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时分,外头渐渐寂静下来,外公已经回去了,惟一轻轻地给初五盖上被子,小孩原本说要陪师父师爹一起守岁,不
过耐不住困意先睡着了。
有人从身后抱住自己,惟一顺势倒在某人的怀里,毛毛的刺扎着颈项幼嫩的肌肤,麻痒麻痒的,惟一被弄得咯咯直笑:
“无为,你的胡子又长出来了,要经常刮刮才好。”
“某人总爱四处乱跑,为夫忙着追妻,哪儿还顾得上这些琐事?”
“你是在抱怨我吗?”惟一握拳捶了下某人的胸膛,却像捶到硬石头样弄得自己手痛。
“为夫哪敢?”大掌包住小拳头轻轻吹气,细致温柔的呵护。
惟一不禁红了脸,今夜团圆夜,他没有易容,吹弹可破的肌肤染上红晕,云无为看着这绝世容颜染上娇羞,口中干燥。
不过想起外公离开时说的那番话,一盆冷水就这样浇了下来,浇熄了身上的火。
“你们在一起,我不反对,也不赞同,惟一还小,我担心他只是一时迷惑,所以我希望你能给他时间让他长大,直到他
十六岁,如果那时你们还坚持在一起,我会祝福你们。只是在那之前,我希望你不要同他圆房。”
真是个苛刻的条件,但无为还是答应了,因为对惟一的爱,所以尊重惟一的亲人!
只是看着眼前的秀色可餐,两年,还得再等两年,才能吃到嘴里,这日子真是甜蜜又痛苦!
“无为,新年快乐!”惟一变魔术般变出一个小小的瓷瓶,他紧紧抓着那个瓷瓶,眼里闪着害羞和期待的光芒。“无为
,听说过苗疆的蛊术吗?苗疆的女子会在心上人身上种下连命蛊,同生共死。无为,你愿意和我一起种下这连命蛊吗?
”
“好。”
没有犹豫的答应,惟一心中涌动感动,谢谢你,无为,这么相信我!瓷瓶打开,飞出金色的两只蛊虫,惟一指引着大的
一只来到无为心脏处,金芒一闪,它消失在空中,而另一只小的蛊虫随即飞进惟一心跳之地。
“那么,我的新年礼物呢?”惟一调皮地等着无为回答。
“呵呵,小家伙,闭上眼睛。”原来罗曼蒂克,早在千年之前便有。
惟一听话的合上双眸,直到睁开眼,再一次被震撼。淡淡的蓝色晶球,里面是一座小山,山前一间茅屋,和一颗轻轻随
波舞动的柳树,柳树下的长椅上,两个小人儿紧紧的偎依在一起,发已白,颜已暮,然而牵着的手依然没有松开,那飘
洒的雪花陪伴着他们,演绎一场永不落幕的爱。
“这是鲛人泪,天冷之时你双手总冰冰凉凉,带着它可以取暖。”
极东之洋居灵兽鲛人,半人半鱼之身,一生泣泪一次,泣而成珠,世人称鲛人泪,冬暖夏凉,并能随主人心意变幻大小
,为天下异宝,万金难求。
温暖的温度从手腕传递心扉,惟一抬起湿漉漉的眼,心疼的看着无为,鲛人泪不过一颗透明的珠子,而这颗却如此巧夺
天工,无为,为了它,你又费了多少心力?
“小傻瓜,怎么这么轻易就哭了呢!”
厚实的拇指在眼角、脸颊摩挲,惟一享受着爱人有些笨拙的安慰。
变为弹珠大小的鲛人泪带在胸前,温暖的温度源源不断传到身上。
“无为,我们一起离开吧。”惟一靠在无为肩头,眼里的幸福像要溢出似的。
“不是说要陪外公,元宵后再离开吗?”
“外公说云宫是是非之地,不宜久留,希望我能早点离开。而且娘亲忌日快到了,他想让我早点回去准备。外公还说,
我既然有了心上人,也该带回去让娘亲看看。”
美丽的眼里闪烁着调皮的光芒,看得无为的心就不由软了下来,这样可爱的小家伙,他怎么舍得拒绝他的要求?
