地包上了纱布,在范君泽帮他处理好之后的第一时间苏皓渊便收回手站了起来。
因为抽手的时候太快了,范君泽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眼神闪了闪,却并未说什么。
两人一前一后地下了楼,苏皓渊被老保姆拦住勉强吃了些饭菜。
苏家大门外聚集了不少狗仔,只是这几天除了苏升、范君泽和苏家的保姆司机出入之外,根本就没有见到他们真正想采访的人。
但即使如此,苏家门外的狗仔却并没有半点减少的趋势,连晚上都有人接班,24小时轮流蹲守。
毕竟,这可是s市这几年来最轰动的新闻。
一直没有什么进展的他们在刚刚镜宸过来的时候多少有了点新鲜感,却在对方冰冷的视线扫过来的时候硬生生忍住了冲上去的脚步。
镜宸进去没多久就出来了,几个狗仔鼓起勇气试探着上去采访,毕竟论不要脸的程度,狗仔可谓是个中极品。
镜宸却将他们视若无睹,不管他们问什么都不说话,只是在他们提起唐译时眼睛蓦然瞪了过来,吓得说话的人马上缩回头去。
狗仔们平时的伶牙利嘴在镜宸面前一向没有用武之地,看着对方的车扬长而去,也只能叹口气继续蹲守下去。
在镜宸离开不到一个小时之后,他们看到范君泽也从房子里走了出来。
范君泽也不是个容易采访的对象,因而众人依旧只是蹲在对面建筑物的阴影下等着。
然而就在这时,房子的门再次打开了。
范君泽的车停在大门口处,苏皓渊的视线扫向在他出现时开始反应激烈的狗仔,脸色有些苍白。
他的眼神变得有些飘忽,下意识地紧紧握住双手,右手的刺痛让他回过神来。
他抿着嘴唇,视线旁若无人地固定在紧贴着大门口停着的车上。
他不能再倒下了。
镜宸的话终于提醒了他,他对不起唐译,因而即使只是为了道歉,他也不能再这么退缩下去。
不敢面对的也得面对,他不能让唐译瞧不起他。更何况,当这件事情被曝光之后,他知道自己需要更多的努力让他原谅他的欺瞒。
他的确不是个好父亲。
他甚至从来都不配做个父亲。
但他愿意为了他改。
起码现在,他得像个男人。
“苏总,请问被曝光的这件事是真的吗?”
“您不打算解释一下吗?还是说您已经默认了?”
“苏总,您直到现在都一直没有结婚,难道是爱上了那个女人吗?因为对方不愿意所以才硬上?”
……
走近了,狗仔们的各种问题都无法控制地钻进了他耳朵里,苏皓渊双唇紧紧地抿了起来,快步走向门口。
“苏总,唐译他会走到今天这个位置,是潜规则吗?而他现在变成了同性恋,是否是因为知道自己是母亲被强暴后的罪证?”
说话的人声音里透着一股轻佻和蔑视。
原本毫无反应的苏皓渊在听到这句话时突然抬起了头,脚步停了下来。
他的视线落在人群中,众人下意识地同时看向了刚刚发问的人。
苏皓渊的视线也随之落在了正攀在大门上的那个男人身上。
他重新低下头,抬脚走了过去。
那人似乎被他的眼神吓了一跳,直到苏皓渊垂下头才松了口气。
然而就在苏皓渊走近大门时,他突然再次抬起头,准确地从人群中抓住了那人的衣领。
车内一直看着他的范君泽一愣,就见苏皓渊的拳头已经砸在了那人的鼻梁上。
那一瞬间众人俱是呆住了,但下一秒快门声交叠地响起。
苏皓渊一把推开那个哇哇叫着的男人,从打开的门缝里迅速地上了车。
车子缓慢地突破人群,苏皓渊面无表情地坐在后座上。
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范君泽叹了口气。
即使这件事会导致事态更加恶劣,但他并没有责怪他的一时冲动,只是说:“这样的人,以后还会有很多,下次别再这么做了。”
他刚才看的很清楚,如果不是那个人提及了唐译,他大概会一直忍耐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