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醉,我再也清醒不过了!活了三十年,我就没有像现在这样的清醒过。”
粗暴地将苏染转了个身,耿剑宁双眼通红地看着他,“我不会放你走的,已经错过一次,我不会让自己再犯一次同样的错误。”
“哥你喝多了,你绝对喝多了!”
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耿剑宁,就像是野兽,一头失去爱侣悲号的野兽似地,让人感到恐怖,也让人感到心疼。
从脚底泛起的阵阵危机感提醒苏染一定要赶快离开这头野兽的领地,无奈两人的身体实在相差太多,耿箐那常年卧病的小细胳臂又怎么会是耿剑甯的对手。
醉酒中的男人将苏染拉进了卧室,眼看着离那张大床越来越近,苏染忍不住地放声大叫起来,“哥!你疯了么,我是耿箐啊,我是你弟弟,你亲弟弟啊!”
“不……你不是我弟弟,不是……”
明明已经到了失去清醒的醉态,将苏染放在床上的动作却是那么的小心翼翼,几乎将他视作捧在心尖的珍品似地,温柔、几乎带着悲情的膜拜。
“你不是我弟弟……我知道……”
一滴泪水滴落在苏染的的脸颊,正在奋力挣扎的人儿刹那间停止了动作。
那个正俯视自己的男人,那双总是飞扬着神采的狭长凤眼如今却是盈满了泪水。晶莹的水珠从男人俊朗的面颊边流过,滴落在苏染的身上,却渗进了他的心里。
有人说,男人用武力征服世界,女人用泪水征服男人。
但是苏染第一次知道,原来一个男人,一个平时里总是坚强,甚至霸道的男人的泪水,也会让人疼到骨子里去。
“二哥……”
“不要叫我二哥……”
俯下身子,在可爱人儿的耳边轻轻低喃,“叫我剑宁……”
被蛊惑吧,又或者被耿剑甯那儿传来的酒味给熏醉了。
不知是因为失去理智,又或者遵从了内心长久以来的渴望,抛去了一切的顾虑,抛去了所有的枷锁,闭上了眼睛,苏染任由自己沉溺在了仿佛是偷来的欢愉中。
“剑宁……”
颤抖的手反围住了男人的脖颈,红唇轻启,唤出了心中久久以来渴望的名字。
被男人紧拥的几乎揉进了他的身体,捧起男人仍然在流泪的脸颊,为他舔去那珍贵的泪珠。
剑甯,剑宁……
只希望这一刻能直到永远,只希望那黎明不要来临。
第二天醒来时,苏染身边的床是空着的。
空荡荡的床铺,用手摸上去也是凉的,告诉苏染身边的人已经离开良久。
熟悉的一幕,让苏染几乎以为自己又回到了那个破烂的小屋,又回到每个偷欢之后冷清的早晨。
果然,即使换了一个身体,什么也都没有办法改变么?
苏染苦笑着将头埋进了膝盖,却模模糊糊地听见了屋外传来的声音。
抬起头,窗外隐隐绰绰的是一个男人忙碌的身影。
苏染几乎是跳着下床的,拎起昨天散落在床边的浴袍披在身上,光着脚就跑出了屋外,来到了院子里。
他在,没有走远……
花园里,用后背对着自己,正蹲在地上不知道做些什么的人,果然就是耿剑宁。
“你来了?”
没有回头,耿剑宁轻声道。
语气温柔的让苏染一阵心凉。
“这……这是谁的墓?”
更让苏染心惊的,是耿剑宁面前的一个土堆,和土堆前的一块墓碑。
一块没有名字的墓碑。
“昨天不是在屋里就和你说了么?”
将三只清香插进土中,耿剑宁起身,指了指后面的窗户,“我说了,在这里有我最爱的人,昨天你没有看到,今天终于看到了不是么?”
“你是说……这里面埋着你的爱人?”
苏染难以置信地看着那块空空如也的大理石碑,“你不回耿家大宅,每天下班都住在这里……你是在为她守墓么?”
“是啊……我欠他太多,我买下这整座山看,就是要为他守一辈子的墓。”
耿剑宁深情地看着那墓碑,仿佛在回忆那土堆中人生前的一颦一笑,让苏染嫉妒的几乎发狂。
这算什么?
第二十六章
既然爱她爱的这么深,既然爱她爱的可以放弃耿家大宅优越的生活来到这深山老林里隐居,为什么昨天又要故意勾引自己,为什么要和他上床?
上辈子的自己做了一个死的莫名其妙的床伴就算了,为什么这辈子还要接受这样的屈辱?!
苏染也好,耿箐也好,难道在耿剑宁的眼中不过都是可以弃若敝屣的玩物罢了么?!
“她是谁?是什么人!”
拉起耿剑宁的衣领,苏染大声质问道。
“什么人值得你这么对待她,你说啊,你说啊!”
