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二爷,小的踰矩了。”我连忙离开二爷的怀抱,拉开两人的距离。
“你伤未好,别乱动。”二爷冷淡开口,举脚跨步靠近我,然后继续帮我更衣。
我乖乖不敢乱动,刚刚扯到伤处的痛,让我几乎白了一张脸,现下两只手臂还在隐隐作痛,我有些担忧,不晓得伤势是不是又加重了。
虽说喂饭动作笨拙不已,但二爷更衣的速度没话说,就算难免要碰到手臂,他还能避开手臂上的伤,没多久就帮我换了件干净外衫。
“坐下,我看看。”二爷将我按坐在床榻上,然后撩起衣袖,仔细察看我手臂的伤势。
我能感觉到他温热的手指,轻轻按压在我的手臂上,我有些窘迫,虽说自己不是女子,但在算是陌生人的二爷面前,露出整只臂膀,还是让我有些别扭。
二爷检查完一只手臂后,接着又检查了另一只,没多久他帮我放下衣袖,还顺便帮我理了理衣裳,才淡淡开口:“养得还不错,不过外敷药尚可。”
“乖乖待着。”他沉吟一会,丢下我一人,转身便出了内室。
我坐在床榻上,细细思索着二爷的目的,看起来不像有恶意,反倒像是关心我伤势来着,除却刚刚的喂饭,其他表现都算得上非常友好。
难道我真误会他了?他专程来到北京城,是为了看望我的伤?我随即失笑,杜青衣阿杜青衣,你当自己是什么人了,袁二爷岂会为了你的伤,就亲自来到北京城?
我收敛心神,不再思考袁二爷的事,袁府最近会有大动静,等到纷争平息了,想必我们跟袁府也就无瓜葛了,到时候我们和袁二爷,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了。
我垂着双臂,静静坐在床榻上,没多久便听到脚步声,二爷领着小冬子进来,小冬子手上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放着一些瓶瓶罐罐。
“你且看着,顺序不能错,以后每日早晚,记得帮他换药。”袁二爷转头交代小冬子,随即拿起瓶瓶罐罐,撩起我的衣袖,开始在我手臂上涂抹着。
不得不说那药还挺有效的,一抹上去就感觉一阵清凉,立刻舒缓了刚刚的疼痛,我一直微微蹙着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二爷淡淡瞥了我一眼,没有作声。
待得全部药都上好之后,二爷拿起拖盘上的帕子,将手擦拭干净,然后问着小冬子:“可记住了?”
“回二爷的话,小的记住了。”小冬子连忙点头如捣蒜,信誓旦旦的回答。
“嗯,切莫出差池,每日更衣时,也记住别磕碰到伤口。”二爷又唠叨了几句,小冬子一一点头应下。
“你好好休养,我明日再来看你。”他对着小冬子叮嘱完,转头对我说道。
我愣愣的点头,他便转身离开内室,留下我和小冬子面面相觑,小冬子放下托盘,凑到我身旁,双眼贼兮兮的盯着我打量。
“再看!我挖了你那对招子。”我作势恐吓他。
“嘻嘻,大侠饶命阿,但是大侠你双臂负伤,如何挖得小人的招子?”小冬子装出害怕的样子,和我嬉闹着。
“别贫了,刚刚那副贼样子盯着我做啥?”我斜睨了他一眼,让他快快老实交代。
“我在看你怎么就成了香饽饽了。”小冬子咯咯笑道。
“什么香饽饽,你是不知道,我差点没被二爷折腾死。”我没好气道。
