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中这些大臣们听轩辕亦点到付成臣目光也都跟着盯了排在文班中游位置的四品司天监长院付成臣。
付成臣到没想过自己这个算是半个闲官的长院有朝一日会成为众人目光的焦点,听轩辕亦点了自己就身子一颤,出班跪在金殿之上,“臣在。”
“莫相所言属实?”
“启禀皇上,莫相所言不虚,雨季的确会在十日之后到来,与往年相比大概提前了一月左右。”付成臣似是受不了周围大臣的目光,头埋的低低的不敢看向龙书案后的轩辕亦。
“这不是很好么?雨季一到,那两江下游的干旱就会有所缓解。”不知道是哪个低声插了一句。
“白痴。”莫言轻蔑的瞄了一眼说话的人,“雨季一旦到来,两江水位就会猛涨,天气一旦转热,冰坝就会融化垮塌,雨水加上下泄的冰川融水两江下游必会成为一片汪洋,甚至整个落凤城都不能幸免。”
“是这样么?”轩辕亦虽然知道两下的水量加起来必会给飞岚造成不小的灾祸,却也没想到竟然会波及到飞岚都城落凤城,凌厉的目光就又重新落回到工部尚书郑韵身上。
“回皇上,右相所言不错。按照工部目前掌握的情况,如果堰塞湖冰坝垮坝加上雨季的雨水,落凤城倒是有七成的可能性被水淹没。”郑韵也是第一次听到今年的雨季会提前的,他并未马上回答轩辕亦的问话,而是暗自盘算了一下才谨慎的回答。郑韵做事谨慎在朝中尽人皆知,他现在说七成的可能性,落凤城便是多半躲不了这场水灾了。
听莫言说落凤城都可能被水淹了,原本还安安静静站班的文臣武将忽然就乱了起来,但是碍于现在是朝议时间,不敢大声说话,只得压低了声音互相议论起来。焦急,烦躁,担心,害怕各式各样的表情争先恐后的出现在朝中大臣的脸上。金銮殿上,一片嗡嗡之声。
莫言有些无奈,他就是因为怕说起落凤城可能会被水淹,闹得人心惶惶才会犹豫着没有在最开始把这消息说出来。抬头看看御座上的轩辕亦,见他斜倚了龙椅,托了下颌,皱了剑眉冷冷的看着殿内的朝臣,并没有制止的意思,心中忽然一凛。便转头看向互相议论的群臣,很快就看出来门路。
看似毫无章法议论纷纷的小集团其实按照朝中派别分的吧,玉相的人,颜尚书的人,还有皇上的势力,武官这里似是以九门提督为首,还加了柳如云柳尚书,他们应该算是南元帅的人马吧……性命受到威胁的时候,往往也是人内心最脆弱最不设防的时候,这个时候人们就会自然而然的偏向自己信任之人和平日交好之人……所以现在谁和谁交好,谁又是谁的人可以说是一目了然。竟然借了这个消息轻易把朝中的派系看个大概,这男人果然了得。目光重新转向御座之上的轩辕亦时,莫言脸上便除了佩服再无其他表情。
“都给朕闭嘴。”一声断喝骤然响起,惊得正议论的热络的臣子们身子颤了一颤,然后才意识到,自己在这朝堂之上失礼了,慌忙都双膝跪了。原本乱哄哄的金銮殿也恢复了不久前的安静。
见自己一声暴喝镇住了满朝的文武,轩辕亦离了座,立在龙书案边,微眯了双目扫了眼跪了满地的大臣,“议论了这么久,众位爱卿可议论出什么解决之道了?”
……
片刻的沉默,一名年近三十的三品文官似是给附近其他官员推出来的,直立了上半身,“臣起皇上,一场水灾已是不可避免。为了皇上您的安全,臣等觉得为今之计还是要赶在雨季到来之前迁都。”
“迁都么?”立在台阶之上的轩辕亦似是听到了什么让人高兴的事情,微扬了嘴角,原本冰冷的声音趋于缓和,“各位爱卿都是这么想的么?”
