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那您呢?您就不想权倾天下么?”水寒说的虽然隐晦,但曹初这个曾经混迹官场的聪明人听来,轩辕天鸿将为飞岚储君的意思却也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
“人各有志。本王志不在此。”权倾天下的滋味上一世他已经尝到了,本是能给人更多自由的权势在前世恰恰成了束缚他自由的工具。
“那曹初斗胆问一句,王爷志在何方?”
“我的志向么?”不知为何,在听到曹初的问话后,水寒原本漠无表情的脸上竟隐隐现了些许的笑意。仗剑江湖,行走天涯,看遍天下美景,尝遍天下美食,阅尽天下书卷做一个真真正正的自由人,便是水寒这一世的志向。
听水寒的话说了一半就住了口,曹初略感诧异正想追问,一句:不足为外人道也。便轻飘飘的飘进了耳朵。
怔怔的望着水寒那略带消瘦的身影迈了门槛进了正房,曹初竟觉得那少年看穿了这世间的一切。
“曹师爷。”耳边忽然传来一声低唤,曹初回过头,见轩辕天晨立在他身边,笑嘻嘻的看着自己。
“五殿下。”虽不知道已经有了轩辕天鸿和水寒两个封了王的皇子治理水患,为何还会跟来一个五皇子,曹初还是恭恭敬敬的低了头。
“曹师爷,你来,给你看个有趣的东西。”轩辕天晨毫不在意曹初的恭敬,抬手便拉了他的胳膊,边走还边神神秘秘的向四周望了望。
“什么东西?”给轩辕天鸿脸上的表情感染,曹初也不由放轻了声音,任轩辕天晨把他拉到正房前的那棵柏树的后头。
柏树后一名十四五岁的少年蹲在那里把细细的土面撒到地上。
“呐,曹师爷,就是这里。”曹初跟来,轩辕天晨就松了抓着曹初胳膊的手,然后蹲在那少年的身侧。曹初见他蹲了身子,自己也就学着他的样子撩了长袍的前摆,蹲在轩辕天晨的身侧。
“主子,您看。”透过敞开的窗子,恰好看见柏树下得三个人,冬雪的嘴角上挂了笑意。
“呵呵。”水寒走到窗口,向外看去,见三个人如孩子一般头对头的蹲在树根下认真的研究着什么也忍不住轻笑出声。
“戳这里。”看曹初蹲了身子,轩辕天晨便用不知道哪里弄来的一根拇指粗的树枝指了指那少年撒土的地方。少年听轩辕天晨这么说,忽然一愣,接着瞟了眼曹初,偷偷扭了头,躲过他的目光,同时嘴角微微的颤了颤,脸上露出了古怪的表情。
“这里?”曹初端详了半晌,见那块地方与周围的地面并无二致,就伸了手。
“别用手,用这个。”说着轩辕天晨单手扣了曹初的手腕,然后把手里的树枝递给曹初。
曹初虽然不明所以,还是接了轩辕天晨手中的树枝,戳了戳轩辕天晨指着的那块地方。
咔吧——一声脆响,一道寒光措不及防的从那片土里窜出来。
“啊—─”见那片土里竟然有东西窜出来,曹初吓的一声惊叫,扔下手中的树枝,慌忙后退去。不想退得过急,脚后跟踩到了自己长袍的后摆,人就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呵呵——”低低的笑声从四周传来,笑声中曹初擦了擦额角上的冷汗低头看给自己扔了的那根树枝。待认清了那树枝上的东西,冷汗再一次不受控制的流下来。
树枝的下半段赫然夹了一只巨大的捕兽夹子,锋利参差的夹口紧紧的咬合在一起,在从树上漏下来的斑斑点点的阳光下闪着森森的寒光。树枝上给夹子夹到的地方已经被夹断,仅剩了一小条树皮相连。
这若是夹了自己的手,必会骨断筋折,那他的一双手便废了。再擦擦额角的流下来的冷汗,曹初抬头看看蹲在一边好整以暇的看着自己出丑的轩辕天晨动了动嘴唇,最后还是站起身来,理了理身上的长袍一言不发的转身离去。
