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今天又是周末。晓雨刚刚上完课,手机就响了。
“喂!晓雨吗?老规矩,我等你吃晚饭。”
慕荣的语气中有一种掩饰不住的快乐。
“好吧!我这就去。”
晓雨下了公交车,习惯地抬头向慕荣的窗口看去。
咦!怎么没亮灯?停电了?没有啊!别人家的灯都亮着呢!没在家?不会呀!刚刚才打过电话,怎么会不在家呢?临时出去买东西了?有可能吧?
他慢慢上了楼,尽管满腹狐疑,还是轻轻敲了一下门。没想到门竟然一下子开了!没等他反应过来,已经被一只温暖的手轻轻拉进屋里。虽然他看不清东西,但却闻到了玫瑰花的香味儿!他听到慕荣在他耳边温柔地说道:
“晓雨,HAPPYBIRTHDAY!!!”
灯亮了,眼前的人捧着一大束鲜红的玫瑰花,笑吟吟地看着他:
“HAPPYBIRTHDAY!”
慕荣把花递到他的手里,快速地拥抱了他一下,并在他脸颊上轻轻一吻!他感觉到慕荣温暖的呼吸吹在自己脸上,这气息令他即兴奋又不自觉地想逃避……
他红着脸,赶紧低下头装作闻手里的花:
“好香啊!谢谢!你是怎么知道我的生日的?”
“我无意中看到了你们刚入校时填的那份表格。”
“那你也不一定就记住我的生日啊?”
“让我来告诉你,我为什么能一下子就记住你的生日吧——因为我和你的生日是同一天!”
“真的?”晓雨感到很意外。
“当然是真的!”
“那我们是同一年吗?”晓雨歪着头,侧仰着的脸看上去格外调皮,眼睛里闪着令人心动的童真。
“怎么会?你比我小了整整三岁呢!小傻瓜!”
“那我该叫你哥哥了?”
“随你的便吧,不过这个称呼听起来很好噢!还没有人这么叫过我呢!那好,从今以后,我就是你的哥哥了!”
慕荣怜惜地轻轻刮了一下他的鼻尖儿:
“晓雨,饿了吧?来,先吃饭。一会再切蛋糕。我去端菜,你去洗手!”
晓雨把花插进花瓶,就去洗手。当他从洗手间出来,见慕荣正坐在桌子旁边等着自己。他嘴角微翘,那浅浅的笑容,宛如一股暖流,悄然涌进晓雨的心中!他情不自禁地绕到他的身后,用双臂轻轻搂住他的脖子,让自己的脸紧贴在他的脸上:
“哥哥,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
他的这一连串的举动已经让慕荣的心跳和呼吸不再正常!他心荡神驰地闭上眼睛,侧过脸,忘情地用自己的唇去寻找晓雨的唇……
他感觉到晓雨似乎迟疑了一下,但还是巧妙地避开了:
“啊!这么多好吃的!馋死我了!我这就要吃!”
说完,他快速地放开了手,来到桌前,拿起两双筷子,把其中一双递给慕荣:
“哥哥,来!我们一起吃吧!”
慕荣被他刚才前后截然不同的行为弄懵了,虽然晓雨的拒绝不着痕迹,但一丝尴尬明显地写在了他的脸上。为了掩饰自己,他赶紧说:
“噢,我去一下洗手间,你别管我,赶紧吃吧!”
站在洗手间里的慕荣,望着镜子里一脸茫然的自己:他到底是怎样想的?是喜欢还是不喜欢?说不喜欢吧,为什么会主动抱我?说喜欢吧,又为什么躲开?是不愿接受,还是不好意思?我是不是太一厢情愿了?我是因为他才留在这里的,他知道吗?怎样才能知道他的真实想法呢……
“哥哥,你快点呀,菜都凉了!”
听到晓雨的喊声,他赶紧控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哎,来了!”
看上去晓雨今天特别高兴:
“我们的生日宴会不能没有酒吧?要不要我下去买?”
