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瓜与笨蛋 上——狄灰

美滋滋的。房间里除了一张小凳子之外再没有坐的地方，萧楠左右看了看，跑到一旁拿了个塑料桶过来，倒扣着放在地上

，又在上面铺了一张布。

“你……坐凳子吧。我坐这里……”萧楠说着抿了抿嘴。刑牧一说：“没事，我坐这里一样的，你做到凳子上快吃吧，凉

了就不好吃了。”

萧楠抬眼看看他，小小声地说：“我坐这里吧……你……万一桶坐破了……”

如果有一面镜子，刑牧一将会看到自己额角慢慢垂下来的黑线。他那颗老男人的自尊心被萧楠的这句话打击得体无完肤，

心里不禁龃龉：这孩子真是太不会说话了，简直能把人气死。不过生气也只是一阵子，看到萧楠打开外卖的纸包小口小口

地啃汉堡的样子，刑牧一的心情又好了起来。萧楠坐在小凳子上双手抱着食物的那种小仓鼠一般的吃相让人觉得他实在是

可爱，连眼光都挪不开了。

萧楠才吃了两口，外面就有饥渴的邻居跑进来。这些邻居都是艺术学院的穷学生，为了学业和艺术省吃俭用，看到刑牧一

带来的外卖简直就像饿狼见到肥鸡一般，眼里散发出一种凶光，像是随时会扑过来把萧楠吃掉一般。刑牧一吓坏了，连忙

把全家桶奉献了出去，然后带着萧楠坐上了楼下的汽车，为了保险起见，他还把车门上了锁。

听到车门上锁的声音萧楠抬头看了他一眼，一脸的不解。他手里依旧捧着那个汉堡，小白兔一样的表情，仓鼠一般漆黑透

亮的眼，看得刑牧一一阵心跳失速。

“你们这个工作室也忒远了，你到这里来，午饭怎么解决？”刑牧一问他道。

“这里便宜。”萧楠低头慢慢道，“我没有钱，只能在这里。不过，挺好。”萧楠呵呵地笑起来，“大家都很穷，没有饭

吃的时候，煮一大锅面条，加点盐，一起吃。”

“这样啊？”刑牧一自言自语道。他一直都觉得萧楠被家人保护得很好，没想到居然还这么能吃苦。

“嗯。妈妈不太喜欢我这样。她希望我安安稳稳地生活，可是我喜欢这个。”萧楠说，“我不太会说话，有些东西用语言

，不会表达。但是这个，可以让我表达很多想说说不出的东西。”

“艺术创作的确包含了很多信息。”刑牧一附和道，“这和摄影是一样的，展现在观众面前的，不只是画面，还有一种思

想，一种声音。”

“是啊！有时候我坐在那里，面对那些工具的时候，会把自己想象成面前的泥土，我想要成为什么样子，就捏成什么样子

，就好像在塑造我自己一样。”萧楠挠挠头，“挺傻的，呵呵。”

“哪里傻了，”刑牧一摸了摸萧楠的头，笑道，“你真的很有这方面的天赋，你妈妈应该多支持你才对。她所谓的安稳的

生活，不过是按照她的理想罢了。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你应该有自己向往的生活，这是谁都无法改变的。有机会，你

多跟你妈妈谈谈。”

“嗯！”萧楠点点头，说，“我哥哥很支持我。妈妈生气，他总会给我掩护。”萧楠说得兴奋，脸红扑扑的，表情生动极

了，刑牧一真想抓起相机把他的一举一动都拍下来。不过他说了一会儿，又低了头，变得有些无精打采：“不过，这次我

开店，妈妈很生气……我卖雕塑攒的钱，还有陈俏唱歌攒的钱都花了，没有赚钱……一直都在赔……”

“没事，你不是答应我帮我制作礼品吗？到时候做出来，我绝对不会亏待你的。”

“嗯，谢谢你。”萧楠又笑起来。

“这次做完了，如果客户反应好的话，咱们还能继续合作。另外，我还有一个提议。”

