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良发觉自己就是。
在他听完了排骨的话之后,甚至出乎他自己的意料,他只是很轻的点了点头:“哦。”
任凭排骨在旁边着急的叫了一声良哥,他还是没什么反应。
上次还想着去喝酒发泄发泄,这次连酒都懒得喝了。
他看了排骨一眼:“行了,你也别跟着我了,走吧。”
现在身边再有人跟着就是累赘了。
但是对方只是眉头死皱在一起:“良哥!我这辈子就认你一个老大!”
吴良觉得有点好笑,他看着排骨:“我都不是老大了你怎么认我?”
没怎么考虑过黑社会还有降职的这么一说,他现在到底算什么他自己都不知道,流氓,混混?小痞子?
抽了口烟,吴良不再搭理排骨,径自的视线拉回了没什么焦距的某一点。
要说他万全没有心理准备,其实也不是。
从之前有消息传出来的时候,他就感觉到有些问题了,只不过那时候他还为秦关担心的多一点,完全没往自己身上考虑。
想想也是,若不是秦关的授意,这种消息能传开也太邪行了。
怎么说呢……
这就是秦关的行事风格吧。
自己心里有一番打算,做任何事都是让人措手不及,甚至不给你一个反应的机会,只能接受而已。
死活,不到最后关头你自己都搞不懂。
吴良以前觉得跟秦关这种人,其实只要不去多想,不去多看,按照对方的意思去走,就对了。反正他本来也不是爱多琢磨
的人,混了这么多年,老大的话对错都是命令,问了要做,不问还是要做,换成秦关这样的,对他来说其实也没什么。
但是这一次,他突然觉得有点烦躁。
没有人喜欢这种纯粹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他可以不去多想,却没有办法让自己的所有情绪和意志都捆绑在对方身上。
一次他可以不在乎,两次他可以忍,可一旦开始频繁了,任何人都会有自保的本能意识。
吴良抽完了手上的烟,不怎么在意的站起来:“行了,你要是愿意跟,就和我出去转转吧。”
楼下烧子看见两个人出来,赶紧凑到排骨旁边问了一句怎么样,然而排骨只是摇摇头,没吭声。
吴良领着两个人走了一会儿就没什么兴致了,他其实不是个喜欢闲逛的人,以前是到处跟着老大走,做了老大之后还是到
处跟着生意走,现在一下没事可干了,怪无聊的。
漫无目的的晃荡着,手机响起的时候,吴良他竟然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不管是谁,这时候给他找点事总是好的。
“喂。”
“……良子。”
是杨不斜。
吴良也料到了对方会打电话过来,却在听到电话里那么颓废低哑的声音后皱了皱眉:“你怎么了?”
好像被罢权的人是他啊,杨不斜那哥们儿颓个什么劲儿?
“妈的……良子,我心里憋死了……”
声音断断续续的,完全不象平时大大咧咧的杨不斜。
吴良挑了下眉:“你这就憋屈死了,我岂不是得去扑街了?”他有点自嘲的笑了笑:“杨子,这时候你不是还琢磨着要我
来安慰你吧?”
论憋,还有人能憋过他?
“良子……你恨我不……”如果现在吴良能看见杨不斜,会知道他的脸色很难看,攥着手机的手青筋都爆出来了。
那天他被逼到最后没办法答应了秦关,但是这滋味难受的他恨不得立刻有人冲出来把他砍死。
吴良听着杨不斜的话,觉得本来还好的胸口猛的充斥了一股酸涩感,他死死的抓着手机,就连旁边的排骨和烧子都看出他
情绪有点怪了,然后他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别他妈的这么腻歪!”
然后直接扣了电话,顺手往地上狠狠一砸。
秦关……
——你太狠了!
