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冥之夜 下——尉迟善弥

37.玄河岸边的男孩

“以前还那么小一只，现在还真是长大了，那把刀不适合你了。”斩枫想起自己给墨彦打造那把凝冰刃的时候，他踮着脚尖才到自己的肩膀，这么多年竟已经长得与自己一般高了。

墨彦却不觉得那是什么值得回忆的往事，握紧刀柄的手虎口处已经磨出了血痕，也许是太过愤怒也许是太过悲伤，但不论是因为什么，此刻他都要跟斩枫一较高下，即使死在斩枫的浓雾下。“废话少说！”

“别太急躁。”斩枫依然只是后退，没有任何想要攻击的意思。可墨彦的攻击逼得太紧，总是这么躲来躲去也有无处可退的时候，索性操纵起烟雾将墨彦控制在了浓雾之中。

墨彦被雾气所包围，辨不出方向，不论往那边走都只能看到更浓的雾气。稍微冷静了片刻，墨彦收起了手中的凝冰刃。他熟悉这种雾气，带着湿潮感的雾气不是斩枫管用杀人时控制的雾，这种雾气只为了困住敌人罢了。

斩枫在雾气之外可以清楚地看到墨彦的一举一动，对于墨彦此刻的判断甚是赞同。

墨彦在浓雾中仔细观察着雾气缠绕的断点，只见一个小小地身影出现在雾中，于是小心地靠近了那个蹲在地上的影子。

“哥哥，还没好么？”那身影蹲在地上晃动着，时不时地眯着眼睛转过头偷看。

墨彦惊讶地睁大了眼睛，那声容笑貌不是儿时的自己又会是谁。“还没，再等一下！偷看礼物就没收了！”

墨彦不自觉地说出了斩枫该给的回答，小男孩缩了下脖子背过身用树枝在地上瞎画。只有斩枫哥哥会给自己庆祝生日，一定不能惹他生气。直到感觉到斩枫一点点地接近，小男孩这才欣喜地转过头。“这是？”

记得当时斩枫使劲用他的大手按着他的头，惩罚他刚才偷看。那时那双手很温暖，让自己根本感觉不出凝冰刃的寒冷。激动地拿着凝冰刃挥来挥去，对着太阳看那半透明的刀身。

“这把刀是哥哥专门为我打造的么？”那小男孩的身影像是跟随着墨彦的记忆，重复演练着儿时与斩枫一起的情景。

“怎么会是专门为你打造的，那不过是他的施舍！”墨彦低声默念，像是说给那个小小的身影，又像是在说给自己。声音低沉带着怒气，却小得只能自己才能听到。

“哥哥你为什么要走？”小男孩的身影被夕阳所拉长，脸上的表情几近僵硬，注视着玄河对岸熟悉的身影。

“你什么都不说投靠了邪冥界，现在还来回忆什么过去。”墨彦再也没有了往日那般镇定的神情，恨不得上前就抓住那个小男孩的衣领，告诉他他就要被抛弃了。

“过去的回忆难道不觉得很怀念么？”斩枫的声音在雾气中想起，像是在逗弄墨彦一般。

“怀念？将死之人才会去怀念那些没有用处的过去！”墨彦对着浓雾大吼着，无法再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凝冰刃再次出鞘，冰晶不断凝结，即使辨不清方向，也不能停下手上的攻击。

“你的冷静也就坚持那么一小会儿嘛，真是没有长进。”斩枫将迷雾驱散，待墨彦能够看到周围的同时，便已经用一只手掐上了他的下巴，另一只手攥紧了他握刀的手腕。

“我就让你看看什么是长进！”墨彦另一只手试图攻击斩枫，整个手掌都形成了巨大的冰刺，直插向斩枫的胸口。

“啧啧……这样可不好，一点礼数都不懂，怪不得圣灵王不喜欢你。”斩枫故意说着激怒墨彦的言语，躲过了墨彦的攻击，瞅准了时机用一柱雾气冲进了墨彦的左臂。

这是！墨彦感觉到这雾气与刚才的有所不同，被雾气擦过的地方能够感觉到细小的颗粒摩擦着肌肤。

“别露出那种表情，这雾里可没有毒，不过你倒是很熟悉这次的种类。”斩枫只在墨彦的面前用过两种雾气，一周就是用来囚禁敌人的迷雾，而另一种便是这种具有攻击效果的灵雾。这种雾气中包含着操控者的灵魄颗粒，可以按照操控者的意愿斩断敌人灵魄的链接或者是肉体神经。

