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霄(修真)上——梦溪石

作者:梦溪石  录入:10-04

“三,你既然亟需灵石,又来到这里参加鉴宝大会,说明你要么是散修,要么只是小门派的弟子,没有足够的灵石资源,没有实力和背景,注定你会接受我的提议。”

“如果你接受,除了一百块上品灵石,还可以再加一件中阶法宝。”

那人声沉若寒潭,挺拔笔直的身形掩盖在青色披风下,冷冷注视着周印,仿佛一头在黑暗中已经择定猎物,随时有可能扑上来的猎鹰,警觉而锐利。

与此相比,长发披散,身着单衣,赤足踩在地板上的周印,气势上似乎就略逊了一筹。

他没有急着答应或者拒绝,而是端起茶杯喝了口茶,然后从衣桁上取下外裳披上。

“你是结丹修士,我不过筑基中期,单凭你要突破结界并不难,无须再加一个累赘。”

一百块上品灵石,一件中阶法宝,这样的酬劳足够优厚,对于一名小修士来说,无异于天上掉下来的馅饼。

但那人没料到周印并不被自己开出的条件所诱惑,停顿许久,才道:“我受了点伤。”

周印挑眉。

如此一来,所有事情才有了合理性。

因为受了伤,所以不得不找帮手,但是又不能找金丹修士,因为他怕自己辖制不了对方,反而会被算计。

那人看着周印,冷冷的目光略带嘲弄:“你无须打着去向永宁侯府告发我的念头,他们能给你的,不会比我更多,至多不过像打发乞丐那样拿几块灵石打发你罢了。”

周印面无表情,仿佛思索良久,正当对方以为他要问出诸如“你叫什么名字、“你出身何门何派”、“你为何要杀司马良”之类的问题时,他终于开口了。

周印:“我不需要中阶法宝。”

那人:“??”

周印:“一百二十块上品灵石,不要中阶法宝。”

那人:“……可以。”

周印:“合作到什么时候?”

那人:“我需要在这里疗伤两日,直到两日之后,顺利出城为止。”

周印:“为何选在那个时候?”

那人:“因为封城时日无法太久,三日之后,青古门的元婴修士会过来勘察司马良的死因,我暴露的可能性更大。”

周印唔了一声,不置可否。

那人冷冷道:“如何?”

他自忖虽然受了伤,可若周印不肯答应,为了灭口,也须得杀了他,只是这样一来,势必打草惊蛇,得不偿失,眼下两人如果合作,确是双赢的结局。

却听周印道:“一百六十块,先付一半订金。”

那人眉毛抽搐了一下,真是财迷心窍。“可以。”

方才周印的沉默,只不过是在估量自己冒着生命危险换这些上品灵石到底值不值得。

换算结果是……非常值得。

如果没有意外,这些灵石,足够支持他到筑基圆满,结成金丹。

上品灵石越多,意味着在闭关时不会发生灵力后继无力的情况,最大程度减少走火入魔的几率,

双方既然达成初步共识,在这两日之内,暂时就是合作者了。

只不过他显然错估了周印的面瘫程度,他不说话,周印也不吭声,只把自己先付的那一半订金,全部从袋子里倒出来,散落在桌子上,翻来覆去,一个个地数。

噼啪,一个。

噼啪,两个。

噼啪,三个。

……

石头在木制桌面上滚动的声音让他的伤口仿佛又有复发的苗头。

“云纵,我的名字。”终于忍无可忍。

周印嗯了一声,专心致志数着灵石。“周印。”

云纵道:“这两日我需要疗伤,若是有人上门,你先帮我挡着。”

周印终于把视线从灵石挪到他身上,但云纵觉得他打量的目光,仿佛自己是一块会活动的上品灵石。“你需要改变一下装扮。”

云纵:“??”

