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知的我并不知道我与司的关系有肉体联系的可能。
只是能聚在一起,不离开他,我就满足了。
这淡淡的恋爱,是被人称为柏拉图恋爱的那一种。
我本以为这心情会永远美丽地持续下去,最后无疾而终。
可是事情却不是这样。
司对我采取了行动,告诉我我们之间已经成立了肉体关系。
那时候我自己也觉得很羞耻,我喝了很多的酒,所以对和司的初夜完全没有记忆。
他能抱紧我我很开心,很幸福,但是最终记得的只有“疼痛”而已。
由于过于愕然的现实,我在守灵与葬礼上都没有怎么流泪,那时候我还记得由于过度的疼痛,有违感情地哭了个稀里哗啦
。
就好像一直忍耐着没有发出过的“心之悲鸣”一样,我发出了真正的惨叫。
行为之中,我真的只记得这些肉体上的事情。
至于司对我的爱情,和我对司的爱情,是在事情结束的第二天早上的余韵中才感觉到的。
但我对于这并不是没有抵抗。
我心里的某处,觉得这个关系也许与犯罪是有所接近的。
但是我的良识被司高明地笼络,不知不觉地就这么消灭了。
随着次数越来越多,我在司那种“寻求喜欢的人的肉体有什么不对的”强势下随波逐流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也产生了“就是这样”的感觉。
过了一年的时候,我对和司交往没有踌躇了。
过了两年的时候,我会很愉悦地接受SEX了。
过了三年的时候,我产生了自己主动寻求的自觉。
过了四年的时候,就是这个状况了。
我和如今的司都在这个无底深渊中下坠。
可是我还是有着“我不是恋爱的少女”这个自觉。我有我的立场,我希望自己能存在于司的身边。
不再是像刚见面的时候那样一切都对司听之任之,不是只被他守护。
我想要自己的力量,想要让司看到自力更生的我。
我想治愈司,帮助他,成为一个独当一面的人。
可是!
司却完全不理解我这样的心情。
在司心里,我还是那个刚刚见面那时的我。
他完全不理解我的成长与努力。
对于我想要成长的“男人的自尊心”,他没有丝毫的考虑。
我才不需要这个。
一副你只要在我身边,为了我张开腿就好了的样子。
由于粗暴的自我主义,他就要剥夺我的工作,让我当专业的家庭主妇。
(什么我有钱,我养你啊!什么不用担心!我也是个上肢齐会的男人!就算有什么,我做肉体劳动也能行!就算不能再就
业,我也可以白天晚上都去打工活下去!谁需要你养啊!!)
虽然我想这么说,可是我现在是必须绝对静养的状态。
因为这两天的事情,我知道了我们彼此的胸怀的差异,以及各自视点的偏差。
是啊,不管我怎么努力,也不可能只离他三步而已。
司和我之间的距离根本是要坐火箭才能追上的。
无论是岁数,工作能力,还是思考方法。
无论是历史,价值观,还是作为人的质量。
明白了这一点之后,他就对我说“随便你吧!”
这句话,就是彻底地抛弃我了。
(亏你……亏你把我的身体变成连用个塞剂都会产生怪导感觉的样子的!!)
呼,呼,呼,可恶!
(随便你吧!谁管你!我要把你忘得一干二净!)
所以我也决定一切都重新再来了。
(既然是这么方便的病,我怎么能不用呢!)
我下定决心,忘记司,忘记和他在一起的四年零三个月。从最初开始。
把一切都从记忆里抹掉,恢复成普通的男人的人生。
“俊也,你感觉怎么样?”
所以醒来之后,面对笑着问我的司,我冷淡地说道:
“——你是谁?”
司愕然,他打量了我的脸一阵,小声念道:
“你开什么玩笑?”
“什么玩笑?我问你是谁?”
我只是单纯地觉得,记忆能够回到见到司之前,自己还是高中生的时候就好了。
“那,你又是谁?”
可是司却反而问起我现在的状态来。
“……我不会对不认识的人报出自己的名字。”
我把头扭开,避免被他紧盯着而露馅。
“这么说,你知道自己是谁,可是你却不知道我?”
“——!”
能够做出这样的指摘,真不愧是司啊。
司望着我的那种怀疑的视线让我作痛。
“我问你今天是几年几月几日?现在你多大岁数?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医院里吗?知道为什么会在打点滴吗!?最后是在
哪里,和谁做了什么!?”
可是在司的质问攻势下,我重新认识到,有对现在的状态做一个细致的设定的必要。
“——俊也!”
“所以,所以说,为什么你要问这些?”