杨不斜名义上接了吴良的地方,却态度一直很消极。
恨不得成天赖在KTV根本不出门,听到很多不满的话,也根本不搭理。
甚至开会,他也不露面了。
让很多人奇怪的是秦关似乎也不管他,两边就一直这么耗着,直到有一天突然杨不斜冲到俱乐部跟秦关又顶了一回,再之
后就收敛起了之前的那股消极抵抗。
很多人都猜秦关大概是用了手段,却没什么人知道里面的内情。
吴良倒是知道。
因为杨不斜不久前给他打了通电话。
问他借排骨和烧子去看着曲喆。
当时吴良听到名字还愣了一下,半天才缓过劲:“你跟他……”
话没说完,但是杨不斜那边难得的沉默已经算是答案了。
“秦哥要动他?”
“倒是没这么说,但是有人寄了一叠小曲的照片给我……”
好歹杨不斜也是名义上顶着八城老大的名头,除了秦关,哪怕是吃了豹子胆也不会在他这位脾气不好的太岁头上如此动土
。
吴良当即答应杨不斜会保证曲喆没事,之后就一直出没在曲喆家附近的咖啡店里。
从橱窗位置刚好可以看到对方家门。
严格说他不需要亲自跑来,但是不知道是他这个老大平时就当的太没威严还是排骨跟烧子这种脾气就是属倔驴的,说什么
都不肯离他半步,反正他也闲着没事,索性自己逛过来了。
这个时候,杨不斜已经不信任任何人了。
毕竟这地盘是秦关的,他手边几个亲近的手下都被秦关给调出去了,无人可用,除了能想到吴良身边的排骨,他也实在找
不出什么可以放心的人。
曲喆本人比照片上看起来还要清秀些,有点娃娃脸,平时出门的很少,倒是省了吴良不少的事。
道上的风声并不平静,似乎是有人打算跟秦关过不去,连着出了不少事。
杨不斜忙的焦头烂额,不过越忙反而越松了口气。
秦关现在到处收拾烂摊子,也就一时半会儿想不到去找小曲或者良子的麻烦了。
虽然就算到了现在,他也想不通秦关到底想做什么。
他在电话里也是这么跟吴良说的,对方只是回了个冷笑给他。
其实吴良到不觉得秦关真的会对曲喆做什么,大概只是吓吓杨子,不然,这位老大真要做什么,他们所有人堵在曲喆门口
都没用。
更不要提发个通知什么的……
吴良就这么在曲喆门口呆了小半个月。
直到有一天曲喆很莫名的进了咖啡屋,径直的坐在他对面,然后开门见山的问他:“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被人这么盯着,他就是瞎子也有感觉了。
吴良扬了扬眉,咧嘴一笑,很痛快的回答他:“流氓。”
第二十九章
曲喆对于吴良这句流氓倒是没表现出什么意外,他只是皱了皱眉:“哪种流氓?”
“流氓还分类别?”
“杨不斜那个流氓的朋友还是对头?”
他问的还挺认真。
吴良大笑了一声靠在咖啡座的沙发上,轻咳了一声,他抬起头:“原来你是这么分的?是朋友你打算怎么办,是对头你打
算怎么办?”
曲喆端详了吴良一会儿,大概是心里有数了,他淡淡的笑了笑:“是对头我就报警,是朋友我就问问他人死哪儿去了!”
连着一个星期了手机打不通人也没影,他还以为这人终于流氓到被外星人抓去研究了。
“是杨子叫我们来看着你点。”吴良觉得曲喆这人挺有意思。
“监视?”
“保护。”
吴良回答完,曲喆脸色有点不好看:“我会有危险?”