“不再挣扎了么？”斩枫微微放松了手劲，因为墨彦像是完全丧失了战斗的意志。“真是无聊之极，完全没有可塑性。”

“你说什么？！”墨彦握刀的手越攥越紧，但斩枫抓住自己手腕的手实在太有力度，光用利器根本不可能挣脱。墨彦思索着，狠狠地咬住了嘴唇，手指轻松让手可以抓到刀身果断地按了上去，随着血液地流出，冰晶也开始顺着墨彦的胳膊向上凝结。

斩枫赶忙松开了攥着墨彦的手，凝冰刃所释放的冰晶比正常冰箱的冰块还要寒冷彻骨，手如果摸上去片刻定会被冻在冰面上，这时候若想将手拿下来就只能撕裂手掌上的皮肉了。“用这种自残的方式完成任务可不好。”

“我的任务不包括杀你。”墨彦换了左手握刀，整个右手被冰冻已经很难再握住刀柄。

“这倔脾气也一点儿都没变，时间差不多了，今儿就不陪你玩儿了。”斩枫悠闲地用手接住从天而降的雪花，苍澈说的第一场雪已经来了。待雪花在手掌中融化，所有的雾气都附着在了墨彦的左臂上。

墨彦闷哼一声，凝冰刃掉在了地上。左臂使不上任何的力气，肩胛骨吃疼，即使咬紧牙关用上全身的力气也无法控制左臂。“不过是区区左臂，你以为这样我就杀不了你么！”

“我会等你来杀我的～～”斩枫手中一团雾气形成的球体在不停转动，若隐若现可以看到里面缠绕这白色的丝状灵体。

墨彦不服输地瞪视着斩枫，虽然知道自己左臂的灵魄被抽离了体内，但却不想就这么败给了斩枫。被冻结的右手用劲磕向了地面上突出的尖锐石头，所谓凝冰刃的冰却不能与寻常的冰相提并论。

看着墨彦的手已经被石头磕得鲜血直流，剥落的冰体上还粘连着皮肉，斩枫不由地轻咂了下嘴。“啧……这手要是残了，叶暮那小子肯定要伤心了。”

墨彦对于斩枫的话无动于衷，右手机械般地砸向地面，全然感觉不到手上的伤痛。

斩枫的眼神一暗，瞬间移动到墨彦的身前，用手掐上了墨彦白皙地颈项。面对墨彦仇恨的目光一点一点地涣散，却没有要放手的意思，直到墨彦失去了直觉才将他抱起靠在了一旁的树上。

月光下墨彦银色的发丝带着雪花融化后的湿潮，低垂地脸颊到比平时招人怜爱，只是脸色已经接近惨白，不知是死是活。

而叶暮的战斗就没有那么容易结局了，单是为了打晕那两个亵啼就已经用尽了全力，也许是由于腿上的伤口失血过多，浑身已经开始变得乏力，而且视线也开始变得模糊起来。

“你再给我坚持坚持！”血刃冲着叶暮大吼，不明白叶暮决定不杀了这些亵啼。“既然撑不住了就别逞能，杀了他们不是更容易？！”

“不能杀！”叶暮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如此坚持，只知道一定不能杀了这些魔物。

“为什么不能杀？！你都要被他们杀了，别告诉我这是你的仁慈。”

“仁慈个屁，没有一个人在快死的时候还他妈讲什么仁慈！”叶暮恶狠狠地骂道，倒不是冲血刃，只是太久没有用脏字来表达自己的心情，连表情都不由配合起了这话语。“他妈的，到底是为什么不能杀？！”

“你这是问谁呢？不让杀他们的明明是你。”血刃怏怏地哼了一声，与叶暮生气了闷气，不再说话。

“自言自语你别插嘴。”叶暮怎么也想不起来这其中的原因，只是握住血刃的那一刻，有这样的声音在脑中回响。“如果杀了他们会有很多人痛苦。”

