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塞纳军队在洛林到来后,终于得到充分的休息,战事轻松了,艾瑞克脸上也多了笑容。
咬着草茎躺在山坡上,这里是本塞纳城的南边,在人类的保护下,这座小山没有像北边的草原一样被战争践踏成荒原。
郁郁葱葱的草木让炎热的夏季也多了几分清爽,艾瑞克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躺在草地上吹着微风看白云了,如今有个魔导
师镇守在本塞纳,他紧绷的神经终于能够放松下来。
哈里森抱着需要将军盖印的文件找来,看到这位年轻的长官脸上露出惬意的笑容,也不由得微笑。
吃紧的战事让士兵们疲惫,也让将军心情沉重,身为副官,哈里森很高兴长官恢复好心情,也就大着胆子打趣道:「将
军,您怎么在这里偷懒?」
「我这可不是偷懒,我这是以逸待劳。」艾瑞克可没有丝毫不好意思。
哈里森无奈,战事轻松了,他的主帅也恢复成之前那个厚脸皮的贵族。
「来吧,一起坐一会儿。」艾瑞克邀请副官和自己一起「偷懒」。两人并排躺着,艾瑞克看着天上云卷云舒,想起了新
来的魔法军团,懒懒问道:「那些魔法师怎么样了?没有什么冲突吧?」
「没有,将军。卡梅达尔大人强大的实力折服了所有人,他的安排没有任何人有异议。」提到那个年轻的魔导师,哈里
森就不由得面露钦佩之色,「真难想象,他是那么年轻!」
「呵呵,是啊,他太年轻了,令人难以相信。」
「将军,您之前就认识卡梅达尔大人吗?」他想起洛林刚来那天长官在大厅里的表现,显然这两个人是认识的。「您和
卡梅达尔大人是朋友吗?一定是这样的,不然像他这样前途无量的魔导师怎么会到本塞纳来呢!」
艾瑞克低低地笑了,「是啊,五年前我们就认识了,那时候他还是一个初级法师呢,没想到……」
「什么?初级法师?!」哈里森惊愕地跳起来。
艾瑞克很满意对方的反应,笑咪咪地看着自己的副官一副吓掉下巴的摸样。
哈里森惊叫道:「将军,您是在开玩笑吧!初级法师?怎么可能!五十年前是初级法师还有可能!」
艾瑞克耸耸肩。谁知道呢,这是一个难解的谜,稍微对魔法有一点研究的人都无法理解。对资质普通的人来说,五年时
间甚至不足以让其从一个魔法学徒变成一个初级魔法师。不过这世界上总是要有些谜团才会丰富多彩。
更何况知道谜底又如何,他和洛林可不再是五年前偶尔拌拌嘴,还会上床的亲密情人了,现在的他们……
算仇人吗?
艾瑞克看着天空中一丝丝的白云,阳光晃得他眯起眼睛,他总是会记得那个明媚的午后,在图书馆的角落里,绿眸的小
情人哭泣着对他说:我恨你!
