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天,你调查深寒不单是想报痴缠之毒这般简单吧。”云锦天身后,一直都未曾说话的慕容非的声音忽然响起。
“被发现了?”身形一转,抿了双唇的云锦天长袍划过一道弧线转身便到了慕容非的近前,手臂揽到慕容非的腰上,偎进身边男子的怀内,俏脸上现了抹笑意,“不过是怕寒儿有了闪失,”说着他便轻轻地叹了口气,“你与我今生不会有子嗣,我又与他有师徒之缘,你就让我任性一次可好?”说着云锦天便仰了头,看向慕容非。
低头见那双桃花眼如含了水一般倒映了那一轮明月的银辉,银辉中是自己的身影,慕容非便有些痴了,双唇动了动却未发出声音。
半晌见慕容非看着他不说话,云锦天皱了眉头,“你若是不愿意就明说嘛,怎的不说话了?”
“不是。”回避了云锦天的视线,慕容非有些发窘,“我是在想你既是这般的重视那个孩子,我是不是也要表示表示,讨了他的欢心,万一哪天你生气了,我哄转不来好求了他替我把你哄回来?”
“我又何时真生过你的气?”虽是不满的瞪了眼身侧的人,云锦天脸上却又重新现了笑意,头也紧跟着重新偎进慕容非的怀内。满月的银辉下,一叶扁舟栽了相依相偎的两个人,随着那与天相接的江水顺流而下,渐行渐远。
“呐,父皇,你说深寒背后会是哪一方的势力啊?”沧江岸边沿江而上的水寒忽然转头问身侧的轩辕亦。
“寒儿以为呢?”
“莹碧已经有了莹碧宫,按理说没必要如此大费周章的派人再建一个几乎能与之相当的组织。就算是建立的话,也会从莹碧宫中抽掉一部分人手,这些人必定会是莹碧宫中高手,这样也就不会出现师父说的所有人都是近十几年才加入的情况。”秀气的眉毛皱在一处,歪了头,水寒且想且答,“所以说是苍霄么?可是到昨天为止,隐卫还没有传来关于苍霄的任何动静,而莹碧的人却已经在惠州露面了。所以,还应该是莹碧吧,是不是,父皇?”
“若是莹碧的话,云宫主调查出来的那些又怎样解释?”
“如果他们不想让咱们猜出身份,故意不用自己人,而是来到飞岚才开始招兵买马呢?毕竟莹碧宫的一举一动都代表了莹碧帝国的立场。”
“寒儿说的确有几分道理,”轩辕亦轻轻点了点头,“不过在还未调查清楚之前这些也仅仅是推断。当日因为你师父言明要寻深寒算一笔总账,父皇便暂时未动他。可是既然他有可能威胁到父皇的江山,那父皇便不得不插手了。而且,当日他们用离火伤寒儿这个仇父皇可是一直都未曾忘记过。”
“亦,我没事。”所以那件事你也不要因为总觉的是你的错,一直挂在心里了。听轩辕亦这般说,水寒忽然停住脚步转身手臂便环上了轩辕亦的脖子。
“我明白你的意思,”揽了少年的腰,轩辕亦有些冰冷的唇轻轻吻上了少年的额角。可是那次伤你确是因为我的疏忽,凤目微和,掩了眼底的一丝痛楚,“寒儿,深寒交与父皇去处理如何?”
“咦?可是……”
“寒儿……”打断了水寒话的那一声低唤竟带了些哀求的意味。
“唉——”一声轻叹,半晌水寒有些发闷的声音自轩辕亦的肩头处传来,“父皇说怎样就怎样吧,不过父皇要答应寒儿一件事。”
“何事?”
