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往后几日,不是寂煦抱着一叠书跑到离朔房里,就是离朔在寂煦邀请下一同到寂煦的房内练字。几天下来,寂煦发现,他
根本没什么东西好敎离朔的——或者说离朔可能都可以当他的老师了!
「离朔,这书你看过吗?」
寂煦拿出一本埋在他书柜最深处,当初因为觉得太难读而先略过不看的书本,递向离朔面前,而离朔只是随手翻了几页,
脑子一转,书本的内容便自动于脑海浮现。
「嗯,读过的。」
这感觉还真不是普通的奇异……离朔想,虽然他记得书本的内容,却忆不起当时读那本书的场景或者是其他相关的记忆。
「离朔,你以前该不会是在私塾给人教书的吧?」
寂煦郑重提出积藏已久的质疑——离朔为免也读过太多书了吧?比起他这个因为成天闲闲没事只好埋首在书堆里的人,离
朔竟然还要涉猎更多书籍。
「嗯……或许吧?」对于未知的过去,离朔也只能一笑置之。
「我还想说自己终于可以派上点用场了呢。」
有些沮丧地,寂煦失落的表情都写在脸上。
「读过的书还可以再读啊,而且,要不是你拿书给我看,我可能还不知道自己懂得这些东西呢。」
离朔不忍心出言安慰,见寂煦仍是无法打起精神,他只好提议:「要不,我们别读书了,来写字吧?」
「前几日都是你写给我看,现在换我写给你瞧瞧吧。」
离朔笑着,身子移向书桌。磨好墨后,他拾起毛笔,便全身贯注开始在洁白宣纸上挥洒。不出一会儿工夫,离朔拿着成品
递到寂煦面前。
寂煦接过,看完后的第一句话:「这是你刚刚写的?」
离朔点点头。
「你这根本不是初学者该有的字吧?」
寂煦怪叫,那行云流水的飘逸墨迹,字里行间透着的潇洒风雅,看着看着,寂煦忽然注意到离朔写的内容:「闲来似是戏
水鸭,聊赖坐饮藏书阁……这、这不是我随手写的诗吗?」
「嗯,忘了哪天你拿给我的某本书上写着。」
「你竟全背起来了?」寂煦倍感受宠若惊,又是高兴又是羞赧地问。
「嗯,写得不错,就背起来了。」见到寂煦总算恢复元气,离朔不免安心一笑。
「哪有写得不错……」寂煦面色红润,看得离朔笑容是更大了。
「别不好意思了,我是说真的,拿出点自信来。」
离朔鼓励道:「这样吧,你若再写一首诗,我就送你一样东西。」
「你要送我东西?」
「嗯,作为奖励,还是你不想要?」
寂煦连忙抢着说:「我要我要,你可不能食言!」
「知道了,那我先回房准备。」离朔问:「你写诗需要多久时间?」
「唔……给我一天时间,可以吗?」
离朔想了想,便点头答:「嗯,我准备也需要点时间,那就明天吧。」
和寂煦约好时间,道了声再见,离朔便离开寂煦房里,回到自个儿房间。走到门口时,离朔的目光不自觉落到隔壁房门。
这几天,除了午膳时间,他们三人约好一起在凉亭用膳外,几乎都不见寂夜人影。记得刚开始一两天,他就问过寂煦:「
寂夜一直都这么忙吗?」
离朔还记得那时寂煦很是无奈地说了句:「大哥一直都挺忙的。」
自回忆拉回现实,离朔想了想,决定还是别去叨扰寂夜,便开门入了自己房间,开始着手准备要给寂煦的东西。
******
隔天醒来,离朔发现自己竟不小心趴在书桌便睡着了,揉了揉惺忪睡眼,他伸了个懒腰,梳洗打理仪容好后,离朔散步到
了寂煦房门外。不知道寂煦是否已经起床了,尚犹豫要不要敲门之际,突然一道很是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你找寂煦
?」
离朔回过身,对于寂夜的出现很是讶异:「你怎么会在这里?」
问出口后,离朔才发现自己这问句实在很不妥当——这里可是寂府哎,寂夜为什么不能出现在这儿?
