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帝微吗——”对呀,那家伙跑哪去了?
这时,他忽的听到吱呀一声响,接着是老旧轴承的咔哒咔哒声,沉重的大门被推开了,灿烂的阳光瞬间洒满了整个石室。
两个面容木然的黑袍人却带着一身阴森的凉气,踏着阳光走了进来。
“啊,你们是谁?”情急之下,小约甚至忘记了队伍频道里的话面前的二人根本没有办法听到。
黑袍人对他行了一礼,用一种仿佛金属摩擦般的难听嗓音说道:
“圣子妃,请随在下去见圣子殿下。”
小约一脸呆滞,为什么这三个字分开来他都认识,可是合起来他怎么就完全听不懂了呢?
终于想起来换了当前频道,小约问道:“那个,请问,这是哪里?那什么圣子殿下是哪位啊?你们把我抓来到底要做什么?”
黑袍人恍若未闻,保持着行礼的姿势一动也不动。
小约问了半天也没有得到回应,又在系统界面上看了看黑袍人的等级——惹不起,两个都是元婴后期。他也猜不出这两人的身份,如果说是仆从,元婴后期的仆从,是不是太惊世骇俗了点?
小约实在是想不明白,只能僵着脸下了地,在床边的石台上看到了自己睡前换下的衣裳,他拿了起来胡乱套上了身。同时,又在队伍频道里,把刚才黑袍人说的话向同伴们复述了一遍。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他转述的话,对面的四个人竟然都诡异的沉默了。小约歪了歪头,并不知道在大陆的那一边,两位女性队友脸上的担忧已经迅速转换成了发现奸情的兴奋,对视的眼神里飞快的交换了数回合旁人无法解码的对话,之后,两人一致的捂着嘴,嘿嘿奸笑了起来。
小约跟着两个沉默的黑衣人走出石室,他一路走过宽广的庭院,巨石铺就的石阶,高耸巍峨的殿堂。道边青草萋萋,树枝繁茂,石板地虽然依旧平整,却挡不住缝隙里冒出的丝丝绿意。
路旁每隔几步便有一对怪模怪样的石像,虽然他辨认不出是什么,却看得出雕刻技艺很是高明,栩栩传神。一尊作势欲扑的雕像看来像是某种巨兽,流畅的线条充分彰显出了肢体的力道。
小约正在心中赞叹,忽见那巨兽的背上探出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来,乌溜溜的眼睛和小约一望,立刻惊得缩了回去。未几,又有几个相似的毛脑袋争相冒了出来,这时,小约已走到了巨兽的背后,回头一望,原来是几只小兽在这上面做了窝。
这里应该是一座神殿,还是一座荒废已久的神殿。
走到一座威严的殿堂前,殿前广场上正立着一座数十丈高的玄铁雕像。远远看去,那雕像身披黑色鳞甲,手中握着一柄长剑,竖于胸前。只是简单的站姿,却有一股凛冽的肃杀之意迎面扑来,冻得人遍体生寒。仿佛站着这里的不仅仅是一尊雕像,而是一位披荆斩棘的斗士,一位驰骋疆场的将军,一位喋血山河的杀神。
即使距离百米之远,那迫人的气势还是让小约不由得后退了两步,心中暗叹这雕像刻得太过传神,给人犹如实质般的恐怖压力。
小约不敢再抬头去看,跟着走到雕像近前,却见两位黑袍人对着雕像跪下行礼。他呆了一呆,有些手足无措,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该入乡随俗的跪一跪。这时,黑袍人已经站了起来,也不叫他行礼,只是往雕像脚下石座一指,道:“这就是魔神陛下。”
