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忆文记得,除了李有亮,应该还有一个李有明,一个李有辉,怎么?现在只有他一人了?果然是世事变迁吗……
李有亮对着坐在他面前的人大声道,声音响得似乎是对周围的人说的:“你看,我帮他做了多少见不得人的事啊,现在攀
上了柳世圭,位子定了,就赶紧把我给踢了!我呸!算什么东西啊!”李有亮说着转头对周围的人道:“所以说阿,陆少
游这人,你们这些老百姓是真不知道啊!他只会变成柳世圭第二!青出于蓝胜于蓝!”一边说,一边视线移动到这里来,
在陆忆文脸上停顿了几秒,又继续转过去说,但开始几个字有些疙瘩了几下,李有亮又偷偷瞄了陆忆文几眼,话还是有些
不顺。
陆忆文无心再听,叫上看得正在兴头上的张姨离开,但张姨是什么人?怎么说也是个女人,还是这么个年纪的女人!她当
即就上去笔直站李有亮面前,怒目而视:“你是谁家的儿子?说话给我说清楚点!什么叫‘柳世圭第二’?什么青阿兰阿
的!你在说少游坏话对不对?别以为我一老婆子好欺负,你给我把话收回去!”
李有亮看看眼前的张姨傻了,有些结巴道:“大……大娘,我……我这是在……我……”又看了看四周过来看他俩好戏的
人越来越多,挺了挺腰板,瞪了瞪两眼珠,双手叉腰:“我就说他了怎么着?!我还要说哪!”不理会张姨,继续对周围
的人道,“陆少游是柳雯凤的丈夫谁都知道吧?但他啊~他是入赘进去的阿!哈哈哈!大家想想,一大男人,为了攀龙附
凤,入赘?啧啧……”李有亮拍了拍自己的脸,委屈道:“丢人哟~”
语闭,当即“啪!”一声,清脆的耳刮子扇上李有亮的嘴。张姨涨红了脸,一张脸都要气皱到一块儿去了:“你有胆子再
说一次试试!少游有什么不好的?他有情有义,为兄弟两肋插刀,为忆文肝脑涂地,你说!你说阿!说阿!”一边说一边
戳李有亮胸口,戳得李有亮一愣一愣的,“我认出你来了,你不就是李家村李癞痢家的狗屁儿子嘛,以前常带坏我们家少
游,现在自己被朝廷里上头的弄下来了就怪少游,少游那是聪明的!留你在里头,只会贪我们老百姓的钱!就……就那个
什么中什么囊了!”
李有亮两条眉毛可怜地扭到一块儿去了,极度可怜可悲可叹地道:“我的娘亲唉……这什么世道……”
随着围观的人越来越多,陆忆文实在看不下去了,穿过厚厚的人墙过去,在众人注视的目光中将张姨拉出来,夹着尾巴逃
也似地走掉。
拐过几个弯,陆忆文拉着张姨到了一个转角里,才停下脚步。
张姨一把老骨头自不如从前,松开陆忆文的手就撑在墙上喘气,就差没有一屁股坐地上了。
张姨休息了一会儿气愤地对陆忆文道:“忆文你做什么阿?我这可是在帮少游讲理阿!”
“张姨,你这样……我……”陆忆文为难地开口,他又想起了柳雯凤,自己与她相比,谁更合适陆少游?这一点不用多说
就能明白,何况自己还是个男人?即便是个女人,就当是为了陆少游,陆忆文也应该离开他。
张姨看出了陆忆文在想些什么,走过来将陆忆文的手放在自己手心里,语重心常道:“我看得出来,你喜欢他的,那为什
么不给他机会呢?也是给你的机会啊。”
没想到张姨这个年纪的人能说出这样的话来,陆忆文有些吃惊了。
张姨笑笑,一脸的皱纹堆了起来,看来却是慈祥的紧:“别看我这么老了,你们都是我看着长大的,现在看你们这幅模样
……”张姨将陆忆文的手放在自己胸口,“我心疼啊。”
陆忆文放在张姨胸口的手不自禁缩了缩,一直自己憋着的一句话,陆忆文闷闷道:“张姨……他……不喜欢的。”
张姨道:“ 不喜欢?你从何知道的?他自己告诉你的?”
“他……”陆忆文顿了顿,“他没说。”
“那不就好了!”
“他……让我跟旒彮走,他不喜欢我的。”
他已经不喜欢我了……
“他没有真的对你说就不是,你别瞎想啊。”
“我没有瞎想……算了,走吧。”陆忆文转过身去,慢步往前走去。
旒彮是这样的,张姨也是这样的,都希望自己与陆少游能和好,但这这可能吗?
要是他们真的和好了,陆少游的家庭怎么办?就算陆少游不在乎,可他在乎。一想到刚才遇到的柳雯凤陆忆文就觉得自己
是个罪人,龌龊,卑鄙,下流。
这样,让他怎么能与陆少游和好?何况,陆少游有这个心吗?
