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乖乖点点头。
张楚衣看他点了头,自己也放心地朝自己的厢房那边走,开了门才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一回头,发现青石还站在自己身
后。
张楚衣疑道:“你跟来做什么?”
青石道:“我怕你再睡死了。”
张楚衣笑道:“以后我都会有防备,他不可能杀得了我。”
青石眨眨眼,道:“哦。”
张楚衣人进了屋里,青石哦完却还站在门前。
张楚衣想关门又不好意思关,不想看他一直站在那么冷的院子里,于是又催促道:“你去睡吧。”
青石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最后又是哦了一声,转过身去。
张楚衣看他回身,这才放心地关上门,可是把手放在门上站了半天,越想越觉得奇怪,忍不住又把门打开。
一开门,就看见青石站在门前,好像从来没有回过身似的。
青石似乎没有想到他会重新开门,惊了一惊,似乎又有些惊喜:“楚衣?”
张楚衣觉得有趣,忍不住笑道:“你怎么了?”
青石笑嘻嘻道:“我怕冷,一个人睡不着。”
张楚衣挑眉道:“你不是鬼仙么?刚才还说不怕冷的?”
青石迅速道:“有一个是骗你的,你猜猜是哪个?”
“我没那个功夫,”张楚衣实在没精力和他闲扯,侧过身道,“进来吧。”
“好。”青石伶俐地钻进屋里。
张楚衣这才重新关上门,想了想青石刚才说的话,疑道:“你要和我睡一张床?”
青石点头道:“对,你不讨厌吧?”
张楚衣叹了口气,却不由自主地勾起了嘴角:
“不讨厌,你去睡吧。”
——不讨厌,反而有些高兴。
而且……只要在能看见他的地方,心情也会不由自主地变好。
“你呢?”
“我把东西收拾一下。”刚才翻罗盘的时候,张楚衣已经把包裹翻得乱七八糟的了。
“那好,我先去睡。”
青石很干脆地到床铺那边去,张楚衣顿时困意倍增,只简单地把散在桌上的东西收好,自己也跟着躺到床上去,没想到就
这么一会儿的功夫,青石已经没有一点动静了……看来是累得不清?
张楚衣正这么想着,只翻了一个身,就对上身边一双毫无困意的眼睛。
“……又怎么了?”张楚衣觉得自己已经参透青石的行事规则了——提出要求之前,眼神必须到位。
青石轻声道:“你怕冷吗?”
张楚衣摇头:“不算怕。”
“那好,”青石伸出双手,“你握着我的手睡,行么?”
“……诶?”张楚衣满腹疑惑,依言捉住他的手,醒悟过来——回来之后刚松开青石的手,现在握起来,柔软的触感依旧
,只是又变得冰凉冰凉的了。
张楚衣若有所思道:“你真的怕冷?”
——照理说……鬼仙“应该”不怕冷……
“你猜?”
张楚衣无可奈何。
“……还是先睡觉吧。”
13.隐凶现
这一觉睡得着实安稳。
没有梦,没有嘈杂和不适,一切恬定。
天亮之后,张楚衣隐约记得自己醒了一次,半梦半醒间启开双眼,只看到青石蜷缩在身边,褪去了平日的活泼精神,安静
的睡颜竟也颇为可爱。
张楚衣迷茫地看了一会儿,看得困意被重新填满。
他闭上眼睛,一边想着该起床了,一边却又违心地睡着了。
第二次醒的还是张楚衣,不过这次就不是那么和平的自然醒了,不知是谁敲起了房门,一遍遍一遍遍地响,过了一会儿开
始问“张公子在吗?”,让人想不醒都不行。
青石明显也被吵醒了,睁眼偷看一眼,一言未发,闭上眼假装睡着。
张楚衣摇摇晃晃地赶去开门,走到门口才算完全清醒,仔细检查了一下仪容并无混乱,这才打开了门。
站在门外的家仆一愣,扫了他一眼,只看衣服就知道他还没起床,忙赔礼道:“真对不住,打扰张公子休息了。”
张楚衣开门就被太阳晃花了眼,也知道早就该起床了,尴尬道:“没事,只是昨天晚上忙了些事情,睡得晚了,这时候正
该起床了。”
家仆连连点头,随即又道:“张公子既然还没起床,小的就先告辞了。”
张楚衣道:“若是找我有事,现在说也无妨。”
家仆笑道:“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今天到现在也没见着二少爷,想问问张公子知不知道——”
张楚衣立即道:“不知道!”
……咦。
家仆继续笑道:“小的也知道,张公子既然还没起床,那肯定是不知道了。”
张楚衣一脸空白地站着,等到那家仆告辞离去,这才转手把门关上。
——我为什么要说不知道?!……弄得好像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样!