他连忙改口:「我是指,你不是在忙吗?」
岂料寂夜一脸无辜地答:「我饿。」
「你还没用过早膳吗?」离朔问:「那怎么不请人端去你房里?」
「他们以为我在忙。」
「所以,你在忙的时候,府里都没人管你的饮食?」离朔挑了挑眉。
寂夜却只是道:「你也还没用膳吧?我们一起吃。」
「可我有事找寂煦。」离朔皱眉,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处理现下的状况。
「这时辰他还在睡。」寂夜好心地解救了离朔。
「这样吗?那好吧。」只能等等吃完再来找寂煦了,离朔便跟着寂夜到了凉亭坐下。
「刚才的问题你还没回答我。」离朔并没有忘记,只是暂时先搁在一旁,趁着在等待早膳送上的这段空档,他不给寂夜躲
避的机会。
发现到离朔的难缠,寂夜只得乖乖回答:「我忙起来四五天是停不了,而且我讨厌给人打岔。」
「他们端食物到你房里,只要不出声就不算打岔吧?况且,就算再怎么忙,肚子还是得填饱,不是吗?」
离朔有些意外寂夜竟是这样没有规律饮食习惯的人,忍不住开口劝道。
寂夜只是望着离朔担心的神情,淡淡笑了:「嗯。」
得到这样模棱两可的模糊回答,离朔有些无奈:「你这样是有把我的话听进去吗?」
「嗯。」寂夜答,他突然想到:「你找寂煦有什么事?」
「我和他约定,要他写一首诗,我就送他一件东西。」
「什么东西?」寂夜问。
离朔有些意外,总觉得寂夜的性子不会对这种事感到好奇……不过从刚刚遇见他到现在,离朔已见识到了寂夜任性的一面
——忙起来就不吃东西,而且还会刻意转移话题。
虽然寂夜给他的感觉与他最初想像的有些出入,但离朔总觉得这样的寂夜……似乎也挺可爱的。
思及此,离朔情不自禁扬起嘴角。待他发现自己走神,赶忙唤回神智后,注意到寂夜两眼一直盯着他看,像是不曾移开过
似的。
第四章
「抱歉,刚刚说到哪儿了?」
离朔羞红着张脸,开口问道。
「你要送的东西。」寂夜提醒。
「啊,对,我打算送寂煦一幅画。」
「你画的?」
「嗯。」离朔昨天在寂煦房里写字时,就对毛笔产生一种熟悉感,总觉得从前自己还比较少用它来写字,更长时间应是用
在画画上面。于是昨个儿回到房里后,他便尝试画了几张,果然感觉比写字更为熟练。
「我可以看吗?」
「可以啊,等你吃饱。」
知道离朔在为了自己不正常饮食习惯的事暗暗在生气,寂夜此刻也只能认真扮演好乖小孩的角色——认真地把碗里的食物
解决掉,以免离朔为他操烦。
等两人用完膳后,离朔带着寂夜进了自己房间,他上前自书桌拿起完成不久的画作,交到寂夜手上供他欣赏。
寂夜细细品尝着那温柔的笔触,一笔一画勾勒出的优美线条,若是真正懂得品评画作的人,定也会说这是一幅极为出色的
作品。
「你画得很好。」
「谢谢。」
能得到寂夜的肯定,离朔心情很是愉悦,他忍不住说:「我在想,我以前说不定是个热爱绘画的人。」
寂夜没有说话,只专注地聆听离朔的一字一句、欣赏离朔的一颦一笑。
「之前,寂煦问过我,是否会想去寻找过去,还说可能有亲人在找我……你认为呢?」
离朔问向寂夜,好奇着寂夜会有什么看法。
「你想知道自己的过去吗?」寂夜却这样问道。
离朔摇头:「不知道为什么,但我觉得现在的生活没什么不好。」
「若你亲人想接你回去呢?」寂夜又问。
离朔想了想,对于未知的假设,得不出个结果,便笑了笑:「若真是这样,便等那时候再来烦恼吧。」
