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与小倌第一次面对面,对于他是我的替身,代替我进入袁府一事,我觉得有些尴尬,因此开口问道:“这里离你住的小院有段距离罢,你来这里是想找人吗?”
“你知道我住哪里?”小倌闻言惊讶得望着我,我点了点头,知道他住哪里很奇怪吗?有必要反应这么大吗?
“袁大哥说与你听的?”小倌低声问道,我想了想,老实告诉他,“有一次我在街上撞见你们,无意间知道了你住的地方。”
“所以袁大哥没有提起过我?”小倌咬着唇绞着手指问道。
“他提起你做什么?你还没说你在我们府外鬼鬼祟祟做甚么呢。”我微蹙眉头,这小倌不会是想来找袁祈罢?
“我是来找袁大哥的,他答应我,昨日要陪我上街的,不过我在家里等了一天,都没见着他,所以今日才想来找他问问。”小倌细声说着。
“袁大哥今日在吗?”小倌不等我回答,便又开口问道,得,还真是来找袁祈的?我摇了摇头,“袁祈有事离开上海了,近日都不在。”
“我知道了,多谢你的告知。”小倌对我微微弯腰,转身便离开了街角,我望着他的背影走远,正打算也离开时,背后一道嗓音响起,“就是他吗?”
我顿感头疼,转过身果然身后站着一脸苍白的小冬子,我心下暗叹一声,这时候他不是早该到铺子了吗?怎么会还在这里晃悠呢?
“今日铺子无事吗?”我淡淡开口问道,小冬子紧抿着唇摇摇头,我叹息道,“你光摇头我可不懂你的意思,说罢,你听见了多少?”
“全部。”小冬子低下头回答,我摸了摸他的头,“你别往心里去,袁祈拿他当弟弟看待而已,懂吗?”小冬子点点头,脸上却还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行了,别苦着一张脸,我今日也要上铺子,一道走罢。”我拍拍他的肩膀,让他提起精神,随后和他一起到铺子里。
我先到草药铺,看了看药材的量,确认数量还足够。收了昨日的帐,顺便将帐本粗略对过一遍之后,便继续前往下一家铺子。
之后我又到了米店、酒铺和杂粮铺,走了这么一趟下来,也过了大半天了,发现自己忙得连午饭都忘了吃,便打算到二爷的酒楼用饭。
不过我才刚走出杂粮铺,便遇见了一位许久未见的人,我一时之间认不出他来,他兴高采烈的拦住我,叽哩咕噜就是一串话,我都还没反应过来,他就伸手想拉我。
“不知阁下是哪一位?”我避过他的手,客气的询问。对方一愣,似是很惊讶我不认得他,“杜老板,我是柯永阿,以前常上你的香水铺跟你买香水。”
“原来是柯先生,许久未见。”我挑了挑眉,柯先生?这都八百年没见了,他还在上海啊?我记得当时他随洋人上门时,似乎提过他在国外留学,放假才回中国。
不过我算了算,已经过了八年,或许他学成归国了也不一定,不管怎么样,总是相识一场,虽然他之前有些听不懂人话,不过这几年应该有所长进罢。
“杜老板,我就知道你还在上海。”柯永兴奋的搓着手,脸上洋溢着欣喜的笑容,我却在心里嘀咕,我一直都在上海,从未曾提过要离开阿。
“柯先生,在下还有事要忙,就此别过。”我点了点头,便想绕过他赶紧去吃饭,午饭未吃,胃已经开始隐隐作痛了。
“杜老板,这间是你的铺子吗?”柯老板赶紧拦住我问道,我急着摆脱他,胡乱点了点头,“是呀,欢迎有空常来走动。”
“会的会的,那么我不耽误你了。”柯先生笑着退了几步,我多看了他一眼,看来还是有长进的,至少听得懂人话了。
我转身离开,却没想到一句无心的‘常来走动’,会惹来甩都甩不掉的牛皮糖。
来到二爷的酒楼,我让小二不用招呼我,径自穿过长廊,来到后院的厢房,门外奴仆见是我,赶紧帮我开了门,“公子怎会这时间过来?用过饭了吗?”
