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桌上侧过头来,看着小鸟依人一般偎在身边的女子,直到此时,凌九霄也才明白,这般的荒唐无论持续多久都无法填满内心的空虚。
他想要的不是这样的沉沦,而是一个能陪在他身边的人,哪怕是一句话都不说,只那样静静的陪着自己,就如那个夜晚在铸剑山庄庄外欧楚环陪了他一般,陪着他慢慢从这撕心裂肺一般的伤痛中恢复。
欧楚环?久违的名字忽然跳进脑海内,从那日擂台之后就再未见过他,不过因为自己,他在灵隐敖应该过的很好。甩了甩头,凌九霄将这个忽然跳进自己脑海中的人重新赶出去。
“凌先生——”偎在凌九霄身旁,半晌都未见他有任何动作,那女子再次朱唇轻启,“凌先生想让奴家给你做点什么?奴家琴棋书画可是样样都很拿手。”
“不必,你出去吧!”本是因这女子一身白色衣裙立在众人之间显得清新秀丽才会挑了她侍寝,可现在看来竟是这般的俗不可耐,皱了皱眉凌九霄站起身来,从那女子的怀内抽出自己的胳膊来。
“可是凌先生——”觉察到凌九霄的不愉,那女子忙站起身来想说什么,一阵喧哗声和着这勾栏之中女子的尖叫声便传进屋内,除了这些声音外,还有急促的铜锣声从窗子外面传进来。
“怎么回事?”反手推开再次靠近的女子,凌九霄扬了声音给一直候在门外的手下听。
“主上。”房间的门被推开,一名中年男子垂了视线,单膝跪在凌九霄面前,“回禀主上,刚才有惠州刺史府府衙中的官差经过,说今日土匪过境让街上店铺立刻关门上板。”
“土匪过境?这惠州怎么会有土匪过境?”浓眉一挑,凌九霄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男子问。
“这……属下也不知道。”头垂的更低,男子道。
“去查。”
“是。”起身倒退着出了房间,带上房门男子径自离去。
“凌先生您……”那立在一旁的女子见凌九霄重新坐回圆桌边,一张英俊的脸上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便又凑上前去,“您是说不是土匪过境?”
瞟了眼身旁的女子,凌九霄重新转过头去,未说话。
见凌九霄不理自己,那女子便讪讪的垂了头,有些难看的沉默在这本当春光无限的室内蔓延开来,一直延续到被凌九霄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人回来。
“主上,现在惠州州城内全城戒严,刺史府内也是戒备森严,是何原因还不知道,不过属下已经另行派人再去打探了。”一如刚才,垂了视线看也不看那只披了一件薄纱衣的女子,中年男子再度跪到凌九霄面前时已是一刻钟之后。
“全城戒严?”视线落在跪在面前之人的身上,凌九霄想了想,“唤人进来替本座沐浴更衣。”
“还要不要其他人前来?”知道凌九霄多半是要出去,男子问道。
“不用,本座也不过是出去散散心。”
“那属下这就去着人准备了。”说完,中年人便退出了房间。
“凌先生……那我……”听凌九霄唤人更衣竟是要离开,那立在他身旁的女子有点急,“您今夜不是要奴家侍寝么?”
