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休息室等待着出场的千寿他们……当诸兄正在与瞌睡盅苦战奋斗的时候,千寿这边也卷入了共舞同伴的东寺二名稚儿间险恶的争吵中。
最先发难的是名叫鹤若的少年先瞪着千寿瞧。
身为童舞「迦陵频」的一员舞者,东寺派出跟千寿同为十四岁的鹤苦跟龟若,还有十五岁的茑若。之前跟千寿一起在雅乐寮练习舞蹈时,鹤若与千寿初次见面的印象就不好,鹤若对千寿抱着敌对的心态,千寿也对自认有「东寺第一」美貌而目中无人的鹤若,不抱持着好感。
而且,鹤若面对比自己年长的茑若,说话的语气就像大少爷命令家仆似的傲慢,这让千寿听得也很受不了,每回听到时都会毫不客气地露出嫌恶的表情。
原本就互相看不顺眼,虽然在练习的时候并没有骂出口,等到正式上场的今天,鹤若终于忍不住爆发出来。
当千寿完成在练习时从没有化过的妆时。
「哎呀哎呀,我还以为是哪里来的公主呢,仔细一看,这不是从那个荒野寺庙来的千寿丸吗?」
鹤若开始讲些讨人厌的话。
「龟若,如果能够让现在当红的右大臣大人被我们的舞蹈所吸引,那一定犹如升天般愉悦吧。」
「鹤若一定会吸引住大人的,因为你就像真正的迦陵频迦般地美丽啊。」
「可是右大臣若是被混进内里的狡猾狐狸给吸引住的话,就连被赞美的机会都没有啦。」
「龟若觉得与其要跟卑劣的野弧狸争宠的话,不如单纯地得到赞美就好了。」
「说的是,被赞美就很棒了哪。总比跟毛发脏兮兮的臭野狐狸在同一个屋檐下侍奉来得好。」
龟若讽刺着千寿的话不停地说着的当下,千寿穿上红色精巧纱质上有迦陵频伽舞蹈姿态刺绣的服装,装上五色彩翼装饰,戴上有花簪的金色天冠完成着装。
「喂,画着大浓妆的淫贱狐狸,休息室里都是臭味,快出去。」
龟艺突然狂暴地打了过来,力道大到将天冠上插着的花都打飞了出去。
「干什么!」
原本不打算理会的干寿,破他这么一激,脸色也为之一变。
「在干什么!」
对着鹤若怒吼的,是从刚才就一直一个人默默练习着舞蹈动作的茑若。
「很快就要开式上台了,你们给我节制点!」
「哼!」
鹤若回应着,从鼻子发出不屑的笑声。
「你这话是打算讲给谁听啊?」
大概平常都是茑若占下风吧,这时,茑若有些担怯地似乎想把眼神转开,可是又重振起精神,正视着鹤若说。
「鹤若,在这里请保持际自己该有的形象,不要丢东寺人的脸!」
「你,你说什么?像你这样的人居然敢指责我!」
「不是指责而是在骂你!连这种事情都苯到不懂的话,就不要再自夸是什么东寺第一的稚儿,会侮辱寺里的名声的!」
「你,你竟敢这么说!小心我让你死无蜒身之地!」
叫得面红耳赤的两人,脸和眼都红了起来,就快要扭打成一团。
「请住手!」
千寿喊叫着,负责穿戴衣物的东寺伶人(乐师〕,虽然有好几位站在旁边,可是这些人都放任着不管。好像觉得两个人的争吵相当有趣似地。
千寿心想〔够了,真是不中用〕——便下定决心。
「鹤若少爷。茑若少爷,请冷静!」
千寿插进两人之间想阻止他们的争吵。
「关你什么事!」
「让我们打。」
「什么!」
「住手!」
「不要管他们是最好的处理方法。」
「两方都不会笨到不知道不能破坏演出。」
也就是说,这样的争执场面其实满常发生的,可是现在应该要好好静下心来准备上台,两个人却都在气头上,如果不阻止他们的话就糟糕啦。
「千寿丸,过来,千寿丸。」
负责管理左方休息室的稚乐寮止乌大人苦笑着将千寿招过来,千寿担心地看着两人的模样,答声「是」走到大人身边。