“什么？”萧楠眨巴着眼睛专注地看着刑牧一。刑牧一笑了笑，说：“我呢，最近正需要找一名模特儿，拍几组写真，投

放广告，不知你有没有兴趣？”

“啊？写真广告？”萧楠瞪大眼睛惊讶地说，“我……我……我没有拍过……”

“没事，这次的主题是青色年华，是针对年轻人的。我一直都在物色模特儿，我不想找专业的，因为我觉得他们缺少灵气

，你的条件不错。”刑牧一说着，极其自然地用手勾起萧楠的下巴，把他的脸转过了面对自己，上下仔细打量，“你的脸

型很漂亮，会相当上镜的。”

第十五章

吃完东西两个人在车上聊了一阵，刑牧一想起外卖袋子里那杯圣代。之前那群饿狼抢全家桶的时候刑牧一专门保住了这杯

圣代，是专门留给萧楠的。他拿起袋子把圣代取出来，只可惜由于时间太长，那杯“历经浩劫”的圣代化了不少，上面的

草莓酱糊在杯子里看起来难看死了。刑牧一有些失望，但萧楠却兴致勃勃地接过去，笑眯眯地说：“嗯，我喜欢吃这个！

真是谢谢你了。”说完，十分享受地舔了舔杯盖上的草莓酱，舒坦地发出一声叹息，表情简直享受极了。

“小姑娘才喜欢吃甜食吧。你这小伙子，怎么也爱吃这些。”刑牧一故意揶揄他。萧楠撇了撇嘴，说：“每次哥哥带我，

诺诺和亚亚去吃肯德基，他们两个小鬼就会抢我的东西。我是叔叔，要照顾晚辈，所以每次都不能吃得很过瘾。诺诺这小

姑娘你别看她不大点儿，可会欺负人了！我的圣代总会被她分走一半！”萧楠说着，气愤地挖了一大勺圣代放进嘴里，说

：“所以啊，我也没有办法！”

刑牧一噗嗤一声笑出来，摇头道：“真是的，你就不会自己去吃啊！跟小孩子抢。”

“自己吃，就没有那种感觉了。”萧楠一本正经地说，“我觉得吃这种东西就要和哥哥还有孩子们一起吃才好。我不喜欢

一个人坐在那种地方吃东西。”

“那你哥以后如果再婚，你嫂子不吃醋？他总不可能每次都带你和孩子们吃吧？”刑牧一看着萧楠，轻声道。萧楠听他这

么一说，脑袋立刻耷拉了下来，盯着手里的圣代一声不吭。刑牧一又说：“你呀，不能太依靠你哥了，应该有自己的生活

不是吗？每个人都会有每个人不同的生活，你不能一辈子和你哥哥这样过的。”

“为什么不可以？”萧楠小声问。刑牧一叹了口气，说道：“你哥有两个孩子，他即使不想结婚，但是两个孩子需要母爱

，需要一个女人来照顾他们，抚养他们。这是人之常情。而且你哥有自己的工作，有自己的生活圈子，那或许是你永远也

融不进去的。”

“为什么不可以？”萧楠抬起头来看着刑牧一，那眼里水润的光泽让刑牧一心里咯噔一下，心里那些关于他和他哥哥的猜

测被再度证实。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刑牧一笑了笑，抬手擦了擦萧楠的嘴角。萧楠定定地看着他，撇了撇嘴，想说什么，