“出去。”
“可是……”
“出去。”一声断喝,透着股不耐烦。
“是。”抬头偷着瞄了眼凌九霄的脸,见他脸上透着股不耐烦,那女子不敢再多说,从床榻上找到自己的衣裙抱在怀内,光着脚来至门前拉开门走出去。
女子刚一离开,便有小厮抬了装着热水的木桶进来,伺候凌九霄沐浴更衣。
半个时辰后,沐浴更衣,换了身黑色劲装,扣了皮质护腕,收拾停当之后的凌九霄一扫不久前的颓废,整个人神清气爽起来。
看了眼一声不响立在一侧的中年人,凌九霄一笑,“走吧。”说完便推开房门,跃上屋脊后沿着屋脊的走势往城北而去。
三更已过,除了西城之外其他三城早已经到了宵禁的时间,偌大的州城内家家户户关门闭户,宽敞的街道上连个人影子都没有。
沿着沿街的屋舍往城北刺史府而去的凌九霄脚步忽顿,刹住身子后立在屋脊上,凝神屏气,侧耳倾听。一阵喊杀声穿透了夜晚的黑暗,从远处传来,若隐若现,时断时续。
“主上,”趁着凌九霄停顿,跟在他身后的中年男子赶上来,“主上,打探清楚了,是左相玉无极造反,带了人要攻占刺史府,现在正和刺史府府内的衙役和官兵交手。”
造反?瞟了眼面前的中年人,凌九霄重新运了轻功。
“主上……您……”中年人见凌九霄继续往北城而去忙跟在身后,“主上您不能去,太危险了。”
“无妨。”未理会手下人脸上有些为难的表情,凌九霄加快了前进的速度。
穿房越脊,待凌九霄来到刺史府府衙跟前时,刺史府内外已是一片刀光剑影,呐喊声,咒骂声,喊叫声,兵器碰撞时发出的撞击声不绝于耳。
这其中尤以刺史府门前的战斗最为激烈。
门前空地上倒了十几具死尸,一名手持宝剑的男子被十几人围在中间。
面对了身旁十几个黑巾蒙面手持刀剑的对手,这男子脸上竟毫无惧色的把手中宝剑舞的上下翻飞,攻前避后,迎左挡右,对方人手虽众多,一时之间竟也奈何不了他。
男子旁边十几个黑衣人如众星捧月一般簇拥了一个五十开外,一身青色劲装的男人,皱着眉毛看着眼前的这场打斗。
半晌见自己人虽然人多势众竟占不得一点上风,男子忽然开口道,“南飞羽,老夫劝你还是别做无谓的抵抗了。你若现在就住手,把这惠州乖乖的交出来,老夫便饶你不死。”
听玉无极这般说,陷入包围圈的南习羽手中宝剑绾了一个凌厉的剑花,数道剑影四下散开直扑那些将他围住之人的面门。那些人见他剑招来的迅猛异常忙抽身撤步,纷纷向后躲去。
借着这些人后撤的空当,南飞羽飞身跃起,跃到刺史府正门的屋檐之上,居高临下的看着被众人护在中间的玉无极,“饶我不死?玉无极,怎么老了老了你还犯起糊涂来了。你攻击刺史府便是造反之罪,是株连九族的重罪,你一个朝廷的饮犯还说什么饶我不死?”
被人说是老糊涂,玉无极老脸一沉,咬了咬牙摆了摆手,命令道,“杀,这府内之人一个不留。”
随着他一声杀字落下,数百名隐藏在黑暗中的男子便出现在府衙面前。这些人都是清一色黑色夜行衣,黑巾包头照面,手中的兵器不是匕首便是短刀。
是孤星的杀手!只一眼南飞羽便认出了这些人的身份,见玉无极唤出了一直隐身的黑暗中的这几百名杀手,南飞羽忙提高了声音向着与先前攻入府中之人混战在一起的衙役官差喊,“向后撤,撤到二层院子。”喊完,自己也飞身跃起,越过屋脊往后院而去。
“追。”再挥了挥手,玉无极在周围众人的保护下上了刺史府内门前的七层台阶,走进已经被攻破的大门,往府内第二层院落追过去。
“凌教主,好久不见啊。”凌九霄正看着混乱不堪,到处都是战场的惠州刺史府,一个爽朗的声音忽然响起,伴着这声音一道淡青色的影子落到凌九霄身旁与之并肩而立,“这么晚了难道您也是睡不着,来看热闹的么?”
“玉竹剑客不也是一样?“看了眼同样立在屋脊上,与自己隔了一条小巷的青玉竹,凌九霄抱拳道。
“我可不光是来看热闹的。”回了一礼后,青玉竹的视线追着那些人进到二层的院落,“深更半夜的这般吵闹扰人好梦。”说着青玉竹皱皱眉毛,面露不愉,“不过现在再回去也睡不着了,”说完青玉竹的目光又重新落回到凌九霄身上,“既然赶上了何不下去试试身手,凌教主?”