果然流氓的亲友都是高危职业。
看着曲喆满脸的嫌弃和微妙的紧张,吴良先是笑了笑,然后拍拍他肩膀:“没事儿,要死也是先死他。”
说完两个人都笑了。
吴良觉得曲喆这人很对他胃口,说话虽然很直接但是并不惹人讨厌,对他的身份明明有所顾忌,但是并没有表现出什么明
显的异样,既不退避三舍,也没有过分的热络。
俩人喝了几杯咖啡,然后曲喆说他要去趟音乐学院。
“你还是学生?”这次吴良是真的讶异了。
看他之前都出了几首歌了,还以为年龄不会太小。
曲喆似乎已经习惯了别人对于他年龄的反应,很自然的点点头:“今年毕业。”
“我操……”下意识的低咒了一句,吴良尴尬的挠挠头。
——杨不斜你小子还是不是人啊!
在他看来学生之类的,都属于祖国的花朵啊,折了是会遭雷亲的。
曲喆大概是听见了,回头看了他一眼,吴良只是摇摇头,表示没事。
既然本来就是做保镖的,索性吴良送佛送上西,准备陪着曲喆一起去音乐学院,后者虽然觉得有点奇怪,但是也没多问,
两个人路上随便聊了几句,吴良还趁机表示了一下对他歌的欣赏。
本来,街道很平静。
天已经开始渐渐回暖了,现在正午的时候,也有点燥热感。
曲喆跟吴良走在前面,排骨和烧子在后面,今天阿乐没来,说是家里人有事儿,回去处理了。所以他们几个人其实是走路
的,本来想打车,曲喆强调自己没那么习惯。
最先注意到情况不对的还是排骨。
他是一直觉得路口那辆车有问题,没有熄火,停靠的路边也没有店面住宅。
所以他是习惯性的去拍了一下前面的吴良:“良哥小心点。”
话音甚至都没落,那辆他一直注意的车就直接朝他们几个人冲了过来。
这是大白天在街口。
有些不明白的路人甚至尖叫了一声。
吴良一把扯过旁边的曲喆就往拐角跑,排骨和烧子想掏枪,但是考虑到这是大街上,俩人都有些忌惮。
也就是这几秒钟的功夫。
对方竟然开枪了。
市区内突然响起枪声是件很诡异的事情,很多人一时都没反应过来,严格说那动静跟鞭炮其实差不多,但是有一种让人胆
寒心惊的威慑力。
排骨骂了一声:“我操!”,拔出枪就要还击。
烧子找到一条小路,拉着几个人就往里面钻,看见排骨要开枪急忙过去拉:“你丫疯了,这路上到处都是摄像头。”
这年头黑社会还没NB到可以大马路上持枪开火,那永远都是电视电影里的桥段。
排骨被烧子拽着还不甘心,刚想挣开,不过是眨眼的工夫,先是听到几声枪响,然后就看到烧子脸色一白,下一刻直愣愣
的摔在他面前。
浅蓝色的衬衫后背全是一片红色。
排骨吓傻了。
他做混混做了这么久,第一次看到人中枪,还是他最换命的兄弟,他手里攥着枪,手脚发软的半蹲着,想去拉烧子,却怎
么也动不了。
前面吴良发觉到情况不对,转回头来找他俩,看见烧子中枪,也是一愣。
然后下一刻,他拽上排骨就走。
已经趴在地上起不来的烧子只是哑着嗓子死命抬起头,瞪大眼睛盯着排骨,不断的重复着:“走!”
没有声音,只有口型。
但是终究吴良他们没走成。
这条小路的另外一个出口是一片废弃的工程地,建了一半残余了一堆破铜烂铁,再过去就是一片空旷。
很快两辆车就把几个人堵在了一处废楼墩前面。
吴良把曲喆和排骨拦在后面,看着车上下来几个男人,来回打量了几眼他们,然后扯着他跟曲喆就往车上拖。
排骨反应很快的去拽拉人的男人,结果被反手就是一枪直接打在肚子上。
吴良看着排骨中枪嗓子都喊劈了:“排骨!”