小约哼哈了两声,胡乱点了点头,便低着头随着黑袍人进了殿。
大殿中立着十几个身穿铠甲的人,听到有人进来,都回过头望了过去,一双双目光如同尖刀般往小约身上刺去。小约心下惴惴不安,他何曾见过这么多饱含恶意的眼神,一时脚下便停住了。
蓦地,从堂上传来一声冷哼,轻而易举的撕碎了这张目光织成的网。那两个黑袍人走上前去,对着堂上行了跪礼:“圣子妃殿下已带到。”堂上那人摆了摆手,两人便起身退下,站到最下首的阴影里去了。
小约盯着端坐在上首的那人,十二三岁的少年模样,面容冷肃,身穿一袭熟悉的黑色鳞甲,目光流转处,仿佛遍地寒冰。
“帝微!你又长大了?”帝微总是见风就长,不过即使没有契约在身,就凭着这张脸,他又怎么可能认不出来呢。
“大胆!怎可直呼圣子之名!”堂下一位老者忽然厉声喝道,把小约吓了一跳。
坐在堂上的帝微面色不变,眼神横扫过去,那老者忽觉心头一凉,便将后面的话吞了下去。帝微又朝着小约招了招手,让他坐到自己身边来。小约安坐了之后,帝微也不与他说话,继续对着下面的十来个男女吩咐着什么。小约心里还有些战战兢兢,也没怎么注意,听到的只言片语大致都是些派兵布防的命令。
“……为今之计,要重振吾教之威,在内,须速将吾魔神教众重新归拢聚齐;对外,则要联合冥灵教与星天门。眼见大战将起,汝等趁早把龌龊心思都收了,共同御敌方是上策。”帝微大BOSS正在训话。
小约看下面这些人的等级,全都是问号问号问号,不管他们心里怎么想,至少在面上都对着帝微毕恭毕敬的,心里也似乎有些明白了。
“还有什么事?”听这话就知道,这是准备退朝了。
一位女性修者上前一步,躬身道:“上界传下谕旨,欲与圣子对话,不知圣子何时前往?”
帝微微微一怔,眼中透出一丝怀念,随即道:“汝先去准备,吾立时便去。”
十几个人似乎心有不甘的走了,帝微站了起来,望着那些人的背影,不知在想些什么。小约也站起身,摸了摸面前少年的头顶,又往自己胸前量了量,果然长高不少。他又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可要好好跟我说清楚,怎么我一夜之间就跑到这个地方来了?”
帝微回头看他,神色平和的说道:“我早与你说过,既然道修的地盘待不下去,便与我来魔修的地界。”
小约奇道:“可是,我当时根本没答应你啊。虽然一开始被误会成魔修什么的,现在知情人不都死了吗,唯二活着的还被魔修抓走了。秦大哥还叫我们一起去天池派呢,你也不告诉我一声,就把我弄到这里来,你这是绑架行为你知道吗——我,我不想和大家分开。”
少年略带婴儿肥的脸上忽然露出一丝带着嘲讽的笑:“你若果真是如此想的,那当日在鬼阵中,为何又见到了他们几人因你而惨死的幻觉呢?”
小约脸上一白,口中嗫嚅:“你,你怎么知道的……”
帝微不再看他,转头下了台阶:“你我定了契约,自然心灵相通。”
比少年高出一头的小约垂着头,小媳妇似的跟在后面慢慢走。
“我承认我是有些害怕,可幻觉中那种情况太极端了,应该不可能发生。我自己也想过很多次,到底是不是应该和大家分开。不过后来我也想清楚了,大家一起到了异世,目标就是一同回去,害怕什么的也没有用。再说了,作为五人小队的职业配备,术士的作用还是很重要的,我这么一走,以后牧师就没人给他绑灵魂石了,这要是一团灭,天哪……”小约苦着脸摇着头,嘴里喋喋不休,说得有些颠三倒四。
