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皇叔怎么到这里来了?”拼命从轩辕静怀里挣脱出来,水寒有些气喘,立在轩辕静的面前问。
“啊,那个啊,寒儿教教皇叔弄那个炸药可好?”水寒从御书房偷溜出来的时候轩辕亦就猜到他八成又要来捣鼓炸药了,自然要跟过来看看。
“这里不能用了,静皇叔若是感兴趣就跟寒儿去工部吧。”水寒歪着头想了想,小脸上就露了笑意。刚刚还在想自己离开了,现下这一摊子事要交给谁,却不想竟有人自动送上门来。别看自家这个皇叔平日里嘻嘻哈哈的,办起正事来却也是极为靠得住的人,将余下的事情交给他自己倒也放心。
“当真?”轩辕静没想到水寒应的竟如此痛快,有些不相信,“不过,静皇叔,寒儿后日就要离京了,可是还有很多事情做不完,皇叔在寒儿离京后帮寒儿完成可好?”
“好啊,既然是寒儿留下来的,皇叔自然替寒儿完成了便是。”给水寒一双清可见底的眸子盯了,轩辕静高兴起来就完全忘记了柳如云离开后自己还有户部那么个大摊子要管,头点的如啄米的母鸡一般。
“呐,静皇叔,咱们现在就去工部好了。”见轩辕静点了头,水寒便带头往殿外走。
立在一边指挥了禁卫军和造办处的宫人们替水寒收拾残局的红叶见轩辕静满面春风的跟了水寒离去,轻轻的勾了勾嘴角。
在工部下设的一间制作烟火的作坊里泡了一个下午,又用自己的銮驾把水寒送回宫,轩辕静再回府已是掌灯时分,草草的用过晚膳,便换了一身月白的夜行衣,白纱蒙了面跃上房脊,又往盘龙殿的方向去了。
人还未到殿中,远远的就有悠扬婉转的琴声借了夜风飘过来,轩辕静身形一滞,随即放慢了脚步,向那琴声传来的方向靠了过去。
几个纵身,双脚踏上了盘龙殿正殿对面的屋脊。立在明黄琉璃瓦的屋脊上,轩辕静居高临下把偏殿内的情景全部收进眼底。
夜色下,偏殿的那间书房内,轩辕亦斜靠了条案后盘龙的太师椅,微合了双目,双脚架在脚凳上,满脸的轻松惬意。面前条案上搁了一只细白瓷的素色茶盏,袅袅的水汽从半合的杯盏上升起。
敞开的窗边,水寒单着了件窄袖绣花织锦袍坐在琴凳上,微低了头。额前的碎片滑落下,遮下半张清俊的小脸,发丝形成的阴影遮挡了一双清澈见底的眸子。身前琴几上置了一把乌黑的古琴,古琴的琴弦随着水寒手指的拨动发出悠扬舒缓的声音。琴尾,水色的穗子似是合了音节轻轻飘动。
斜对了长条大案和案后轩辕亦的一扇敞开的窗子上,一身黑色短打,黑巾包头的红叶侧坐了窗棂,后背倚了窗框,双臂抱在胸前,微低了头,如同入定了一般。随着夜风的吹拂,额前微长的刘海下一双漆黑的眸子明灭不定。
夜幕下,明亮的殿宇内,两人一琴,一盏清茶,还有那斜倚了窗楼不自觉对两人形成回护之势的黑衣人,伴了舒缓低沉的琴声,此情此景在轩辕静的眼中竟是那样的温暖。轩辕静心中一动,眼神也柔和了许多。似是怕自己扰了这份难得的温馨与闲适,轩辕静索性盘了双腿,坐在屋脊上,单手托了下巴,静静的听那琴音在耳边流淌。
殿内,水寒抚琴的手指几不可查的顿了一顿,轩辕亦微合双目也睁了一下,瞟了眼屋脊上的轩辕静又合了。
静谧的月光下,海浪轻轻拍打了莹白的沙地,安静的夜晚,广袤的海面上微微起伏的海水映了满天的月色和星光。偶尔,一只夜航的飞鸟从深蓝的天际划过,留下一道漆黑的影子。