“不去试剑大会。”免得让那个凌九霄还对自家父皇报了幻想。
“呵呵,好,父皇应你。”
第四十六章:存在的证据
从滨江渡回到铸剑山庄已是后半夜。一回到庄内轩辕亦便着沈凤和莫语两人调来了庄内手边所有关于深寒的全部情报,细看之下发现除了没有云锦天说的深寒建立时间这一项外,其他所有的内容竟都有所涉及。
果然还是并未真的将深寒放在心上啊!将最后一张写有关于深寒最近活动情况的纸页放回到桌案上,轩辕亦仰了身子,后背靠在太师椅上放着的靠垫上,剑眉紧紧的锁在了一处,俊脸上也有了些冷意。
桌案一侧,被人从睡梦中唤醒的沈凤和莫语两人面面相觑,脸上都露出些许的疑惑后一同转向坐在一侧太师椅上的水寒。水寒未吭声,撑了下颌斜倚在太师椅椅背和扶手形成的拐角处,视线一直都落在轩辕亦的身上未曾移开分毫。
“将这些誊写一份出来送到翠园。”良久,轩辕亦才开口道。
“是。”沈凤和莫语两人又互相对视了一眼,随后一同躬了身子低声应道。
“你们去吧。”见轩辕亦终于看完了堆在桌上的那一叠叠大小不一的笺纸,水寒轻轻摆了摆手。
莫语未说话,向着水寒抱了抱拳,一转身见沈凤立在桌案前似是想说什么,忙伸手拉了他的胳膊,冲他轻轻摇了摇头。见状,沈凤便跟在莫语身后出了书房。
“亦。”见莫语将房门带好,屋内再没了外人,水寒起了身,来到轩辕亦身前,把自己的手轻轻覆在轩辕亦的手上。
“寒儿。”俊脸上面前挤出了一丝笑容,伸手揽了身侧少年的腰让他坐在自己双腿上,像是找寻慰藉一般将头埋在少年的怀内,随后缓缓合了凤目。
环了轩辕亦的肩膀,水寒的唇轻轻印在他的额角上。他知道,此时的轩辕亦该是沉浸在数年前宫中自己为离火所伤的那段回忆中。将心比心,若是轩辕亦陷入同样的境地,自己怕是也难以承受当日的苦痛绝望与无助吧!低低地叹了口气,水寒未说什么,他也知道自己不必说什么,只要像这般好好的守了他,也就够了。
书案上夜明珠那清冷的光线映在两人的身上,却是那般的温暖,柔和。
不知过了多久,房门外传来脚步声,重物放在地上的声响,接着便是竹枝的扫帚刮擦在地面上的声音。是早期的庄丁开始一天的洒扫,偎在一起的两人同时睁开了眼眸,相视一笑。
“天亮了。”略有沙哑的声音中带了些未清醒的慵懒,水寒抬头看向门口。黎明那还有些暗淡的晨光透过窗上薄薄的窗纱透了进来。
天亮了。红叶反手抽出刺入对手胸膛中的宝剑抬头望了望头顶,浓密的枝叶虽然遮挡了大部分的天空,却还是有几抹淡青色从枝叶的缝隙间透下来。
此时,这林间的战斗已经接近尾声,一棵棵大树下空地上夯实了的泥土都被已经发黑的鲜血染过。因为是突袭,红叶带来的人又全部都是精挑细选的暗杀突袭的好手,所以伤亡不多。地面上,草丛间横七竖八的尸体大多是孤星的。偶有的缠斗也已接近尾声,铸剑山庄的不少人已经开始打扫战场,救助己方受伤之人。
静呢?将视线从头顶被树枝分隔的斑斑驳驳的天空上移下来,放眼望去视线所及之处并未看见那道熟悉的身影,红叶的心在瞬间便提到了喉咙里。
静?猛然转身,有些张惶的红叶一眼便看见侧对了自己手握长鞭的轩辕静。身上黑色短打虽未有任何破损却也沾满了血污和尘土,从额头流下来的两道汗水冲去了脸上蒙着的泥土,露出白皙的皮肤,发丝有些凌乱,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打湿贴在一处。显见也是经过了一夜的恶战,暗淡的晨光下,轩辕静多少有些狼狈。
敛了平日里时常挂在脸上那瞬息万变的表情,轻轻蹙了眉毛,冷了一张俊俏的脸的轩辕静屏气凝神,身体微微向前倾着,身上肌肉绷得紧紧的,右手扣了长鞭,幽碧的鞭身一尘不染垂在身侧,鞭尾拖在地上。全身,包括那拖在地上的长鞭全都现出了一种极强的戒备。