“是,臣等是这么想的。”
“皇上臣也是这么想的。”
“臣也是。”
见轩辕亦丝毫没有责备之意,那官员身边之人,还有其他一些同意迁都的大臣分分开口表明立场。
“很好。”似是赞扬,又似是褒奖,“同意迁都之人都起来吧。”
随着轩辕亦的声音,原本跪了一地的臣子们以那提议迁都之人为首,都先后站起来,细看下去,文官中除了左右相,六部尚书还跪着之外,其余人倒是站起来大半,武官中倒也站起来几人。
轩辕亦居高临下看着依旧跪在地上的大臣们想了想,“金大成。”
“臣在。”长跪未起的九门提督金大成听轩辕亦点了自己的名字,忙弓了身子,额头触到地面。
“说说看,你为什么不同意迁都。”
“启禀皇上,飞岚从建国,落凤城便是都城,五百年从未改变过。现在虽然有被淹没的危险,却还不到迁都的地步。何况,现在北部水灾,南部旱灾,各地官员都忙着救灾,这个时候迁都必会人心不稳,民心不稳,我飞岚的江山也必不稳。所以,还请皇上三思。”
“说得好。”一声暴喝骤起,震的站起来的那些官员们,身子一哆嗦差点重新跪下去,“你们,都是朕的股肱之臣,现如今飞岚上下一片灾情,正是替朕分忧的时候,却不想你们想的不是如何救灾,而是迁都。还口口声声说说是为了朕的安全,你们真正担心的怕是你们自己,还有你们一家老小的安全吧。个府各州,个地方官全都忙着救灾,各地百姓也全都处在一片水深火热之中,你们不为灾情担心,却因为落凤城可能被淹慌了手脚。这就是你们这些人的为臣之道么?”满面怒容的俊脸上一片萧杀之气,若大的金銮殿温度骤然降低了不少,没有轩辕亦的旨意,立着的大臣们都不敢跪,就只好都低了头,弓了身子,尽量让自己不那么引人注目。
“现在迁都,就等于让朕弃全落凤城的百姓不顾,弃整个飞岚不顾,朕若依了你们,日后又有何颜面去面对落凤城的百姓,又有何颜面去面对飞岚那些鞠躬尽瘁的地方官员,有何面目去面对那些在地方官员带领下救灾的百姓们。食君之禄分君之忧,你们就是这么替朕分忧的么?”
一番话如洪钟一般震的整座大殿嗡嗡作响,说完,轩辕亦的目光从所有支持迁都之人的脸上依次扫过,“禁卫军。”
“在。”随着一声应答,一队盔明戟亮的禁卫军冲进大殿大殿。
“所有立着的人,打二十军棍,罚奉三月。日后若有人再提迁都……满门抄斩。”凤目一凛,轩辕亦咬了咬牙。非常时期自然要用非常之手段,现在正是飞岚危难之时,决不能自乱阵脚。
“是。”禁卫军为首之人应了一声,向跟在他身后的士兵挥了挥手,那些士兵便把手中的戟交到单手,两人一组,架了那些还立在殿上的官员拖了出去。很快,军棍打下时带出来的风声,一阵阵哀嚎声传进殿内。
传进殿内的声音对武将并未产生太大的影响,军队中军棍是最寻常不过的刑罚,飞岚帝国治军严谨,从军官到士兵,挨军棍都是家常便饭。所以,这惩罚对殿内的文官们的影响倒是更大一些,个个都变颜变色,有几个身子抖的如筛糠一般。
一顿军棍打完,那些给拉出去的大臣们又都给禁卫军扶进殿中,重新跪回到朝班之中。
“静王轩辕静,右相莫言,工部尚书郑韵,户部尚书柳如云,九门提督金大成,京兆尹范宣,司天监长院付成臣御书房侯旨。”冷冷的丢下一句话,轩辕亦转身离了进殿,自回盘龙殿。
“散朝——”一声吆喝,殿内文武两班对了那早就空了的龙椅行过三拜九叩之礼后以静王轩辕静和右相莫言为首鱼贯而出。除了轩辕亦点到名字的朝臣要去御书房侯旨,其他人都各归各府。
“阳儿。”玉无极走在众朝臣的后方,见大皇子轩辕天阳跟在自己身后便喊了句。
“外公。”一年前,大皇子轩辕天阳年满十六开衙建府,封阳王之后便上朝听政。听玉无极唤自己,轩辕天阳紧跟了两步追上左相玉无极。