“不用。家里有酒。我只是怕你会喝醉,没有拿给你。”
“少喝点儿,没关系的!”
“说好了,只喝一点儿!”
“好,就喝一点!”
慕荣拿来酒,倒了两杯。
晓雨端起酒杯:“为我们共同的生日,干杯!”
说完,扬起脖子,一饮而进!
慕荣赶紧劝道:“别喝这么快,会醉的!”
“没关系!酒逢知己千杯少嘛!我不会醉!”
“千杯少?那为什么那次老乡聚会你喝得东倒西歪?”
“那不能怪我。是他们几个使坏!故意让我出洋相,看我笑话!”
慕荣微笑着看他说话的样子,不语。想起那次的事情,想到第一次将他拥进自己怀里的感觉,想到他用那种即感激又依赖的眼神回望自己,慕荣觉得好幸福!
从头到尾,晓雨寻找着各种各样的理由来喝酒。他并不在意慕荣喝不喝,只顾自己不停地喝着。看着他故作轻松的表情,慕荣总觉得他好像是在逃避什么,或者是在掩饰什么。心里很不是滋味,但又觉得无从询问。没过多长时间,晓雨已经喝得有些醉了,那一瓶酒也被他喝得差不多了。
“晓雨,你不能再喝了。再喝就醉了!”
“醉了好。人生难得几回醉嘛!”
“不行,醉了会很难受的!”
慕荣把桌子上的那瓶酒拿到一边,又拿过晓雨的酒杯:
“不能再喝了。你先吃点菜,我把这个汤热一下,马上来。”
当慕荣端着汤从厨房里出来,见晓雨已经趴在桌子上,像是睡着了。他轻轻推了推他的肩膀:“晓雨,困了吗?到床上去睡吧!”
晓雨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
慕荣一边搀扶着他往卧室走,一边埋怨着,像是责怪他,又像是责怪自己:
“本来是想让你多吃点东西,没想到反而让你喝醉了!”
他把晓雨扶到床上,为他脱去外衣和鞋子,让他躺好,并为他盖好毯子。然后,轻轻坐在床边,静静地注视着紧闭着双眼的他,心里暗暗想着:他今天的行为有些反常。他是在逃避还是在掩盖什么?他是不能接受我对他的情谊,还是不能接受我是一个男人?我是不是太心急了?虽然相处的时间不短了,但他的想法我却一点都不知道。他是不是根本不喜欢我而又不好意思拒绝……想来想去,没有一点头绪。
(五)
再看看床上的晓雨,好像已经睡着了。他正起身要离开,一只手却被床上的人轻轻抓住:
“哥哥……”
听到晓雨的轻唤,慕荣回过身来,见他已经睁开了眼睛。“哥哥,你不要走。听我说说话好吗?”
慕荣重新坐在床边,微微笑着对他说:
“我还以为你睡着了呢!怎么样?有没有不舒服?”
“没有。我没事。谢谢!”
“没事就好。晓雨,你有什么话尽管说吧!”