陆忆文越想,在袖口里的手便握得越紧,现实,这就是现实,他有什么好幻想的,旒彮说可以,张姨说应该,他们就可以
这么简单得回去了?该面对的,不管愿不愿意都会来,到时候怎么办?
陆忆文低头往前走,没有看路,撞上一个人才让他停下脚步。
陆忆文赶忙说了句“对不起。”就绕过那人继续他的路。
而他刚一绕过,身后的人就将他叫住了:“唉!那个……你等等啊!”
陆忆文回头,张姨跟在自己身后,也同样回头看那个叫住他的人。张姨一见着那脸就上去揪他的衣服:“就是你!就是你
!刚才我算是放过你了,现在又跟过来,你想干什么?嫌我说你了?来报仇阿?我一老婆子也活不了多少年了,我就跟你
拼了算了我!”说着便开始掳袖子,一副蓄势待发的模样。
李有亮赶紧摇手:“不不不!大娘,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啊?刚才把少游说得那么难听,找死啊!以为我一老太婆好欺负阿?!”说着便又要开始掳袖子。
李有亮急忙将张姨的两手臂放下去:“大娘阿,你听我说啊,我不是故意的阿,阿不,我是故意的阿……啊不,我是说…
…”李有亮求救地望向陆忆文。
陆忆文上来道:“张姨,你先听他把话说完嘛,他应该是有事才来的。”
李有亮头点得像拨浪鼓:“对!对!有事!有事!”
“有事快说,有屁快放!”张姨不耐烦道。
“李有亮为难地看着陆忆文:“我是来找你的……”
“找我?”陆忆文眼里有少许疑惑,李有亮泯唇,认真地看着他,陆忆文点头:“好。”转而对张姨道:“张姨你先回去
吧。”
张姨蹙眉:“你就听他的拉?”
陆忆文道:“你放心吧,我认识回去的路的。”
“我不是说这个问题,而是你……”
“我不会有事的。”说着,拉着李有亮向另一个方向过去,回头温和地对张姨道,“放心吧。”
同李有亮到了另一个地方,李有亮站定,认真道:“我接下来要说的你一定要相信。”
“好。”
李有亮珉了珉唇,缓缓道:“这是只有我之前几个人知道,少游也不让我说的,就算我告诉了你你也不能告诉他。当然,
我不知道这对你们之后有什么关系。”
“好。”
第32章
酒店屋后的小弄堂。
两旁的墙高耸站立在旁边,瓦房上头的屋顶烟囱冒出缕缕烟气,轻烟直上,没有风。
李有亮背靠在墙上,双手环抱在胸前,一只脚倒踩在身后的墙上,一副颓然模样。李有亮伸手抹了把满脸胡楂的脸,吸吸
气道:“就是这样。”
陆忆文站在他对面,木木道:“然后呢?”
“然后?”李有亮眉毛拧了拧,真想不出还有哪里遗忘的,摇头,“没了,就这样。”
陆忆文叹口气道:“要不是你说,他是不是就不打算告诉我了?”
“嗯。”李有亮点头,想再多说什么,还是没有说话,也没有看陆忆文。
陆忆文道:“既是如此,事情结束以后,他打算如何收场?柳雯凤怎么办?她是无辜的。”
“她是无辜的?”李有亮吃惊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要是其他人,这么说也就罢了,她可是现在少游名义上的妻子
,应该是你最大的敌人才是,你怎么就帮她说话?”李有亮过来摸摸陆忆文的额头,又摸摸自己的,“没发烧阿,怎么就
傻成这样。”
陆忆文拿开李有亮的手,一本正经地问道:“少游想拿她做牺牲品?”
“牺牲品?这怎么能叫牺牲品,女人在这种明争暗斗的仗里本来就是这么回事。”李有亮理所当然地靠回墙上,抖了抖腿
,起来道:“我还要再去其他地方做做宣传,你自己想想啊,”说着就要离开,走了几步又突然转回身来,神神秘秘道:
“记住!就算被发现了也不能说是我告诉你的!”接着,风也似地消失了。
陆少游说过,他要当朝为官,等赚了足够的钱便去哪里买块地,然后两人过着平平淡淡的生活。
当时他说这话的时候,陆忆文有些许的感动,那是真的。而现在,陆少游如果没有食言,没有放弃过他,那这样追求的平
平淡淡的生活的由来是他愿意的吗?答案当然是否定的,但陆忆文居然发现自己有些许的高兴!
知道陆少游对自己的心没有变过,他自然高兴,但陆少游对柳雯凤的做法却着实残忍,而能这样做的人,还是那个陆少游
吗?!想到这里,陆忆文不免就心酸起来,那他究竟是为了什么?
一路上,陆忆文恍恍惚惚地回到了住所,原本住所不远处的红桥边总有几对情侣在那里谈情说爱,但今天似乎不同寻常,
没有了呢。
陆忆文到门前,没想到门是开着的,里面似乎挺热闹的模样,原本院里扫地的下人也不在,内堂里却有嘈杂的人声。
陆忆文随着声音进去,以为自己看花了眼。
柳雯凤正坐在堂内的正座上,身边站着秋月,张姨坐在她旁边,两人聊着什么,都挺高兴的模样。见陆忆文进来,柳雯凤
便是惊讶,随后便又是之前温和的笑。
陆忆文自然也是一样,但他没能笑得出来。柳雯凤来做什么?难道她知道了?她这是在对他宣战吗?她之所以笑是因为她
有足够的把握赢了自己?!