“阳儿,今日你可看见了?只要大权在握,杀刮存留全都在自己的一句话,这便是帝王之威。”玉无极看着那些给军棍打了的大臣们拖着身上的伤,一步一步往午门外自己的官驾那里挪,似是有无限的感慨。
玉无极身侧,轩辕天阳也学着自己外公的样子目送了那些官员一瘸一点的往外走,眼睛里面精光一闪,瞬间就消逝了。
第十九章:办法
早朝之后,轩辕亦回到盘龙殿匆匆换了常服,喝了一碗薄粥,吃了两块点心就直奔御书房。静王轩辕静上朝之前从不吃早饭的,所以,他一到御书房就有伺候的小太监端来热呼呼的米粥和各色点心小菜。借了轩辕静的光,其他几位未吃早点的大臣也都吃了些东西。饿着得肚子给填饱了,心情自然顺畅,所以,轩辕亦人还未进御书房就听见里面传来的议论之声。
御书房门口伺候的小太监眼尖,远远的望见那抹明黄匆匆而来就吆喝了一声,“皇上驾到——”
声音未落,原本热热闹闹,甚至有些吵闹的御书房霎时鸦雀无声了。
御书房内以莫言为首的几名刚才在朝堂上点到名字的大臣跪在御案前,御案一侧,静王爷轩辕静一身大红绣金线的四爪蟒袍,坐在太师椅上品茶。看轩辕亦进来他便放了茶盏,起身立在一边。
轩辕亦点点头,示意他坐了,再示意跪在地上的几位大臣起来后,就绕过御案,坐了御案后面的龙椅,立在一边的轩辕静见他坐了,也才重新落座。
“付成臣,朝堂上你说十日后就是雨季,第一场雨会在什么时候下起来?”坐进龙椅轩辕亦直接进入正题。
“启禀皇上,若从今日算起,十二日后会下第一场雨,最迟只可能错后一天。”刚刚站起身的付成臣听轩辕亦问他,忙又双膝跪在御案前,低了头。
十二日?郑韵说最多十五日堰塞湖就会漫谷,如果连带着雨季的雨水,要不了十五日,就会漫谷吧。轩辕亦沉思了一会,“你先下去吧,天气若有任何异动,及时呈报。不要往御书房递折子了,直接报道右相或者静王爷那里。”
“是。”付成臣应了一声,起身倒退着出了御书房。
“范宣,金大成。”
“臣在。”京兆尹范宣,听轩辕亦点到自己,就顺势跪在御案之前。
“臣在。”金大成毕竟是武夫出身,中气十足声音洪亮,再加上练兵已习惯了喊着说,一声应答震的他身边的范宣皱了皱眉毛,捂了耳朵。
“呵呵。”看范宣脸色有些微白,轩辕亦勾了嘴角,“范宣,金大成。今日早朝之后,落凤城可能受灾的消息必会传扬开去,城内民心,军心难免浮动。你二人一个负责城内治安,一个负责城内外的防卫,就都要忙起来了。朕你给二人权力,城中官员,无论官阶大小。若有造谣生事或送其家人私自离城的,文官入监,武官以临阵脱逃论处。”
“是。”并排而跪的范宣和金大成在应了的同时都各自开始考虑如何把自己的下属和人马布置下去。
“嗯。”看了眼范宣和金大成,轩辕亦点点头,转向莫言,“莫相,朕的这道敕令立刻以公文的行事送达六部和在京所有官员。”
“是。”莫言未跪,只是弓了弓身子,低低的应了一声。此令一出就等于是把两柄尚方宝剑交到了京兆尹和九门提督府了,不过现在的情形也只有如此行事方能稳住落凤城的民心吧。
国都不乱虽然不能保证国内不乱,国都若乱,国内却必乱。所以,这个非常时期,作为飞岚国都的落凤城绝对不能乱。
就像各府各地的官员们都看着当今皇上和朝中重臣一样,落凤城中的百姓也都看着居住在落凤城中的朝廷官员。只要朝中大臣和他们的家眷不离城,就算是消息传出去,城中居住的百姓也不会产生恐慌,落凤城也就不会动荡。
“范宣,金大成。”轩辕亦起身走到两人面前站定,伸手拍了拍两人的肩膀,“现在正是危难之时,朕便把这落凤城交给你二人了。”