番外 云无为
云无为,其实他原本不叫云无为,他叫凤无为。
当今朝廷式微,天下由四城主宰,东边青城,西边云城,南边白城,北边凤城。
而他,就出生在凤城凤宫之中,天下人眼中,凤宫乃尊华之地,集权利与财富为一体,而出生在如此显赫之家的他,应
当从小就是锦衣玉食,荣华富贵唾手可得。
然而,命运的嘲弄从一出生就已经开始。直到两岁时,他还没有名字,母亲在书房外跪了三天,请求父亲赐名,然后呢
,带回了“无为”二字。那时的他已经有了记忆,看着失魂落魄回来的母亲躺在椅上,口中喃喃念着无为无为,眼角滑
落晶莹的水。小小的他不明白为什么母亲眼里会流出那么多水,轻轻的沾了一些放进嘴里,满嘴的苦涩。
如此讽刺,母亲的泪,竟是他今生尝到的最初的苦涩。
五岁那年,他入了学堂,第一次见到了被封为少主的兄长。比自己长一岁的童子紫衣玉冠,前呼后拥尊贵荣华,突然间
他就明白母亲夜夜垂泪的原因。
望子成龙,那是每一个母亲的期盼,然而她的期盼,却在未开出花朵时便遭霜侵,夭折而亡,更何况,折断它的是自己
的夫君!
无为!哪样的父亲会为孩子起这样的名字?
无为!什么样的孩子会得到这样的赐名?
不被期待的孩子,和没有倾注期望的父亲……
所以,即使文采出众,也换不来赞赏的眼神,所以,当剑术超越武师时,被勒令禁止学武,所以,他的天赋卓越却为母
亲带来灾难……
“夫人,是云姬教子无方,愿带儿受过,求夫人放过我儿,求夫人放过我儿……”泪眼涟涟的母亲跪在地上,重重地磕
头,一声一声的碰撞像锤子一样敲打自己的心。
他被母亲绑在屋内,听见外面传来的巴掌声像夏雨般密集,很久才止住声息。只因为自己作的一首诗,让母亲身受重伤
面目全非,从此他隐了才华,甘做平庸人。
七岁那年,母亲病重,宫中御医并不尽心医治,他们在乎的只有凤宫最有权势的人,以及他身边的那个女人,和那个女
人的孩子。
自己母亲的生死,在御医眼中,不过微不足道。然而,却是那时他的全部。看着日渐消瘦的母亲,他偷偷潜入父亲的书
房,为了传言可以起死回生的九转归元丹。就在那时,他误入密室,见到了天下第一人的画像,也明白,原来父亲心中
所爱的人,是画像里的男人,也是父亲最宠爱的女人的表弟。
九转归元丹没有找到,在那年冬雪霏霏的时候,母亲永远的闭上眼睛。偌大的庭院,只有他一人的哭声,撕心裂肺,肝
肠寸断。
葬了母亲,擦干眼泪,他收拾了简单的包袱,从那个冰冷的再没有眷念的宫廷消失。大约上天没有彻底抛弃他,在流浪
的途中,他遇见了第二个对自己好的人。
他的师父——癫狂老人。
第二十八章
人生中最痛苦的时候是什么时候?
赌徒会说:“输钱的时候。”商人会说:“破产的时候。”生病的会说:“犯病的时候。”……
很多年以后,惟一回忆的时候,仍然清楚的记得那最痛的时刻。
崖边的风那么大,乱了头发,迷了双眼,伸出的手徒然不动,最后一刻,他抓不住爱人的手,眼睁睁看着他坠落,消失
。
心被掏空,有腥甜的液体从口中涌出,他全然顾不上,只是大大睁着无神的眼,定定地看着爱人消失的地方……
云挡住了他的视线,风刮着他单薄的身子像秋天的落叶抖动得厉害,可是,这一切,有什么好在意的呢?