一刻钟之后,他明白了周印的意思,但原本就冰冷的表情更加散发着寒意。

“我没兴趣扮成女人。”

周印淡淡道:“你身上的气势掩不住,修为稍微高一点的,也能看出你是金丹期高手,如果不希望被盯上,这是最好的办法,男女双修道侣,出身名门,能够最大程度降低你的可疑。”

云纵瞅着他看了半天,冷笑:“为什么不是你扮,你看上去比我更像女人。”

周印把灵石一颗颗装回袋子,又开始制造噼里啪啦的噪音,一脸事不关己。

“因为不是我需要疗伤,不是我需要逃命,更不是我杀了司马良。”

云纵:“……”

争执的结果自然是云纵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周印的,那是因为他没有见识过毛团的惨痛经历,妄想用自己金丹修士的身份和气势来压住他,事实证明这一招放在别人身上很有用,但唯独周印例外。

又过了一个时辰,一个金钗罗裙,略显高大却不失美貌的女修,冷着一张脸,对着自己在桌子旁边画符的“道侣”,僵硬地扯了扯嘴角。

那是一个冰冷中略带狰狞,抽搐中不失杀气的笑容。

周印抬起头瞥了一眼:“还可以,别忘了抹点腮红,表情自然点。”

“……”

很久以后,云纵觉得,以自己的身份,自己的性情,自己的修为,居然到现在还可以容忍这个人,真是一个奇迹。

第45章

同居的日子乏善可陈,云纵虽然是结丹中期修士,但周印从来没有过问他的背景来历,每天兀自画符、打坐,丝毫并不因为多出一个人而打乱自己的节奏。这种极度缺乏好奇心甚至体现在当云纵拿出那棵白玉烟罗草时,他也没有浮现任何惊诧的神色。

一个人在面对不可测的事物,又或者比他更强大的力量面前,即便再镇定,也不可能不露出一点痕迹,然而在云纵看来,周印冷静得过了头,反倒显得可疑起来。

对于这个古怪的筑基修士,他也不是没有探究之意的,且一有机会便暗中观察对方。

观察的结果是,周印这个人除了容貌俊美点,没什么表情,说话比他还少之外,实在没有什么可以挖掘的地方,唯一让云纵觉得奇怪的,是他区区筑基期修为,竟然会画许多连元婴修士也未必会画的高阶符箓。

“你为何懂得画这些符箓?”云纵忍不住问。

“看过别人画。”周印笔下不停,没有避讳他,实际上有些符箓,因为年代久远,记忆模糊,他常常需要画上许多遍来确认记忆是否准确,并不是每次都能成功画出来,很多符纸因此作废,这也是他每次都要买很多符纸朱砂的缘故。而且其中一些符文,若是保密性太高,容易暴露,周印也不会拿出去卖,至多收为己用。

要知道有些高阶符箓,尤其是上古流传下来,带有特殊印记或秘术的符箓,宗门寻常是不会流传出去的,除非熟悉制符的人特意教授,又或者在斗法的时候,对方亮出符箓配合灵力使用的那一刻,与之斗法的人可以看见符箓上的内容,但也只有一眨眼的时间,根本难以记住。

那么眼前这个人,他看过谁画?

如果有那样的制符大修士传授,他又怎么会只是一个籍籍无名的散修而已?

许多念头在云纵脑海里一闪而过,却终究没有问出口。

无论身上有再多无法解释的神秘也罢,此人暂时是没有威胁性的,至少从周印的表现来看,他始终遵守着两人之间的约定,表现出一个合作者最大的诚意。

所以云纵决定暂时放下戒心,拿出白玉烟罗草来疗伤。

因为他已经无法再等了。

在来到禄州城之前,云纵身上就已经有陈年旧伤,时不时发作,即便不妨碍性命,但是伤势对于灵力若有似无的阻滞,却使得他没法冲击结丹后期,久而久之,甚至形成心魔,使修为停滞不前,晋阶无望。

所以当他在鉴宝大会上看到白玉烟罗草时,就已经下定决心要得到它。

杀司马良,不过是其中一个意外的插曲。

萍水相逢,相交不深,为免周印见宝起意,云纵只对他说了杀司马良的事情,并没有说自己还拿了白玉烟罗草,然而眼看突破城门结界的日子将近,他的伤势并无太大的起色,没有白玉烟罗草,效果终究是事倍功半。

