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食指撑了撑鼻梁上的眼镜,陈榕不好意思地笑笑,转移话题道,“不好意思,本来让朋友来接的,但是他临时有事……
”
“我知道,小肖都告诉我了。”李小姐打断他的话,笑道,“带孩子很辛苦的,我能理解。”然后话锋一转,上前两步
,站在陈榕身侧,“我妈今天买了很多菜,如果不嫌弃的话,今天晚上你们一家三口来我家吃饭吧?”
“……”陈榕嘴角抽了抽,不着痕迹退后一步,正欲说话,一旁一个清脆的童音突然响起。
本来关闭的车窗已经放下,安乐嫌弃地看着那女人,嘴里直磨牙,对一旁的可乐问道,“汽水,最近怎么老看到这女人
啊。”
可乐冷眼看着,“这还看不出来啊,看上咱爸了。”
这话一出,两个大人都赧然起来。陈榕想开口让两人住嘴,安乐却突然倒吸了一口气,一脸震惊,还带着婴儿肥的手指
颤巍巍的指着李小姐,眼睛却是看着可乐,“就她?没胸没屁股,一张脸还没我爸漂亮,难道她有勇气跟我爸站在一起
?汽水,你别吓我!你知道我最经不得吓的!
闻言,李小姐脸色铁青,但下意识退后两步不与陈榕站在一条水平线上。
“陈安乐!跟李阿姨道歉!”陈榕沉下脸喝斥。然后对脸色已经成了调色板的女人歉意道,“李小姐,抱歉,小孩子口
无遮拦,你别介意。”
安乐撇了撇嘴,非常识相地乖乖道,“对不起。”
李小姐干咳了一声,硬巴巴地道,“没事没事,那这样,你们忙,我先走了。”说完就往自己的红色轿车走去。
这时可乐安乐对视一眼,安乐突然啊呀一声,抱着肚子说疼,本来打算目送李小姐走的陈榕一听,立刻着急地弯腰问安
乐怎么了。
可乐打开车门,反身瞧了眼背对着他正着急问安乐怎么了的陈蓉,偷偷下车走到已经发动车子的李小姐车窗前,“李阿
姨。”
李小姐闻声转头,一并熄了火。
可乐露出一个很天使的微笑,然后将一张罚款单递过去,“这里是校门口,像您刚才那样急刹车是要罚款的,我跟收罚
款的叔叔很熟,经常帮他代收罚款,看在您是初犯的份上,只收您十块,李阿姨这是收据,您收好。以后可要注意呦。
”说着从窗口将那单子放到有些发愣的李小姐腿上,然后脸上的笑更甜了,“阿姨,十块钱。如果您没零钱的话可以拿
整钱,我找的散的。”
“呃……”李小姐这下真是死的心都有了,忙从包里拿出一张五十块的,“不用找了。”说完踩了油门就走,估计以后
是不敢再对陈榕有什么心思了。
看着那车屁股,可乐哼了一声,转身上车,偷偷朝安乐比了个手势。
“爸,我就是肚子饿了,您开车吧。”躺在后座一直抱着肚子装疼的安乐一骨碌爬起来。陈榕先是一愣,然后立刻反应
过来这两孩子刚刚肯定做了什么坏事了。
之所以能反应这么快,是因为这事这两魔王做的次数太多了,可偏偏他每次都受骗。
“说吧,做什么了。”整理了一下身上因为惊慌与安乐刚才趁机在他身上乱蹭的动作而弄乱的衣裳,陈榕沉着脸道。
“陈安乐,多演会会死吗你?”可乐狠狠瞪了眼一下东张西望装不知道的安乐,然后乖乖说道,“爸,其实也没什么,
就是她在校门口急刹车,我给了她一张罚单,就这样。”
“什么罚单?你哪来的?”
“上次陈安乐这笨蛋出去玩,您停车时被交警开的罚单。”说着,可乐小嘴撇了撇,“那女人蠢死了,那罚单我放在裤
子里好长时间了,皱巴巴的,可她却一点都看不出来,乖乖给钱了。”
“呀!这么蠢?”安乐在旁插话,然后拍椅垫,“早知道这样就我去了!哎,失策了!”
陈榕的火气立刻被这两逗没了,又不想因为自己的态度而让他们以为自己期待他们做这样的事,强板着脸道,“坐好!
”两孩子立刻端端正正坐好。
“知道错在哪了吗?”
