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恒道:“天底下没有十全十美的答案,让所有人都满意的事物本来就不存在,须记‘万物生有道’,‘存在即合理’
。”
夙轩:“长辈教导、书院学习、州府法令这些外力起的是导引作用,所能做到的,不过是使人知情、懂礼、明法而已,
最为重要的还是要看各人自己的选择和修养。”
白恒:“胜于己则明,败于己则暗。”
漱寒州知州和州辅同时点头。
郑印道:“二位大人说的是,正是此理。”
刘琴道:“下官受教了。”
因为朝廷的高度重视,也因为从京城里特意前来的两位权贵,漱寒州的学子学士们颇有些受宠若惊,又有些惶恐般的得
意——
要知道澜王和白侍郎可都是当年代表青龙出战四国赛夺得冠军的风云人物啊——
即使不在京城,即使远离天子脚下,漱寒州的百姓们对“青龙六子”的仰慕也是十分强大的。能得这样两位了不起的大
人亲临地方州府,漱寒州的学子学士们十分满意。
去州府衙门赴座谈之约时,各方代表由于实在过于激动而言语不能,整场会谈几乎是自然而然的变成了夙轩为主白恒为
辅的青龙二子演说台,话题方向从始至终完完全全的都由夙轩一人主导。
座中百人,皆成听者。此一奇景被以擅画闻名的州辅刘琴画于长卷之上,被后世史官称之曰:“百人聆听图”。
在这种出人意料的情形之下,夙白二人的漱寒州之行很快圆满结束。
临回京城前,夙轩不忘去置办礼物,在一间老字号的玉石店里买到了一块半尺余长的青玉胚石,实在是很漂亮的颜色,
半点不比宫里的贡品差,温润的淡绿色,看着讨喜,握着舒服,竟然还是一块难得的暖玉,夙轩打算用它来雕刻一对小
小的玉人偶。
那个人……应该会很喜欢吧……
突如其来的变故在夙轩想念某人时发生了——
“轰隆”一声,附近某处拆卸爆破的酒楼瞬间坍塌倾倒,下一刻传出了惊呼声:“不好了!有人被压在底下了!快来救
人啊!”
然后是一声凄厉的女子尖叫,撕心裂肺般让人心惊。
夙轩飞身赶到时,正见几个人在设法救人。
内中有一名女子赤着双手发疯似的在扒那些乱石,边扒边慌乱哭泣,一直不停地哀叫着:“千儿!千儿!”
断瓦残垣中,几道横梁和长石板下,被压在下面的少年约有十一二岁的样子,怀中护着一只上了年纪的老花狗,满脸满
身的血迹,在听到女子急切的叫唤后,挣扎着用虚弱的声音回应道:“姐……救……救救……我……”
夙轩大概看了下,把女子推往旁边叮嘱人看住她,然后冲进半塌屋内去救人。
费了一番功夫,好容易才把人从石板中救出来的夙轩,在半空砸下岌岌可危的横梁时,只来得及用力把救出的人和狗扔
出酒楼大门,自己却没避开,被砸中了头部——
……
经过州医的全力抢救,夙轩死里逃生,性命保全了下来,人却一直昏迷不醒,京城那边传来消息,夏平让白恒把人带回
澜王府——
……
“这个,给你。”白恒把那块青玉石递给夏平,拍着他的肩道:“别担心,他会醒的。”
……
夙轩的确醒了,在昏睡了一个月后的某一天,如同每日清晨醒来时一样睁开了双眼——
那样陌生的目光,夏平初次见到——
偌大的寝殿,斜照进来的斑驳阳光,从两侧打开的门窗吹进的风,半暖半寒。
轻扬的碧青色纱帐内,额头缠着厚厚绷带的人愣愣的看着床畔纤瘦的清丽男子,俊朗的面容上有着不明所以的困惑。
“……夏子琰……?”
夙轩觉得自己脑袋里一片空白,完全是下意识的跟着念了一遍。
夏平双眉微微拢起,水眸染墨般洇着,脸色从床上那人醒来后就一直沉着没有好转过。
“……”夏平闭上双眼放松呼吸,起身打算离开,“你休息吧,过会儿我叫别人把你的药送过来。”
衣袖被人从身后拉住,止了他的步子。
他回过头,看见某人直直看着他,没有杂质的瞳眸中是毫不掩饰的害怕,孩子气般死死拉着他的衣角,咬着唇道:“我
不要别人,就要你,你别走!”