海面上,两点橙黄色的光点渐行渐近,是两艘小渔船。那两点橙黄则是挂在舱外的风灯,渔船靠了海岩,泊在宁静的海湾里,靠了岸的船上传来几声喃喃低语,片刻,船上舱外的两盏风灯先后熄灭。给这晚归渔船搅扰了片刻的深夜很快就恢复了先前的安宁,静谧……
弦寂音绝,许久,似是还沉浸在这由琴声勾划出的景致中,殿内殿外一片寂静。滴漏声声,时间便在这份闲适静谧中缓缓流逝。
直到……
“咦?静王爷,您怎么躺在屋顶上了?”带了一队宫女端了夜宵来的丁宁看到盘龙殿屋脊上的那道白色的影子尖细的声音便高高的扬了起来。
暗自叹了口气,为这给丁宁无意间打破的气氛惋惜了一下,轩辕静纵身跃下屋脊,迈进了偏殿。进了偏殿,在小太监搬来的椅子上坐了,轩辕静扫了眼红叶刚坐了的窗户,那道黑影已然飞掠上屋脊,眨眼间便消失在屋脊之后。
丁宁跟在轩辕静身后进了偏殿,便吩咐小太监们关了窗子,下了殿门外的软帘,伺候着殿内的三人用夜宵,一碗热乎乎的汤圆下肚,候丁宁带了宫女们退下,轩辕静才有些担忧的问坐在盘龙的太师椅上的轩辕亦,“皇兄,我有事要问你。”
“静想问的可是为什么要封寒儿为王,还要兼了副钦差的官职?”轩辕亦放了手中茶盏问坐在一边的轩辕静。
“咦?皇兄怎么知道?”
听轩辕静这样回答,轩辕亦便抛给水寒一个我说什么来着的眼神。
“皇叔可是担心寒儿会因此成为众矢之的?”自动轩辕亦调侃的眼神,水寒笑问。
“寒儿既是知道会成为众矢之的怎么还……”看水寒清秀的小脸因为嘴角盈盈的笑意霎时生动了许多,轩辕静微皱了眉毛。
“就是这样才好啊,他们的注意力放在寒儿身上,天鸿就可以专心致志的治水救灾了。”
“寒儿,你可知自己说的什么?”眉毛又皱了皱,轩辕静的视线在轩辕亦和水寒的脸上来回的游移着,“是你父皇要你去的?”
“是寒儿自己,本来父皇不准寒儿去的,是寒儿坚持要去。”见轩辕静的目光落在轩辕亦的脸上,眉宇间隐隐有了些许的怒意,水寒忙岔开话题,“对了,静皇叔,父皇说皇叔府里有位曹姓师爷是沁州人?”
轩辕静转过头,见轩辕亦一张俊脸上已没有了笑意,神情黯然,估计真是水寒自己要求了,自家皇兄又拗不过他,就轻轻叹了口气,“寒儿说的是曹初?”
“是叫曹初的么?”
“是啊,曹初据说是世居沁州,曾经在沁州下属的沿河县做了一年的笔墨师爷。后来因为与县官不和,独自到了洛凤城,机缘巧合遇到了皇叔,才会入府的。”
“世居沁州……呐,皇叔把这个曹师爷借给寒儿可好?”
“呵呵,寒儿若是想要,皇叔就把他送给你又能怎样?不过这个曹初名义上虽是王府中的师爷,却是以客人的身份居于王府。所以这件事皇叔做不了主,还要回府去商议一番。”
“那这件事就交给皇叔了。”说着,水寒就又冲着轩辕亦笑了笑。
“呐皇叔要是办成了,寒儿亲皇叔一下可好?”说着,轩辕静便趁着水寒毫无防备,学轩辕亦的样子,伸手捏了捏水寒的脸蛋。
“轩辕静,”一声低喝,轩辕静忽觉耳边一暖,低低的,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传进耳朵里,“你连朕的人都要调戏么?嗯?”微微上挑的声线,透着股阴寒。
“啊,那个……时间不早了,静也该回去睡觉了。”听轩辕亦忽然说了这话,轩辕静心里一跳,身子一颤,条件反射一般蹿出去老远,同时一滴冷汗顺着额角滑落,“呵呵,寒儿也早些休息吧。”说完还不让水寒应答,径自挑了殿门口的软帘蹿了出去。
看原本还笑嘻嘻的轩辕静忽然变颜变色的以逃命的速度蹿出偏殿,水寒眨了眨眼睛,“父皇和静皇叔说什么了?”