「东寺的稚儿们总是这样,你别太担心了。」
止乌大人小声地告诉他。
「可是,吵成那样怎么还能够一起跳舞呢?」
听到千寿小小声地反问,有着尖脸山羊胡的老舞人,吸了吸鼻子冷冷说道。
「嗯,他们自己会解决:如果硬要去调解的话,到时候受伤的反而是你自己,这一点要好好记住。他们就算吵翻天,也不会发出连休息室外都听得到的喧闹声吧?」
「是……」
「你以前待的寺里,稚儿同伴间不会发生这样的争执吗?」
「并非完全没有争执……但从来没见过这么严重的。」
「东寺中有三十名稚儿在侍奉着,等过了十五岁就会被遣走。所以如果在那之前无法在寺内找到立足之地,送出寺庙之后就只能过着卖身的生活,也因此大家都拼了命地想要博得高僧的恩宠,互相践踏着看谁能够夺得先机。长相好看的人便以为武器,有特殊才艺的人便以此为道具,各自使出浑身解数来替目己争取机会。」
「啊……如意轮寺中并没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像我这种无依无靠的孤儿,等成人时就会换上一般的墨染装束,往后以僧人的身分留在寺里。」
「别把朝廷钦点的镇国大寺跟乡野小庙混为一谈!」
鹤若生气地吼着,千寿才发现他们的争执已经告一段落。
「我再警告你一句,跳舞时你可别扯我们的后腿,野猴子。虽然我把二葛(舞蹈排在第二位的舞者〕让给你,可是我可没打算跟不入流的山庙派土气舞蹈作交流!」
茑若在他后面用小指挖着耳朵说这。
「你到底还要罗唆几次啊,千寿丸会被选为二葛,那是因为他跟找合作无问跳出来的舞获得了认同,明明就跳输人连长相也不如人的你就好好认输,反正总算轮到你可以出场啦。」
鹤若咬牙切齿发出来的声音连千寿都听到了,他并没有恶狠狠地反骂回去,反而沉默了下来……仔细一看,鹤若拼命睁大了的双眼中满溢着泪水,看样子他努力地不让泪水掉下来。
当他发现千寿看见自己忍着不掉泪时,马上又瞪着千寿恶狠狠地说。
「像你这样有强力后盾挺你,怎么可能会了解我们的心情。如果你敢捣乱的话,我们也会跟着受到牵连,这点你给我好好记在心里!万一真的发生这种事的话,我会一辈子恨你的!」
「我一定会好好努力做好我分内的事。」
千寿发誓着说。
听到国经说「能够让右大臣注意你的话」的时候,原本千寿还认真地想说,那我就故意随便乱跳让大人不会注意到自己,可是一想到这是牵扯其他三个人将来命运的舞台,自己就绝对不能做出扯人后腿的事来。
可是对方恶劣地骂自己是野猴子之类的话真令千寿生气。
「天地之间再也找不到像一葛与二葛这般契合的舞蹈,负责三葛跟四葛的人可别坏了我们的表现。」
千寿这么说。
「别说废话了!」
鹤若咬牙切齿地恨恨说着。
看到第二组舞者各自领受一匹绢布,目送着他们回到后台后,诸兄心想(接下来该千寿出场了〕,心里头紧张地就像要上阵的武将似的。
「你不需要紧张啊。」
业平大人悄声地说着。
「我没有紧张。」
诸兄也小声地回着话。
「船要移动了。」
听到皇上这么说,公卿们纷纷露出像孩子般期待的眼神。
皇帝、东宫和公卿们搭上龙头大船,诸兄也奉命共乘,业平大人则留在栈桥上,国经也是。
「只有我是特别待遇真是抱歉」
对着低头悄声说着的诸己,业平大人也小声地回话「别在意哪」。
「皇太后对坐船有所顾虑,但妃子和女官们会坐上小船。乘坐平日不习惯的小船时需要有男人帮忙。所以呃,我这也有我的乐趣哪。」
「拿乐之馀小心不要玩过头被放逐外地啊!」