“五殿下,你是不是做的太过分了?”目送曹初离去,轩辕天鸿身边的少年忍不住问。
“只不过是给他个教训。”收了脸上的笑意,轩辕天晨眼底寒光一闪。他是杀手,却也同样是飞岚的皇子,自有其分寸,也知道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
“把这里重新弄好。弄完了把关在后院的那些丫鬟杂役什么的都放出来,让他们该干什么干什么。”说完,轩辕天晨便拍了拍手上的浮土,径自进正房去了。
曹初沿着来时的路出了二层院子的角门,再绕过头层院子的影壁,迈出跨院的门槛才跌坐到院外的台阶上。长处了口气后才想起抬手再擦擦额角的冷汗。
若想着升官发财就好好干,若不想就滚蛋,别把歪脑筋打在寒王身上,不然有你好瞧的。这就是轩辕天晨的意思,不然也不会在自己问水寒为何不想做皇帝之后跟他开这样的玩笑。曹初不是傻子,自然明白轩辕天晨的用意。
还是太高估自己了,原本掩藏很好的小心思竟被两个十几岁的孩子先后看穿,曹初多少有了些挫败感。他却不知道,这两个他眼中的孩子一个见惯了宫中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另一个前世又曾立在权利的巅峰。
曹初坐在门口暗自叹息,却并未注意到不远处有个身穿湖蓝色广袖长袍的人急匆匆向他走来。
“曹师爷,见过寒王了?”许慎远远的看见曹初坐在跨院门口的台阶上,一边远远的喊了句,一边加快了步伐。
“啊,见过了。”曹初见刺史府的师爷许慎冲自己奔过来,忙起了身,重又理了理身上的袍服,“许师爷找我可有事?”
“不是我找你,是鸿王爷找你。”说着许慎就道了他跟前,“刚刚拣点府库翻出来几卷十几年前皇上治水时留下来的地图,鸿王爷请您帮忙过去看看。”
“好。”听许慎说果然找到了轩辕亦治水时留下来的地图,曹初忙强打了精神跟着许慎重又返回刺史府。
翻找出了轩辕亦当年治水留下来的围堰分布图后,沁州治水的首要任务便由迁移可能受灾的居民转移到查看图中标记的每一处围堰的现状,连通围堰与苍江,以及转移围堰附近的百姓上来。刺史府从今日起也就成了整个沁州治水中心,由轩辕天鸿坐镇。
夜已深沉。沁州刺史府却依旧灯火通明,人声鼎沸。轩辕天鸿不休息,沁州的各级官吏以及刺史府内的差官自然也不敢休息,整个府中都被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感与时不我待的紧迫感笼罩着。
和刺史府的紧张与压迫截然不同,与刺史府仅隔了一条窄巷的钦差行署内却一如往常。快到午夜,随着各层院子房间内的灯火熄灭,整个官署陷入了沉寂,只有屋檐下的风灯随着夜风摇曳。
两个时辰后,两道黑影一先一后远远的踩了房脊飞掠而来,而后在厢房的屋脊上停下。
两道人影凑到一处,低估了一会儿,其中一人便掠下房脊,进到院子里。高高点了脚尖,慢慢的往正房方向移动,同时,屋脊上的黑影也低伏了身体,最后干脆趴在房脊上。
院内的黑衣人,一边竖了耳朵,小心的转动着脖颈仔细查看了四周的动作,一边轻垫了脚步往上房方向移动。
脚步声起,随着吱呀一声,角门开启,一名青年女子拎了长裙的下摆,迈步进了院子。
已经下到院内的黑衣人身形一滞,瞟了眼四周,看见正房前那株柏树粗大的树干恰能躲一个人,闪身就蹿到了柏树后头。
“喀吧——”
“啊——”一声尖叫,声嘶力竭,惊天动地。随着惊叫声,暗处,两道人影直掠出来,伸手按了那已然倒在树下的黑衣人。
院内发生的一切都给屋脊上趴着的黑衣人看的清清楚楚,见同伙被抓,忙爬起来转身想逃。却不想一转身才发现,刚刚开角门的女子不知何时竟立在他身后,长裙随着微风摇曳。看他黑色面巾上的双眼因为恐惧瞬间放大,女子微微一笑,抬了脚,一脚把他踹下房去。