“寒儿想听么?”目送轩辕静出了偏殿,再回首面对了水寒轩辕亦的凤目暗了暗。
“呃……不想。”虽然很好奇,可是看轩辕亦满脸的暧昧……水寒果断回绝。
“呵呵。”一声轻笑,轩辕亦转眼便到了水寒的身边,“咱们也早些睡了吧,明日大概有的忙了。”
“哦。”后日就要离京,明日自然会忙得很。水寒应了一声便和轩辕亦并肩往正殿的寝殿去了。
沐浴更衣,合了明黄的窗幔,下了帐子顶上那蒙了夜明珠的轻纱,宽大的龙床上,忙了一天的父子二人很快就沉沉睡去。随着盘龙殿正殿寝殿的灯火熄灭,整个盘龙殿很快也陷入黑暗中,只有殿前廊下的风灯随着夜风摇曳不定。
落凤城城北,阳王府后院一间不起眼的屋子内,三名男子围了屋中的圆桌团团坐了。圆桌上铺了织锦的桌布,桌布上放了几样点心和洗净切剥好的时令水果,三人面前则各放了一盏艳茶,浓郁的香气充满了整个房间。
“外公,后日天鸿就要出京了,你说我们该怎么对付他?”轩辕天阳一身四爪蟒袍,坐了屋内的主位,他右侧是飞岚左相玉无极,左侧的绣墩上则坐了一位师爷模样的中年人。
“阳儿你说什么?对付谁?老夫没听清。”玉无极探过头去,单手放在耳后,做了个拢耳音的姿势问。
察觉到玉无极声音中的不屑,轩辕天阳并未回答,而是看了眼坐在左手的中年人。
“难道左相要对付的不是鸿王爷?”接受到轩辕天阳眼里的信息,中年人往前探了探身子。
“轩辕天鸿一个黄毛小儿何足挂齿?两者,你们真以为皇上这次派他出京是为了让他能有继承皇位的资格吗?”冷冷的扫了眼对面的中年人,玉无极满脸的不屑。
“不是么?”又看了眼身边的中年人,轩辕天阳转头问。
“哼。”从鼻孔探出一声冷哼,玉无极端了茶盏抿了口茶水,“你们可曾想过,这一次出京,若是治水不利,横生了祸端,身为治水钦差的二皇子必会首当其冲,轻则削爵罢官,重则性命难保,九皇子虽为副钦差,却可因为并未成年,躲过去。若是成功了,这二皇子的功劳却会给九皇子分去一半,一个未成年的皇子就有如此的功劳,日后的皇位之争皇子中又几人能与之匹敌?”
“外公是说,父皇的心其实是在老九身上?”轩辕天阳张了张嘴,似是不敢相信,“可是宫内风传天鸿才是父皇选中的储君……”
“风传不过是传言而已,既是传言就不足取信。”放了手中的茶盏,玉无极脸上划过一丝阴郁,“何况,七年前单单因为九皇子中毒,皇上便在一夜之间除尽了老夫在宫中全部眼线。若九皇子不是皇上看中的储君,他又何必做得如此决绝。”这件事每每提起都会揭了他心口上的伤疤,一夜之间,他在宫中的势力被拔除的干干净净。他费尽心机或培养或收买的耳目全部消失于无形,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这仇,他早晚要报,既然轩辕亦现下动不得,他就要在那个即将脱离他保护的九皇子身上先收一点利息。
“那外公咱们怎么对付他?轩辕水寒可不是好招惹的,抛开父皇的宠爱不说,七年前他就应该必死无疑,可现在他还活的好好的。”
“这件事你就不用操心了,外公自会处理,你只要在府中老老实实做你的阳王,别给朝中大臣抓了什么把柄就行了。”说完,玉无极伸手拿了撩在一边的披风披了,把兜帽带在头上开了屋门径自离去。
目送了玉无极出门,坐在轩辕天阳身边中年想的却是,传言真的不能取信么?