单纯只是想回到四年三个月前。
能回到和司见面之前就好了。
可是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因为你是我的恋人。”
“——咦!?”
为什么啊,说出了随我去的家伙,说出了分手的台词的家伙,却会对我自称是我的恋人啊!
这不是对双方都方便吗!想着正好不就好了吗?
“我再说一次,因为我是你的恋人。你是我的恋人。”
“开……开什么玩笑!为什么你会是我的恋人啊!”
我半是火大地背转过身去。
“你真的不记得了吗!?还是说,其实是对昨天的事记恨在心,对我报复?!我太冲动,没发现你身体不好,才说出了无
视你心情的话,说要和你分手。所以你要报复我是吧!”
我本来以为只要心情回到不认识的时代就了结了。
可是听到那急迫的声音,却是一阵眩晕。
“什么忘记我了,别想做这种肤浅的事!”
可是,前言撤回!
我已经下了这样的决心,他却说什么“肤浅”!
“什么……!什么记得不记得啊!”
我怒火中烧,自暴自弃了。
“我才不认识你!从我面前消失!”
在自暴自弃中,不是真心的话从我口中冲出。
“俊也!!”
司用悲痛的声音呼叫着我的名字。
“——!!”
这个瞬间,我的头和胸口,都仿佛要撕裂了一样剧烈疼痛起来。
“拜托你……消失吧。”
“俊也……”
昨天,前天受到的打击和这完全无法相比。
就好像真的回到了四年零三个月前那样的悲痛,从我心里涌了出来。
突然被独自一个扔在漆黑的世界中的,十八岁时的我。
“喂……真的,不是开玩笑吧。”
“出去!求你了……拜托你别再和我说话了!”
那些本以为已经忘记了的忧伤记忆。
就好像是对于说了这么傻的谎话的我的天罚一样,鲜明地复苏了过来。
“俊也!!”
(——爸爸!妈妈!)
父母的事故与临终的记忆一口气回过来,我难以忍受地流出了泪水。
司的手毫不犹豫地伸向枕边的呼叫器,按了下去。
几十秒之后,护士就赶来了。
“怎么了!?”
“请大夫,快请大夫来!!”
司的这句话,让我知道就算说出“我是开玩笑的!是撒谎!”也收拾不了局面了。
有人说说谎就是做贼的开始,说谎的确是件糟糕的坏事。
我真是思想浅薄,才做出了这么愚蠢的行动,是个器量狭小的大笨蛋。
“……就是这样的情况。主治大夫过有人两三天里发生记忆障碍,或者轻微记忆丧失的,但是到这个程度……这么完全的
记忆丧失精神内科的医生也说很少见。现在是集中治疗脑膜炎,但是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其他的并发症,住院时还是做个CT
检查吧”
看来丧失四年零三个月的记忆,对世间来说是超过我的想象的一件大事。
现在已经不是我为撒谎道歉就能解决的了。
(我浪费了社会保险,害得自己多出了检查费用啊。)
不,钱的问题倒还无关紧要。
我忘记了甩掉自己的男人。
作为要忘记与这个男人的回忆的代价来说,这个谎言也许是大得过头了吧。
没错——
我忘记了身为恋人的司,抹消了和司认识以来所有的事。
我想得太筒单了,这不只是“把之前存在过的全忘掉”,还包括了“把至今在身边的人全忘掉”在内。
也就是所谓丧失。
“苍山。”
包括对我露出一贯的温柔微笑的黑崎部长。
“苍山……这是开什么玩笑啊?”
虽然是任性的女王,随便使唤人,但是从我进公司以来一直在我失败失态时为我掩护的灰原前辈。
“苍山前辈。”
说到底都是你的错吧!虽然这么想,但还是恨不起来的第一个后辈,翠川。
“喂喂,不会是真的吧。”
“小苍山?喂?”
还有和我们这些个人冲突完全没有关系,只是亲切温柔地关心同僚的同伴们。
全部全部,我真的是全部失去了他们。
(他们是就算我辞掉公司,和司分手,也可能会继续打交道的人们啊。)
但我到现在也只能继续装下去了。
而且我生怕不小心说出什么会弄得无法收拾,不管他们问我什么,都只能紧紧闭着嘴而已。
(我真的是个大笨蛋。)
“苍山,的确你是个忘性很大的家伙。可是,你真的连我们都不记得了?所谓记忆丧失……更该说是后退到了进公司之前
的时候吧……你又要重新从见习开始了呢。虽然那也得等你能回公司之后再说了。”
灰原前辈好像在对待孩子似的,抚摸着我的脑袋。
“黑崎部长,这种情况应该怎么办?”
