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你放心吧景哥。”盲虾扶着他一瘸一拐地走到另一头的背街上,说,“D哥专门嘱咐过我,让我等夜里人走光了再下手,他说你马子在店里帮忙,让我别伤着。”
原来那天D哥的问话不是毫无根据,他老早就是有预谋的,廖景恍然大悟,他之所以趁着自己出去办事才动手,大概也是怕自己在店里坏了事。
远处过来一辆空的士,盲虾招手叫他过来,对廖景道:“景哥我走了,事没办成,我还得回去跟D哥交差,看另想什么办法。”
“好。”
廖景穿过后巷折回吉昌街,大火已经基本被扑灭了,120载着伤员去了医院,只留下警察和消防员还在维持秩序收拾残局。
廖景想起盲虾的话,怕D哥还留着后着,一时也顾不得会不会暴露身份了,打算开车去医院,回头才发现自己的车被拖车拖走了,只好打了个车去。
医院里永远都是兵荒马乱,廖景找了半天没找到丁良,倒是看见了盲虾的同伴。
派出所的人在急救室门口守着,那家伙伤的挺重,肋骨断了两根,脑袋撞墙上撞成了中度脑震荡,可见当时丁良大概是真被逼到了绝路上,才下的这种狠手。
说起来,他的身手真是不错,廖景也是领教过的,D哥还是太轻敌了,才派了两个人过来。
廖景在急诊科来去问了好几趟,才知道冬冬刚到医院就醒了,被送去了儿科,赶到儿科病房,只见小孩已经睡过去了,丁良打着吊瓶陪在床边,右手和右腿都缠着绷带,还有血渗出来。
丁良见他进来,明显松了口气,脱口道:“你上哪儿去了?车开的时候我找了你半天。”
“我……我在后巷转了一圈,想看看阁楼烧的怎么样了。”
“你没伤着吧?”
“没。”
丁良上下看看他,确定他看上去没什么大伤,才放了心,说:“那就好。”
廖景摇头,问:“冬冬怎么样?”
“没事,就是被烟呛了,得留院观察一天。”
“那你呢?”
“都是外伤,几天就好。”
廖景见他脸色灰白,嘴唇都干裂起皮了,便出去买了点点心和水送过来,丁良也没有客气,说了声谢谢,拿了瓶水却打不开。
他右手包着,左手插着吊瓶使不上力,廖景便替他打开了,送他嘴边,丁良喝了两口,看着他的眼神软下来,露出由衷感激的神色,说:“今天多亏了你,要不是你,真不知道会怎么样。”
廖景摇头,想了想,问:“你是怎么惹上这些人的?”
丁良眼光一闪,眼睛垂了下去,说:“不知道,我不认识他们。”
凭直觉,廖景觉得他在说谎,也许他不认识盲虾他们,但他绝对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来杀他。
他不想说,廖景也不能逼问,打开面包喂他吃了半个,看他脸色略好了点,说:“你回你病房去睡会吧,我看着冬冬,你好好歇歇,天亮了估计派出所的人还要来录口供,保险公司那边也要应付,事儿多着呢。”
丁良在这里无亲无故的,这种时候也指望不上别人了,只得点头。
他刚走没多会儿冬冬的吊瓶打完了,廖景按了呼叫,半天没人来,他只好去了护士站。
儿科晚上总是很忙,护士站也没人,廖景干脆自己翻起了病历,想看看冬冬还有没有其他的药要打。
翻着翻着,他愣了。
这是小孩的病历没错,封面上是丁良的笔迹,年龄住址电话都对。
但姓名那一栏,填的是“齐冬”。
良久以来他一直忽略了这个问题,大家都光是叫冬冬,却从没人连名带姓的叫过,原来他居然姓齐。
是因为他从母姓吗?
廖景百思不得其解,还想再翻一遍,护士过来了,见他把桌子翻的乱七八糟的,生气地道:“哎,你这人怎么搞的,出去出去!”
