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天鹅 上——老林

攻势下，两人已经可以象普通朋友一样交谈。

庞与轩坐在唐孟对面，他并不想坐在别人的位置上，即使唐孟会生气。不过在唐孟把椅子的主人扯着衣领拽到庞与轩面前

，并使他答应让庞与轩暂坐之后，庞与轩就勉强自己不要在意这些。

对庞与轩来说，被周围很多同学用极不友好的目光盯着，是十分难受的事情，可是秦阅在这里。

可以和秦阅呆在同一个教室，还离的这么近，光是这么想着庞与轩就忍不住心跳加快。

每次来这里，都是听唐孟和陈艾嘉说话，秦阅总是在看书，而他则一直低着头，努力控制自己的心跳。

“庞与轩，”唐孟叫了他的名字，把庞与轩吓了一跳，“说几句话。”

又是这样，他要说什么？

“叫你说话你听到没有！”唐孟的语气非常不好，唐孟对别人用这个语气的时候，那个人往往已经挨了几拳头了。

在别人眼里，唐孟对庞与轩是特别的，不过他自己却不知道。

秦阅在这里，庞与轩不想让他看到唐孟不耐烦的抓他的头，或者硬掰他的下巴。

所以他必须得听唐孟的话。

可是，他要说什么？

唐孟对庞与轩畏缩懦弱的样子非常厌恶，尤其现在是在陈艾嘉面前，他绝不能失了面子。

唐孟果然硬去掰庞与轩的下巴，“叫你说话听到没有，睡着了吗？”

庞与轩从来不反抗，但是这一次例外，他用了力气不让唐孟得逞，这让想在陈艾嘉面前作老大的唐孟非常生气。

陈艾嘉不仅漂亮，还很聪明，她绝对比庞与轩更了解唐孟，见他看庞与轩的眼光变的凶狠之后，赶紧拿出一本书来，放在

庞与轩面前，“要不，读一篇文章好吗？”

唐孟见陈艾嘉插了进来，暂时忍耐住心里那一股怒火，他打定主意，如果这丑八怪再不识相，他就把他拉出去揍一顿！

庞与轩头和往常一样低着，长长的刘海让人看起来十分不舒服，他没有立刻接过陈艾嘉的课本，他知道陈艾嘉在帮他，可

是真的可以摸她的书吗？

以前的同学的书本掉在地上，他只是帮忙捡起来，他们就会生气，何况是“公主”的课本。

可是她把课本递到自己面前了，是可以拿的意思吧？

唐孟刚要发火，就见庞与轩枯枝一样的手动了动，他接过课本。

庞与轩的动作很慢，可是所有人的目光都忍不住落在他的手上。

他的手依旧象枯枝一样难看，看的出他是多么小心的接过课本。

唐孟刚才发火的时候，教室里一切杂声都消失了，几乎所有人都看向他们这边，可庞与轩因为太紧张和害怕，一点也没有

察觉到这诡异的安静。

书本是陈艾嘉随便翻的，那一页的内容是关于诺亚方舟的故事。

庞与轩没有再翻动，就着那一页，缓慢的，小声的，安静的教室中读了出来。

“……上帝看到了这一切，他非常后悔造了人，对人类犯下的罪孽心里十分忧伤。上帝说：”我要将所造的人和走兽并昆

虫以及空中的飞鸟都从地上消灭。”但是他又舍不得把他的造物全部毁掉，他希望新一代的人和动物能够比较听话，悔过

自新，建立一个理想的世界。……”

庞与轩的声音很轻，语速很慢，几乎没有不适当的停顿，清亮脆耳的声音从他薄薄的嘴唇倾泻而出。

从他开口的瞬间，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去，甚至还有人不自觉的靠近，想看清楚那声音是否真的是从他嘴里出来

的。

“……我却要与你立约，你同你的妻子、儿子、儿媳都要进入方舟。凡洁净的畜类……”