一整夜,他就是这般一直护在自己身后么?觉察到轩辕静长鞭的守备范围竟能将自己护得滴水不漏,红叶眼眸暗了暗,收了手中长剑,向轩辕静走去。
觉察到红叶的视线,轩辕静先是愣了一下,接着便转过身来,放松了绷的紧紧的身体冲着红叶一笑。
“怎的伤到了?”行至轩辕静面前,红叶的右手抬起,手指轻轻碰触到了轩辕静额角一道指节长短的,细细的伤痕,漠无表情的脸上难得的现了抹疼惜。
“嘶——”伤口被红叶碰触,轩辕静嘴角抽了一抽,脸上忽然现了抹古怪的神情,“没事……”
“静?”微微扬起来的声音中带了些询问,一同扬起来的还有红叶两道浓黑的眉毛。
“呵呵,没什么。”觉察出红叶声音中的不确定,轩辕静犹豫了一下,俏脸上竟飞上了一抹红晕,讪讪的低了头。他不说,红叶也不动,就这样看着他。
“真的没什么?”轩辕静偷偷瞄了瞄红叶身后,见那些打扫战场的属下一双双亮晶晶的眼睛不时的往他这里看过来,轩辕静收了手中长鞭,低着头伸手扯了扯衣角,“就是刚开始的时候因为许久不用了,有些生疏,被碧痕的鞭尾扫了一下。”
……竟然是被自己鞭子的鞭稍伤到的?看着面前期期艾艾的轩辕静红叶瞬间无语。这人,到底哪里好了,让他这般的牵肠挂肚?红叶忽然觉得自己本不该追问下去的。
“不过那个偷袭你的人可是被我一鞭便结果了性命了。”见红叶未说话,轩辕静便又加上了一句。说罢,如邀功的孩子一般俏脸上现了抹得意之色。
“下次小心。”注视着面前有些孩子气的轩辕静,红叶不禁莞尔。手指顺着轩辕静额角上的伤痕滑下,手掌轻轻托了轩辕静的那张俏脸,红叶的眼眸暗了暗。
“因为一时性急,忘记长鞭还是要卷回来……不过你放心我只伤了这一下……”听红叶没有责怪自己的意思,轩辕静整张脸立刻笑成了一朵花。
你还想要伤几下?红叶眼角一抽,满腔的怜惜疼爱顿时消散于无形。
“总管。”一声低唤,红叶手下一名暗卫单膝跪在他面前,“后面一座屋子内关了十几个孩子,属下等不知道该怎么办。”
孩子?必是在这营中接受训练的孩子吧。轩辕静收了脸上的笑容看向红叶。
红叶略过了他的视线,脸冷了一冷,转身向后面一座位于营地边缘的石屋走去。
远离战场营地一角的一间石屋门口立了两名铸剑山庄的人,经过了一夜的恶战,两人都有些狼狈,其中一人的小臂上还扎了止血的绑带。见红叶带了几个人走过来,两人忙单膝跪下。
轩辕静跟在红叶身后来到这处石屋前。乍看上去,这屋子和其他那些石屋没什么两样。同样的木板门,同样两侧各有一扇窗子。不同的是,这门要比其他屋子厚实许多,窗子开的也要高上许多,差不多都到了一个成人头顶的高度,也小了很多,窗上还镶了手指粗细的铁条。两扇窗子中的一扇打开着,这几人多半是通过这窗子才看到了屋子内的情况。
“打开。”
“是。”随着红叶一声令下,门口的两人费力的搬开了那两扇对开的木门,木门被搬开后现了里面两扇同样是对开的铁门,门上缠了数道铁链。
手起刀落,哗啦一阵脆响,铁链落地,两个人又推开里面的那两扇铁门。
铁门被推开,借着暗淡的晨光,门口的几人很快便看清了里面的情形。门口站了十几个男孩子,从七八岁到十一二岁不等。这些孩子挤成一团,不吵也不闹,一张张满是稚气的小脸上有着与其年龄极不相称,极强的戒备和警惕。有几个孩子的眼睛里甚至跃动着怨毒火花。
对上了这些孩子冷冰冰的视线,轩辕静的心一下子便沉了下去。他实在无法想象究竟是怎样的经历才会让这些十多岁的孩子变成这个样子。
“带他们一道回庄。”红叶的视线从那些孩子的脸上依次扫过。