“还没,先帮我送一些吃的过来。”我进了房里,奴仆赶紧上茶送饭,忙活了一会,我终于喝上了一口茶,吃了一顿精致的午饭。
“行了,不用侍候了,这些晚一些再收,我先休息一会,别让人来打扰。”我放下茶盏,让奴仆退出房外。
随后宽衣上床,打算睡个午觉再来对帐,不过还没睡多久,门外奴仆便来敲门,我挣扎得睁开眼,“何事?”
“公子,万公子有口信来。”我一听连忙起身,仓促得穿好衣服后,走到门前拉开房门,“园主有口信?”
“嗯,安管事在大堂里候着呢。”奴仆说道,我挑了挑眉,什么样的大事要让小安子来寻我?我只得吩咐奴仆将账本送到小冬子那里,好让他带回府邸。
我来到大堂,果然就见小安子神色不安的等在那,我赶紧迎了上去,“怎么了?府里出事了?”小安子一见我连忙拉着我往外走。
“快,楼爷出事了。”我一听心里一跳,赶紧开口问道,“园主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五爷呢?”
“五爷跟人谈生意去了,一时之间找不到人,今儿个巡捕房的人突然来了人,说什么楼爷犯了事,要捉拿他到案。”小安子急急说道。
“怎么可能,园主很少出门的。”我惊讶万分,园主怎么会惹上巡捕房的人呢?
“这事儿楼爷拦着我,不让我告诉别人,说怕给你们添麻烦,我就不该听他的,这不麻烦来了。”小安子懊恼道,我还是不懂园主怎么惹上巡捕房的人。
“这得有时间再解释,现在先和我去救楼爷。”小安子扯着我快步疾走,我连忙开口问道,“园主被带走了吗?”
“还没,五爷的侍卫拦着,但是公然反抗巡捕不是个事儿,楼爷说要跟他们走一趟,我一听那还得了,去了就回不来了,所以赶紧来找你了。”小安子焦急得说道。
我们赶回府里时,园主已经跟着巡捕离开了,小安子气得捶了一下桌面,“那狗娘养的!我就知道他没安好心眼!”
“到底怎么回事?”我着急问道,原来再有二月便是五爷生辰,园主前几日心血来潮,想送五爷一份贺礼,因此带着小安子上街。
没想却与人起了冲突,对方非要说园主碰坏了他的玉佩,让园主赔罪,园主当时不想多作纠缠,欲赔钱了事。
谁知对方竟开口要求,非要园主陪吃一顿饭才肯作罢,园主当下就拉下脸来,将银票甩在那人脸上便离开了。
小安子怕那人有来头,因此本打算告诉五爷这件事,不过被园主阻止了,园主以为他已赔了钱,再加上那人也不知他的身分,这事便算就此揭过了。
谁知道那人竟查得出园主的身分,还让巡捕房的巡捕上门逮人,我皱起眉头,这事儿不好办,我得先弄清楚,和园主起冲突的是谁。
我让小安子赶紧接着找五爷去,五爷人脉广,或许能将园主弄出来。随后我赶紧回房,进了桃源来到铜镜前,没多久铜镜显现园主的样子。
看起来园主被关进了牢房,不过似乎没受什么伤,我暂时放下心来,不过牢房环境很差,园主身子骨弱,若在牢里待久了,恐怕对身子极为不利。
79、
我不晓得小安子找到五爷没,望着园主苍白的脸色,心里实在焦急得很,没多久便有狱卒前来,将园主提出牢房。
我心下一惊,莫不是要带园主到会审公廨?我紧盯着铜镜,发现狱卒将园主带到交保间,我松了一口气,看来小安子找着五爷了。
狱卒将园主手上的镣铐卸下后,便让园主离开,园主有些摸不着头绪,不过不用待在牢里当然好,他赶紧举步离开交保间。
可是等在外面的不是五爷,也不是小安子,而是几名壮丁。我心里一跳,就见其中一位上前,对园主说道:“万公子吗?主子有请。”
“你们主子是谁?”园主神色戒备得问道,不过对方不再回话,而是使了个眼色,其他人一拥而上,将园主强押上一旁的马车,随后便快速得离开了。
我在铜镜前担忧不已,对方到底是谁?竟然可以查出园主的身分。园主平日深居简出的,再加上五爷的奴仆都尊称他楼爷,没想到对方竟然知道园主的姓氏。
当初五爷就是怕园主的身分被人查出来,所以才让手下以名字称呼园主,这么多年来,外面鲜少有人知道,园主本姓万。
现在却来了这么一个人,不只知道园主被捉进牢里,还第一时间将园主保了出去,又知道园主的身分……难道巡捕上门是对方搞的鬼?