晓雨坐起身来。见他只穿一件背心,慕荣顺手拿起自己的一件外衣轻轻为他披在身上,并让他喝了一杯水。然后用鼓励的目光看着他。
眼前的晓雨好像鼓起了很大的勇气,但他仍然不敢看他,只是低着头说:
“其实,有些话,我早就应该说。但每次到了你这儿,看着你满心欢喜的样子,我又不忍心,总是话到嘴边又咽回去。这些话,说出来怕伤害你。不说吧,你这么疼爱我,我却连真心话都不对你说,又觉得对不起你……
“还记得刚开学不久的老乡聚会吗?你怕我摔倒轻轻搀住我,让我忽然感到很亲切很温暖。我知道,以前我们并不认识,但那天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好像我们已经认识了很久了。我甚至想到,也许你上辈子就是我的亲哥哥!从那时起,我就对你有了一种莫名的依恋!我知道你的心、懂得你的情谊,也渐渐体会到,你对我的好,绝不仅仅是出于兄弟之情。我不知道是不是我对你的依恋让你产生了错觉,但我很清楚,你是因为我才留在北京的。对于你为我所作的一切,我却不敢做出任何表示。因为我对自己没有把握……
“我弄不清自己渴望和你在一起的这种感觉到底是不是爱,只知道自己对这种感觉即期待又忐忑。我几乎每一天都在盼着周末,但一旦到了,我又很害怕到你这儿来。对于你有意或无意中的亲昵举动,我即期待又想躲避,因为我不知道应该怎样回应你……
“虽然你什么也不说,但我知道你对我的情谊,我也知道自己对于它的渴望。但在潜意识里,我又总有一种连自己也说不清楚的恐惧!这种恐惧常常让我进退两难!我不想或者是不敢承认自己会喜欢和一个男孩子在一起,因为在我心里,总有这样一种看法,只有女人才会爱男人!如果我爱上男人,别人就会觉得我是女人。而从小到大,我最不能容忍的,就是别人说我像女孩子……虽然总是在心里坚决抵抗拒着,却又每每失败,但是……但是我仍然无法接受你,更何况,我的心里早已经有人了……”
晓雨就这样断断续续地说着,不知不觉中,他已经伏在了慕荣的怀里。
慕荣不出声,只是轻轻揽住他,并用一只手抚摸着他的后背。
“今天,看着你这么用心地为我祝贺生日,我本来不应该喝这么多酒的,但我是有意的。因为如果不喝酒,我就不敢向你说出我的心里话。我一直很矛盾,不知道自己到底应该怎样做……”
慕荣静静地听着,晓雨的话令他很是吃惊,但更多的却是不忍:没想到,在他孩子般天真快乐的表情下面,竟然隐藏着这么激烈的折磨和挣扎!
此时的晓雨,像是一个闯了祸等待发落的孩子,依在他的怀里,一声不响。
慕荣怜惜地抱紧他,心疼地安慰道:
“晓雨,谢谢你对我说出了心里话。是我不好,让你为难了。你没有伤害我,你的想法很正常。刚开始的时候,我也很难承认自己对你爱……但是请你放心,爱你是我自己的事,和你无关!从今往后,我们之间只有友谊,我会像对待亲弟弟一样的疼爱你。如果……如果你还能接受我的友谊的话,今后,你尽可以放心地到我这儿来,就把这儿当成你的家,把我当成你的亲哥哥。好吗?”
他那温柔体贴的声音,令怀里的晓雨再也忍不住自己的眼泪!他无声地点点头。
“好了,现在已经把话说透了。你再也不要有什么心理负担。无论将来怎样,我们永远都是好兄弟。这下你放心了吗?”说着,用手轻轻为他擦去眼泪。
晓雨再点点头。
“今天,你喝得不少。喝点水先休息好吗?”
晓雨又点点头。
慕荣让他喝了两杯水,服侍他睡下,并为他盖好毯子:“乖乖睡吧!什么都别想,好吗?”