廖景解释了一下,护士才消了气,告诉他冬冬的药都打完了,观察一下,明天下午就能出院。
廖景心里疑问很多,但一时想不出要怎么去一个个找出答案,想了半天只得给大韩发了个短信,让他连夜查一查丁良儿子的情况。
大韩很快回了过来,约他早上面谈。
天亮的时候阿泰和宝珠都来了医院,他们是早上去上班才发现店里出了事,两人都是有良心的人,知道丁良没人帮衬,没回家直接赶医院了。
廖景正好要回一趟住处,便将丁良托付给了阿泰,冬冬托付给了宝珠,医院是公共场所,再说大白天人多眼杂,D哥大概应该不会挑这种时候动手。
赶回家的时候大韩已经来了,在天台上等他,因为天空飘着小雨,冻的直吸鼻子。
廖景开门让他进屋,又开了空调,大韩打了几个喷嚏,灌了一杯热茶才缓过来,说:“你怎么不在家,昨晚在哪儿?”
廖景说:“昨晚良记茶餐厅有人纵火,我刚好赶上,是D哥派的人,他想杀丁良父子。”
“啊?”大韩吓了一跳,“你就是为这个跟我要他的资料?”
“嗯。拿到了吗?”
“大概已经发过来了,我查查邮箱。”大韩打开笔记本登邮箱,说,“你叫那么急,我动了好些关系才拿到的,户籍科的人半夜被我叫醒,我赶明儿请人吃饭,记你账上啊。”
“成。”
资料显示,冬冬的母亲姓张,早先是吉昌街的暗娼,七年前生下冬冬,因难产直接死在了医院里,后来她的姨妈,也就是她的老鸨七婆收留了这个孩子,给他起名叫齐冬。
两年前七婆得了肺癌,晚期,临死前将孩子的监护权,以及她名下的一处房产,全部转到了刚刚出狱的丁良名下,那房产在吉昌街,也就是今天的良记茶餐厅。
“你说齐冬是丁良的亲生儿子吗?”廖景问大韩,“我只知道他们俩都是O型血。”
大韩蹙眉看着资料,摇头:“不好说,O型血的人很多,最好能分别弄到他们的血液标本,做个DNA比对。不过这个暗娼姓张,丁良姓丁,如果孩子是他的,没理由姓齐。”
廖景心里其实已经基本确定冬冬不是丁良的亲生儿子了,而昨晚莫名其妙的追杀,大抵跟冬冬的身世有什么关联,毕竟丁良坐了那么多年的牢,退休七八年了,不应该和D哥再扯上什么关系。
那么,更深入的想,会不会元深想要的东西,也和这孩子有关?
和廖景一样,此时此刻大韩也意识到问题的症结所在,想了半天,说:“孩子才七岁,就算发生了什么,应该也是这七八年里的事。这个时段丁良在坐牢,说不定和他的牢友有关,我一会去一趟大庆坳,最迟傍晚回来,我们再见个面。”
第十九章:同居岁月
大韩走后廖景小睡了一觉,醒来已经是午后了,打电话给宝珠,说丁良去了保险公司,冬冬的情况已经稳定了,下午就能出院。
问题是,出了院去哪儿呢?
茶餐厅已经烧的面目全非,阁楼更是不用说了,就算保险公司赔的钱够翻修重建,工程也需要时间,再说现在都入冬了,工人不好找,活儿也不好干,慢着呢。
当务之急,得先解决丁良父子的住处才行。
廖景去了医院,丁良还没回来,宝珠在医院陪了冬冬大半天,也该回去了,思忖再三廖景干脆以叔父的名义替冬冬办了出院手续,把孩子接回了自己住处,临走时让护士给丁良捎个口信,他下午六点过来医院接他。
廖景没敢留自己的地址,既然D哥跟丁良有仇,八成会派人来找他们父子的下落,廖景的住处很隐秘,就算D哥知道他在吉昌街住,找到他也且得一阵子。
小孩子恢复的快,又没什么外伤,一到廖景家里就新奇的不得了,大通间,羊毛地毯,巨大的水族箱,一抽屉的正版动画片,一架子的热血漫画,廖景本来冷面毒舌的形象在冬冬眼里马上开始闪闪发光,成为神一般的存在。
“原来你是个宅男!”冬冬撅着屁股跪在地上调DVD,“这些漫画都是原版的吗?”