夏平呆呆看着他,头脑一空,就想到了四个字——
雏、鸟、情、结。
和夏平想的一样,夙轩就像初生的小鸟一样,把睁开眼睛看见的第一个人认定为“母亲”,除了夏平,夙轩对谁都不理
睬。
他从醒来后就一直跟着夏平,夏平走到哪里他就跟到哪里。
夏平往东他就往东,夏平往西他就往西,夏平走快他跟着走快,夏平停下他就跟着停下。
而且每回只要夏平一回头看他,他就扬起满脸的笑容,“子琰~”
他开心的叫着,眼上眉间都是小小的喜悦,像等着大人发现并且夸奖的天真稚子。
他彻底地变成了夏平的大尾巴,还是甩不掉的那种。
吃饭要跟子琰一起吃,睡觉也要跟子琰一起睡,不然就要闹的全府上下不得安宁。
府中的男侍女侍们每回看见了,都要笑上好一会儿,这样的澜王殿下实在太可爱了,王妃殿下有时候都需要借助他们的
帮忙掩护才能得到片刻的清静,府中时不时就会上演一次抓迷藏,挺有意思。
……
一阵脚步声啪哒啪哒奔近的声音。
温和俊朗的青年扑面而来,问向离自己最近的女侍:“子琰呢?你们有没有看到他?”
女侍抬手往一个方向指去道:“好像是往那边去了,王爷要不要到那边去看看?”
“啊,是吗?谢谢。”
于是一阵旋风啪哒啪哒继续往下个目标奔了过去。
“走了吗?”躲在屋内窗檐下的人听到脚步声远探出头来。
“走了。”女侍掩着笑意回道:“王妃快些趁这时休息一会儿吧,过会儿王爷再找不到您,闹了起来,您又没得休息了
。”
“……”
夏平从生下来就没见过这么能缠人的人,这回托了夙轩失忆的福,算是见识到了,简直比白沉雅花艳阳和言喻为三个人
小时候加起来还要缠人,要不是这人是夙轩,夏平早把他扔到大海里喂鲨鱼了。
……
考虑到夙轩毕竟身为一国王爷,这种状态下没有自保能力,若是传了出去,怕招来不必要的危险和麻烦,左思右想,夏
平去见了青龙帝和太子,三人商议之后,决定暂时瞒下真相,对外先散布些谣言,再由夏平和夙轩配合着做出些假相来
,其他的等夙轩好了之后再说。
至于澜王府中知情的侍人们,夏平早已经下过死命令,谁敢对外面多说半个字,等着提头来见吧!
夙轩对夏平言听计从,自是夏平叫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半点抱怨也没有,说有多听话就有多听话。
夏平问夙轩,想不想玩个游戏?
现在的夙轩正是小孩子心性,一听玩游戏,二话不说就点头道,想。
夏平就叫他跟着自己一起去上朝,但是到了外面不许他跟自己说一句话,只有回到府里之后,两个人才能说话。
“你能做到吗?”他问。
“嗯,应该没问题吧。”大龄失忆儿童充满自信的回答。
事实证明,不只没问题,夙轩在朝堂上的应对简直游刃有余。
他虽然失忆,原有的天资却半分不少,凭着夏平跟他讲的一些注意事项,竟然在朝堂上出入月余也没有被人发现异常,
这一点,连夏平都大为钦佩。
……
“其实你那时根本就没失忆吧?”
后来,某人恢复记忆后,澜王府的另一位男主子这样问出心中疑惑。
某人听后颇有深意的看了夏大公子良久,然后温柔一笑,放下手边一切,温柔的拉着自家王妃绕过曲榭回廊,温柔的进
寝殿,温柔的关殿门,温柔的扑床,温柔的脱衣,温柔的拉被,温柔的抵死纠缠……
一切的一切都温柔的要死……
像是要把怀中人溺死在这种足以令人窒息的温柔里。
问话的人在过程中,隐约记得自家王爷用那沾染了缠绵气息的噪音,在耳边以折磨人的速度温和低淳道:“子琰你最没
资格这样问我……我要是没失忆,怎么可能会白白浪费那么多的‘日日夜夜’和‘同床共枕’……你算算……算算……
我们到底浪费了多少个良辰美景……嗯……你明明知道我可以和你这样那样如此这般……却什么都没告诉我……什么都
没做……害得我们少了那么多的……你不觉得很奢侈吗……人生短短数十载……你竟舍得如此浪费……补回来……一定
……一定要全部补回来……”
“……”待到坚持全部听完,夏大公子已经被累到连掀掀眼皮子瞪人的力气都没有了。
……
但这都是后话,而此时,尚且在失忆中的澜王殿下正同澜王妃一起在的正厅内,同三位“贵客”互相眨眼睛。
番外:贺年
夏府大公子和帝王家的二皇子成亲第一年的新年在哪里过,成了他们婚后遇到的第一个难题。
双方长辈都坚持新年必须合家团圆才叫做过年。
帝王夫妇说:子琰是嫁进我们家的媳妇儿,所谓嫁夫随夫,子琰和夙轩当然要在宫里过年!
商贾夫妇说:夙轩是我们夏家的儿婿,我家琰儿是家中长子,夙轩和子琰自然要一起回家过年!
子琰说:要不两家都聚在一起过吧!人多图个热闹!
夙轩说:要不咱们在家单独过吧!我想跟你二人世界!