“试试身手?”凌九霄微微一笑,环视了四周。
他四周的屋脊上已经立了不少江湖人,看情形多半是被吵醒后来看到底出了什么事的。
“凌教主不想?”似是对周围或探究或谨慎的视线毫无察觉,青玉竹开口道。
“倒也不是,只不过两方缠斗,玉竹兄想要帮哪一方?”
“这个……”看着带了下属退守二层院落的南飞羽,青玉竹想了想,“既然来了自然应当顺便作件行侠仗义的事情了。又何况这位惠州的南刺史在下看来很面善,自然要帮他们了。”说完,青玉竹也不待凌九霄回应,便伸手按绷簧,抽出手中玉竹剑,跃下屋脊,直扑孤星的杀手们。
“既是如此,在下便陪了玉竹兄您也做件行侠仗义的事情。”见青玉竹跃下屋脊,加入战团,凌九霄一笑,也跃入刺史府的府衙内,和孤星的杀手们战在一处。
南飞羽手下的多是刺史府内的官差衙役,这些与玉无极手中的那几百杀手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虽然身为隐卫总管,南飞羽手下有不少隐卫可调遣,可是事出突然,这些负责刺探情报的隐卫们又遍布各处,一时半会儿很难调集到多少人手帮忙,所以凌九霄和青玉竹加入之前,他手下之人已是处于下风,第二层院落也很快就要被攻破。
第七十三章:惨遭暗算
刺史府的二层院落虽眼看着就要被攻破,不过有凌九霄和青玉竹两人的加入局势又有了少许的缓解。
见凌九霄和青玉竹两人加入战团,原本远远立在屋脊上看着这一切的一些武林人也各拿刀剑,跃下屋脊加入进来。这些人人数虽然不多,却都是成名已久的侠剑客。有了这些人的加入,本已经被逼得很紧的形势多少有了些缓解。
“老夫是飞岚的左相玉无极,现在奉命缉拿阴谋造反的惠州刺史南飞羽,如有助其逃脱之人一并以谋反之罪论处。”大好的形势竟有逆转的迹象,玉无极忙扬了声音道。
缉拿阴谋造反之人?以谋反之罪论处?本已加入战团的一些人都收了手中兵器,有些不明所以的看向站在人群中的玉无极,屋脊上,原本也打算加入进来的人也都有些犹豫。
见状,玉无极的嘴角微微扬起,扫了眼愣在当场的十几个人接着说道,“不知者不怪,念你等愚昧无知老夫此次便不怪罪你们,你等可自行退去,如若不然一并以谋逆罪论处。”
“呵呵,谋逆?”似是听到了很好笑的话,将玉无极的话听得清清楚楚,南飞羽冷冷一笑手中宝剑绾了一个凌厉的剑花,将对手逼出去后撤了身子站定,一边喘息着一边抬手擦了擦额上汗水,“刑部公文昨日到了州内,要不要下官给相爷您拿出来看看?”
“公文?什么公文?”一直站在玉无极身旁未能插上话的玉正明见自己老爹面色一寒却未吭声,便问道。
“闭嘴。”一声尖利的呵斥声响起,玉无极狠狠地瞪了眼自己这个不成器的儿子。南飞羽这个时候拿出来说的公文必定和自己有关,刑部的公文不用问他都知道是什么内容。
能呵斥住玉正明,玉无极却呵斥不住南飞羽。见玉无极脸色变了变南飞羽微微一笑,“玉相,刑部的公文您真不知道?不过也难怪,公文下发的时候玉相您已经因为密谋造反不成逃遁了。”
“密谋造反?南大人你记错了吧?老夫备受皇恩感激还来不及又怎会密谋造反?”眯了眼睛,玉无极的声音愈发的冷了一冷。
“记错了?昨日才到的公文,今日又岂有记错的道理。”言罢,脸上笑容顿收,“玉无极你趁皇上落凤山守香不在朝中,伙同大皇子阴谋叛乱意图攻占落凤城,失败逃遁后不思悔改,近日又跑到我的惠州意图攻占刺史府府衙,你还说你不是造反?”