“哪能阿,那袁二爷不远千里而来,专程伺候你杜大公子,菜肴都准备你爱吃的,不只亲手喂你吃饭,还帮你上药,哪里是折腾你了?”小冬子细数袁二爷的行为。
“你是没看见他喂饭时,一副想杀了我的模样。”我翻翻白眼,要是小冬子在场,一定也会认为袁二爷是借着喂饭之名,行刺杀之实。
“得,你还挑剔了,人家一个大少爷,估计第一次喂饭就是喂的你,不熟练那是一定的阿。”小冬子说的头头是道,不过我是越听越疑惑。
“怎么听起来,你很待见那个袁二爷似的?”这小冬子上次把梁仲伯夸上天,这次又把袁二爷捧成宝。
“我待见没用,人家待见的是你阿。”小冬子戏谑的伸出一根指头,点点我的额头。
“哪里学来的油腔滑调,就叫你本不要看太多,你下回想唱贴是不是?我会告诉园主的。”我嘴角抽搐,这副媒婆三八样,亏得小冬子摆的出来,他不害臊我都替他没脸。
“说着玩儿的,你这么认真做什么,心里有鬼?”小冬子斜了我一眼。
“你才满脑子胡思乱想,别想些乱七八糟的事,你看见园主了没?”我恨不能赏他个爆栗,无奈双手不便,先让我暂且记着,伤好后再一并算算。
“没呢,哪这么容易见着园主。”小冬子耸耸肩,无奈回答。
“再去问问小喜子或是秦公公,我真的放心不下。”我想到那日园主房内的情景,就怕五爷把人折腾狠了,让园主受累。
21、大清将亡
“你是怎么想的?”侗五爷慵懒地坐在大厅主位上,啜了一口茶,淡淡开口问。
“三年内我得掌握了新军才行。”坐在下首的袁二爷平静得开口。
“……三年?有些勉强罢。”侗五爷动作一顿,他没想到对方竟打着这主意。
“这一次父亲袖手旁观,正好让我趁机剿了我大哥的势力,只要我大哥倒了,军权早晚落到我手上。”袁二爷冷冷说着。
“你定三年有什么用意吗?”侗五爷放下茶盏,把玩着手上的板指,不咸不淡的问。
“五爷认为那岑春煊与瞿鸿禨斗得过庆亲王吗?”袁二爷没有回答,只是反问了这个问题。
“哼,得了太后欢喜的铁帽子王,瞿鸿禨要扳倒他,也真是自不量力。”侗五爷扯扯嘴角嘲讽道。
“如果我说,瞿鸿禨会被罢免军机大臣一职,五爷怎么看?”袁二爷不冷不热的开口问。
“哦?消息从何而来?”侗五爷手一顿,坐直身子,抬起眼神锐利的盯着袁二爷。
“不管我从何得知,我推断再有三年,我袁府定会回到北京城。”袁二爷迎向侗五爷的视线,斩钉截铁的说道。
“你莫不是认为瞿鸿禨的位子,会由你父亲替了吧?”侗五爷沉吟道,如今袁世凯身为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是要驻守在天津的,如果要回京,那就只有这个可能。
“五爷,寒云再提句大不韪的,五爷认为光绪朝,还有多久?”袁二爷话锋一转,淡淡开口。
“……原来你也有耳闻吗?”侗五爷慵懒的靠回椅背上,近日听闻太后身体微恙,没想远在天津的袁克文竟也知道。
“五爷认为太后会放手吗?”袁二爷语气冰冷的问,当朝太后为人如何,想必身在北京城的侗五爷,会比自己更了解。
“哼,那老太婆会放手才奇怪了。”侗五爷掀了掀嘴角,不屑开口道。
“五爷,大清朝不久矣。”袁二爷想了想,还是淡淡开口提醒侗五爷。
“大胆袁克文!莫不要以为爷对你放纵,你便胆敢放肆!”侗五爷一怒,大拍扶手喝了一声。
“寒云不敢,但五爷认为外有强敌环伺,内有隐忧斗争的大清朝,还能常盛不衰?”袁二爷毫不畏惧,直视着侗五爷说道。