帝王夫妇竖眉说:夙心尘,你敢!
商贾夫妇苦脸说:琰儿啊,那是天家,咱们是商家,身份悬殊,两家人怎能一起过?
子琰说:那怎么办?
夙轩说:凉拌!
帝王夫妇:……
商贾夫妇:……
争执不休中,年关转瞬即至。
青龙各地州府传来了令百官头疼不已的消息,大批赶着回家过年的外州人氏因雇不到代步工具而无法回家与亲友团聚。
尤其是作为政治中心的京城、金融中心的玉芥州、青龙腹地的嘉鼎州和重要对外通商口岸的明镜州,更是紧张到了车马
有价无市的地步。
这一恶耗引起了许多百姓家庭的不满,过年不能与亲人子女们围在一起迎接新年,那还算是过年吗?这样的年不过也罢
!
百官们一方面为自己有提前预见之明,早已经差了府中车马前去迎接各自在外州求学的子女和族人而感到庆幸;另一方
面又在头疼这一年一度越来越严重的春节交通问题到底要如何疏通才能给百姓一个完美的交代。
父母官可不好当呢!
朝廷立刻召开紧急廷议,然后对外官方宣布,太仆寺及其下属各州府子单位,向驿站增派军用车马,以供百姓们租佣回
家过年。
一时间,各州府又是一顿人仰马翻。
……
此时,青龙朝大街小巷之中,关于过年的话题早已经引起热议。
白记钱庄里——
客人甲:“听说了吗?今年过年车马紧张啊!”
客人乙:“僧多粥少,年年如此。”
客人丙:“唉,痼疾啊痼疾!”
客人丁:“为什么那些人明明知道过年回家交通困难,还拼命往家赶呢?”
客人乙:“唔,这样才有过节的气氛吧!”
客人甲丙丁:“……”
钱庄掌柜:“……”
夏记绸缎庄内——
顾客甲:“听说了吗?朝廷下令让各州府增派驿站车马,要求务必保证所有身在外州的百姓们都能够回家过年!”
顾客乙:“知道知道,福音啊,我家那个在嘉鼎州读书的小子和他几个同窗一起租到的就是朝廷增派的马车啊!”
顾客丙:“是啊是啊,我家女娃儿在玉芥州读书租到的也是驿站增派的马车!幸运啊!”
顾客丁:“我看困难,驿站车马毕竟有限,我家族中有人在玉芥州打工,听说至今没有租到代步的工具呢!”
顾客乙:“我听到有人说,一些没租到车马的外出务工者为了能够回家过年,千里迢迢,徒步行走回家,真是强大的信
念啊!”
顾客甲乙丙:“……”
绸缎庄掌柜:“……”
花记茶楼上——
茶客甲:“听说了吗?朝廷今年税收又创新高,决定年三十晚上放一整夜的烟花,举国同庆新年到来!”
茶客乙:“没错,我也听说了!户部和太府寺政绩斐然,连年创下佳绩,可喜可贺!”
茶客丙:“子琰公子果然厉害啊,从他入了太府寺出任官职之后,朝廷每年的税收只高不低,国库富足啊!”
茶客丁:“经济带动税收,青龙的经济在逐步发展,称霸四国,指日可待!”
茶客甲乙丙:“……”
茶楼掌柜:“……”
言记码头——
货商甲:“听说了吗?宫里今年要开放宫廷,大摆流水席,与京城百姓一起同乐!”
货商乙:“是吗?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呐!为什么?”
货商丙:“还有还有,我也听说了,宫里还特别邀请了京城四商富全家一起入宫与帝后同宴!”
货商丁:“诶?为什么?”
货商甲:“傻了吧?想也知道这一定跟子琰公子有关!子琰公子现在可是澜王妃了,这成亲后的头一年春节,帝王帝后
肯定是为了照顾子琰公子的心情、不想让他为了在哪边过年而感到为难,所以才破例这么做的!所谓的京城四商富,不
过是官面上的名目罢了。”
货商乙丙丁:“……”
码头主管:“……”
……
大年三十团圆夜·皇宫。
灯火辉煌的京城夜景衬亮了金碧辉煌的青龙皇宫。
一字长蛇流水般的豪华夜宴从风华大殿一直摆到了十里长街,文武百官全部赏脸携带家眷出席此次帝后邀请的除夕宴。
以风华大殿宫门为界,宫门内是文武百官及其家眷们,宫门外是来凑热闹的京城士族子弟和激动又喜悦的京城百姓们。
免费的宫宴呢,不来白不来!
前来参加宫廷盛宴、坐在宫门内最前端四个圆桌的京城四商富们见到此情此景,携家带口集体在心中暗暗鄙视天家,可
耻的炫富啊!
回家后一定要拿今天的晚宴为例,好好教育族中子弟,绝对不能跟着天家学习,养成浪费的习惯,这可都是白花花的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