亵啼的攻击越发地迅猛起来，看着叶暮慢慢地倒下，都怪笑着拥了上来。

“快把他两个先放回来。”亵啼说话的声音跟他们的样貌一样怪异，叶暮在潜意识中皱起了双眉。

“拿着把魔刀就以为自己能赢，真是不自量力。”

“是啊是啊～～还想活捉了咱们，真是可笑。”

“上次明明那么狠毒地杀了老大，这次又再耍什么把戏？！”

“管他什么把戏，今天都要把他做了点心。小的们，拖回去，这回够咱们美餐一顿了。”

叶暮彻底失去了意识，再次醒来的时候，四肢无力，感觉有谁在背后推自己，费劲转过头才看到自己身后的人竟然是王蒙。

“那些小混蛋刚出去了，还不快跑，老子可不想做了他们的下酒菜。”王蒙也是一身的伤痕，但多亏叶暮在外边跟这些亵啼死斗，让他微微恢复了些体力。

“他们去哪儿了？”叶暮警惕地环顾着四周，确实没有看到任何个一个亵啼的身影。

“不知道，刚才全都跑出去了，一个没留下，半天都不见回来了。”王蒙庆幸自己把从林松那里抢来的匕首插在了后腰上，此时正好可以用来解开束缚自己的绳子。

“事有蹊跷，小心为妙。”叶暮等王蒙为自己解开了绳子，小心翼翼地站起了身。

38.逃

苍澈站在枯树的树顶，注视着众多对自己俯首的亵啼，并没有过多的言语。血色红眸不带半点喜怒哀乐，雪花飘落却沾不上他的身。

“我们已经知道吾主之意，之后的事情会妥善处理。”胸口带伤得亵啼说完，俯下身冲着苍澈三叩首，以表尊敬。

苍澈淡淡地点了点头，扔下了一块黑色物体，转身从树梢跳下隐去了身形。

亵啼纷纷聚在一起，轮流握住那黑色的片状物体，叶暮距离太远看得并不清楚，但待那个胸口带伤的亵啼转过身后，明显他身上的伤痕已经愈合，这样来说其他亵啼也都伤口痊愈了。

“怎么回事儿？说句话！”王蒙在洞下面托着叶暮，见半天没动静不由焦急。

“看来咱们就只有等死的份儿了。”叶暮心中绝望，但不能就这么认输，趁亵啼还未回来，不跑等死才是傻子。“这么死了太亏，咱们上去，跟他们开个运动会。”

“运动会？真亏你想的出来。”王蒙说是说，脸上却带笑，右臂一使劲儿愣是把叶暮直接推出了坑洞，自己也跟着爬了上去。“他俩怎么办？”

“管不了那么多了，你往那边跑，我去找血刃。”叶暮指了指南边市里的方向，自己却往更接近亵啼的方向跑了过去。

王蒙反应还算快，一把揪住叶暮。“一把刀而已，别为了这个丢了性命。”

“妈的！你跑就是了，不能让那把刀落在别人的手里。你先跑我一会儿就来了，别婆婆妈妈的！”叶暮压低了声音，催促着王蒙赶紧走，自己也准备好了猫下腰寻觅着血刃。

叶暮硬着头皮一步步靠近成群的亵啼，感觉血刃就在他们的中间，想不出办法能把血刃救出来还不惊扰那些滑头。

“你以为你那样躲得过谁？”叶暮还正在纠结着如何行动，血刃的声音便从众多亵啼之中传了出来。

叶暮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儿，亵啼便全部远离了他，而且都背过身不去看他。只有灰色丛中一点红，血刃大摇大摆地走到了叶暮的身前。“亵啼各个聪明的很，你以为感觉不到你的灵魄么？！”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叶暮一头雾水，不过看样子亵啼是不会再攻过来了。