“嗯。”晓雨听话地闭上眼睛。
为了方便照顾晓雨,慕荣没有到另一个卧室去睡,而是拿了一个毯子躺在客厅的沙发上,但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半夜里,他又起身看了晓雨几次,见他睡得很安稳,也就放心了。眼看着天就要亮了,他仍然没有一点睡意。
晓雨说他心里已经有人了?是不是指的写信的人呢?或者还有其他的人?我应不应该让他知道,写信的人就是我?他说不敢承认自己会喜欢一个男人,那即使他知道了写信的人就是我,不仍然是个男人吗?他还是不能接受啊!他心里的人应该是个女生吧……
(六)
迷迷糊糊中,晓雨觉得周围好象有些异样。他赶紧睁开眼睛。这不是哥哥的卧室吗?我怎么会睡在这里?他皱皱眉头,想起昨晚的事:可能是我喝醉了,他没让我回去吧?他翻了个身,心想:让我睡在他的床上,他自己去睡那个卧室了?本想起来看看,但却感到浑身没劲,头也有些疼。他闭上眼睛,努力地在记忆中搜索着:我好像对他说了一些不太好的话。他会不会生气?会不会很伤心?他把头深深埋在枕头里,那种既熟悉又陌生的气息令他的心里涌起一种很温馨的感觉,就像第一次老乡聚会时轻轻依在慕荣的怀里一样……
晓雨轻轻地下了床,蹑手蹑脚地来到客厅。一眼就看到睡在沙发上的慕荣。
只见他下身穿着一件休闲裤,上身只穿一件背心。毯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掉在了地上。他轻轻走过去,拾起地上的毯子为他盖在身上。
蹲下身来,他静静地打量着熟睡的慕荣的脸庞。
这是一张标准的男子汉的脸:宽宽的额头,浓浓的眉毛,挺直的鼻梁,坚毅的双唇,棱角分明的下巴,细腻而白皙的肌肤,宛如优质的丝绸,在晨光里泛着淡淡的光晕。
看着他高大的身躯蜷缩在沙发上,听着他平静而均匀的呼吸,晓雨的心底忽然涌起一阵深深的愧疚!他那么高兴地为我祝贺生日,我却喝多了酒,对他说那些莫名其妙的话!想到慕荣听了自己的话后的失望与无奈,他的心好像被一只大手猛地攥紧了一样,疼得他几乎不能忍受!他眉头紧皱,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沿着面颊扑簌簌地滑落……
睡梦中的慕荣忽然皱了一下眉头,脸上呈现出痛苦的表情。旁边的晓雨看在眼里,心里的痛楚又一次扩大:他虽然平时不太爱说话,但对于自己认准的事情却能勇敢地坚持。相处这么长时间以来,他总是尽心尽力地为我做着一切,从来不说什么,也从来不对我要求什么。只是默默地期待着。他对我这么一往情深,我真不该伤害他,让他难过!即使那个写信的人再执着,但我毕竟不知道她是谁啊?如果真的是个女生,没有理由这么长时间也不露面啊?说担心我不接受她的爱情,为什么她会对这个问题这么肯定?……难道还真的就是他?这个念头又一次袭上心头!如果真的是他,我能接受吗?即使是他,不仍然是个男人吗?如果不是,我有该作如何选择……唉!先不管这些,既然什么都说开了,就顺其自然吧!即使不谈爱情,单单是他对我的这份疼爱和友谊,我也应该好好对他,不能让他伤心……
看到茶几上原封未动的生日蛋糕,想起昨天晚上慕荣满心欢喜地为自己庆祝生日,又是玫瑰花,又是生日蛋糕,又是做好吃的。而我对他做了什么?
想到这里,他又一次深深地责备起了自己……
慕荣醒来的时候,听到厨房中好像有动静。他赶紧起身去看,只见晓雨正在那儿做饭呢。
“对不起,我睡的时间太长了,还要你来做饭。”他一脸的歉意。
“那怕什么!哥哥,以前总是你做给我吃,今天,我也做一回。只是不知和不合你的口味。”晓雨故作轻松地对他笑道。
“你做的肯定好吃!”慕荣一脸满足的笑容,好像一个天真的孩子。
“那你先去洗洗脸吧!我这就好了。”平时总是“坐享其成”的晓雨,这会儿仿佛成了大人!
又是周末。晓雨回到公寓。
由于手机坏了,拿去修,所以,他事先并没有和慕荣联系。开开门,却发现屋里没人。哥哥哪去了?这个时间应该在家呀。走到沙发前,他看到茶几上有一张纸。一看到纸上的字,他一下子愣住了!多么熟悉的字体啊,这不就是那个写信人的字迹吗?那个人真的是哥哥,真的是他!晓雨只觉得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不知是惊喜高兴,还是怅然若失……
楞了好久,他才想到看上面的内容。
“晓雨,我给你打电话,但你的手机关机了。银行有点要紧的事情,我要马上去处理一下。饭做好了,你用微波炉热一下就吃,不用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