我的爱人,失去你,我的世界开始崩塌,没有你,这人间便是地狱……
剧痛如飓风席卷全身,惟一仰面倒下,无神的大眼中倒影着万里无云的天空,映在他眼底的却只有一片沉沉的灰暗。
司徒震惊地看着那人口中不断吐出血,那样瘦弱的身子竟流出那么多的血,仿佛要将身体的血都流尽似的,第一次,手
染鲜血的他竟然觉得血的颜色如此刺眼,要将眼睛灼伤的红。
飞奔过去要接住那倒下的身子,但有人比他快了一步。
云皇天纵接住小黑炭的身子,心中又急又怒,曾经清亮美丽的眼睛此刻只有一片死寂,看着让人心惊。
“司徒大人,师父会不会有事?”站在门口,看着下人进进出出,一盆盆血水从屋内端出来,初五紧紧拽着司徒风流的
衣袖,眼里泪水打转,变故来的太快,让人措手不及,他只知道今天师父和师爹带着自己和雪王小松离开云宫,那时他
还傻乎乎地问师父为什么要离开。
“因为这里不是我们的家啊。”师父眼里亮晶晶的仿佛糅了满天的星辰,他的笑还是那样温柔,仿佛舒适的春风抚平了
初五心中的不安。
“师父说要带初五回家的,他说家里可漂亮了,刚好回去还能过元宵。”初五哽咽着声音,他想到师父对他描述的家的
漂亮,心里就涌起伤心。
属于他们自己的东西并不多,所以很快都收拾好了。师爹带着他飞出云宫,那么高的宫墙,师爹和师父轻轻一下就翻过
了,他看得羡慕不已,还吵着要他们教自己功夫,师父摸着自己的头笑着答应了,还说练功可以,但不能荒废了学医。
他们就这样一路说笑着离开云城,师爹在外头驾着马车,他和师父、雪王小松坐在车内,他听到在车子离开云城好一段
后,师父松了口气,仿佛放下了心里压着的石头。
他们的离开怎么有点像逃走啊?当时他还傻乎乎的想,他好像还没和司徒大人告别呢,不知道师父有没有替他告别?
可是很快,他就看到司徒大人,他挡在离开的路上,还有一个人,红衣张扬,是尊主大人。
师父让他呆在车内,自己出去和师爹并肩站在一起。他躲在车帘后偷偷看着外面,听到尊主大人生气的质问师父长出息
了,竟然敢逃离云宫。
师父说他本就不是云宫中人,当有自由离开的权利。
然后他就听到尊主大人大笑出声,明明是笑,可是那样的笑让他心里头发颤,他紧紧地抱着小松,手上发抖,也不知道
到底是自己在抖,还是怀里的小松在抖。
“好!好个不是云宫中人,那么这个人的生死就跟你没有关系了?”
他看到年三十的时候和他们一起吃饭的老人,师父的外公,他被人押着出现,看见对峙的两边,努力地想要挣脱却只能
焦急地大喊:“尊主,您不能杀惟一,惟一是您的孩子,您答应过老儿,放过他的。”
师父急匆匆的过去救外公,而尊主大人则狠狠地看着师爹:“本尊当然不会杀自己的孩子,本尊要杀!的!是!他!”
师父曾经告诉他有一种吃人的怪兽,平时眼睛是黑色的,可是吃人的时候眼睛就会变得血红血红,十分可怕!
他在那一刻,就看到了一双鬼魅般血红的眼睛,燃着可怕的火,冲向师爹!
血红眼睛的主人一剑刺穿师爹的心脏,将他打落悬崖,师父从另一边飞身去救师爹,可是连衣袖都没有抓到。然后师父
就那样呆呆的坐在崖边,口里不停吐血,眼看就要跟着落下去,却被人抱了起来。
他睁眼看着所有的一切,浑身冰冷,动弹不得,小松在他的怀里凄凄哀鸣,他知道它在伤心,为师父,为师爹,还有它
的伙伴。因为就在师爹掉下去的时候,有一道白影也跟着跳下悬崖。
第二十九章
“云,冬天好冷啊,春天怎么还不来呢?”小小的少年缩在厚厚的狐裘里,露出一张瘦瘦黑黑的小脸,小脸上那双大大
的眼睛可怜兮兮地看着人,无端地引人为之心疼。
云皇天纵上前抱起裹得像球一样的少年,让他舒服地靠着自己:“快了,等这场雨过后,春天就会来了。”
少年应了一声,很快又换了个问题:“云为什么总穿红色的衣服?”