我狠皱眉头,看来小安子的担忧很对,对方怕是大有来头,就不知道他对园主下手是何用意?我抿着唇继续盯着铜镜。
马车来到虹口地区的一间妓馆,我心里狠狠一跳,这不是柳川老板那间妓馆吗?当初柳川老板被杀之后,听闻妓馆来了位新老板,迅速镇压住场子,因此妓馆并未关门。
不过二爷将重心放在柳川平助的下落上,因此对于妓馆换了哪位老板,并未曾多加注意,现在看来这位老板可不简单。
马车直接近了妓馆后院,随后壮丁将园主押下马车,捂着他的嘴把人拖往后院其中一间厢房,我看情势不对,赶紧等在铜镜前,准备随时救人。
厢房中已有人等着,园主见到那人万分惊讶,我脑中灵光一闪,果然如同小安子猜测的一般,这人想必就是前几日与园主起了冲突的那位。
原本我还不太确定,指使巡捕上门逮人的,是否就是小安子口中与园主起冲突的人,如今看来,小安子跟在五爷身边久了,总是有些识人之明的。
“我说过的罢,你要陪我吃顿饭。”厢房中那人看上去约莫三十出头,和五爷年纪相仿,不过眸底藏了些戾气,浑身上下也隐隐透着一股狠戾。
园主微蹙眉头,冷淡的开口,“我也记得,我未曾应允。”那人眯起眼,似是很愉快,“小楼,这么多年未见,你倒是让我好找。”
我惊讶得瞪大双眸,这人竟是识得园主,就算以前在园子里时,知道园主名唤小楼的也不多,大家都以万班主称之,这人竟是可以直呼园主的名。
园主木着脸没有回答,那人也不介意,继续笑着开口,“没想到你竟攀上了爱新觉罗溥侗,果然和你娘一样,都是一路货色!”说到最后已是隐含怒气。
“怎么,还成哑巴了?当初是谁告诉我,对男子没有兴趣?嗯?”那人站起身走到园主面前,身材高大的他,生生比园主高了一个头。他捏起园主下巴,神色阴狠得问道。
“我现在仍对男子没有兴趣。”园主不畏惧他的气势,直视着他的双眸冷冷说道,男子眯起眼冷哼一声,“没兴趣?那是谁躺在侗五爷身下?谁张着腿取悦他啊?说!”
“我和后斋不是你说的那样不堪。”园主怒瞪着男子,男子一听甩了园主一巴掌,“后斋?你竟敢在我面前直呼别的男人的名!”
“离开家里这么多年,你真以为你翅膀硬了?”园主被打得摔倒在地,男子走到园主身边,蹲下身揪起他脑后的辫子,强迫园主抬头看着他。
“就是这张脸,这张和你娘那个贱人一样的脸,让我父子二人为了你,险些反目成仇,你这小白眼狼倒好,自顾自跑了个没影,过得很逍遥快活嘛。”
“原来父亲是这样说与你听的吗?”园主冷冷得望着男子,他昂着头颅,一字一句的说道:“他有没有告诉你,其实他一点也不想见到我的脸?”