“嗯哼。”廖景开了空调,在厨房烧热水,“日漫都是原版的,你看的时候小心点儿,别吐口水翻页啊,不然弹鸡鸡到死!”
“嘁!”
给小孩准备好了零食和水,廖景准备去医院接丁良,对冬冬道:“我去找你爸,你在家乖乖呆着,别乱跑啊。”
冬冬看火影看的正入迷,给他一个“走吧走吧别烦我”的手势,头都没回。
廖景反锁了房门,下楼才发现外面又淅淅沥沥下起了雨,又懒得回去取伞,便一路小跑着到门口打了个车,往医院奔去。
丁良在儿科病房外的塑料椅子上坐着等他,右手还缠着纱布,腿上有裤子遮着,看不出伤势怎么样了,只是脸色依旧很差,因为连着奔走,缺乏睡眠,眼圈下面青黑青黑的。
廖景一进儿科他就看见了,扶着椅子扶手站起来:“冬冬呢?”
“在我那呢。”廖景看他站着的时候重心都落在左脚上,知道他右腿还疼,过去将他扶住了,“你也跟我回去吧,阁楼没法住人了,我明天过去收拾收拾,看还有什么能弄出来的,今天你们先住我那儿吧。”
丁良摇头:“不用了,我下午让阿泰帮我在他家隔壁找了间民房,带点儿家具,够我们住了。”
“民房怎么住啊,环境差,安全也没保障,还是去我那儿吧。”廖景扶着他往外走,丁良跛着脚走了两步,拉住了他的手腕:“廖景,你帮我已经很多了,我不能给你再添麻烦了……”
“孩子还在家呢,一个人呆着不安全,你别磨蹭了,快走。”廖景打断了他的话。
丁良用力拉住了他,不肯再往前走一步,郑重道:“廖景,我知道你是好心,但我不能害你!”
廖景皱眉,丁良接着道:“我……我以前是在道上混的,得罪了人,他们不会放过我的,我不能让火再烧到你身上。”
“你一个人扛得住?”
“我……”
“跟我回去。”廖景低声说,“我扛得住。”
丁良哑然,廖景弯腰,示意要抱他:“你自己走还是我抱你走?”
丁良盯了他半天,挫败地垂下眼,一瘸一拐地往电梯走去。
外面雨下大了,丁良带着伞,撑开了遮在两人头上,伞小人大,廖景便往他身边靠了靠,一只胳膊搂着他肩膀,丁良没说什么,也没反对,就这么让他搂着,在医院门口等车。
黄昏的街道车水马龙,行人匆匆,伞底下的世界却平静安宁,丁良的肩膀平而瘦削,紧紧的肌肉绷在单薄的骨架上,有一种奇怪的质感,手感好极了。
车来了,丁良先上车,廖景跟进去坐在他身边,车子启动,往吉昌街开了过去。
“保险公司那边怎么说?”廖景问。
“理赔的手续已经在走了,我保的全险,赔的数额挺多。”
“够翻新重建的钱吗?”
丁良沉吟了一下,说:“不了,我已经把房子挂中介了。”
廖景诧异:“你要卖掉?”