抬起少年的下巴,幽深的凤眼深深望进少年美丽的眼里:“惟一不喜欢吗?”
“嗯,红红的像血,看着不太舒服呢。”
这样的话若是他人所说,只怕那个人此刻已人头落地,可是因为是眼前的少年,所以他的心中只有顺从。
“那就不穿了。”
只为少年的一句话,于是他变了三十几年的习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无法拒绝少年的要求,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
心甘情愿沉沦……
埋首嗅着少年身上的药香,浓浓的味道让他心疼,他清楚的记得少年是经过怎样的艰险才从鬼门关被拉回。
咳出的血刺痛了他的眼睛,所有御医都说心脉俱断,束手无策,他气极,挥手挖出一个御医的心,摔在地上:“心脉俱
断?治不好他,你们一样下场!”
轻轻地托起床上的少年,温柔地替他擦着嘴边涌出的血,什么都不想想,什么都想不了,只知道,如果少年没了,他要
让所有人都给他陪葬。
怀里的人温度在流失,他紧紧搂着他,这一生,第一次知道什么是害怕,害怕只要松开一点,他就再也抓不住少年了。
他不许他就这样走了,他还有好多话没告诉少年,他才刚刚知道他们之间有最深的羁绊,他们应该是世上最亲密的人,
他不要,就这样失去他。
“尊主,属下有一法子可救人,只是……”
只是少了一些千年雪莲,只是没了颗九转归元丹,只是失了自己十年功力而已,但能够救回少年,他庆幸得就要放声高
歌。
“云,书画又端药来了。”怀里的小人儿耸着鼻尖,像只嗅食的仓鼠,可爱得紧,云皇忍不住吻了吻他的鼻尖。
书香将药呈到两人面前,恭恭敬敬:“尊主,公子该喝药了。”
“云,药好苦啊,惟一可不可以不喝?”小脸苦苦的皱着,嫌恶地看着那碗黑黑的药,这些又苦又臭的东西,一天要喝
几碗,已经吓坏他了。
“惟一听话,喝了药病才能好。”
药碗被递到唇边,惟一看着云皇坚持的眼神,不满地嘟了嘟唇,从狐裘中伸出细瘦的手,接过药一口气喝尽,苦得直吐
舌头。
看着少年难受的表情,云皇眼底的心疼更浓,还有一丝难以察觉的晦涩。
“为什么会心脉俱断?”他愤怒得像头怒狮,明明被他一剑穿心的是掉下悬崖的那人,为什么少年会受重伤?
“启禀尊主,有可能是因为受了刺激以致心神受创。”伏跪在地的御医战战兢兢。
受了刺激?他自嘲,那个人在你心中竟有如此地位,以致黄泉碧落你都愿意跟随?那么,我呢?
“云?云?”
在少年的唤声中回神,云皇笑着安慰少年,将头搭在少年肩膀,看着窗外花间蝶戏,没有发现少年怔怔地望着自己的手
。
为什么碰着云光滑的脸颊,却觉得有些不对劲,似乎,手上残留的应该是另一种感觉,那种刺刺的扎人的,可以骚乱心
灵的……
“初十,师父来看你了。”门外挪进来一个球形,裹得厚厚的狐裘只看得到一张瘦瘦黑黑的脸。
“师父。”初五难过得想要掉眼泪,因为眼前从鬼门关闯回来的师父,变得……
“初六,你眼睛怎么红了?是不是得了红眼病,那可不成,要尽快医治的,快来人!去找大夫。”
“师父!”拉住想往外滚动的球,初五已经适应这个冒冒失失的师父,虽然记不住自己的名字,可好歹还记得自己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