「女官们主动来抱我,我也得紧抱着她们的细腰。这都是因尢船只摇晃的缘故,不会有人怪罪于我的。」
「难不成——你可别故意晃动船只哪。」
「我知道分寸的。」
业平大人自信地说着。
「我才不会采到让别人认为是故意的呢。」
「我说业平大人。」
「好啦,主上还在等你哪。快点过去。」
「嗯……」
满载着达官显贵们的龙头船,慢慢往大池中央滑去。船上的人们纷纷享受着水上飘来的凉爽气息。
诸兄被赐座于御座旁,原可好好一早受这阵凉风但他却完全无法沉静下来。
「各位看哪!从极乐世界来的宾客从天而降了哪!」
听到这声呼喊,所有人都一起往岸边看去。左方后台走出来的四位迦陵频伽,正从栈桥往船上移动着。四个人都穿着一样的服装,身高也差不多,诸兄马上就知道队伍中的第二个就是千寿。心中开心地想(果然还是千寿最好看哪)。
打头阵的少年轻松跨过架在栈桥与船之间的板子搭上了船,千寿脚踏上板子时犹豫了一会,往后一看,才发现殿后的少年害怕跨上板子,所以往后退着。
「哎呀哎呀!来自极乐世界的灵鸟儿要哭出来了!」
不知是谁发此一言,众人听到纷纷笑了出来那声音连对面的船上都听得见。
千寿心想(自己干脆押住这板子)脚踏着板子边缘稳定住,牵着第三位迦陵频伽舞者让他走过去。
「当两个人安全地上了船千寿也准备跟着踏出脚步时。
「糟糕踏板掉下去了。」
「哎呀!这是船头的失误吧!」
「第四只无法登船了,真是笨手笨脚的迦陵频伽啊。」
可是就在下一瞬间,留在栈桥上的第四只竟然轻巧地飞了起来。看到他簌簌地往后退了几步奋力往前跑时,身上背负的五色翅膀就像真正的羽翼般,轻巧地飞跃过从栈桥到船上的距离。
「哇!」
「你、你看到了吗?各位!」
「喔,看见了!那第四只莫非是真的仙子?难道是真的迦陵频伽?」
诸兄在刚才那一瞬间突然猛冒冷汗,感觉连腋下都为之汗湿,看着远方的干寿调整着因为适才的调皮动作而歪斜的头冠,诸兄带着(拜托,别再做出那种让我担心受怕的动作啦)的请求眼光看了过去。
「诸兄。」
皇上开口了。
「是、是,微臣在。」
诸兄不禁咬了咬唇,后悔着自己慌乱的语气。
「那是东寺的稚儿们吗?」
「回皇上的话,只有一人不是。」
「是那化为灵鸟的孩子吗?」
「是的。最后渡桥的那一人,并非东寺的稚儿。」
「原来如此,那是干寿丸吧!」
抢先拍了拍手的右大臣,朝着皇上继续说着。
「那是在藏人所工作的小舍人童。在端午节会时也习担任走马,就是那位活泼的小童啊!」
「喔……」
这下糟了……诸兄苦笑着紧咬着唇。本来以为混在四人舞当中只要不过于引人注目,肯定不会引起皇上的注意。可是事情完全出乎意料之外。
其实诸兄原本的打算是要尽量避免让千寿有机会接近皇上的。
为何会这么想?因为业平大人曾说过,皇上一定会看穿千寿的来历,万一碰上这状况,很有可能影响到皇上对东宫的疼爱。而且皇上所下的决定,任谁也无法改变。
所以为了不陷入这种状况,之前极力小心地防堵着,没想到一儿然会碰上这样的事态而让苦心付诸东流。
而且很快地挑起皇上兴趣的右大臣一旦开口,公卿们就会纷纷开始讲述关于千寿的事情,更会让皇上感到有兴趣。
不,不只是皇上。
宗贞大人也呼唤着「诸兄大人」,诸兄正转向他时。
「东宫殿下下旨,有机会一定要找千寿过来聊聊。」
诸兄几乎快昏倒地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开口说。
「微臣遵命。」
也只能这样回答了。诸兄盘算着(万一碰上状况就当场落发)。