但是拧着他胳膊的这几个人就跟存心要废了他手一样,不顾不顾的把他整个人都压在车门边,然后一把拽上了推拉门。
车内充斥着一股很刺鼻的味道,吴良被硬拖在地上,空间不够只能蜷缩着身子,曲喆被扯到了座位上。
车开起来的同时,吴良感到有人狠狠的踹了他肚子一脚。
那股瞬间袭来的恶心感让他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耳边是一阵骂骂咧咧的吵嚷声,他强撑着睁开看了一圈,却除了颠倒的
世界和旁边已经吓的脸色惨白不发一语的曲喆,什么都看不清楚。
“操!到底是什么人……”话没说完,又被踩了一脚。
这些人不像中国人,有个嗓门很大的男人一直在冲着他大嚷但是说的话却完全听不懂,那种诡异的语调甚至不像之前跟他
打过交道的云南人。
没有顾及也完全没有章法。
比起秦关或者他的仇家,这群人根本就更像是亡命暴徒。
吴良想表明曲喆跟这一切没关系,但是还没开口,下一刻就被人扯着头发将脑袋狠狠的砸在了车座的铁扶手上,彻底晕了
过去。
第三十章
吴良晕过去是被砸的,醒过来是被踹醒的。
身体上突然袭来的剧痛让本来逃避在昏迷意识中他的猛然的睁开眼睛,过大的刺激让他一个字都挤不出来,只能惨白着脸
捂着肚子蜷缩在地上。
等那阵眼前发黑的晕眩感过去,他勉强撑着来看了一圈环境,才终于搞明白他这是被什么人抓了。
这是个破仓库,除了他跟一起被绑来的曲喆,站着的人大概有十几个。
都是肤色有些黝黑的高壮男人,穿着墨绿色的军大衣,从远到近的站着,只有一个人是坐着的。
那个人他认识。
之前他有一夜被秦关晚上叫去试枪,当时有人跟秦关在一起喝酒,说话的语调很怪,是跟秦关做交易的,有一个就是眼前
这个男人。而后来谢处倒台,李晓辉被抓的时候,提到了两个强制走私的柬埔寨人,他也是其中之一。
所以对方这个样子,是回来寻仇的。
看到吴良似乎是醒了,那个男人终于站起来溜达到他跟前,用脚踢了踢他,然后扯着他的领子把人拽了起来:“记得我吧
?”
他的口音依然很怪。
吴良皱了皱眉,没回答。
见他没吭声,那个柬埔寨人冷冷的笑了笑:“秦关耍我们,安排好了国际刑警要黑吃黑,他够胆子,就要付出代价。”
其实这几句话他很多字都说错了,但是吴良听清楚了,也听懂了。
他闭上眼睛缓了缓身体各处传来的酸痛感,再睁开,眼底却没什么恐惧和畏惧:“你们要找的是我,跟他没关系。”
他知道今天他走不掉了,但是这一切不该扯上曲喆。
柬埔寨人听他这么说,笑了笑,他扫了旁边一语不发的曲喆一眼:“他是没什么用,但是他男人不是秦关身边最得力的人
么?”
咧着满是烟渍的牙,拽着吴良的人满脸都是扭曲的畅快:“老大的错,他身边的人也跑不掉。”
他话刚说完,旁边就有人开始往曲喆旁边走。
后者只能惶恐的尽力缩小着自己的身体,尽量的往躲避的方向缩瑟。
吴良终于忍无可忍的用头撞了一下眼前这个他怎么看都想抽的脸:“别他妈的碰他!”
或许是没想到到了这个份儿上吴良还会动手,柬埔寨人被他这么突然的一顶,直接被撞到了眼睛,疼的惨叫了一声。然后
他怒吼了一句柬埔寨话,大力的把吴良摔回地上,旁边一直围着的男人见状立刻走过来开始对他一顿毫不客气的招呼。
吴良尽量的想保护住自己致命的地方,却顾此失彼,身上各处的感觉几乎都快要被疼痛麻痹了,他忍着不想吭声,却当右
腿传来几乎要撕扯他神经的痛楚时,终于忍不住惨叫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