却没有说出口。过了一阵，萧楠的情绪好像越发地失落，连忙说：“谢谢你，我……我上去了……”说罢，略带些不舍地

把那半杯圣代放下了，转身跳下车，一溜烟地跑了。

刑牧一看着那杯融化成糊糊的圣代苦笑起来，他歪在驾驶座上，手指轻点着方向盘闭目假寐，脑子里全都是萧楠的影子，

挥之不去。刑牧一自认为是久经情场的老手，游历花丛游刃有余，什么时候该出手，什么时候该点到为止他都谙熟于心，

总会令那些小情人神魂颠倒，可是这一次他觉得自己有些把持不住。也不是说一看到萧楠就会猛扑上去把他如何如何，而

是他总会突如其然地想起萧楠，想起他那些幼稚青涩的表情，想起他那些可爱的小动作，这对刑牧一而言，是前所未有的

。因为若是按照以前，他绝对不会对任何情人有这样的想念。大家都深知这个圈子的游戏规则，在床上可以疯狂，但是下

了床，便各自有各自的生活。

刑牧一自嘲：难道这就叫动真情了？

他笑了笑，点了一支烟抽起来。他摇下车窗弹烟灰，抬眼便看到萧楠所在的那栋小楼，二楼的窗前，萧楠的背影正在忙碌

。这个男孩身材纤细，皮肤白皙，头发黝黑，四肢修长，脸型是小小的瓜子脸，眼睛像小鹿一般湿漉漉水润润的，刑牧一

闭上眼睛，想象着把他压在身下的畅快。分开他的双腿，扣住他的双手，看他那双黑漆漆的大眼睛流出眼泪，粉色的嘴唇

吐出小声的呻吟声……

刑牧一深吸一口气，长长吐出来，再恶狠狠地吸了一口烟，把烟头弹到水洼里。他从后备箱拿出一只相机，下了车到附近

转悠去了。是啊，他现在急需大自然的熏陶，要不然，他胯间的老二就该尴尬地抬头了。

刑牧一很具有专业水准，要不然怎么说他是这个城市最年轻出色的摄影师呢？很快的，他便在附近的草丛里开始了他的摄

影创作。花间的一滴露珠，草丛里的一只蚂蚱都能成为他镜头里的主角，太阳照过来，在水珠上反射出的光芒，鸟儿悠闲

晒翅膀的样子，都一一进入他的镜头。可是他还是觉得不满足。他停下来，又抽了一支烟，抬头看看远处那栋小楼良久，

萧楠的样子在他面前晃来晃去，让他的心里像是长了刺一样被扎得难受。他终于再次转身回去。

刑牧一上楼推开门，萧楠正专心致志地背对着他摆弄那堆泥土。刑牧一轻轻走到侧面，跪在角落里把镜头对准了萧楠。而

萧楠的心思全都放在了他的作品上，根本没有注意到进来的刑牧一，依旧沉醉于他的世界里。

镜头里的萧楠简直漂亮极了，对着那堆泥土他的眼神温柔得像要化成水一样，刑牧一专注地看着镜头里的萧楠，捕捉他脸

上表情的变化，手指不停地按动着，好像怎么拍都拍不够一样。他换了好多角度进行拍摄，萧楠都根本没有注意到他。萧

楠的专注让他感到特别惊讶，他想起陈俏以前说过的话。陈俏说萧楠小时候有自闭症，现在才稍微好点。据说有自闭症的

孩子在某些方面特别有天赋，不知道萧楠的天赋是不是就是艺术创作呢？令他沉醉专注的那个世界，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呢

？那双原本只关注他哥哥的眼睛如果饱含深情地看着自己，会有多诱人呢？

刑牧一感到前所未有的向往。

萧楠工作得十分专注，等他们回城的时候都已经六点半快七点了。刑牧一本想做一回绅士送萧楠回家，顺便两人在车里能

聊聊天，可是等萧楠下楼时另外两个男生也要走，便蹭了刑牧一的车一起回城，这让刑牧一多少有点郁闷。

萧楠坐到车上赶紧给家里打电话，告诉妈妈不用等他吃饭。谁知电话打过去，妈妈却没好气地说：“你还知道回来啊！你

看看这都几点了？一天到晚不务正业。”

萧楠吐了吐舌头道歉道：“对不起，我以后注意。妈妈，今天我会晚点回来，你们不用等我吃饭了。”

“行了，等你回来再说，我还没有做饭呢！”

“啊？你不做饭，诺诺和亚亚该饿了吧。”