丁良嗯了一声,隔了片刻,才说:“我过两天就要带冬冬走了。”
“去哪?”廖景心一跳。
“不知道。”
车外雨越下越大,大片的水雾蒙在玻璃上,什么都看不清,廖景明白,丁良不是不知道要去哪,只是不想说,或者是为了他们父子的安全,也或者是为了不给自己带来麻烦。
不错,换了廖景,这种时候最好也是跑路,世雄再凶再牛,也不可能一手遮天,换个遥远的北方城市,他们还能继续之前的日子。
可为什么,心里这么难受。
这个话题谁也没再提起,两人默默下车,默默走路,默默上楼,丁良的伞始终打在廖景头上,雨太大,他半边身子都湿了。
廖景知道,甭管怎么样,他对自己也不是完全没有感情的,虽然他们俩都是不善于表达的类型,虽然除了那天晚上他们再没说过暧昧的话,再没有肢体接触,但彼此之间,已经将对方放在了一个不同的位置。
回到家的时候冬冬还在看火影,水族箱里漂浮着可疑的白片片。
“你干什么了?”廖景扑过去看他的宝贝鱼,清道夫贴在玻璃壁上翻白眼。
“喂它们吃薯片呀。”冬冬一脸的活雷锋。
“靠!”
廖景恨不得一脚踢飞他,热带鱼吃你妹的薯片啊!你知道老子这一缸鱼多少钱多精贵不?
没工夫理他,廖景给丁良找了件衬衫让他把湿衣服换了,自己挽起袖子就开始拿网兜捞薯片,还好薯片泡的时间不长,没散,折腾了半个钟头总算都捞出来了。
所以说小孩简直都是魔怪,鬼知道一不留神他们会惹出什么祸来。
丁良看着他忙乱,也不知道怎么帮他,对冬冬又一向溺爱,舍不得说,只能瞪小孩一眼以儆效尤,看看表已经七点多了,便一瘸一拐地进了厨房,想给三个人弄点吃的,
廖景给水族箱做了消毒清洗,给鱼撒了点药,把工具都清理完,丁良已经煮好了稀饭,说:“你这就剩大米了,我弄了点儿稀饭,蒸了几个冰箱里的冻包子,你还想吃什么不?”
廖景这才发现他带着伤还弄了这么些吃的,心里过意不去,说:“你折腾什么啊,伤成这样还做饭,吃什么叫外卖不就得了。”
丁良说:“没事,稀饭好做的很,又不是什么大菜。”
廖景看着桌上热气腾腾的稀饭包子,站在厨房门口的丁良,趴在电视前面的冬冬,之前的烦躁都没了,忽然觉得挺温馨的,心里还有点酸酸的感动。
“别看了,都钻电视里了!”廖景关了电视,把冬冬拎起来,“吃饭!”
冬冬嗷嗷叫着被他放到了餐凳上,求助地看着爸爸,想求他伸张正义,丁良不理,小孩挫败地撇嘴,背着丁良嘟哝:“妻管严!”
“你说什么?”丁良疑似没听清,廖景已然黑线,拍一把他的头:“白痴!”
稀饭吃了一半,廖景的电话忽然响了,大韩从外地打过来的:“我在大庆坳这边,今晚回不去了,雨太大,高速封闭了。”
廖景看一眼丁良,走到房间另一头,问:“资料拿到了吗?”
“拿到了一些,情况很复杂,电话里说不清。”大韩那边信号不太好,时断时续的,“我最晚明天下午回来,我们见个面,去你那?”
“在外面吧。”廖景说,“我们钓鱼去。”
“好。”大韩又道,“我需要丁良父子的DNA标本,如果可能,明天一起给我。”
廖景犹豫了一下,说:“我尽量吧。”
小孩毕竟刚出院,吃完饭看了会电视就困了,丁良带他洗漱睡觉,不到九点冬冬就睡实了过去。
廖景躺在沙发上看电视,丁良问:“有多余的被子吗?我睡地上就行。”
“你睡床。”
“有地毯,也不冷,你睡床吧。”
“我睡沙发。”
“沙发短,你睡不下。”
“那我们一起睡?”
“……”丁良无语,顿了顿,道:“那委屈你睡沙发了,我去洗个澡。”
廖景打开衣柜给他找睡衣,正好里面有他一套白T恤运动裤,还是上次廖景穿回来的,没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