“绑了。”冷冷的声音从院内传来,随着黑衣人落地,两道影子期近反手就把他按在地上。
“噗——”一声轻响过后,正房内亮起灯光,两扇房门开启。
院内的四人压了给他们擒住的两名黑衣人进了屋子,把屋脊上的黑衣人踹下来的冬雪也拎了长裙的裙角跟在他们身后进了屋子。
屋子内水寒一身水色短打,白玉簪束发坐在太师椅上,轩辕天晨抱了肩膀斜立在水寒身侧。
那被冬雪从屋脊上踹下来的黑衣人给捆绑了双手,压着跪在屋子中间。蒙面的黑巾已经给扯去,露出一张平淡无奇的脸。他身侧,另一名黑衣人蜷缩了身体,紧闭了双目,显见已经昏死过去。他左脚脚腕上还咬着曹初白日所见的那个捕兽的夹子,夹口处皮开肉绽,露出森森的白骨。
“谁派你来的?”水寒身侧,轩辕天晨问。
跪在地上的黑衣人抬头瞟了眼坐在太师椅上的水寒便一声不吭的低了头。
“杀。”见那黑衣人不肯开口,轩辕天晨眼底闪过一抹杀气。他也只是随便问问,从这两人一进院子他就从他们身上察觉到了专职杀手特有的杀气。专职杀手从不会透露出主顾的信息,身为杀手,轩辕天晨自然知道这一点。
“是。”应了一声,那跪地的黑衣人就被押了下去。他身边的黑衣人也被拖出去。
“你听见那声惨叫没有,震的房子都快塌了。”
“我刚才还在想把夹子埋在那里是不是没什么用处,他就踩上了。”
“那还不是因为雪姐姐时机掌握的好,看见雪姐姐进来他才会往树后躲的。”
人一被拖出去,留在正房内的人就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个个脸上都带了掩饰不住的笑意。
雪姐姐?水寒看了眼立在一边笑意盈盈的看着房内这几名少年的冬雪也勾了嘴角。看样子这七名少年倒是和自己的四大宫女相处的不错,才没几天就一口一个姐姐叫的亲切。
水寒走到门外,在台阶上站定。外面,漆黑的夜幕渐渐淡去,天边微微泛起了一抹青色,竟是天亮了。
“好了,一夜捉了三波的刺客大家也都辛苦了。天也快亮了,大概不会有什么人来了,今夜就到这里,都回去休息吧。养足了精神明晚好继续。”轩辕天晨见押了两名刺客的少年都回来了,就说道。
“是。”房内的十多个人应了一声就都退了下,人虽然退了下去谈论却并未结束,脸上兴奋的表情也还未退去。
目送了这样人各归各房回去睡觉,水寒便对候在一边的冬雪说,“沐浴更衣吧。”
“是。”冬雪福了一福,便去准备。
“天晨?”见轩辕天晨还是保持了刚才的姿势抱了手臂立在屋内,水寒有些吃惊。
“我再呆一会。”轩辕天晨看了眼水寒,目光闪了闪,就又移开了目光。
察觉到轩辕天晨似是在为某些事情烦恼,水寒便应了一声自去后堂。
算上这一夜,整整两日两夜未睡,水寒早已困极,沐浴更衣之后便卷了一床薄纱被,习惯性的把头偎在两个枕头之间的缝隙里沉沉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轻微细碎的响动传进耳朵里,沉睡中得水寒忽然睁开了眼睛,屏了气息很快分辨出这声音是来自窗口。在钦差官署里不走正门走窗子……水寒慢慢的把手伸到枕头底下,按开枕头下得流萤的绷簧,反握了那把小巧的匕首。
第三十六章:乌龙事件
隔了半透明的纱帐,水寒轻轻抬了一下头,隐隐看见卧房的窗子慢慢给推开。随着窗子的推开,明亮的光线照进了屋子,随即又给一片阴影遮挡,一道影子轻轻的跃进屋子。紧接着,那影子一晃,一闪身便到了床榻前,同时高高扬起了手臂。动作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见那人身形敏捷,行动迅速,水寒便知道是遇见高手了,忙提了口气,在床上翻了几个滚,滚到了床榻的最内侧。果然,一把寒气森森的匕首刺破了床帐,刺透床上的被褥,深深的钉在水寒刚才躺的地方。