帝微领头往祭祀大殿走,越听越皱眉。小约前面说的他还能听得懂,后面的话却着实有些不明白,难不成真的要将记忆共享?不行,现在这个时候还是太危险了。
进了祭祀之殿,几个美貌女侍迎了上来,口称“圣子圣子妃殿下”行了大礼,簇拥着将两人引到一间房里。刚才在堂上说话的那位女修正在阵法中布着灵石。
小约见女侍们退下了,又小声问帝微道:“为什么要叫我圣子妃啊?是那个‘妃’字吗?这名称很奇怪啊,我明明是个男人。”
帝微脸上微微一僵,道:“当日他们来迎我回教,我欲带你同去,便告诉了他们,我们两人已有契约之事。”他又顿了一顿,扭过了头去,斟酌着语句,徐徐说道:“在魔修传统之中,签订共生契约的,都是双修道侣。”
小约张着嘴,惊得目瞪口呆。
55.道魔之争(三)
飞云法宝到了参同门所在的鸣凤城外停下,一行数十人走到城门口,便有参同门的外门弟子前来相迎,同时已有人传书门派联络人,秦朗一行人回来了。
此时灭魔大会已过了半年余,虽然还有些散修仍在秘境之中,大多数门派都已经回去了。不过鸣凤城乃是枢纽之地,七大门派在该城本都有店铺驻地,加之南奚派惨案一出,举世皆惊,各派都派出了几位化神期的长老负责寻找魔修的踪迹。秦朗带队受命调查此事之后,各门派也都派了联络弟子驻扎在此,随时传递最新消息。
一行人到了北城,又马不停蹄的赶去了参同门的议事正殿,七大门派的人早已在殿中等着了。
虽说在破了阵的当日,秦朗便已传书将事情大致情况作了汇报,可后方的人们心中仍然有许多疑问。将当事人叫来当面问一问是最好的了,更别说还找到了事故的幸存者,作为负责维护大陆秩序的统治阶层,对遇难家属进行适当的安抚也是必要的。
杜辰四人跟着行了礼,往堂上一看,就知道这会议的行政级别不低。列席的有:曾经见过的参同门的掌门丹济真人;几个问号级的白胡子老头,穿着参同门特有的浅绿色制式衣袍,不用猜,一定是门派长老;还有十余人穿着五颜六色的衣服,应该是各门派的联络人,粗粗看去,等级最低的也有元婴期。
然而,坐在最上首的并不是掌门丹济,却是在秘境开启之日出现过的白发年轻人。杜辰现在已非吴下阿蒙,自然知道,这种头发白面容却十分年轻的修士,除了天生少白头的,都是历了天劫的大乘期修者,是整片大陆的食物链中站在最高层次的人。
杜辰几个打量着堂上的人们,对方也同样在心中衡量着他们。秦朗先引见了杜辰一行,四人各自报了名姓,秦朗又向四人介绍了在座的众位真人,这才将破阵当日的情况细细说了一遍。
在座的都唏嘘不已,对杜辰几个轮番说了好一串安慰的话。
这个叹气:“东大陆素来太平,谁知竟出了这档子事?”
那个义愤:“魔修实在猖狂,也不知从何处偷偷摸摸的打了地洞过来,好在各派都有长老出门,必不叫他们溜走!”
还有的贴心:“你们师门长辈同门的祭奠可大办了?……嗯,那就好。虽说我们修仙之人不大兴那个,可也有得些慰藉才是。”
有的为他们以后着想,顺便还想捞个好徒弟:“我看这几个后辈年纪很轻,修为却着实不差,南奚派尽出好苗子,唉,怎么没给我遇上呢?以后可想好了去处没有?不如来我们百炼门吧,不说别的,法宝最是不缺的……”
眼见着这楼越说越歪,丹济真人清咳一声,问秦朗道:“南奚派掌门说,那魔修来袭之时直接叫了简子元的名字?是否提了宝物之事?”
秦朗道:“据其说,确实是叫了简道友的名字,不过宝物之事并未说起,想是没有提。”
丹济真人又转头望向上首的太上长老,躬身问道:“兰青师祖,您看此事?”