“哼！他们两个小没良心的，汪诗敏一回来他们俩早就把我忘啦！今天你哥带着两个小王八蛋和汪诗敏出去玩了，刚刚打

电话来说也不回来吃饭。我一个人也不知道吃什么，还没开做呢！”兰淑珍气鼓鼓地说。她并不是那种处于更年期会胡乱

发火的老太太，她是退休的人民教师，很有涵养。但是对于汪诗敏，她却不那么能沉得住气，她永远也忘不了汪诗敏抛弃

襁褓中的孩子攀高枝儿的无情无义，所以一旦涉及到汪诗敏，她就会变得有些失控。小儿子这时候打电话来，也是撞到她

的枪口上了。

一听到哥哥和汪诗敏带着孩子出去玩，萧楠便想到之前刑牧一说的那番话，他甚至开始想象他们两个带着孩子一起吃肯德

基的样子。那种画面让他觉得难受，心里就想被刀子刺了一下似的，痛得人神志模糊。萧楠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挂断电

话的。

萧楠觉得难受，所以一路上都无精打采的，刑牧一和朋友们和他说话他也不想搭理，到了他家楼下，他也不知自己到底和

刑牧一他们怎么道别的，反正就是稀里糊涂的说了两句便上楼了。上楼的时候他还在东想西想，还走错了楼层把钥匙往别

人家的门上插。等回过神来，看清了楼层之后连忙跑了。回到家里，妈妈正在厨房煮面条。

“今天晚上就我们两个人，就吃简单点，我也不想做。”兰淑珍絮絮叨叨地说，“哎，两个小魔王不在，也提不起兴致做

饭。”

“好。”

“煎点儿鸡蛋，再放点青菜煮面条行不行？你还想吃什么跟我说，我给你做。”

“不用了。”萧楠蔫耷耷地说。兰淑珍抬头看他，手放在围裙上擦了擦，摸了摸萧楠的额头说：“怎么没精神？身体不舒

服吗？”

“没有啊！”萧楠甩了甩头，把额前妈妈揉乱的头发甩正，看了看锅里的鸡蛋，说：“我想吃两个煎鸡蛋可以吗？”

“臭小子，你胆囊炎要尽量少吃鸡蛋，你还要吃两个。好了伤疤忘了疼是吧？”

“我最近没有疼，而且好久没吃鸡蛋了。”萧楠央求地看着妈妈。兰淑珍最受不了他这样子，摇头道：“行了行了，只能

吃一个，多了不行！疼起来你又受不了！”

“好吧，那我去洗澡了哦！”

“快去吧，洗了出来就能吃了！”

萧楠坐在卫生间的马桶上给萧宇写了一条短信，短信的内容是：“哥哥，你什么时候回来。”他看着短信想了又想，最终

把短信改成：“哥哥，最近外头不安全，你和诺诺亚亚早点回来，免得妈妈担心。”

其实哪里是妈妈担心，是他自己心里难受。他捏着手机坐在马桶上等待萧宇的回信，可是左等右等还是没有回音。他对着

手机看了又看，越看越生气。这时候外面妈妈已经开始催他了，萧楠气呼呼地把手机甩到洗手池上，拧开水龙头调也不调

就站到下面开始冲洗。水是冷的，蒙头淋下来让他一阵哆嗦。可是他想到汪诗敏和哥哥两人牵着孩子到处玩的样子就觉得

难受。汪诗敏算什么？她凭什么一回来就和孩子们这么亲热？她当初扔下哥哥一个人跑了，现在倒好意思回来？

萧楠越想越生气，也顾不得水到底冷不冷就这么一直冲着。冲了一阵实在冷得受不了了，这才关了水龙头哆哆嗦嗦地拿浴

巾擦了，套上睡衣出去。刚开门，便打了一个喷嚏，兰淑珍摇头道：“你这孩子，叫你别一天到晚胡跑你不听！你看看，

刚回来就打喷嚏，感冒了是吧？”说着，连忙起身去给萧楠找感冒药，一边找一边说，“我说你啊，就别去那什么创作室

了，你看看艺术系那都是些什么学生啊？我听你哥说，他们学校艺术系的那些学生出的事情啊，可是最多的！前段时间又

是什么自杀啊殉情啊什么的，你说这些孩子都在想些什么？你啊，少跟他们混！”

“哦。”萧楠低声答道。低头看看自己碗里，哪里是一个鸡蛋？明明只有半个。萧楠气呼呼地瞄了一眼妈妈碗里，躺着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