他知道自己很矛盾,他以「太过单纯」的理由拒绝了莉莎,却将目标锁定在同样单纯的洛林身上。
他明知道洛林是会认真的人,明知道不可以对他有任何承诺,明知道这是一段没有未来的感情,却还是死缠烂打地将他
拉到自己怀里。他很坏,真的很坏,但他更坏的是,他一直告诉自己,洛林是个男孩,玩玩也没什么。
以为回到本塞纳后很快就会忘记那个漂亮的小家伙,但那双绿色的眼睛像是被炎夏灼烧在心里般,令人难以忘怀。
艾瑞克闭上了眼睛。
第六章
一整天乌云压得很低,雨却始终没有滴下来。
夜里空气潮湿而闷热,艾瑞克穿着单薄的睡裤站在阳台上,湿热的风吹在满是汗水的身上让他感觉到一丝凉意。
「这鬼天气……又热又有那么多亡灵……」
他低声咒骂。以前他还不这么讨厌夏天,在耀眼的阳光下,亡灵生物的力量也会衰弱很多,以往夏季是亡灵生物活动最
少的时候,可是今年夏天,亡灵生物却依
然亢奋,让本塞纳的军队疲于应对。
这异变让每个人都听到亡灵天灾走近的脚步声,闷热的天气让人更加烦躁。
艾瑞克一口喝掉杯中红酒,冰块早已融化,酒水淡而温热,比白开水还难喝。
他皱起眉头,忍不住再次骂道:「讨厌的鬼天气!」
「你变得不一样了。」
一抹红色出现在眼角余光中,艾瑞克看去,与那双冰绿的眼睛对上,像是猛地喝了一口凉水,在闷热的夏夜里感觉清爽
了不少。
艾瑞克讪笑。他忘记洛林就睡在他隔壁——除了将军卧室之外最好的房间。
他干笑了两声,问:「怎么不一样了?」
「以前你不会这么……暴躁。」洛林斟酌着找到了一个还算合适的词。
艾瑞克摊手,「天天对着那些死人骨头,再好的脾气也会变得暴躁。」
「是吗……」
对方显然不是真的在问,艾瑞克也没有打算回答。
洛林望着天空,他身上还穿着那件火红的袍子,手中握着法杖,虽然看上去太过年轻了,但他给人的感觉就跟法师塔里
那些老魔法师一样,睿智而深沉。
魔法师身上有种特别的沉静,这是其他人学不来的气质。
艾瑞克欣赏这样美丽的沉静,然而眼下的沉默却让夜晚变得更加闷热,他想要开口打破,却不知从何说起。
举杯送到唇边才发现酒杯已经空了,他晃了晃空杯,想要回房为自己再倒一杯酒,却突然想到什么,驻足朝隔壁阳台喊
道:「洛林,喝酒吗?」
洛林侧目看来,绿色的眼睛在月光下似乎多了点什么,艾瑞克没有读懂,却听对方说:「你要灌醉我吗?」
他怔了一下,讪笑一声,没有再说什么。
或许小翡翠再也不会相信自己了吧?
这个想法让艾瑞克有些沮丧,他为自己倒一杯红酒,正想叫人去拿冰块时,他的房门被敲响了。
想不出这时候谁会来找自己,他困惑地开了门,却发现洛林站在外面。
艾瑞克愣在当场,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你……有事吗?」
洛林看了他一眼,淡淡的道:「你不是请我喝酒吗?」
「嗄?啊!是是是,进来吧。」
洛林一句废话都没有就进去了。
艾瑞克怎么也没想到对方前一刻还在讽刺自己,这会却坐在自己房里喝酒,心里大惑不解却也不好问,只能拿来一只新
杯给洛林倒个七分满,冰块没了,正想让人去地窖拿,却被洛林叫住。
「别叫人了。」
「嗯?可是……」
艾瑞克刚张嘴就看到洛林的手往杯上拂过,冰蓝的光芒闪过,杯壁瞬间凝上一层冰霜。
「啊……我忘记了,你是个魔导师……」艾瑞克尴尬地坐回原位。冷却这样的零级魔法,任何一系的魔导师都可以轻松
施展出来。
冰镇过的红酒沁凉舒爽,喝下肚,夏日的燥热顿时一扫而空。
「魔法真好用。」艾瑞克感叹了一句。他虽然是魔武双修,但一来主攻斗气,二来魔法只修炼到中级,而且还是偏防御
的土系,其他系的魔法完全不能使用。
洛林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浅浅地啜了一口酒。
两人安静地喝着酒,银白月光洒落地面,映得洛林的面容白皙无瑕。艾瑞克不经意抬头看到,便再也转不开目光,欣赏
着这片久违的美丽光景。而洛林只是低着头,像是没有察觉。
想了很久,艾瑞克吐出一口气,慢慢开口,「洛林……对不起。」
洛林终于抬起头,绿色的眼睛在黑暗中亮得令人无法直视。
艾瑞克不敢看他,目光投向前方某一点,自顾自地说:「五年前那件事……我很抱歉,我不是故意伤害你的,我只是…
…我以为你会知道……对不起,我不知道能说什么。」饮尽杯中酒,他似乎是要将这些年来的愧疚都一口抿掉。