参同门的太上长老兰青尊者嗯了一声,面色沉郁的说道:“此事疑点重重。其一,宝物之事除了我们几个老家伙,当时仅有领命的几人知晓,还是入秘境的前一日方才告知。取了宝物出来之后,不到一月,魔修便赶了来,算上路上的时日,这消息未免也太过灵通了。”
衣着五颜六色的十来人都纷纷开口,对领命弟子的忠贞做了保证。当时参与的弟子除了简李二人,七大门派各出一人,说谁漏了消息都是打脸的事。
“其二呢,便是魔修到底从何而来。若是从墨野战场正中过来,就凭殇鬼那几个小子,那是绝无可能。即便是他星天门的那几个老鬼过来,也不能说不惊动任何人。”
这也正是让所有人都疑惑不解的地方。中间的壁垒结界已经封了几万年,如果能绕过那里找到通道,没理由只有魔修能发现。
“其三,那魔修到底冲着什么而来,也未可知。毕竟那物说是宝物,后来经了我手一看,也不过是件可成长的准仙器,虽说金丹期便可使用是稀罕了些,却也不能影响大局。只为了这东西,就要耗费如此之大的力气摸过来,这理由着实有些牵强。”
在座的纵使知道宝物那事,也大多并不清楚内情,这时听兰青尊者一说,也觉得魔修的举动让人想不明白了。
丹济真人斟酌了半天,皱着眉道:“若是果真如此,那魔修此行应是另有所图,恐怕,这所图之事还并不小啊……”
兰青尊者往下扫视了一圈,见人人愁眉苦脸,心中暗叹。他突然哼了一声,提高了声音说道:
“纵使那些魔修想出了千百条鬼蜮伎俩,吾辈正道修者又有何惧?见招拆招就是。这数万年来,道魔相争的战场,哪一回不是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即便是大乘期的前辈,身死魂消的何曾少了?只这一场惨事,便将你们都吓住了?当年的云霄谷之事,你们可有人知道?”
在座的大多神色茫然,纷纷对视,显然对这个名字十分陌生。
兰青尊者慨然长叹:“不过几千年前的事,唉,如今之人竟然连其名也不知了……”他摇了摇头,下面的话却让众人为之心惊:
“当年我道修门派并称十大门派,云霄谷便是其中之一。云霄谷弟子并不多,收人不看资质,只看人品。个个为人行事都十分正直,素行善事。说来也怪,云霄谷弟子虽说有些资质甚差,修行极慢,可却没有一个无法晋级之人。因此人数虽少,可修为都不弱。谁知,便在那次大战中,竟然送了满门的性命呢。”
丹济真人那张圆脸忽而煞白,声音也略有些颤抖:“师祖说的,可是五千年前与魔星的那次大战?”杜辰几人看了心中有些奇怪,能让一派掌门也露出如此害怕的模样,那场战役到底有多惨烈?
“不错,便是那回。”兰青尊者叹道,“当时云霄谷的大乘期修者号容德尊者,本来就要飞升,因为此战一直压着修为。唉,不是我要灭自己威风,可那一回的魔星状态正是巅峰,同是大乘期修为,却能以一当十……眼见我正道便要落败,容德尊者竟自爆了仙体,重伤魔星,这才让其他尊者有机会将其封印。云霄谷众弟子都曾受其恩惠,人人哀痛至极,奋不顾身上阵杀敌。此战之后,全谷竟然只剩下两个年幼的炼气期弟子,云霄谷从此败落。”
听了这一席话,在场所有人神情暗淡,心中嗟叹。
兰青尊者嘿嘿低笑,笑声中却透着无尽的凄凉之意:“当时败落的门派又何止云霄谷一门?中小门派自不必说,十大门派其二的知行院与思昕洞,现在你们又有几人听说过这名字了?就是我参同门,当年主要任务是支援后方,门中长老也是死伤惨重。眼见着又是千年过去了,魔星轮回几场,又要复起。你们说,此次大战之后,七大门派又能剩下几个?”
众人都呐呐无言的低下了头去,面色沉重,心里一片翻江倒海。
兰青尊者却把眼望向众人,目光如刀:“南奚派出了此事,我知你们人人心中畏惧,生怕让魔修摸上自家门来。可畏惧又有何用?三军可以夺帅,匹夫不可夺志!你们的道心都修到哪里去了?大道本就艰难,即便是修道历练,又何处不是险境?难道坐以待毙,偏安一隅,魔修就能饶过你们?若真是存着这种心思,不若我立时将他杀了,也免得落入魔修之手受苦!”
这最后一句,已是说得声色俱厉。所有人脸上都立时变色,纷纷肃手而立:“是,谨遵尊者教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