“我知道我知道。”安乐举手,“不该装病让您担心。”
可乐在旁搭话,“不该拿废弃的罚单骗那个女人。”
然后两人异口同声地说道,“我们下次再也不敢了。”声音整齐得跟背书一样。
陈榕沉着脸,“你们每次都这么说。”
不提到这里还好,一提这,安乐立刻扁了扁嘴,委屈地道,“爸,要怪就怪那些女人。”可乐在旁加了句,“还有那几
个男人。”
“对!要怪就怪他们!”安乐立刻理直气壮起来,“如果不是他们耍花痴,我们用得着这么辛苦吗。爸爸是我们的,谁
都不准抢!”说着猛地扑到陈榕怀里。
可乐在旁看着,跃跃欲试。
陈榕叹了口气,伸手将可乐也抱过来,“好了,乖,爸爸保证,不会有人跟你们抢爸爸的。”
过去的回忆太糟糕,糟糕到身体根本容不得他人碰触,他早就已打定主意就这么过一辈子,又怎么可能会有两个孩子担
心的事情发生。
总算安抚好两个孩子,坐上驾驶座开车,心里盘算着等下该买什么菜,陈榕根本就没看到,两个孩子在他看不见的地方
,偷偷击掌庆祝胜利。
一手拉着可乐,一手推着推车,与推车里的安乐,陈榕边挑选自己需要的东西,边将安乐偷偷放进去推车里的零食放回
去。
“爸,我用我自己的钱买,你不可以这么独裁!”安乐不满地大叫。
陈榕捏了一下他的脸,“你哪来的钱?”
“汽……呃,可乐,将那五十块钱给爸爸亮亮相。”安乐顺口就叫汽水,但想到事关零食的归属,忙改口。
“你只是抱着肚子装一下疼而已,咱们根本就算不上是合作,不过看在你也姓陈的份上我给你对半。”可乐很严肃地说
着,然后看了眼听他说完后一脸傻笑的安乐,眼中狡黠闪过,继续道,“但是算上刚才,你今天总共叫了我五次汽水,
一次十块,这钱没你份,你还欠我钱了。”
“你!”根本没料到他会事后算账,安乐差点被呛死,一脸愤慨,正要反驳时,却听到有人在旁冲着自家爸爸叫“夏童
?”
虽然语气有点自我怀疑,但对象确实是自家爸爸没错。
而且陈榕脸上一直噙着的淡淡微笑在那个名字叫出来时就突然消失,红润的脸色变得惨白。
二乐立即熄火,同时瞪向站在旁边,一脸惊喜的男人。
“夏童!果然是你,我还以为我认错了呢。”这次是肯定句,“你果然没死!”以前的夏童,虽然精致却没多少生命力
,不像现在,现在的夏童,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这上下差别太大,即便是不知不觉中已将这个人刻印在了心里的林少,也不敢确定这人就是以前的夏童。
安乐气了,手一蹬就跳下推车,与可乐同时挡在陈榕面前,“哪来的疯子,就是你死了我爸也不会死!”
陈榕这时也缓过劲来,微笑道,“抱歉,你认错人了,我姓陈。”说完抱着两个孩子坐上推车,转身就走。
“不对,你是夏童!”男人楞了一下,猛地伸手抓住陈榕的手腕,却被陈榕狠狠甩开。忙追过来焦急解释道,“你,你
可能不认识我,八年前我曾经参加过你的生日宴会,我姓林……”
“抱歉,这位林先生。我姓陈,你真认错人了。”连推车里已经称重的蔬果都不想再要,陈榕只想甩掉这个男人,但又
怕太焦急反而会让男人更确定他是那个人,只好推着车到柜台结账,然后一手拉着一个孩子走出超市。
……
熟悉的房间,熟悉的摆设,还有,熟悉的床。
身体忍不住一阵阵颤抖,陈榕抬脚就往门外跑去,可只跑出一步,腰就被人抓住,然后被摔到那张熟悉得让他害怕的黑
色大床上,两具高热的身体覆了上来。
手脚被人死死压制着,身上的衣服一件件掉落,肌肤被人啃咬,陈榕大睁着眼,猛烈地摇着头,用尽全身的力气挣扎。
但阻止不了那两双在身上游移的大手,哪怕一分一毫。
“不要……放开我!放开!”
像是听到了他的话,两个男人面露冷笑。
夏童!
夏童,你总算又回来了!
夏童,跑得了又怎么样,还不是被我找到了!
夏童——!
“——啊!!”陈榕猛地大叫,被汗水打湿的睫毛猛地睁开。
然后,看到噩梦中那两个男人就近在眼前。
“滚开!”下意识双手一推,将正趴坐在他腿上的人推下床。
被推下床的是可乐,幸好地上都铺着地毯,并没有摔伤哪里。但可乐却怔怔坐在地上,双眼滚着泪珠茫然地看着陈榕,
“爸爸?可乐做错了什么吗?”
声音是从未有过的小心,还夹杂着满满的委屈,却又不敢表现出来。
双胞胎之间都有特殊的心电感应,即使给予精子的父亲并不是同一个人。安乐楞了一下之后,慢慢地下床拉起可乐,双
眼中同样是受伤。
陈榕这时才从噩梦中清醒过来,见到两个孩子站在床脚怯怯看过来,很快就回想到自己刚才的行为,心头一痛,眼泪一
下就滚落下来,连滚带爬爬到两个甚至在他接近时稍微后退的孩子身前,小心地抱住两人,喃喃道,“对不起,对不起
,爸爸不是故意的,宝贝原谅爸爸好不好?”