陆忆文稳步走过去,客套道:“我们是不是在之前见过?”
柳雯凤起身,欠身道:“嗯,真没想到这么凑巧,之前遇到时也没想到接下来要见到的人会是公子你。”
陆忆文道:“我也没想到,只是不知这位小姐,你是?”
柳雯凤道:“我叫柳雯凤,已嫁为人妇,不必称呼为‘小姐’了。”
陆忆文点头。
柳雯凤继续道:“我的夫君,陆少游,他让我来见你的。”
陆少游让她来见自己?陆忆文心里便是一愣,他有什么打算吗?
柳雯凤道:“他说旒彮公子精通学识广博,是他相交多年的朋友,现在就住在这里,让我来问你,是否愿意搬来于柳府住
上一段时日?”
“旒彮?”陆忆文疑惑,陆少游是要他用旒彮的身份到柳府去?既然是这样,那他就没有理由不帮他,其实关键的,还是
陆忆文想接近他,哪怕只是一点也好。
如果他可以进柳府,就表示他可以每天都见到他,至少不用像现在这样。
陆忆文道:“既然这样,那我就不辜负少游的一片好意了。”
这时,旁边的张姨站出来道:“我家少爷自小我就陪在身边,他要去,我张姨自然要陪着的。”
柳雯凤对张姨的突如其来顿了顿,还是微笑道:“当然可以。”接着,转头问陆忆文道:“旒公子准备什么出发?”
陆忆文道:“现在。”
丞相府里虽然没有明文规定,但女人不能随便出现在外堂,不是本家的男人不能随便进出内院,这基本成了习惯没有怎么
变过。除了嫁娶,女人出门都由侧门出去,除了婚丧,男仆不能踏进后院半步。后院是柳家人住的地方,分左右,左边是
本家人住的,右边是分家人以及来往友人住的地方。左右之间由一个很大的池塘分开,其间假山流水是必不可少的。后院
与前院由一道大门隔开,没有时辰开关,日出则开,日落则闭。
陆忆文住在右边,这些没有明文规定的规矩陆忆文也是听引他进来的仆人说的,他原本以为他只要进了这里与陆少游见面
的机会就多了,毕竟都住在后院,但这之间不仅有个池塘隔着,并且其间十步一个守卫,森严得跟个什么似的。而且,最
重要的是,即便与陆少游见到了,能说什么呢?换来的无非就是尴尬罢了。
来到这里,起初陆忆文被称呼为“旒公子”还有些别扭不习惯,但渐渐也就听顺了。后院基本都是丫环来服侍人的,只有
少数像赵有之这样公家用来贴身的,所以丫环与男人之间的勾搭一直就少不了。几乎每个住后院,有屋子的人都有至少一
个点对点的仆人,与陆忆文点对点的就是张姨,刚开始柳雯凤有意要给他多安排一个,但陆忆文怕他身份曝光,说只习惯
张姨这一个,不再要其它。
而张姨,为了不暴露,张姨管陆忆文叫少爷。陆忆文自然是不愿意的,但张姨是认真的,她说:想必,少游这么做是有非
同小可的理由,不然也不会让他来这种对他来说水深火热的地方。但陆忆文还是让张姨在没人的时候叫他忆文,不然他心
里实在过意不去。
陆忆文住进这里之后,柳雯凤每隔几天就会过来看看他,与他一起聊陆少游,陆忆文发现,柳雯凤对于陆少游的了解少的
可怜,而他,对陆少游所以得习惯,包括饮食,睡眠都有十足的了解。
这让陆忆文怀疑,柳雯凤到底是不是陆少游的枕边人。
这天中午,阳光明媚,陆忆文在屋前的躺椅上晒着太阳,心里算着到这里已经有六七天了,而陆少游连来用朋友的名义看
他都没有一次。
“旒公子,”这时,柳雯凤的声音又传了过来,陆忆文随声看去,温和地问道:“小姐,今天怎么晚了些时辰?”
陆忆文来到这里,柳雯凤来找他的时候,开始心里虽然有些隔碍,但这些天下来,陆忆文足以了解她的人品与性格,深知
柳雯凤不同于柳世圭,是十足的大家闺秀……也足以与陆少游匹配。
两人聊下来,距离也拉近了不少,很多方面都有不少共同点,语言上也不再如何拘束。就好比现在。柳雯凤比之前每天来
的时候晚了些许,陆忆文就会问下,算是调侃。
柳雯凤身后永远跟着秋月,今天也没在,她只身一人走过来,坐到院里的石桌旁,旁边的葡萄架投射下来的阴影遮住了她
一般的身影。
柳雯凤道:“去看大夫了,”看看身边,继续道,“秋月踢我抓药,过会儿就会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