张楚衣随即甩甩头,决定把这强行归咎于自己睡昏了脑袋。
几步走回卧房,青石人还缩在被子里,眼睛却是睁着的,一看到张楚衣,立刻眯起眼睛笑道:“你怎么不知道?”
张楚衣还没说话就被噎了这么一下,尴尬着不知如何解释,干脆生硬地转移话题道:“起床!”
青石也不深究,坐起身伸了个懒腰,笑眯眯道:“还是在你这睡得舒服。”
张楚衣无奈道:“听你这意思,难道以后都要跑到我这里来睡么?”
青石认真道:“你不介意的话我就来。”
张楚衣一愣,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青石也睁着眼睛看他,没有说话,似乎是在等他回答。
张楚衣叹了口气,却不由自主地微笑起来:“……我不介意。”
青石露出一副预料之中的表情:
“——嘿嘿,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青石话一出,张楚衣心头莫名一动,表面上故作浅笑回了一句“多谢夸奖”,心中却比这开心百倍有余。
不过,一边开心着,一边又陷入不可思议的困惑中。
——自己这到底是……怎么了啊。
****
橘园依旧是必须的去处。
晚上被叶橘莫名其妙地遣返了一次,白天叶橘总不会再有理由赶他们走了。
还没走到仙橘树下,不仅看到了叶橘,还看到了另外一名常客。
贺子林早已经把带来的点心在树下摆好,看到两人过来,离老远便道:“没想到这次我竟赶在了你们前面!”
两人也跟着打了招呼,刚走到近旁坐下,就听叶橘道:“你们怎么这才来?你们不在,我都没法拿那些东西吃。”
这一段时间相处下来,他们都知道贺子林听不到叶橘说话,但叶橘不能当着贺子林的面拿起他能看到的东西,因为如果这
样的话,在贺子林眼中便成了某样东西凭空飘起的景象。
张楚衣笑道:“昨天晚上熬得太晚,今天起得迟了。”
一方面是在和贺子林对话,另一方面也回答了叶橘的话。
叶橘自然知道晚上的事情,也不再说话。
青石环顾四周,疑道:“怎么你这次一个人来了?淮陆呢?”
平常这两人一直是主仆跟随,各式各样的点心小吃都是由淮陆拿着的。
贺子林摇头无奈道:“谁知道那小子去哪了,整个早上就没见着他影子,我只能一个人来了。”
叶橘一言不发,却挪了挪身子,坐到了另外一边。
因为晚上的事情,张楚衣从来到这里就悄悄留心叶橘的举动,如果他只是默默地坐着倒真看不出什么,可这么一动,张楚
衣无意间望到树下,只见金棕色落叶铺满的地面上,露出一许有些突兀的赤红色。
张楚衣正想看个清楚,叶橘不偏不倚地挡住了他的视线。
“来,这次是从玉山带来的香榧糕点——”
贺子林不知道张楚衣在看些什么,把盛着糕点的小蝶推到中间,自己先拿了一块,自顾自道:“‘味甘宣邵蜂雏蜜,韵胜
雍城骆乳酥’,说的就是这香榧,不知楚衣兄是否听过?”
张楚衣一愣,回过神来,忙敷衍道:“惭愧,我自是才疏学浅,这句诗未曾听过。”
贺子林笑道:“我也是现学现卖,没见到这香榧糕之前,我也没听过这诗。”
张楚衣眼睛还在叶橘附近转悠,叶橘却是坐定了就不再动了。
贺子林又热情道:“既然说到这里,就忍不住考一考你们,与香榧有关的诗品,能说出多少?”
贺子林的吊书袋,张楚衣这些日子见得多了,也见怪不怪,背诗不是自己特长,只管交给青石应付。
虽然不知道青石过去到底是干什么的,但冲着他棋品和诗品的造诣,张楚衣总觉得他至少也得是个老学究。
青石果然道:“后来空向玉山求,坐对蜂儿还相象。”
叶橘露出一副不耐烦的表情,开口道:“别跟他对什么诗了,帮我拿两个过来。”
贺子林开始在那边夸赞青石,张楚衣默默从小碟中拨出两个两块糕点,故意道:“既如此,我拿几个放到橘仙的祭台上去
。”
把糕点放在祭台上,离三人自然就远了,叶橘就算是拿走贺子林也看不到,而且还可以把叶橘从他坐的地方引开。
叶橘瞪着眼睛看张楚衣把糕点放在祭台上,犹豫了一会儿,终于站起身走了过去。
那片铺满橘叶的地面的确显出一丝赤红,一种很不自然的红色,越看便越是明显。
张楚衣余光撇着那一点红,拿起香榧糕咬了一口,无意间觉得这次的糕点有些不同。
——好像少了些什么。
贺子林每次拿来的的糕点,虽然做法和食材都很普通,却都漾着一丝清冽醇香,正是那股醇香,才是每样糕点都颇为美味
的源头。
这次的香榧糕,在味道比以前的点心都胜过一筹,虽然没有那丝醇香,却也是贺子林拿来的糕点中数一数二的佳品,但张
楚衣的重点并不在品评食物上,而在于——
再看那一眼那点红色,张楚衣突然想起了什么。
“楚衣兄,你可能说出什么香榧的诗文?”