侗五爷冷冷的盯着袁二爷,其实他又何尝不知,现今的大清朝,已是外强中干,前几年的八国联军,狠狠的踩了大清面子,伤了大清里子,之后的割地赔款,更是让大清负荷过重。
但是知道是一回事,亲耳听到有人这样批判大清,就算平日再怎么不理朝政,骨子里流着爱新觉罗血液的侗五爷,还是不能忍受有人这样断言大清命运。
“五爷,不是寒云危言耸听,寒云甘冒大不韪提起这件事,是让五爷心里有个底。”袁二爷知道侗五爷只是不想承认,但他应该知晓大清目前的窘境。
“哼。”侗五爷冷哼一声,脸色仍然阴沉的很。
“除了掌握新军,你还有什么计划,都给爷老实交代了。”侗五爷脸色铁青,既然袁克文敢提起这样的话提,心中肯定有什么么蛾子。
“五爷,寒云并无胸怀大志,只想护住最重要的人,让他一生无忧,五爷不也是这样想的吗?”袁二爷淡淡回答,他这一生最大的愿望,就是保住杜青衣,其他都不重要。
“如若不是这样,我也不会和你合作。”侗五爷斜睨了眼袁克文,要不是万小楼重视杜青衣,他也不会选择和袁克文合作。
“五爷,最后容寒云再劝一句,对万班主用强迫手段,只会将他越推越远。”袁二爷秉着好意,给侗五爷真心的建议。
没想侗五爷听完黑了一张脸,他咬牙切齿道:“哪个告诉你爷强迫他了?爷对他打不得,骂不得,捧着怕摔了,含着怕化了,就差没有供起来了。”
“难道第一次不是五爷强来吗?”袁二爷淡淡丢下一句话,便起身打算离开。
“你!哪个碎嘴的奴才,爷一定要把他杖毙了!”侗五爷被噎了一下,第一次也不能怪他,那是一场意外。
“五爷,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语毕,袁二爷已走出门外。
“袁克文!爷不会再容忍你!”只余下侗五爷一人在厅内气得跳脚,这个袁克文忒大胆了,真真是气煞他了。
袁二爷心情甚好的离开大厅,前一阵子被大哥挑衅的怒气,刚刚都发得差不多了,他脚步不停得走向院落,心中却思索着和侗五爷的一番对话。
大清朝不久矣,那个不久,是真的只剩下短短七年,侗五爷如果不早做准备,将来爱新觉罗这个姓氏,可不会再替他带来优势。
袁二爷叹了口气,脚步渐缓,院落就在前头,可是他却升起一股胆怯,昨日两人相处的情形浮现,他懊恼的发现自己表现实在差强人意。
这时小冬子刚好走出院落,看见袁二爷在原地踌躇,眼眸子一转,连忙上前来,笑嘻嘻的打招呼:“小冬子见过二爷。”
“嗯。”袁二爷淡淡颔首,斟酌了一会,终于开口问:“他现下如何?”
“回二爷的话,刚换好药,现下应是无事。”小冬子据实回答。
“可有照我吩咐的?”袁二爷一听小冬子提起换药,立刻上心的问道。
“回二爷的话,有的,仅照二爷的吩咐,顺序不敢弄错。”小冬子连忙点头应了,他可是把顺序记得牢牢的,丝毫不敢出错。
“嗯,那就好,你上哪去?”袁二爷话锋一转,刚刚小冬子分明是要往何处去,看见他才停住脚步的。
“回二爷的话,青衣想见园主,小的正要去请秦公公。”小冬子答道。
“嗯,你告诉秦总管,让他带万班主到这,就说我吩咐的。”袁二爷沉吟了一会,让小冬子照他的吩咐办。
“小的知道了,小的先行告退。”小冬子行了个礼,便匆匆去了。
袁二爷提起脚步,走向院落中的厢房,来到厢房前,看见门只是轻轻掩上,他微微皱眉,下次得提醒小冬子,切莫这般莽撞,门都没关好。
“青衣,我进来了。”袁二爷叩了叩门,里面却没有回应,他心下疑惑,莫不是没听见?