流连花丛多年,他挑选对象时总是很小心,他只是需要一个看顺眼的人排遣寂寞,他知道自己不会负责,所以不要有妇
之夫、不要未经人事的纯洁少女,不趁人之危,也不会死缠烂打,因为他的原则,他从未惹上什么麻烦,给大家都留下
好印象。
然而这些原则遇到洛林就全崩溃了,他趁洛林酒醉占有了他,他纠缠洛林,用自己的温柔攻陷了这个纯情的小家伙,最
后又残忍地将他抛弃。
洛林哭着说恨他时,他心痛、自责,他想对他说对不起,但他知道道歉无法弥补这个少年所受的伤害。于是他逃跑了,
跑到本塞纳,用战争麻痹自己的罪恶感。
「我没资格请求你原谅我,我只是希望你不要因为我的错误而让自己不开心……」
「我……」
铛——铛——铛——
悠远的钟声打断了洛林的话,艾瑞克皱着眉望向窗外,亡灵虽然是属于黑夜的生物,然而这么多年来他们很少在夜晚进
攻,据说这是因为亡灵次元和主次元是日夜颠倒的,主次元的午夜是亡灵次元的正午,这时候亡灵是不愿意在外活动的
。
艾瑞克来到阳台,看到副官跑过来,便大声叫他,「哈里森,怎么回事?」
哈里森抬头喊道:「噢,将军,我正要去找你呢!亡灵进攻了。」
「数量?」
「只有两、三万,但是其中有一半是死亡骑士。」
「真是些麻烦的东西。」艾瑞克骂了一句,「哈里森,立刻要军队集结,并让魔法师先到城墙上,对死亡骑士进行第一
波攻击!」
「是!」
哈里森得令离去,艾瑞克回到房间匆匆抓了外套和长剑就要出门,洛林却拉住他,并拿来一旁的铠甲。
「把铠甲穿上吧。」
艾瑞克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揉揉他的头发,笑道:「没事,两、三万的骷髅我还不放在眼里。」
洛林摇头,固执地拦住他,「一半骷髅兵一半死亡骑士,这种情况以前没有出现过,我怕当中会有高等级的亡灵。」
「但……」
「穿上再走,不差这点时间。」绿眸直直的看着男人。
艾瑞克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只得妥协,「好吧,我穿上。」
他拿过铠甲穿上,洛林则帮他绑上护腿。
艾瑞克看了眼跪在自己脚边认真处理护腿的人,当对方低头时,金色发丝滑落,露出纤细的脖子,蒙眬的光线下似乎连
颈部肌肤上细微的绒毛都清晰可见,他不由得想起五年前对方在怀里扬起下巴呻吟的模样……
洛林突然抬起头,艾瑞克干咳一声,转开了目光。
但洛林只是定定看了他一眼,又继续低头处理护腿。
两人来到城墙上时,魔法师军团已经对亡灵大军完成第一波攻击,不过少了洛林这个魔导师,他们只能释放一些小范围
的范围魔法,效果有限。
洛林看了下情况,举起法杖准备大型魔法,然而艾瑞克却制止了他。
「别急,今天晚上不需要你出手。」
洛林停手,不解地看着他。
艾瑞克对魔法师下达命令,「在亡灵大军进入五百公尺的范围之前,你们要负责干掉死亡骑士。哈里森!」他转身叫来
副官,「下令各军团长准备,让士兵出城迎战骷髅兵!」
「可是卡梅达尔大人……」哈里森疑惑地看了眼洛林,不懂为什么不直接让这个魔导师把他们都做掉。
艾瑞克冷笑,踢了他一脚,「叫你去你就去!看看那些士兵都成了什么模样,懒懒散散的,不给他们一个教训,以后还
打不打仗了!快去!」
「是!」哈里森惊悟,飞快地跑下城墙。
这时候艾瑞克才对洛林解释。「你的存在让所有的士兵都松懈了,你看,他们集结的速度是你来之前的两倍,这样的状
况绝对不行,一旦你离开,这样的士兵立刻就会被亡灵大军吞没!与其到时候全军覆没,不如现在就给他们一个教训。
」
洛林了然地点头。
艾瑞克又道:「眼下这种阵仗对你来说太容易解决了,但不是每个人都有你的实力,你将这些进攻都挡住,其他人便失
去锻炼的机会。所以我希望趁你在的时候,让他们锻炼一下,这也才是守护本塞纳的长久之计。」
这番话是说给魔法军团的其他人听的。
和平时单打独斗的魔法大不相同,战争魔法更讲究配合,比如水系魔法和雷系魔法一起使用能够发挥出更大的作用,而
水系魔法和火系魔法碰撞在一起,则有可能相互抵消。所以一支成熟的魔法军团十分讲究团队默契。
毕竟大多数时候魔法军团可不会有一个魔导师坐镇。高级法师们施展不出「天火降临」这种大型魔法,如果不给他们机
会锻炼、磨合,面对危机时,他们就无法发挥应有的实力。
现在洛林在,他们可以高枕无忧,但以后呢?