没有回答苏染的问题,耿剑宁只是痴痴地望着苏染,望着他几乎冒着火焰的双眼……多么熟悉的眼神啊,那么倔强,倔强到让人有些反感的臭脾气,却曾经让自己如此的沉醉。
多看一些,让我再多看一些吧。
悲凉的笑容浮上耿剑宁的嘴角,那种只有和他在一起时才有的感觉又慢慢地升起。
“苏染……”
几乎是无意识地,耿剑宁唤出了那个让他心醉、心碎的名字。
“什么?你说什么?”
瞳孔倏地放大,苏染的心几乎都要跳了出来。
“你说什么,这下面埋的人是谁,你再说一遍,你再说一遍啊!”
没有听错么,不会是听错了么?苏染,他刚才说的分明是苏染!
“你告诉我,你告诉我这下头埋得人是谁,是谁啊!”
“是苏染!”
一个有些清脆的声音从苏染身后传来。
“下面埋的人就是你拜托我调查的那位苏先生哦!”
朝阳照射在青年的身上,衬得他的笑容格外刺眼,“耿三少,所有的一切我都弄明白了。这下面埋着的是苏染,同时埋着的,还有一个被隐瞒了二十多年的秘密哦。”
乐然笑呵呵地走到愣住的苏染和耿剑宁的深浅,淘气地朝他们抛了个媚眼,“乐然前来报导,不辱使命!”
跟在乐然身后出现的,是一个并不陌生的身影。
依旧是一脸冰冷,深藏在玻璃镜片后的眼珠中闪过的是无机质的光芒,今天没有穿着医生袍,却依然让人感到有些恐怖的男人朝着花园中的两人露齿一笑,反射出一道寒光。
“好久不见了,耿二少……还有三少。”、
四人围着方桌两两相对,耿剑宁有些霸道地将手拦在苏染的腰间,全然不顾旁边人一脸的恼怒。而对面的乐然和李承泽则一脸的不以为然。
“耿二少别来无恙啊。”
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边眼睛,李承泽的笑容让苏染心里发毛。
“托福,李医生看来过的也不差。”
耿剑宁回了一个阴阳怪气的笑容,视线逗留在了李承泽放在乐然大腿上的手上,笑得愈发可亲了起来,“就是品味实在让人不敢恭维。”
“总比恋尸癖强。”
此言一出,举座皆惊,偏李医生还嫌扔下的炸弹不够劲爆,又闲闲地加了一句,“对不起,说错了,你不是恋尸,你是恋器官外加移情而已。”
“啪!”
耿剑宁一巴掌敲在茶几上,力道之大,连带上头放着的杯子果盆都跟着跳了一下。
“我说死人脸,你平时三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怎么今天如此妙语连珠?”
看都不看耿剑宁气的发青的脸色,乐然这小子在一旁居然开始抬杠,“不过你真是说的好说的妙,一语中的,大快人心!”
“乐然!”
虽然不知道这么群人在打什么哑谜,也不知道为什么那天的奇怪医生会和耿剑宁认识,不过苏染依旧拉了拉乐然的袖子,让他不要在火上浇油。
“咳……看在耿而少是我财神爷哥哥的份上,死人脸你就不要再打击他了。”
耸了耸肩膀,乐然朝耿剑宁飘了一个白眼。
“你们是怎么进来了,又是来做什么的?”
耿剑宁一脸的阴郁,端的是山雨欲来风满楼。
“耿二少生什么气,你大门没关小门没锁,我们自然就这么进来了。至于我们来做什么么……嗯,我们是来揭穿你邪恶的真面目的!”
乐然玩的兴起,摆出了一个咸蛋超人的pose。
“这里是私人产业,你们不请自入,我可以报警抓你们。”
“这敢情好,顺便耿二少也可以向员警解释一下,后面那座无名坟墓是怎么回事。”
乐然老神在在地翘起了二郎腿,“再说了,非法闯入民宅的可不止我一个。二少还可以向员警汇报一下,您是怎么非法入侵了苏先生在康得大厦的小公寓的!对了,对门的王婶会很高兴出来作证的。”
耿剑宁去过自己的公寓?
难道自己的屋子,还有那个灵位都是他布置的?!
为什么!
看着身边一脸漠然的耿剑甯,苏染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
“怎么,耿二少难道不应该解释一下么,您的这位弟弟对苏先生的死因可是非常感兴趣哦。”
指了指苏染,乐然笑的欢乐,“快给您的弟弟解解惑吧。”
“二哥,这是怎么回事。”
第二十七章
急切地望着耿剑甯,苏染问道,“这一切都太奇怪了,苏……苏染他到底是怎么死的,为什么会和二哥你有关系?”
“不但和你二哥有关系,苏染的死要附上最大责任的人——可是耿三少您哦!”
李承泽阴阴地一笑,“毕竟,您是最大的受益人呢。”
“开什么玩笑!”
苏染不解地转向李承泽,“我……苏染死了,和我耿箐有什么干系?”
“乘泽,闭嘴!”
耿剑宁连忙阻止,却已经为时已晚。
“老同学,都现在这个时候了,再隐瞒下去还有什么意思?毕竟……可是你们耿家当初三托四请,将我从国外弄过来,替耿三少做了手术了啊!”