「不对,」离朔终于发现自己竟给自然而然转移了话题:「明明是我问你问题,怎么回答的人还是我?」
寂夜只眨了眨眼,很是无辜地看着离朔。
「该你说了。」离朔正色道。
寂夜想也没想,直道:「你的答案便是我的答案。」
「我不接受。」
面对离朔的坚持,寂夜也只能妥协让步,就见他沉默了半晌,才答:「若你想寻找过去,我陪你找;若你不愿离开,谁也
无法把你带走。」
寂夜眼神直勾勾望进离朔的眸里,专一执着,澄澈透亮,再加上他那一番真诚的发言,离朔不禁红了脸:「我……我该去
找寂煦了。」
离朔有些慌乱地转过身,才要迈开步伐之际,突然想起要送给寂煦的画还在寂夜手里,只得又回过身,羞赧道:「呃……
我的画。」
寂夜连忙将画交还到离朔手上,脸上的神情是对离朔一贯的温柔。
「我、我走了。」
接过画,将画卷好收进衣袖,离朔便匆匆离开了这充满了无尽暧昧与无限遐想的地方。
******
来到寂煦房门,离朔敲了两声,便听见寂煦朝外头大喊:「这就来了!」接着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然后门一开,是寂煦
的灿烂笑靥热情绽放。
「欢迎欢迎,小的等候多时了。」
他笑吟吟地拉起离朔的手,迫不及待带着离朔来到了书桌前:「离朔,这是我要写给你的诗。」
离朔闻言,走上前往桌上一看,纯白宣纸上以飘逸奔放的字迹誊了四句诗:「含兰吐芳风春帘,举手抬眉醉秋雁。乍见玉
雕净如雪,忽绽芙蓉出水边。」
「这……是在写,我?」离朔有些不确定地问出声。
寂煦大力地点头:「那当然。」
「呵。」离朔看了不禁逸出笑声:「你还真把我美化过头了。」
「离朔你太谦虚了,我写的可都是事实啊。」
寂煦极力地说服离朔相信,离朔却仍觉得自己其实并没有像诗里头那样典雅脱俗,不过听见寂煦如此认真的赞美,他心里
到底是有些高兴,尚参杂了几分的不好意思:「好,我知道了,总之,谢谢你的诗。」
听闻离朔的感谢,寂煦只觉心雀跃地像要飞上了天,笑容一刻也不曾褪去。
「至于答应给你的东西……」离朔说着说着,从衣袖里拿出方才卷着的画,他递给寂煦,说:「就是这个。」
寂煦接下画卷,他小心翼翼地将画摊开,就见到画作里有一座凉亭,凉亭里头坐着两个人——是离朔和他。
「离朔,你竟然还会画画?」寂煦惊奇地问向离朔。
「嗯。」离朔脸微红。
「天啊,你真是太厉害了,你以前到底是做什么的啊?又会读书、又会写字、又会画画,一定有很多人爱慕你。」尤其是
脸蛋出落得像什么一样,寂煦在心底暗暗想着。
「别说这个了,这画还喜欢吗?」离朔问。
「喜欢,非常喜欢!以前寂府就我一个喜欢这些书本字画,现在还好有你陪我。」
寂煦望向离朔,离朔只是浅浅一笑:「既然如此,以后要多多写诗。」
「那你也要多多作画。」依样画葫芦,寂煦回敬离朔一句。
听见寂煦这么说,突然,离朔灵光一闪,问:「寂煦,你有认识在买卖书画的人吗?」
「嗯,有啊,我的书本都是和我一位朋友那里买来的,印象中,他好像也有在卖画吧。怎么了吗?」
就见离朔神秘一笑:「你不是说感觉自己只会成天读书写字,没办法像你大哥二哥那样,起不了什么作用吗?」
「是这样啊……怎么突然说到这个?」寂煦仍丈二金刚,摸不着头绪。
「附耳过来。」离朔朝寂煦招招手。