给轩辕亦拍了肩膀,两人身子同时一震,诚惶诚恐的弯下腰去,额头紧紧的贴了御书房内漫地的金砖,“臣,必定不辱使命。皇上放心,臣在城在,臣……”
“不是这个意思。”两人话还未说完,轩辕亦就打断了他们的话,“朕要这落凤城好好的,也要你二人好好的。你二人当与朕,与落凤城,与整个飞岚共度难关。”声音不大,一股果决坚定的气势却透过声音深深印在两人的心里。
“是,臣遵旨。”伏在地上的两人再说话时已然带了浓浓的鼻音,能够被皇上如此的信任,即便是搭上自己的性命也在所不惜。落凤城中一文一武飞岚的两名父母官几乎同时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你们先退了吧。”见这两人表现,轩辕亦便知道,落凤城他可以放心了。
“是。”应了一声,两人退出了御书房,各自回府安排。
目送那二人出了御书房,轩辕亦才重新坐回到御案后的龙椅上,长长的舒了口气,斜倚了椅背,单手支了下颌沉默良久,“郑韵,两江的水患果真如你所言必会波及到落凤城么?”言语之间已少了刚才的气势,带了些倦怠。
“皇上。”郑韵弓了身子,“若是要保住落凤城就必须在雨季之前凿开冰坝泄洪,可是依靠人力凿开那高十丈余厚两丈余的冰坝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两日前,臣曾经带下属去过那里查看,按照现在的进度,甚至等不到凿通,那冰坝就可能会因为溶解而垮塌。所以……”所以,要让落凤城躲过这场水灾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郑韵看看龙椅上陷入沉思的轩辕亦便住了话题。
“修围堰挡住涌向落凤城的洪水呢?”听郑韵说凿开冰坝已是不可能,莫言就问。
“若是行得通,工部早就上报了。”郑韵苦笑,“修围堰挡住洪水看似可行,可落凤城城池太大,没有数月的时间不可能修建起能挡住这次洪水的围堰。再者城内的栖凤河与苍江有地下水脉相通,即便是修了围堰,也挡不住从栖凤河倒灌进城中的洪水。”
“这么说,是真的没有办法了么?”靠了太师椅的椅背,轩辕静一声低叹。那声低叹竟如一座大山死死的压在御书房内君臣四人的心里。一场水灾势不能挡,水灾过后重建京都,休养生息又要需要时间。遭此天灾,一直都窥伺着飞岚的其他两国必不会任由飞岚重整山河。那时,飞岚必将内外交困,说严重点国破家亡也不是不可能。建国五百年,这是飞岚第一次面临如此重大的危机,而这危机又是无法可解。
“皇上。”沉思良久,一直都未曾说话的户部尚书柳如云开了口了。他说话极慢,似是在斟词酌句,“虽说为了避免城内民心浮动下令严守关卡,可是既然这水灾不可避免,我们也该早作打算。常言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微微抬头看御座上轩辕亦的目光闪了闪,柳如云以为自己的话惹怒了轩辕亦,就弓了身子闭了嘴。
坐在上座的轩辕亦虽然保持了斜倚龙椅的姿势,一双微眯起来的凤目却炯炯有神,一直紧锁的眉毛哗然舒展开来,甚至,嘴角也微微扬起来。
“有办法啊……”低低的声音响起,轩辕亦像是想通了什么,或是有了什么主意,忽然扬了头,微眯了凤目,刚才还浮现在脸上的倦怠荡然无存,现在竟精神百倍起来。若说单凭了自己会有三成希望,那现在有寒儿在,至少有六成的把握能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