“是。”跟在身后的几个人过来清点人数,随后带着他们从这幢石屋往前面有马车的空场去了。几个铸剑山庄的人和十几个孩子一离开,这间石块垒起来的屋子就空了下来。望了眼面前已经全空了的屋子,红叶迈了步子走进去。
见红叶走进去,轩辕静便跟到了门口,向内看去。石屋内,几十张木床排成几行。每张木床旁都放了一只多半是用来装随身物品的木箱。床板上堆了土蓝色的被褥,粗看下去倒也干净,又加上开在四面墙上小窗形成了空气的对流,这屋内并未有什么异味。
“静。”轩辕静立在门口正打量着眼前的石屋,忽然听到红叶唤他,便应了一声走进去,绕过一排排的木床,来到最内侧的石墙边。
面前这面石墙粗看下去和普通的石墙没什么两样,同样和了糯米的砂浆灌了墙缝。不同的是石块上密密麻麻的刻了许多的字,待轩辕静看清那上面大小深浅不一的字竟是一个个人名的时候,一股恶寒便从后背沿着脊骨蹿到了头顶。
“小红,这是……”虽然已经猜出来这些人名的由来,轩辕静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我的名字,在这里。”红叶右手的食指轻轻婆娑着他面前胸口高处的一块石块。石块右下角,在层层叠叠浅浅的刻痕下面,数道刻痕深深陷进石块内,赫然是楚迪两个字。
“初到这里我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活下来,想着就算是死了也想留下点什么证明自己曾经在这世上存在过,所以每日一天的训练结束后我都会垫了脚尖在这里一遍一遍的刻这两个字。”不但是我自己,曾经走进这里的每一个孩子都会有同他一样的想法,所以整面墙上才会刻下这许多的名字。红叶的眼眸忽然暗了下去,死沉沉的透不出一丝的光亮。
“我和哥哥的名字在这里。”低低的抽泣声从红叶身边传来,齐清蹲在屋子内侧的一角伸了小手轻轻触摸着身侧的墙壁。“我回来了,可是哥哥他……”
“你会永远都记得他吧?”沉吟了一下,轩辕静走过去,蹲了身子伸手摸摸齐清的头。
“会。”齐清抬手用手背蹭了蹭有些哭花了的小脸。
“若是这样,你哥哥便会永远都留在你的心里。日后若你有了孩子,把这些讲给他们听,他们也一样会记住。”
“所以,就算是他的名字没了,也一样会有人记住他?”
“对。”轩辕静抬了手,轻轻抹去了齐清眼角的泪水,“我们也走吧,该回去了。”这里不是你这样的孩子应该呆的地方。牵了齐清的手,轩辕静看向一直立在身侧的红叶,“小红,你也一样,会有很多人记得你。就像寒儿说的,哥哥,我,寒儿,还有你的那些属下。”所以,这个刻在这里的名字对你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我明白了,静。”沉默了半晌,注视着面前轩辕静那双满含坚定的眼睛,红叶死沉沉的眼眸缓缓亮了起来,俊朗的脸上一抹发自内心的笑容一闪即逝,“该走了。”说完,红叶迈了大步头也不回的出了这间石屋。
“咱们也走吧。”伸手牵了齐清的手,轩辕静嘴角轻轻扬起。身侧的齐清显然还不是很懂轩辕静的话,手虽然给轩辕静牵了,人却还是一步三回头的有些恋恋不舍地盯着角落里自己哥哥刻下来的那个名字。
轩辕静也不急,一边跟他说话一边牵着他的小手慢慢往前面的空场走去。待走到石墙开口处,几辆孤星的马车已经收拾停当,除了家具和尸体外与孤星有关的一切东西都被打包带走,以便回去后再仔细查点。
见轩辕静和齐清来了,红叶便伸手把齐清抱上马车,待轩辕静坐进去后自己也上了车。
“出发。”一声令下,马车便出了密林深处这座十分隐秘的营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