“青衣,是我,我要进来了。”袁二爷又叩了叩门,还是一片寂静,他心里咯噔一下,立刻推开门走入厢房,外间内室却都空无一人。
袁二爷一惊,好端端的,人怎么会消失呢,上哪儿去了?就在他正要喊人时,胸口处突然发出一阵灼热,他顿住脚步,连忙掏出贴身携带的玉佩。
只见玉佩上的血迹,竟变得鲜红无比,整块玉佩散发出热度,他惊疑不定,就在这时,他隐隐听见玉佩传出声音,他将玉佩凑近耳旁,仔细聆听——
“喂,你是谁阿?”玉佩竟然会说话,袁二爷吓得险些脱了手,连忙捧好玉佩。
“你在跟我说话?”袁二爷迟疑的问。
“不是你是谁阿,我说你把我举高点,我看不见你的脸阿。”玉佩继续说着。
“你又是谁?”袁二爷并未照着玉佩的话做,这块玉佩他带着这么久,今天竟然发生这样的异变,着实奇怪不已,但是他眼下没心思应付这玉佩。
他着急青衣的消失,虽然知道袁大少没有这个能耐,但是不怕一万,只怕有个万一,假如青衣真的是被大哥带走了,那么他不敢想青衣会遭到什么对待。
上一次只不过晚了几步,青衣就双颊红肿,双臂受伤的出现在自己面前,这一次他怕青衣遭到更残忍的对待,因此他只想赶紧解决玉佩的异状。
不过玉佩没有再回话,袁二爷又勉强等了一会,玉佩都不再传出声音,他也不再深思,将玉佩收回怀中,举步便要向外走,打算让侗五爷派人去找。
突然间,他听到内室屏风后隐约有动静,他连忙急走到屏风后,映入眼帘的竟是杜青衣衣衫半解的模样,他呆呆的傻站在原地。
“青衣仪容不整,还请二爷回避。”直到对方冷冷的开口,袁二爷才似大梦初醒,他连忙退出屏风。
“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的。”袁二爷清了清喉咙,窘促的开口,不过随即发现不对,青衣双臂受伤,是如何替自己解了衣衫的?莫不是有人藏在后边?
他沉下脸色,又再度转入屏风中,但是屏风后除了浴桶,根本躲不了人,浴桶里面也是干的,袁二爷视线扫了几圈,实在不得其解。
“你衣裳怎么回事?”袁二爷决定直接问个清楚,为什么青衣会是这副模样,浴桶中无水,不可能是要入浴,而且刚刚小冬子也说了,青衣手臂才刚换好药。
在他双臂不能动的情形下,他如何替自己解了外衫,而他又为何这个时间,以这副模样站在屏风后,这让袁二爷脑中有不好的联想。
莫不是有人溜进别庄,摸进青衣厢房吧?他想起一个可疑人物,心里不禁有些酸楚,难道青衣还是喜欢上梁仲伯了?而刚刚两人正在房内幽会?
22、矛盾初始
我愣愣说不出话来,二爷脸色难看的上前,我不自觉得退了一步,二爷的脸又黑了一分,我便不敢再动,任由二爷将我衣衫整理好。
“不打算说吗?”二爷帮我穿好后,后退几步拉开距离,冷冷的盯着我问。
我呐呐无语,抿着唇不知道该怎么说,二爷遂又开口:“人呢?”
什么人?我疑惑的望着二爷,房中没有其他人阿,谁知二爷看我的表情,似乎怒意更甚,他上前扣住我肩膀,将我带离屏风后。
“你还想包庇他?”二爷将我按坐在桌边,语气冷冽的开口。
“二爷说的是谁?”我也有些不高兴,任谁突然被这样对待,都会觉着莫名其妙吧。
“还有谁!你竟然……竟然……”二爷倏地提高音量,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咬牙切齿的瞪着我。
“二爷莫再打哑谜,对青衣有何不满,直说就是了。”我也怒了,虽然我无法交代衣衫的事,但他突然发火,阴阳怪气的态度是怎么一回事?我惹到他了吗?
“这里是五爷的别庄,由不得人来去自如,你让他好好掂量掂量,莫要如此自不量力,下回碰到我手里,我会让他生不如死!”二爷铁青着一张脸,怒气冲冲的丢下这几句话,便甩门离开。
我细细思索着二爷的话语,须臾,气得险些喘不过气来,这袁二爷思想忒龌龊,我只不过衣衫不整罢了,他竟以为我与人私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