庞与轩很紧张，他的声音在发抖，他想停下来，可是没有人叫他停，他不敢。心跳的飞快，他觉得自己甚至快要窒息，拿

着书本的手抖的越来越厉害，庞与轩发现了，周围太安静了……

是出了什么事吗？还有人在听吗？他什么时候可以停下来？

课本的内容他太熟悉了，这是一章《圣经》故事的截选，他很喜欢，看过很多次，不自觉背了下来，不然他的手抖成这样

，根本一个字都看不清。

上课的铃声响了，它救了庞与轩。

庞与轩猛的站了起来，双手把课本递还给陈艾嘉，陈艾嘉被他突然的动作弄愣了，一时没有反映，庞与轩咬着嘴唇，把书

放回陈艾嘉的桌子上，然后象是灰溜溜的小耗子，闪出教室。

从始至终，庞与轩的头都是低着的，他不知道所有人是如何反映的，也不知道从他开口的瞬间，秦阅目光一直在他身上没

有离开过，直到他逃也似的跑出去。

8

时间仿佛只是一眨眼，便遥不可及。

民办高中不象一般高中压力那么大，即使这样学生大部分的时间还是在学习学习再学习中度过。

高三尽头就在眼前，庞与轩猛然才发现。

近三年中，发生了很多的变化。

在所有人眼中，秦阅，陈艾嘉，唐孟，还有他，成了形影不离的四人组。

高二分班时，秦阅选了理科，其他三人都选了文科。

庞与轩跟其他三个人也并不象别人认为的那么要好，总是唐孟拉着他去找陈艾嘉。

分班后就是陈艾嘉去找秦阅，唐孟跟着去，不过还是会拉着庞与轩。

庞与轩曾偷偷看过秦阅几眼，印象里他总是在读书。

不过年级第一的宝座从来没有眷顾过秦阅。

陈艾嘉说因为庞与轩的成绩总是比秦阅高一点点，为此秦阅非常不服气，也找来家庭教师恶补，可结果却仍然没有改变。

所以秦阅对庞与轩抱着那么一点点敌意。

听到这么说的庞与轩，也说不清楚是什么心情。

有点惋惜，又有点惊喜，他小心的以为，他或许并不象自己想的那么入不了秦阅的眼。

至少，在成绩发榜的几天，秦阅都会狠狠瞪他几眼。

这样就够了，庞与轩很满足。

近三年的时间已经足够让庞与轩了解到，他是喜欢秦阅的。

他是同性恋，他甚至认为自己有病而沮丧了很久，而帮了他的人是姐姐。

庞与轩和姐姐的感情变好了很多，她不会象以前只用厌恶的眼光看着他，当她抱着很多有关同性恋心理书籍敲庞与轩房间

的门时，庞与轩偷偷哭了。

庞与轩没有病，可是同性恋还是为世上大部分人无法接受的。

历史上有很多有才华的科学家，艺术家，因为性趋向而受到残酷的对待，光是言语上的侮辱庞与轩就觉得痛苦，如果说那

些话的是秦阅，光是想想庞与轩就觉得心疼极了。

不想被秦阅讨厌，不想被他厌恶，所以庞与轩决定只要默默的喜欢着就好。

只是这样有机会看他一两眼，跟他呼吸用一间教室的空气，感觉到他在身边就够了。

庞与轩偷偷想过，也许秦阅不会排斥同性恋，可是这样想的话庞与轩就更加难过。

自己的外貌，自己的性格，自己的一切一切都那么糟糕，越是了解陈艾嘉庞与轩就越是了解到秦阅不可能接受他。

而唐孟却不这么觉得，他对陈艾嘉的好感从始至终，从一开始的轻浮到后来的放在心里，连庞与轩这么迟钝的人都可以感

觉到。

可是陈艾嘉对唐孟的态度却很暧昧，唐孟越来越沉默，整个人看起来没有一点精神。

秦阅还是和以前一样，对什么都不放在心上似的，对谁都冷冷淡淡。

在高三下学期期中考试后，学校张贴出开除唐孟的通告。

庞与轩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唐孟曾经留过级，现在又只要半个学期就可以毕业，到底做了什么居然被开除？

陈艾嘉请了病假，庞与轩没有她的联络方式。

寒暑假庞与轩不会跟他们任何人联系，庞与轩不知道要如何主动，而唐孟是懒，陈艾嘉是怕庞与轩不愿意，至于秦阅，只

有他自己是怎么想的。

唐孟被开除，理由被写的含糊，以唐孟他老爸的能力，即使被开除也应该弄成自愿退学才对，何况被发通告。

他到底做了什么？陈艾嘉知道吗？……秦阅知道吗？

庞与轩想去问秦阅，可是他终究还是没敢。

陈艾嘉一直没有回学校上课，就这样又过了一个月。

没有注意庞与轩，他习惯了把自己的存在感缩小到最低，何况到了高三最最关键的时刻，没有人会去特意欺负他。

小考过后，庞与轩不得已成为了焦点，因为他终于从年级第一名的宝座上落了下来。

庞与轩从来不会关心这些，但是同班的同学却不这么认为，他们偷偷的聚在一起小声议论着什么，声音越来越大，即使庞

与轩习惯性的想装作听不到，但是几个敏感词汇还是清晰的钻进他的耳朵。

唐孟……

陈艾嘉……

一伙……

开除……

强奸……

强奸的意思庞与轩知道，他一向低着头不自觉的微微抬起。

期中考试前唐孟很反常，他的话很少，甚至不会主动讨好陈艾嘉，庞与轩有次不经意看了唐孟一眼，那时候他不知道在想

什么，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陈艾嘉的背影。

有一瞬间，有什么在唐孟的眼中闪过，现在回想起，庞与轩也觉得寒战的眼神。

唐孟对陈艾嘉做了什么？

等回过神的时候，庞与轩已经心脏猛跳，手心汗湿，浑身发抖的站在秦阅教室的门口。

他得问问，秦阅一定知道什么，事情的真相一定不会是那些人说的那样。

庞与轩的班级正在上自习课，但是秦阅的班级并不是。

庞与轩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克服以前想也不敢想的困难，他居然敲门打断了正在课堂上讲课的老师，“对……对不起……

我……我……”

在班级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在庞与轩身上时，他的勇气很快就被用光，那些目光好象有重量似的，压的他几乎喘不过气。