舍弃名利权位亲手落发,有必要的话也让千寿落发,只求留下一命。虽然因此无法对父母尽孝心感到很抱歉,可是千寿的命却是任何事都无法取代的。
脑中正盘算着这些事情时,千寿乘坐的船上响起音乐声,舞蹈的船只和皇上乘坐的船各自开始滑动。当两艘船的距离接近到适合观赏的距离时,「迦陵频」舞便开始了:
观赏舞蹈的船上纷纷传出「哇」的赞叹声,担任一葛和二葛的两人所跳出的舞,美到丝毫不让人觉得是童子之舞,表现的极为完美。
两个人之间,从手的角度到踏出的步伐,就好像有一根线系着两人般契合让看得观众觉得赏心悦目,举手投足间毫无缺点的美感,连雅乐寮的乐师们都」喔」地为之瞠目结舌。
「二葛,就是那个孩子吧!」
「回皇上,是的。」
「他的长相比在马场上远远看的时候更美,还满像某个人的哪。」
「是这样子吗?」
「到底是谁哪……总觉得好像在哪儿看过的感觉。」
皇上似乎想唤起自己的记忆,闭上眼睛思考了好一会儿突然又耸了耸肩,马上张开眼说。
「我想,该不会是……」
皇上只说了这几个字就再也没说下去,平常都会率先接话的右大臣也沉默着,诸兄领悟到千寿的秘密终于要被公开了。
千寿的命运现在正掌握在皇上的手中而且右大臣的想法也会影响到皇上。如果得出的结论是干寿的存在会威胁到东宫的话——轻则被判流放,严重的话甚至会被赐死。
良相参议与宗贞大人也偷偷地对望着二同看向小野参议。小野参议装作不知情的模样避开两人的目光,右大臣则观察着大纳言的样子。其它的公卿们也各自在脑涌中盘算着其它人究竟在想什么。
皇上看样子已经确认了千寿的出身,公卿们则分为像右大臣和小野参议等人已经领悟到状况以及还搞不清楚事情的两派。但一这些人的脑袋中究竟如何判断着千寿的生死诸兄一兀全无从得知。只感觉到每个人都在掩饰着心中的紧张气氛。
跃过水上传来的音乐声随风飘来女性们细碎呢喃的娇磬也传了过来,船上的人好像被救了似的通通往那头看去。
女官们乘坐的小舟滑向舞船时重复乐曲持续跳着舞的少年们的艳丽姿态,对这些女性来说,真是好看到惹人
不住讨论的绝美享受。
「哎呀哎呀,实在是很热闹啊。」
皇上笑了出来,右大臣得意的表情禀告着。
「那是女官们对四人在评头论足哪。」
「就像我们对跳「五节舞」的舞姬们打分数一样,是吗?」
「不不,我们可是小小声地在评论而已喔!」
「喔,有人丢出了领巾呢!」
「哈哈哈,」葛拾了起来披在身上!」
「喔喔喔,陆续有人抛出领巾来。」
「这就像天女朝着迦陵频伽抛出羽衣的画面哪!」
「代替网子用羽衣捕捉,可有那勇气养在身边呢?」
「其它三匹或许还抓得到,剩下的那一匹可就难啦。会飞走。还会骑马逃走上
小野参议如此表示着,沉着一张脸说出玩笑话。
「哈哈哈哈,说得好啊!」
回应小野参议话的,是平日在藏人所也很疼爱千寿的宗贞大人。
「讲得真是妙啊。」
诸兄大人的父亲大纳言也投下赞成票,皇上也「嗯」地露出笑容来,良相大人好像也一副下定决心的模样「哈哈哈哈哈哈」地笑了出来。长良大人悄悄看了看良房大人后也一呵呵呵呵」地笑着迎合皇上。
「我也想赏赐些东西给这四个孩子,你们觉得他们跳得如何啊?」
皇上问着右大臣,众人的眼光都往他身上聚集了过来。
「皇上鉴赏舞蹈的眼光微臣万万不能相比,微臣不敢随便批评。」
右大臣巧妙地避开了回答,表明了在这个场合并不想对千寿做任何政治上的评断。
诸兄心里思量着大家对于千寿的存在。究竟要默认还是要抹煞他(现在处于四六比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