“香榧?”听到贺子林有在对自己说话,张楚衣意识道,“味咸平,清热凉血。”
对面两人面面相觑。
“楚衣,”半晌,青石开口道,“我们说的是香榧,你说的那个是香榧草,是中药。”
“……诶?”
****
打发走了贺子林,橘树下又变成只有他们三个。
叶橘又坐回原来的地方,青石把剩下的糕点装在碟子里递给他,哪知道碟子突然一轻,叶橘竟没来及接到,好在青石反应
快,忙又把盘子重新拿紧,再看自己接到碟子的地方,已经落在叶橘伸出的手掌下面了。
两人都是一愣,青石还没开口,叶橘抢先道:“你松手那么早,差一点掉到地上了。”
青石愣道:“我明明是看到你把手伸过来才松手的。”
叶橘抿嘴道:“那样的话我怎么可能接不到?”
青石犹豫了一下,开口道:“因为碟子从你手上穿过去了。”
叶橘眼神一慌,忙道:“你看错了!”
他伸手抢过碟子拿在手里,继续道:“你看,我这拿得好好的,怎么会从手上穿过去?”
青石皱了皱眉,自然地把目光头像张楚衣寻求支援。
张楚衣淡然道:“碟子会从你手上穿过去,是因为你灵力变弱了。”
叶橘又是一慌,抿嘴道:“胡说八道!”
张楚衣站起身来,从容道:“我昨天就发现显形阵对你的作用变小了,显形阵没有问题,自然是你的问题。”
叶橘也跟着站起身反驳道:“我天天都在这里呆着,灵力怎么会变弱?”
“那要问你自己啊……”
张楚衣叹了口气,走到叶橘面前,面前的少年心虚地后退一步,移开视线道:“我怎么会知道!”
“……不知道么?”张楚衣摇摇头,手往腰间一搭,缓缓地抽出剑来。
“楚衣?”青石惊愕道,“你拔剑做什么?”
仙阁剑的银光一晃,叶橘当即也是脸色一白:“你想干什么?!”
“让你知道为什么——”
张楚衣手腕一翻,剑尖高悬,当头落下!
叶橘背后是树无处可逃,只能骇得闭上眼睛,一阵冷风从脸上扫过,身上没有被刺中的痛感,反而是耳边传来“铛”地一
声清响。
——像是金属撞击出的声音。
只听张楚衣淡淡道:“你出来了啊。”
叶橘缓缓睁开眼睛,长剑已经落在自己身旁,身旁的地面上却多了一个人。
——是淮陆。
淮陆的脸上没有表情,他仰坐在地上,手握一柄金红短刃,正和张楚衣手中的银剑紧架在一处。
“淮陆?”青石一脸讶异道,“你怎么从地底下冒出来了?”
叶橘没有惊讶,他咬咬牙,脸色苍白地紧靠住树干,不发一语。
张楚衣将力道一松,借着淮陆的反力后撤一步,轻轻笑开:
“——我们昨晚找的人,可不就躲在这里么?淮陆,或者说是……怀梦草妖?”
14.怀梦草
怀梦草妖。
淮陆目光一紧,随即归回平静:“不错,你说对了。”
青石抬头看看两人,好奇道:“怀梦草妖?”
“洞冥记有载,钟火山之中,有种异草,‘似蒲,色红,昼缩入地,夜则出,亦名怀莫——’”张楚衣不紧不慢道,“既
是异草的一种,修炼成妖并不算太稀奇。”
淮陆瞥了一眼脚下,开口道:“你刚才看到我了?”
张楚衣点头道:“‘昼缩入地’的确方便隐藏,只可惜那红色太扎眼,混在橘叶中仍是一眼就能看到。”
青石插嘴道:“你见过怀梦草?”
张楚衣道:“没有。”
青石皱眉道:“红色的东西多得是,你怎么知道就是怀梦草?”
张楚衣笑道:“我虽然没见过,但是我吃过。”
淮陆一愣,脱口道:“你记得味道?”
张楚衣叹了口气道:“我是很小的时候吃的,早就忘了味道,不然的话,昨天怎么会差一点被你杀掉?”
淮陆摇头道:“可你似乎已经想起来了。”
“对,”张楚衣道,“今天贺子林的点心和过去相比,缺了一种特别的味道,于是我恰巧就想起了缺的那种味道是什么。
”
小的时候初到石室山,晚上每每想家睡不着觉,涂昔师父便给张楚衣吃过怀梦草,虽然只是一点点,却有非凡的安神功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