“我身上有白玉烟罗草,但现在我需要那东西来疗伤,否则那道结界,以你我二人如今之力突破不了。”云纵顿了顿,道,“之前没说,是因为不想多生事端,但如果现在你想要,我可以分两个果子给你。”

枝叶上结了六个果子,每个不过珍珠大小,云纵伤势不轻,分出两个已经是极限。

这东西不仅能治疗伤势,而且可以增加修为,是不可多得的珍品。

但出乎意料,周印却拒绝了。

“不用了。”这道金茧缠丝符,周印曾经在西南边陲,暗中见当时的部族祭司画过一次,但那已经是前生的事情了,他微微蹙眉,搜索脑海中久远的记忆,一边试着画出几笔,觉得不对,把符纸销毁,又重新画。

云纵道:“你可知这白玉烟罗草的价值,现在就可以助你从筑基中期直接晋阶到后期了?”

周印不耐烦抬头,冷笑一声:“你用不着试探我,你那些宝贝,我一点兴趣也无,修行若是心境不圆满,一味依靠灵药,就算前期顺利,后面也有大苦头吃,世人为了贪一时便利,罔顾天道自然,迟早自食其果。”

修行艰苦,世间修士比之凡人,不过万万分之一,而就这少数的人里面,能够最后通天之道的,也寥寥无几,修行路上,诸多阻碍,根骨,灵性,心境,都是修士的考验,一旦有其中一项过不了关,面临修士的,很可能就是陨落的结局。

在这种情况下,许多人把修为看得无比重要,也因此珍稀灵药在修士眼中,就相当于增加修为。随着大陆灵气越来越少,资源越来越稀缺,灵药的地位就更加举足轻重,别说白玉烟罗草这样的上品灵药,就算是略逊一筹的灵药,也有很多人求之不得,甚至用尽各种办法去得到。

只看重外力,而不注重内因,其结果就是大陆上能够晋升到高阶修士的人越来越少,毕竟面对诱惑,并不是人人都能坚守。

云纵沉吟片刻,道:“你提到的天道,因果,现在许多人已经不放在心上了,因为他们觉得就算夺宝杀人,最后也能成功渡劫,并不会遭到报应。”

周印有点意外地看了他一眼,没想到对方会对这方面有兴趣,他曾经也因为这个问题困扰过许多年,甚至造成心境上很大的阻碍。

在上古时期,万物讲究因果,盘古女娲等人,也是因立下了大功德,才得以封圣,但是随着时间推移,种族几经更迭,因果一说逐渐淡化,有的修士见猎心喜,夺宝杀人,最后也可以晋阶到元婴。

渐渐的,修为与心境脱离开来,很多人认为不修心境,也能够成为高阶修士,甚至只要有用不完的灵药在手,就可以一路披荆斩棘,睥睨世人。

周印前生,曾经踏遍几乎大陆的每一个角落,见识过无数的人事变化,最后也只能依靠自己猜测揣摩,来思索这个亘古无解的天道谜题。

周印道:“我所认为的因果,应该是关系到某个族群的因果,而非具体应验到某个人身上。”

云纵想了想:“你的意思是,所谓的天道,是天地之间相对的平衡,一个人穷凶极恶,胡作非为,种下恶因,或许不会有果报,但他这种行为,已经影响了天道平衡,日积月累,总有一天会爆发。”

周印:“不错,就像一个国家里,国君贪淫享乐,国家一时半会也亡不了,只有几年几十年下来,国库消耗殆尽,民不聊生,这个时候,当年的因所引起的果,才会爆发。这就是所谓的命数、气运。”