第三十章:天晨臣服
天才刚蒙蒙亮,位于落凤城城北皇宫中的盘龙殿内,众宫女,太监都已忙的人仰马翻了。寒王轩辕水寒明日离京,早早的春夏秋冬四大宫女都起了身,接着昨日的工作拣选水寒要带走的器具和随身服饰。期间不时有帮忙的小宫女跑来跑去的询问什么要带走,什么要留下,又有丁宁不时派人来嘱咐了这,送来了那。殿内当值的太监宫女又要准备着伺候轩辕亦和水寒起身上朝……殿内人来人往,个个又都行色匆匆,加上他们脸上难掩的焦躁,这一切都让盘龙殿有了一种难以言喻的紧迫感。
与整座盘龙殿中那种紧张压迫的气氛截然不同,正殿的寝殿内此时却弥漫了种让人舒心的慵懒气息。殿内龙床上,明黄的幔帐内,轩辕亦单手撑了额角,支了上半身,微眯了凤目静静注视着卷了半张锦被偎在身边的少年。
良久另一只手微曲了食指,第二个指关节轻轻摩挲着少年泛着光泽的脸蛋,目光渐渐柔和。明日的这个时辰,少年就将离了他远行。除了偶有的年前回元帅府省亲之外,七年间,两人从未分开过。
可是这一次分离……短则旬月,若是长的话……凤目中漆黑的双眸暗了暗,失去了些许的光彩。此次分离,重聚之时他的寒儿又会变成什么样子,又会怎样与自己相处?是自己终将得偿所愿,还是水寒一如现在这般一味的逃避暧昧下去?或者……双眸中闪过一丝阴郁。水寒,你若离了朕,朕两世的爱恋可就全部都付之于流水了。
想至此,轩辕亦手指上的动作不觉停顿了一下,随即又加重了几分力道。脑袋理在两人枕头之间,只露了班长清秀小脸的水寒似是察觉到了那加重了的力道,皱了皱秀气的眉毛,长长的睫毛动了动,睁开了眼睛。
因为才转醒,一双原本清亮的双眸少了些许的光亮,迷迷糊糊的蒙了一层水汽。见水寒转醒,轩辕亦手指上的动作一停,食指离了水寒的小脸。
“父皇。”失了些许的精神,水寒的声音软软的,轻轻的就那样落到了轩辕亦的心底。
“寒儿。”伸手把少年整个揽入怀中,轩辕亦的手臂环上了水寒的后背,下颔蹭了蹭水寒头顶的发丝,“寒儿曾说过,要和父皇在一起。所以,寒儿不要离了父皇可好?”
贴近轩辕亦的身体微微一僵,但紧接着就放松了。若是以前,听到这话,水寒必会很痛快的应了。可是今日……察觉到两人情感间某些变化的水寒却并未开口,犹犹豫豫的把整张脸又往轩辕亦的怀中偎了偎。好闻的茉莉花香萦绕在鼻尖,水寒闭了眼睛。虽然还有一日共处的时间,点点的离愁却在这个时刻提前涌上了两人的心间。
“皇上?”不知过了多久,殿外传来了宁明显压抑的声音,“皇上,您起了么?快到上朝的时辰了。”
“寒儿今日可跟父皇去上朝?”虽未成年,十三岁的水寒昨日却已封王,皇子封王便可以入朝听政,轩辕亦才会这样问。
“早膳后要去工部。”原本偎在轩辕亦胸口的水寒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摇了摇头。今日要办的事情太多,千头万绪的堆在一处,听政只会多浪费他半日的时间。
“进来吧。”轩辕亦见水寒已然起身,自己也就翻身坐起,转头冲着候在殿外的丁宁提高了声音。
“是。”一声低应,十几名太监宫女端了梳洗的用具低垂了视线规规矩矩的走进盘龙殿。
梳洗之后,着了外袍送走了要去上朝的轩辕亦,水寒就带了喜子做了早已备好的四轮马车从角门出了皇宫,沿着天街径自去了昨日去过的工部下属的那间作坊。
下了马车人还未进门,就有人张开了双臂飞奔着迎了出来,紧接着熟悉的声音便传进耳朵,“寒儿,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皇叔好想你啊。”
见轩辕静今日着了一件绣了大朵牡丹的广袖锦袍,外面罩了件缂金丝走银线的月白纱衣,张开双臂如蝴蝶一般冲自己飞扑过来,水寒小脸一黑移形跨步身手利落的闪身躲过了轩辕静的飞扑。却不想轩辕静见未扑到人,身形急转,借了转身的惯性,张开双臂,揽了水寒的腰,把他直接拉进自己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