小孩子其实是最敏感的,谁对他好,谁对他不好,一接触就能发觉。刚才陈榕眼里的恨意与惧怕,还有那句‘滚开’,
一下就刺中了两个因为单亲家庭而心思更加敏感的孩子的心。
可乐迟疑了一下,反手抱住陈榕的脖子,梗咽着道,“可乐原谅爸爸……爸爸不要再叫可乐滚了。”
陈榕一僵,更紧地抱住两个孩子,连连摇头,“不会的!再也不会了!爸爸刚才做恶梦了,没看到站在面前的是我家可
乐,爸爸那么爱可乐安乐,怎么会叫可乐滚呢,爸爸错了,爸爸以后一定不将可乐认做其他人,再也不会了!”
好不容易将两个哭累的孩子哄睡了,陈榕这才用冷水洗了个脸,怔怔坐在铺着地毯的墙角,看着床上那两团小小的突起
。
他是夏童……不,他是陈榕,是一个彻底的,跟那些人没有一丁点关系的陈榕!不能再回去当夏童,不能……
双手死死抱着膝盖。自从两天前被那个姓林的人认出来后,他就恶梦不断,不能再待在这里了,搬家!立刻搬家!
门铃响了良久,直到床上的可乐动了一下,快要被吵醒时,陈榕才如梦清醒,跑去开了门。
“怎么这么久才开门。”陈兵抱怨着走进来,看到他红肿的眼睛后诧异道,“你哭了?”
跟在他身后的陈曼曼,也就是当初陈兵的妹妹,现在的妻子,闻声后忙问道,“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吗?可乐安乐呢?
”
“睡觉。”陈榕揉着额角,疲惫道,“你们出差的时候,我被人认出来了。”
两人对视一眼,陈兵沉声道,“是谁?”
“我不认识,据他说是八年前,在我的生日宴会上见过我。”陈榕说着,嘴角扯了扯,“妈的,好不容易平静几年,难
道我还要再去跳一次海不成。”
如果现在要他再去跳海,他根本不会再有当年那种是生是死,完全听天由命,碰运气的勇气。
当年若不是陈兵不放弃,若不是陈兵正好看到他手上手表的荧光,那他现在早已是一具葬身鱼腹的枯骨。现在他有可乐
,有安乐,即使当年再怎么厌恶这两个孩子,但现在他们就是他的命,他已经没有当年的勇气了。
他现在怕死,怕病,怕没有能力再保护他们……
“搬家,我们一起搬。”思考了一会,陈兵下结论,然后对陈曼曼说道,“曼曼,你去收拾东西,我们今天晚上就搬。
”
“不了,你们也是好不容易才打开局面,不用麻烦你们了。身上有钱什么都不愁,我不会有事的。”
“哎陈哥你这说的什么话呢。”陈曼曼道“可乐安乐可是我的宝贝,连名字都是我取的,跟着你风餐露宿的我可舍不得
。”
陈榕皱眉,“真不……”
“好了,曼曼你先去收拾东西。”陈兵开口道,“你并不能保证那个姓林的有没有将你的消息告诉那两个男人,逃亡我
比你在行,而且可乐安乐你一个人也照顾不过来嘛,有我们跟着,就算被他们找到了……也有个人帮你挡一挡,争取点
时间。你也不想他们因为你无谓的坚持被牵扯进去吧?不希望他们生活那种冷冰冰的家族里?”
牵扯到二乐,想到他们以后也会被教育成那两个男人一样,视法律为无物,只懂得用势强迫别人的人,陈榕就心如刀割
。
而且……当初他的那些事,那个阶层的人就没有不知道的,若是可乐安乐被抓了回去,因为他的原因,他们会被众人鄙
夷。他接受不了他们受这样的苦,也接受不了,他们知道那些事后,震惊厌恶的眼神。
又看了眼可乐安乐的卧室,他默然点了点头。
“那好,就这么说定了。”陈兵站起身,“这两天你肯定没睡什么觉,行李我们等下来帮你收拾好了,你先去睡一觉,
晚上才有精神。”
“陈兵。”陈榕叫出他,“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要说是因为给曼曼治病的钱的事,你救了我一命,已经还清了。”
“大概是跟你有缘吧。”陈兵笑了一下,“再怎么说,曼曼的命是你救的,能帮就帮一把,这没什么。”
顿了顿,他又说道,“陈榕,我有没有说过,你很像一个人?”
陈榕抬头。他继续说道,“那个人,是我孤儿院的同伴,她也叫陈容,容貌的容。那时候有很多人喜欢她,想要领养她
,可她偏偏死都不跟人家回去,理由很可笑,竟然是她不叫别人妈妈。”
但她却在成为夏童的第一天,就为了生存叫一个陌生女人‘妈妈’。
“很多人都喜欢她的性格,但在我看来,她也就是知道忍,还知道哄人开心而已。她什么都可以忍,只要不触及她的底
线,可偏偏她的底线还他妈是可以往下调的。”
“被人逼前一点,她就后退一点……我一直以为她懦弱,可其实她还是有底线的。一旦被逼狠了逼急了,就是拼着死,
也要反咬一口。”陈兵脸上满是对回忆的追忆,看着陈榕,“其实这性子比懦弱更糟糕,懦弱的人,他们总会让自己活
下去。但像她,像你这样的,一旦红了眼,就是拿自己的命去拼,一不小心就是魂归西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