虽然艾瑞克没有指名道姓,但是魔法师都是聪明人,一听就明白了,纷纷点头,专注对付死亡骑士。
死亡骑士相当于人类的骑兵,他们骑乘腐尸马或骨马,冲锋能力不亚于骑兵,人类步兵和他们对上会很吃亏。
艾瑞克虽然心存警醒士兵的念头,但也不希望兵员遭到太大损失,所以他要求魔法师先把死亡骑士解决掉。
死亡骑士和骷髅兵是泾渭分明的两个阵营,魔法师可以很容易地瞄准、轰杀。
魔法师们按照不同属性分为多个组别,由战斗经验丰富的老杰克指挥。之前的战斗都被洛林以一己之力挡下来,看上去
一切顺利,艾瑞克基于振奋人心的考量没有阻止,但眼下洛林没有上阵,问题就暴露出来了。
新加入的魔法师和旧魔法师之间节奏不协调,对战场状况掌握不精准,时常发生配合错误。而老杰克只是单一属性的高
级魔法师,在指挥上只能依据原有模式进行,不过好在面对的只是一些低等亡灵生物,倒也没大碍。
事实上,魔法军团的指挥官也是一大问题。理论上而言,魔法师军团的指挥官最好是对各系魔法都有一定了解的全系魔
法师,这样才能让各系魔法的配合发挥到极致。但魔法界讲求实力至上,这在魔法军团一样通用,全系魔法师往往意谓
着各系魔法不精,魔法知识高于本身实力,这样的魔法师又难以服众,指挥不了手下。
绚烂缤纷的魔法持续了一刻钟的时间,将死亡骑士差不多解决了,艾瑞克才下令打开城门,让士兵出战。
他看着城下交锋的两支军队,面色凝重。
士兵们果然松懈了,动作不如之前俐落。是时候用鲜血和生命唤醒他们躲到身体里的铁血和坚韧了。
看了眼不远处正在喘息休息的魔法师们,他对身边的洛林说:「刚才的魔法战斗你也看到了,那就是一般情况下,魔法
军团的战斗方式,讲究的是配合,而不是个体攻击力。很少有魔导师会到第一线战斗,所以以长远的角度来说,你那种
一肩扛的方式对军队来说是有害无利的。」
洛林点头。
意识到自己话说得太重了,艾瑞克歉然一笑,又道:「其实魔法军团的团长主要的任务是指挥魔法师配合进攻,而不是
杀敌。就好比我这个主帅,除非碰到太过难缠的敌将,否则是不会轻易下战场的。老杰克是个好魔法师,但他不是一个
好的指挥官,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能学着指挥军团作战。」
洛林再次点头,「我试试。」
艾瑞克微微一笑,想像当年一样揉揉对方的脑袋,但手抬到半空又落下,只是拍拍洛林的肩膀,道了声,「加油吧,指
挥这些人,创造最佳的施法程序,发挥最大的攻击力,哪怕半年后你离开了,继任者也可以轻松的指挥他们。」
「好的,我……」
洛林才开口,艾瑞克突然抬手示意他不要说话,面色严肃地遥望着远处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