一席话言简意赅,却明明白白的说出了玉无极的罪行和他今夜来这刺史府的真正原因。
言罢,见那些停住手后面露疑惑的武林人都看着自己,南飞羽便向着他们抱了抱拳,“各位都是江湖中的侠士,武林的豪杰,虽不在朝为官却都明白忠君报国,除暴安良之理。飞羽敢情各位帮忙捉拿朝廷钦犯,替我皇重振朝纲,也替飞岚除了这祸国殃民的佞臣。皇上自当有重谢,飞岚的百姓也自然会记得各位侠士的恩情。”
“老夫劝你们动手之前还是先考虑清楚。”见立在原地的几个人手重新放回到刀剑的把手上蠢蠢欲动玉无极提高了声音,“你们别忘了老夫可是这飞岚的国丈,阳王的外公。这件事不过是皇家的家务事,是皇子外戚间的权力之争,无论胜败与否都是朝廷的事,都与你们这些武林人无关。”
“果真无关么?”听玉无极把自己从武林中脱出来,南飞羽脸上露了些许的嘲讽,“你出身玉门,今日又带了孤星的杀手意图抢占我惠州刺史府,怎能说与武林人无……”
他的话还未说完,暗处一道黑影飞身跃起,直扑南飞羽的后背。
南飞羽话虽未说完,听脑后劲风忽起忙以脚跟为轴,转动身形的同时挥出单掌,迎上暗算自己的那道黑影。
嘭——一声闷响,不过不是从南飞羽身前传来,那暗算他的人见南飞羽已经加了小心,行至半路便将劈出来的双掌收回,身子一坠,便躲过南飞羽的那一掌。
几乎同时,南飞羽身后疾风骤起,随着单掌刺破空气时发出的尖利爆鸣声传来一掌便重重的拍到了南飞羽的后背。
噗——一声轻响,头骤然向后仰去,一口鲜血直直的冲向半空中,南飞羽眼眸瞬间便失去了些许的光彩,踉踉跄跄的向前冲了两步,身子晃了晃,手中宝剑剑尖插进身前青砖的缝隙间才勉强撑了身体不至于倒下去。
见状,那原本暗算南飞羽被发觉的人转身上步,反手一掌再度拍向他的后背。
我命休矣,听身后疾风再起,直到此时的自己再也躲不过这跟进的一掌南飞羽暗叹了一声,合了眼睛。
“大人。”一声惊呼,伴着这声惊呼,一道人影飞身跃到南飞羽身边,一手扶住他,另一只手则接下了攻上来的一掌。
“赵新……怎么是你?你不是跟着瑾臣……”
“司马大人让我留下来保护您,可是结果还……”见南飞羽面色苍白,嘴角处还不时有血沫冒出来,赵新一阵抱憾,“大人,您等着,我替您报仇。”说着他便迎向玉无极。
“赵新,你扶着我。”接了玉无极的一掌,南飞羽知道赵新虽为惠州副将却绝对不是他的对手,忙手疾眼快的伸手扣了他的手腕,“先扶我坐下来。”说着南飞羽便要顺势蹲下。
“是。”手臂给南飞羽扣住,又觉察到他身子在不断的向下坠,赵新只得扶着南飞羽,让他缓缓坐到原地。
“今日之事,如有人再敢插手,便是这般的下场。”立在南飞羽刚才站着的地方,玉无极一手负在身后,另一手指了勉强被人扶住的南飞羽。
炎热的夏日,一番打斗过后在场几乎所有人身上都被汗水湿透,玉无极的这番话却如冷水一般浇到了在场之人的身上,一股寒意透过皮肤直达骨髓。
似是为他的气势所震慑,与孤星站在一处的影卫一个个也心生了怯意,且战且退,纷纷向南飞羽和赵新所在的地方退过来。除了加入战团的凌九霄和玉竹剑客青玉竹外,其他的江湖人在见识到玉无极的功夫后也都立在当场,进退唯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