“什么手术,什么意思?你不是只是小学校的保健室医生么?乐然,你说话啊!”
看到乐然悻悻地躲到了李承泽的身后,苏染一把将他拉了出来,大声地问道,“究竟怎么回事?为什么这个人会出现在这里,他怎么又变成医生了?”
“这个……其实我上次没有说清楚啦。他现在是小学的保健老师没有错,但是之前……”
“之前如何?”
“之前……刚好是清水医院心脏外科的主刀医生啦。”
看到苏染脸色大变,乐然急忙跳到门口,作揖讨饶,“哎哎,您别这样啊三少,我不是之前也不知道,昨天夜里他到我这里过夜……不,我是说我昨天才知道的嘛,不然早就通知耿少您了!哎哎,耿少您别打!”
“行了,别闹了!”
看到屋子里闹哄哄地乱成一团,耿剑宁再也忍不住了,大声地呵斥了一声,这才安静了下来。
“三儿……到这坐下。”
看到苏染一脸警惕的看着自己,眼中是满满的怀疑,长长地叹了口气,耿剑宁摇了摇头,“别怕……我把一切都告诉你就是了。”
“你早就可以这样了。”
端起茶几上已经冷掉的茶水,李承泽小啜了一口,半阴不阳地说道。
从茶几下抽出一包烟,弹出一根点上。
看着青烟从眼前漫开,耿剑宁缓缓地开口,“这是个秘密……一个保持了二十年的秘密。”
二十年的S市,两对孕妇同时迎来了他们宝宝。
住在顶楼VIP产房的,是耿家的大少奶奶;住在三楼普通病房的,是准备生第二胎的苏家小媳妇。
一个小时后,楼上的耿少奶奶大出血,撒手人寰,腹中的宝宝则因为过于虚弱,来到世上不到几分钟就夭折了。
一场偷天换日的阴谋袭上了无辜的苏家。
耿家的老爷子必须要有一个孩子来代替自己的孙子,从而漫过已经承受了丧妻之痛,无法再接受丧子之痛的儿子。
嗜赌成瘾地苏家二叔,为了偿还赌债,答应了耿家要一个男孙的要求,串通了医院中的护士,将自家哥哥的二儿子和楼上的死胎做了对调。
苏家妈妈伤心欲绝,却只能接受这个继承的事实。幸得家中还有一个儿子作为依靠。
与此同时,一个瘦弱的男婴被交到了耿老爷子的手中,苏家的次子成为了耿家的三少爷。
本来事情也就这样过去了,偏偏那个男婴没有满月就三灾五难个不停,根本就不能离开医院的重症监护室。做了全身检查才知道,这孩子有先天性的心脏病,根本活不过二十岁。
唯一能够延长他生命的办法,只有在二十岁之前做心脏移植手术。
因此,苏家这么多年一直都在耿家的监视中,等的就是有朝一日,取出苏染的心脏,让它能够延续他弟弟的生命。
至于那个偷天换日的二叔,在得到了大笔的报酬后更加沉迷在赌桌之上。又在苏染十三岁的那年骗光了苏家的家产,间接还得他的父母英年早逝。
苏家一切不幸的源头,可说都和耿家脱离不了干系。
“为什么,是……是苏染呢?”
眼中噙满了泪珠,苏染抓住耿剑宁的手质问道,“谁的心脏不能用,为什么一定要用苏染的,为什么啊!”
“因为耿三少你的血型是被称为熊猫血中熊猫血的RH阴性AB型血,百万人口中也不足一个。像你这样特殊的体质,一般人的器官移植到你身上的话,一定会出现非常严重的排异反应,而且手术的时候会用到大量的血,所以……”
“所以你们杀了苏染,取了他的心脏不算,还抽干了他的血,是不是!”
狂怒中的苏染掀翻了茶几,众人躲避不及,纷纷被他弄的狼狈不堪。
“真是奇怪了三少爷。”
被茶水泼了一身,李承泽有些恼怒地掸了掸身上的水珠,“虽然那个苏染是你大哥,但是你们从来没有见过,也谈不上什么感情吧。既然手术成功了,那么就好好过日子,没事情去寻找什么真相……”
“你闭嘴!”
悲愤地朝着李承泽大吼一声,苏染痛苦地叫道,“耿家卑鄙的走狗,居然丧心病狂地取出一个本来还可以活下去人的心脏做手术,你有没有良知!你的心被狗吃了么?”
“呦呦,朝我发什么火?我不过是取人钱财与人消灾罢了。要说没有良知,你身边的这位才是各种翘楚吧!我不过做了换心手术罢了,你的这位二哥,可是不要脸地一点点接近人家,把别人的心都偷到手里,最后还……”
“够了!”
耿剑宁喝到,“别说了,乘泽我求你闭嘴可以么?!”
朝耿剑宁鄙视地瞪了一眼,李承泽双手环抱在胸前,冷冷地笑了一声。
“耿少,乘泽他真的没有你说的这么坏哦!他就是因为受到良心的苛责才会辞去了清水医院主任医生的职务,甘心到小学去做一个籍籍无名的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