“秘密，走了，我想去睡暖被窝了。”血刃笑而不答，转移了话题。

“之前那个苍澈是不是在？”走在回去的路上，叶暮不是回头看到一些亵啼转过头偷看自己和血刃，被发现后又立马转过头去，不由觉得那举动十分好笑。

“有点儿礼貌好不好！怎么也要加上个苍澈大人！”血刃跳起来使劲拍了一下叶暮的脑袋瓜，快走了几步把躲在一旁草丛伺机偷袭的王蒙一脚踹翻在地。“别躲了，一身伤就别玩儿这小把戏。”

王蒙还没缓过神来，本是想就这么跑也跑不了多远，不如躲起来，若真是亵啼追来还能伺机反抗，结果却被红发露肩少年踢了跟头。

“没事儿吧你？！让你跑躲这干嘛？”叶暮上前扶起王蒙，两人互看一眼，都是一身狼狈，衣服完蛋了不说，还满身的血痕。

“让你别去找那把刀，你不是也没听。”王蒙理直气壮地站起身，走在了叶暮的前面。

“哼！你小子想不管我死活是不是？！”血刃突然停下步伐，转过身，脸都差点贴在王蒙的脸上，瞪圆了眼睛，到是装出了几分凶神恶煞的感觉。

“哪儿敢哪儿敢，问题是咱这一身怎么回家？”王蒙扯了扯自己都已经变成布条似的衣服，一些伤口由于紧挨着衣料，血液凝固像是已经把布条衣服粘在了皮肉之上。

“怎么不能回？”血刃奇怪地问道。

“你穿着一身带血的破布回家，你爸妈不说你么？”王蒙用更加不可思议地口气反问血刃。

“爸妈？那是什么？我只知道我这样回去柯允会不停臭骂吾主。”血刃想起百年前的邪冥殿，总在重复上演着同样的情景。柯允不停地在苍澈耳边说着说那，以为自己占了很大上风，结果没过多会儿形势就突然逆转，被苍澈丢回了偏殿。

“瞧你那幸灾乐祸的德行～～”一旁的叶暮插了句嘴，这精神一放松下来，感觉浑身的疼痛都扩大了数倍，走一步都难。

“切～～你懂什么。反正我是要回暖被窝，废话少说赶紧回去。”血刃大步流星地走得飞快，根本没把叶暮两人身上的伤当回事儿。

“麻烦您老人家歇会儿，我这实在是用不上劲儿了。”叶暮一近了市区便觉得浑身乏力，使出最后的一点力气冲向了城墙，一屁股坐在地上将身体靠向了墙面。

王蒙也追着叶暮坐到了他的旁边，俩人半睁着眼注视着一步步蹦跳着走过来的血刃。“您还真会玩儿！”两个人异口同声，虽然不在一个学校但两人默契依旧。

“玩儿什么？还不快走？”血刃不耐烦地催促着叶暮两个然赶紧起来。

“腿不行了，就这样进了城里非被警察抓了去，你想回暖被窝根本不可能。”王蒙根本不用去看伤口，也知道这一身肯定惨不忍睹，光是走这些路就已经疼得出了一身冷汗。

“哪条腿不行了？我给你割下来？”血刃随意地开着玩笑，没事儿人一样。

“第三条，你还是给我们留下吧，性福都靠它了。”叶暮抢在王蒙之前答了话，虽是说笑但却换不了满脸的倦容。

“得了得了，人类就是脆弱，不如今儿晚上先去曲婆婆家休息一宿，明天再回去。”血刃皱眉看着叶暮，上前把他扶了起来。

“嘿！就不管我啦？”王蒙扶着墙自己站了起来，使劲按了一下血刃的小脑瓜。

“凭什么管你。”血刃鼻子都要翘上天了，瞥了一眼王蒙扶着叶暮往前走。

“哎？叶暮你是不是忘了个人？”王蒙一个人儿走自己的，突然想起来叶暮之前有去找墨彦，不过叶暮会输，墨彦应该是没有跟着他过来吧？“他没跟你过来？”

“我忘了。”叶暮只说了这三个字，明显不想再提的口气。从刚才离开坟地的时候他就能感觉到墨彦的灵魄一直保持在一个地方没有任何的移动，反正能感觉到灵魄他就肯定不会死。

王蒙没有接话，三个人谁都没再出声，知道进了曲婆婆的小院。

“你去睡里屋。”王蒙指了指里面的房间，让血刃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