那老师见庞与轩我个没完，有些不耐烦，但是庞与轩抖的太厉害，他又有些不忍心，“你找谁？”

“我……找秦……秦……同学……”

“秦阅吗？他刚出去。”

庞与轩惊讶的抬起头，那老师离的最近，看到庞与轩的脸之后，吓的抽了口冷气。

庞与轩回过神急忙低下头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庞与轩边道歉边往后退，连说了好几十声对不起之后，才转头跑掉。

秦阅走了，秦阅刚走，他上哪里去了，现在是上课时间不是吗？

庞与轩趴在走廊的窗户上，往操场看去，果然一眼就看到穿着校服的秦阅。

他没有拿书包，走路的姿势很好看，不知道是不是腿长的关系走路非常快。

庞与轩跑向楼梯，赶得及，追的上，还追的上。

庞与轩第一次为不擅运动的自己生气，一路小跑的追了过来，气喘吁吁之后终于在校门附近看到秦阅。

秦阅旁边还停着一辆黑色的轿车，从里面下来两个高大的男人，他们去拉秦阅，却被秦阅甩开。

光是看着庞与轩就能感受到他们之间不友善的氛围，几乎想也没想的跑了过去。

可是他太慢了，秦阅自己上了那辆车，然后车子渐渐驶出庞与轩的视线。

庞与轩觉得太累了，累的他几乎想躺在地上不起来，可是想到秦阅可能遇到了麻烦他就什么也顾不上。

那两个黑衣人好象在电视里出现的黑社会，他们找秦阅做什么？为什么秦阅会自己走出教室？为什么他会自己坐进车里？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什么都不知道，只能着急，他真是……太没用了……

明明是三年的好朋友……他至今为止的朋友……

庞与轩朝着车子驶出的方向跑着，口很干，肺很疼，腿好象被灌了水银，他还能跑到完全靠的是意志。

这时候一辆红色的跑车在他旁边停下，“小轩，你怎么了？”

“妈？”庞与轩哭着扒者车门，“妈，快追上去，快追上去。”

她从来没见过儿子着急成这个样子，赶紧让他上了车，顺着庞与轩说的方向猛踩油门。

“发生什么事，说清楚。”

庞与轩眼泪一直不停，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了委屈，当妈的即使再不喜欢这个儿子，在知道他受了外人委屈后，也是气愤不

已。

庞与轩根本不知道怎么跟母亲说，他甚至连自己这么焦急的理由都没办法说，他只是猜想，猜想秦阅或许受到了什么威胁

。

他气，气自己当成好朋友的人出了事情，他却一点也不知道。

他挫败，一点也不帮上忙，不然唐孟也好，陈艾嘉也好，秦阅也好，他们或许会希望得到他的帮助。

归根究地还是他太没用了！

庞与轩眼泪落个没完，却一个字也不说，当妈的也不好逼他，只好专心开车。

十分钟后，终于在庞妈的无敌的目中无人的车技下，见到那辆载着秦阅的黑色轿车。

“谁在那车上？”

“我……我……我朋友……”

头一次听说儿子有朋友，庞妈妈有了兴趣，“你朋友？男的女的？”

庞与轩紧盯着那辆车，就怕他从再从视线里消失。

庞妈妈是大人，虽然不了解情况，不过看儿子的神情，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

“要不要报警？”

“不行！”

儿子第一次这么大声跟她说话吧，庞妈很惊讶。

他想起有传言唐孟家是黑社会的，那么那两个穿着黑西装的是不是唐孟家的人？

也不知道秦阅是不是真的有危险，一旦只是误会怎么办，不能报警。

可是又不能这么放着秦阅不管。

半个小时后，他们来到了一家废弃的工厂。

庞妈妈小心的跟在后面，避免被发现跟黑色轿车保持的距离。

黑色轿车来到了一个旧仓库前，车里的两个黑衣人这次非常粗鲁，秦阅挣扎的时候他们其中一个狠狠打了秦阅一拳。

庞与轩看着秦阅被架进了仓库，紧张的心跳都要停了似的。

“报警吧。”

庞与轩还是摇头，颤着手解开了安全带，“我……我去……”

“你去干什么？”

“我去看看……”

连话都说不清楚，还在坚持什么。

“不行，先报警。”

“妈妈，求求你，先不要报警……其实，其实我有一个朋友，他家，他家里是这样的……”

“混黑道的？”

庞与轩点了点头。

庞妈妈失笑，“难道说刚才那一幕，只不过是你的朋友在闹别扭？”

庞与轩不知道这样的理由有多说不通，他在唐孟之前没有过任何朋友，居然冲着母亲点点头。

“我去看一下。”

庞妈妈拉住要下车的庞与轩，深深的看着了他一眼。

庞与轩头一次没有回避母亲的视线，天知道他是紧张到不知道回避了。

庞妈妈最终放开拉着庞与轩的手，“十……五分钟，五分钟内无论你看到了什么，立刻回来，不然我就报警。”

庞与轩想了想，“十分钟……吧……”

庞妈妈第一次拿这个不得她喜欢的孩子没办法，“好，十分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