寂煦乖乖依言凑上前去,在听完离朔的突发奇想后,寂煦的眼睛越睁越大,眼神是愈发炯亮:「这主意不错耶!」
「可行吧?」
寂煦点点头:「可行可行,那我这就开始准备。」
「所以就照我说的那样,先写个三首试试看。」
「我知道了,那,我们约定三天后的午膳见。」
「好。」
语落,寂煦和离朔两人相视而笑,便各自回房筹备去了。
第五章
近来,书画界里有个新崛起的画家名声逐渐流传开来——「煦光」,他以人物画作为主,那神韵、表情无一不描摹得栩栩
如生,画作旁还搭配了与主题相关的诗句,诗情与画意融合得天衣无缝,备受人们赞扬。
「欸,寂煦,画你那些画的画家到底是哪位人物?」
萧景扬一面把卖掉画作而赚到的钱交给寂煦,忍不住好奇地问道。
「嗯……这个嘛……嘿嘿……」
接下银两,寂煦只是搔搔脸,干笑了几声,并没打算正面回答萧景扬的问题。
「寂煦,你知道吗?现在一大堆人都在向我打听那画家的来历哪。」
「这样啊。」
寂煦没太大的反应。
「寂、煦。」
很是不满寂煦的回应,萧景扬有些不悦地挑眉。
「景扬,我们兄弟这么多年了,你也知道,我会这样不回答你问题都是有难言之隐的嘛。」
见到好友有些不高兴,寂煦苦哈哈地解释道。没办法,他已经和离朔约定好了——绝对不把画家的姓名公开。不过,画作
会卖得这么成功,倒是他俩始料未及的。当初离朔只是希望能利用这些画赚点小钱,好让寂煦有对寂府贡献的小小成就感
罢了,哪预想得到仅仅三幅画,就让「煦光」这名字声名大噪。
「啧。」
萧景扬也不是不了解寂煦的心性,只是还是有些小小的不愉快,他努力地猜想:「煦光……等等,你可不要跟我说,这些
画其实都是你画的啊?」
寂煦一脸「怎么可能」:「拜托,从小到大你哪只眼睛见过我拿笔作画了?」
萧景扬想了想:「也是。」接着又一脸没趣。
「好啦,那我要回寂府去了,看哪天有空再出来聚聚吧。」
寂煦收好银两,想到还要回去跟离朔报备,便提出了离开的发言。
「知道了,大忙人寂煦。下次如果还有那画家的新画作,可千——万要拿来给我啊!」
萧景扬对寂煦叮咛再三,寂煦则回他一抹笑:「我知道了。」
******
一回到寂府,寂煦便迫不及待地直奔离朔的房间。雀跃地连敲门都等不及,寂煦一把推开了离朔房门,朝里头喊道:「离
朔、离朔,快点来!」
「寂煦?」
离朔正躺在床上假寐,听闻寂煦的叫唤,只得揉揉还没完全清醒过来的蒙胧睡眼,随意批上了件外衣,缓步走向门口。
「怎么了吗?」
寂煦从衣里掏出撑得鼓鼓的钱袋,对离朔说:「你打开来瞧瞧。」
离朔接过钱袋,依言打开一看,他大惊:「这、这些该不会是——那三幅画作卖的钱?」
离朔两眼睁得老大,就见寂煦笑得合不拢嘴地点头。
「那真是太好了。」
离朔也漾起笑容,愉悦地看着寂煦,寂煦也道:「是啊,这功劳可都要归给你,要不是你画得好,也不会有人花那么一大
笔钱买。」
「少来了,你那些诗也写得挺好,可不是?」
离朔听见寂煦的不居功,立马反驳。而寂煦只是脸微红。
「离朔,我是说真的,要不是有你建议,我还没想到可以这么做。」
离朔望着寂煦,只是笑,接着,他伸手揉了揉寂煦的头:「所以下次你就知道可以这么做了,是吧?」
「嗯。」寂煦点头,脸是更红了——因着离朔残留在他头上的温度。
「离朔,你还会想再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