好险!躲过了来人的攻击,水寒长出了口气的同时,左手撑了床板,一跃而起,右手的流萤光华一现眨眼间便到了来人的身前。
那人也没想到自己行动如此迅速帐内之人竟然还躲过他的攻击,心中一惊,动作稍缓,流萤便到了面前。
见侧身躲过已是不可能,那人整个身体便拼了命的向后倒去,借了重力的作用,险险的闪过水寒的攻击。流萤几乎透明的薄刃贴了那人的鼻尖滑过去。
流萤之后,一击不中的水寒从床上落到地上,然后借了惯性,从那人身边掠过,转眼便到了门口。身后之人见水寒人已经到了门口,忙翻身跃起,扑到床上,伸手拔了钉在床上的匕首,转身直扑水寒的后心。
听身后异响,水寒条件反射一般侧身躲过匕首,然后转过身来,面对了那人。一道霞光闪过,水寒横了那反握在手中的匕首,移形换步薄薄的刀刃直向那人的颈脖抹去。
两击不成,见水寒非但未逃反而转身扑向自己,哪闯进房内的人自己反倒先露了怯意,身子不由自主的飞快的向后退去。他快,水寒更快,那人飞掠起来的身体撞到墙壁上一刹那,水寒手中流萤便架上了他的脖颈。
恰在此时,屋外忽然传来一片杂乱的脚步声。
“主子,主子……”喜子的声音最先传了进来,带了难掩的焦躁与不安。
“他不会有事。”接下来传进来的是五皇子轩辕天晨的声音。
“主子——”随着手指轻叩房门的声音传来,喜子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声音忽然低了许多,似是怕扰了水寒的好梦。
“别动。”敏感的察觉到被自己匕首顶在脖颈上的人目光闪了闪,水寒略微调整了一下手腕的角度,同时在手上加了两分的力道。流萤薄薄的刃口紧紧的抵在身前那人的颈动脉上。
“进来。”那人身子僵了一僵不敢再动,水寒才提高了声音。
“是。”随着屋门一开,五六个人先后闯了进来。
见水寒一身月白里衣,光着脚,微抬了手臂立在后墙边。手里横握了一把精巧的匕首,近乎透明的薄刃搁在靠墙而立的一名黑衣人的脖颈之上。进到屋子的人先是一愣,紧接着脸上就都出现了怒意。
“绑了。”轩辕天晨冷冷的扫了眼那给水寒顶了脖颈的黑衣人下令,随着他的一声令下,跟在他身后进屋的两名少年便冲到水寒身边,按住了靠墙而立的黑衣人。
水寒见他两人按住了黑衣人,便放了手,收回匕首,回到床前,从枕头下摸出流萤的皮鞘,把匕首归鞘。
“主子有没有伤到哪里?”黑衣人被押出屋子,喜子忙上前。
“我没事。”水寒摇了摇头,让闯进屋内的几人放心,然后才问“你们怎么来了。”
“是五殿下看见有刺客进来。我们在前院和二层院子已经抓了四个,担心您这里的安全过来查看一下。”见水寒问,喜子便答道。
“我也是睡不着,散散心。”轩辕天晨并未看水寒,目光落在屋内那扇给黑衣人撬开的窗户上。
“抓住的刺客呢?”
“在正厅。”
“嗯。”点了点头,水寒歪了一下脑袋,“喜子,伺候我梳洗,一会儿去正厅看看这几个杀手。”在天色微亮,所有人的警惕性最低的时候下手,单凭这点,这几人就远远高于昨夜杀掉的那几名刺客。更何况,看刚才被自己擒住那人的身手与下手时的果决,必是受到了严格的训练。两条加起来,使水寒多多少少对这几名杀手产生了兴趣。
“是。”除了喜子,其他几人便都退了出去。一会,春梅便带了钦差官署内的小丫鬟端了清水,捧了铜镜和喜子一道伺候水寒梳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