云纵微哂:“有的人觉得不可多造杀孽,这样才不会在留下心魔,但更多的人在种下恶因的时候,他觉得理所当然,也就没有心魔可言。所以这样一来,他们就认为因果是不存在的,殊不知这两种人的理解全是错的。天道与因果,并不会在他们某个人身上应验,如果积累到一定程度,那必然是人人有份,谁也跑不掉。”

周印道:“昔年妖族为尊,统领大陆,对其它各族打压奴役,所以后来举族倾覆,仙族取而代之,未尝不是因果轮回的结果。”

云纵忽然笑了起来:“这样一番问题,我埋在心里很久了,寻遍典籍,也没有找到答案,却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一个与我畅谈天道的人。”

他的笑容与之前截然不同,一旦卸去了那层冰冷嘲弄,顿如拂面花叶,苍润山色,俊秀清冽,见之忘俗。

这一笑,仿佛也将两人之间的隔阂也尽数拂去,就算还没到推心置腹的地步,但起码不像之前那样,彼此算计防备了。

周印虽然没有跟着笑,可眉眼略略柔和一些,终究不像之前那样连话都不肯多说一句了。

云纵心想,若非修为尚浅,单凭此人这一番感悟,这世间除了那些大宗师,已经少有人能够及得上他。他也才明白,这样一个人,骄傲生在了骨子里,目光看的是整片大陆,别说白玉烟罗草,只怕更珍贵的灵药放在他面前,这人也未必会瞧上一眼。

他花了六十年的时间晋阶金丹中期,成为太初大陆最早结丹的修士,也因天才之名而名扬天下,许多人冲着他的身份、地位而来,趋之若鹜,众星捧月,甚至各怀鬼胎,背后算计,也因此他对任何人与事,都抱着冷眼旁观的心思,能不说话的时候,连口都懒得开,久而久之,别人眼里的云纵,是冷淡的,矜傲的,甚至是不把别人放在眼里的。

然而眼前这个筑基修士,却一而再,再而三打破了他的习惯。

乳白色的果子躺在云纵掌心,周围萦绕着淡淡轻烟,如丝如茧。

白玉烟罗草的效果并不在于口服。

云纵收紧手心,破裂的果子流出白色汁液,却在接触皮肤的那一瞬间渗了进去,整个房间霎时流溢着难以描绘的香气,比檀香还要沉郁,却带了淡淡香甜,并不显得甜腻,只让人五脏六腑顿时都为之一清。

收敛心思,凝神聚气。

房间里,一人长身站在桌前,琢磨着符箓笔势,另一人则端坐床榻,闭目疗伤。

没有人说话,氛围静谧得近乎沉寂,却有种莫名的和谐。

两个时辰之后,云纵睁开眼睛。

周印:“如何?”

“好了大半,只稍再调理半日即可,但现在没有时间了。”云纵道,“我们需要先城门看看结界最薄弱的地方。”

第46章

禄州封城之后,许多修士被迫滞留于此,引发了他们很大的不满,但对于南句国来说,司马良的地位举足轻重,所以不惜得罪修士,也要筑起结界以防凶手逃逸。

参加鉴宝大会的修士中有不少脾气高傲的,也曾试图突破结界,但一来这结界是聚集永宁侯府所有修士之力筑成的,单凭一人之力,很难离开。二来永宁侯府对这些赴会的修士陪尽好话,好吃好喝地招待着,只道是为了找出凶手,并无针对其他修士之心。三来禄州知府言明,这城只封三天,等三天之后朝廷所派的修士赶过来,查明真相,便可解禁。

这三天里,只许进不许出,即便不算外地的粮食用度源源流入,本城的存粮也已经够用,百姓生活上面倒不至于有什么不便,只不过坊间流言蜚语的疯传却是难免的了。

有的说永宁侯是让自家小妾给杀了,有的说杀永宁侯的是一个元婴修士,想要夺取他身上的修为,还有的说永宁侯家中宝贝太多,又独霸禄州一城,犯了南句国君的忌讳,国君派人暗中杀了他,明面上又摆出要找出凶手的姿态,以掩人耳目。

推书 20234-10-04 :有种你留下(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