“他有没有告诉你,为了让你忘了我,他带着我远赴京城,亲手将我卖入戏班?”园主顿了顿,语气冷冽的继续说道:“为了你,他将我丢得远远的,我亲爱的哥、哥。”
男子似是很震惊,不自觉松开了揪着园主辫子的手,男子坐倒在地,喃喃自语着,“不可能,我明明就听见他抱着姨娘喊你的名字。”
“你大概不知道,我娘单名楼字,父亲平时喊的小楼,是我娘并非我。”园主捂着脸站起身,冷冷说道。
自打园主喊出哥哥之后,我在铜镜前便傻了眼,我从不知道园主的身世,只知道他被卖入戏班时,似乎年岁已经不小了。
原以为这男子对园主有别样心思,没想到他还是园主的哥哥?这也太令人难以置信了,这男子竟对自己的弟弟,起了龌龊心思?
“父亲为何要将你卖入戏班?”那男子跟着站起身,语气急切的问道,园主面无表情,冷淡的说道:“至少他还有一丝良心,未将我卖入小倌馆。”
“小楼!”男子神色复杂的望着园主,园主冷冷得回望着他,“你以为你对我的心思隐藏得很好?父亲早就发现了你看我的眼神不对。”
“他如何能容忍身为嫡子的你,竟为了我步上歧途?但是他又无法下狠手除掉我,只好将我丢得远远的,断了你的念想,也碍不着他的眼。”
“父亲怎会这样对你,你是他最爱的女人替他生的儿子啊!”男子摇了摇头,似乎很难相信园主所说的。
“你以为我娘怎么死的?”园主讥诮得望着男子,语气森冷得说道:“我娘是被你父亲亲手掐死的,就在我的面前。”
“不可能!父亲这么爱她,还为了她多年未踏进我母亲的院子里。”男子大为震惊,踉跄退了几步,扶在桌边勉强稳住身形。
“当他知道我不是他的儿子后,我的存在对他来说,就像一根刺,时刻提醒着他,我娘背叛了他。”园主冷笑说道。
不等男子反应,园主继续开口说道:“接着又发现他极为看重的儿子,竟然对我这个野种动了不该有的心思,你说,这种情况下,他只把我卖到戏班,是不是很仁慈了?”
男子望着园主嘲讽的脸,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这和父亲告诉他的大相径庭,父亲说小楼他娘带着小楼私逃出府,背叛了他们家族。
他花了好久的时间,才终于找到小楼的下落,当他知道小楼在袁二爷府上时,恨不得立刻上门将人抢回来,那是他找了好久的弟弟,他曾发誓要一辈子对他好的弟弟。
可是再仔细打听过后,竟然让他得知了更让人震惊的事实,不知该不该说是运气好,他竟得知了小楼几年前便入了五爷府,还是被用八人大轿抬入府的。
用八人大轿抬入府代表的是什么,他当然知道,因此他无比的愤怒。当年他向小楼袒露心声时,小楼用淡淡的语气告诉他,他们是兄弟,而且他对男子没有兴趣。
可是如今,他竟嫁与五爷,还直呼五爷为后斋!这比当初他一觉醒来,发现小楼失踪了更痛苦,他的小楼竟然已经是别人的了。
男子神色有些疯狂,他找了这么久的小楼,怎么可以变成别人的?因此他一把捉住园主的手,就把人往床榻的方向拖。
我一看情况不对,这个哥哥发疯了,竟想对园主用强的,因此赶紧翻出迷药,再冲回铜镜前,好在两人还在拉扯,我看准时机,穿过铜镜的瞬间,手中迷药已经撒了出去。
随后“咚!”“咚!”两声,园主和他哥哥陆续被我迷倒在地,我赶紧上前握住园主的手,将他带入桃源,再利用铜镜,将他送回他和五爷的房里。
我刚把园主扶上床没多久,便听见五爷和小安子的声音,我帮园主盖好被子,走到门前拉开房门,五爷和小安子愣住了,两人都没想到我会在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