“嗯,我工作二十六年,也从没见过这样的先例。没有任何可参考的啊。”
黑崎部长真的在困扰了。
“没有我们可以自己做嘛!我要为苍山前辈创造最好的状态,为他专门制定公司规则,向干部会提案。”
翠川……你果然是社长公子啊。
“那还是配合苍山的记忆,从新人开始从头做起最好了?工资也从新人水准拿起?”
来探病的同事们把我的病床围个水泄不通,定定地望着我交头接耳起来。
“嗯,他只有高中毕业的记忆,还是能做最低限度的工作的。说不定工作着他就能恢复记忆了呢。”
“不过话说回来,我听说脑膜炎这种病抵抗力高的大人很少得的。小儿脑膜炎占了绝大多数。”
“这……怎么说呢,还真像是苍山。都是大人了,还得小孩子的病。”
“据说大人是在极度过劳的时候容易感染。他是在公司里倒下的吧。能不能给他申请报工伤啊?”
“就算申请了也很难批吧。公司不承认过劳的。算了……大家联合起来去交涉好了。这些都另说,最成问题的是记忆啊。
”
“是啊。据说这种记忆障碍,有可能是因为潜在意识引发的呢。”
“嗯嗯,我听说过。苍山倒下的时候,也许在想如果没看到没听到,没被昨天的骚动卷进去的话就好了!结果就造成了病
状吧……那么恢复记忆的可能性就很低了呢,紫藤科长。”
“……”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让我想叫你们怎么对我的心理这么清楚啊!他们用话语与视线责备着司。
“是吧,翠川!”
连翠川也被当同犯对待。
就算挑明了,也没人把他当社长公子对待,还真不愧是我们部啊。
“真是的!不管发生什么,也不许带到第二天来!你们这些家伙竟然违反科里的铁则,把私情带到办公室里来!给我反省
!认真反省!如果当时我在场,我肯定让你们尝尝千手观音左右开弓耳光的味道了!”
里面特别是灰原前辈,简直好像怒发金刚一样向着司和翠川大发脾气。
(……千手观音左右开弓耳光?那,那不就是两……两千发攻击!?灰原前辈啊!!)
我光是想象一下,就觉得脸都肿成猪头了。
司和翠川面对灰原前辈无言以对。
“算了……已经成了这个样子,也没办法了。接下来……才是最重要的啊。”
灰原前辈气鼓鼓地这么说完,就走到躺着的我身边,轻轻坐在床上,望着我的脸。
“哪,苍山。既然你的头脑里有着记忆却想不起来,那么就只能现在开始再重新输入了。我想你对现在的我没有什么感觉
,可能不会相信,但是拜托了,你一定要考虑一下身为你未婚妻的我的立场。”
(——啊!?)
可是,灰原前辈说出的却是我怎么也想不到的话,不只是我,连司、翠川、黑崎部长,还有在场的全体都一起睁大了眼睛
。
“我怕再拖下去就迟了,想要趁着还是二十几岁的时候结婚。你还说工作我可以继续做,代替的要在三十岁前生下孩子,
建立一个快乐的家庭的!”
(——哈!?)
灰原前辈?这是怎么回事!?
“灰……灰原!你把这种记忆灌输给他是什么意思!”
司不能再不管了,他叫了起来。
“这跟紫藤科长没有关系吧!这是事实啊!也是对今后的苍山最好的事实!是吧,黑崎部长!苍山与黑崎部长约定要做黑
崎部长的养子了。成为黑崎俊也,再和我结婚?和生下来的孩子一起,大家要好地过着豪华的老后生活哦~?”
灰原前辈连黑崎部长都卷了进来,话越扯越没边。
(怎么可能啊!灰原前辈!这个记忆哪里对我来说是最好的事实啊!)
“——!啊……嗯。那个,我真的很期待的呢。哎呀,对他来说说不定真是最好的。每月一次,不一周一次把科里的人叫
来开个同窗会,多热闹啊。”
可是,黑崎部长却笑着同意了这个胡来一气的意见。
“怎……怎么连黑崎部长也!!您说什么啊!!”
对于被忽然创造出来的“我”的这个角色,司已经陷入了极度的狼狈。
“就是说嘛?”
“什么‘就是说’!这种记忆哪里对俊也好了!俊也一直都是我照顾的!以后我也会继续照顾他下去!别再胡说八道让他
混乱了!”
而且,司竟然在公众面前断言说我对司来说是“要抚养的家人”,让我在心里大叫不好了!
(是啊,我不但重新成了莱鸟,又还是病人,这种情况对司来说才是剥夺我一切社会立场的最方便的设定啊!既然我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