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话 上+番外——酥蓝

子要他跑到几里外的沙丘边上去采，一会儿又说待在屋里闲得发慌要他扮个大马猴给他看看。

那龙煜天生是个暴脾气，整天被他使唤来做这、做那，脸上没有一刻是好看的，但明知是他故意，每次都还是脸色阴沉

、一言不发地完成。看着他好几次接近爆发边缘，两眼灼灼地盯着齐莞的脸，活像是要在上面剜出两个窟窿来，最后还

是黑着一张脸乖乖去做，看到他为自己忙得脚不沾地，齐莞就一脸得意的笑，每天看着他的黑脸和奔波似乎成了他这些

天唯一的消遣。

自从那次喝了他的血，就已经好几天没有看到天然了。但齐莞知道他没走，他要走也走不出去，那家伙的心思他清楚地

很，表面像块冰雕似地，其实比人类五岁小孩的心思还好琢磨。

知道他就待在这个屋子里，离自己很近，或者很可能就在自己的隔壁，齐莞心里却毫不着急着见他。每天就在房里躺一

躺，捉弄龙煜取乐，也不算无聊了，他是他的朋友，他走不了，只要想到这个，都没什么好担心的了，其他的他可没精

力去多想。现在想见反而只会让彼此尴尬，这几天的时间是给他的一个机会，也是给天然的一个机会，让彼此之间有冷

静的时间，好好想想。

这天傍晚，龙煜又被指使着去找找有什么长在沙漠里的花草，摘几支带回来给他玩玩，孙爷爷去了村长家，齐莞一个人

在屋里闷着无聊，数了一遍又一遍被子上的纹路之后就下了床。失血过多的后遗症还是让他有些头晕，慢慢扶着墙在房

子的四处走动走动，竟意外地在门口看到了天然以及那个小女孩小伶的身影。

早听闻这几天小伶很喜欢跟在天然的身后跑，孙爷爷每天进来看他的时候都会多多少少提到点。小伶不足周岁就被父母

遗弃，从小跟着爷爷长大，性格内向，少言寡语，除了爷爷从来不和任何人交流，也不和村里的小孩子们在一起玩，现

在每天就一心一意就着天然，他去哪，她就跟到哪，虽然两人之间没有什么言语交流，但也已经让孙爷爷很是开心了。

听到这消息的时候齐莞还是有点意外的，没想到那家伙浑身冷死人的气场和个性，倒也能招到小女孩的青睐，还真是想

象不出小女孩就这样傻呆呆地跟在他身后跑的情景来，今天倒还真就让他瞧见了。

昏黄的日影斜斜地射入门内，将所有的家具都拉出一个长长地影子，也将坐在门前静静坐着的一大一小两个影子投到了

齐莞身后的土胚墙上，黄黄的，满目都是昏黄、沉静的质感，一如那一大一小之间默契的沉默气氛，宛若一张泛黄的旧

照片，就这样被时光定格了起来。

这默默流淌的安静气氛是齐莞不忍破坏的，但鬼使神差地，他轻轻地咳嗽了一声，在那定格在旧照片里的一大一小两张

脸同时回头看向他的时候，同样漠然的神情，同样眼底的一丝迷惘，叫齐莞霎时尴尬了起来。尴尬地笑了笑，干脆两步

走上前，走到这神似的一大一小两人面前，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话语说出第一句话，只得敷衍地说了一声：

“现在的阳光照在脸上真舒服，白天的时候可热得受不了。”

这阳光确实很舒服，痒痒地触摸着他脸上的皮肤，将他的脸也打上了一层米黄色的光感，同时他也注意到，就在他迈出

脚步的一霎那，小女孩有些怯怯地往天然的身上靠了靠，一双眼睛像小鹿一样，偷偷地打量着他，又不敢直接注视他的

脸。

被她那么怯生生地盯着，齐莞噗嗤一笑，反倒没那么拘束了，大咧咧地坐到这两个木头人身旁，伸出手来，想摸摸小伶

的头。小女孩胆小，直接躲到天然的身后去了，只余下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带点害怕，又带点小小期待。

微微一笑，抚摩上小女孩的头顶，摸了一下，又一下，看着那双眼睛里的雪像照进春日阳光一样渐渐融化的过程，齐莞

的心里也难得得浮起了一丝柔软。

“你怎么还没死？”

出口的声音还是冰封的，只是仔细听，会从里面听出细微的差别来，估计是落日的余晖太过温暖，将声音都带上了点不

一样的情感。

语调轻轻地，像是在轻声地叹息着什么，有点失望，有点无奈，有点推拒，又有点……期待……

抿嘴笑笑，果然大的小的都是一个样。

齐莞的心里忽然冒出了一个大胆而又恶趣味的想法：

如果也像这样摸摸身边这块冰块，是不是融化得更快一点呢？

“我得活着，等到你来亲自向我道歉啊。”

满意得在那双幽蓝的眼眸里捕捉到了一丝颤动，而对方只是侧过头去，再也不去看向这个人类大胆的双眼，如果可以，

当时真应该吸干了他……

夕阳西下，旧旧的矮墙上，三个被拉长了的人影，随着时间的流逝愈加深刻了，仿佛一个不小心，就能嗅到时间在此停

留过的淡淡香气。

如果时间能停留在这一刻，该是件多么惬意的事啊，只可惜天不遂人愿，安静的气氛之中忽然多出了一个煞风景的叫喊

声——

“齐莞！齐莞！好消息！我知道怎么回去的办法了！”

第19章

只见龙煜兴冲冲地一边叫嚷着一边就往这里跑，手里还夸张地抓了一朵绿色的花，边跑边拿在手里晃，生怕没人注意他

似地。

齐莞摇摇头，无奈地扶额，冷眼看着龙煜由远及近，那原本脸上的愉悦神色在看到他和天然坐在一起之后渐渐僵化、僵

化，最后回复到经典的黑脸。

“你怎么还和他在一起？”

那语气中理所当然的冷硬质问让齐莞很是不喜欢，白了他一眼，随口丢了句：

“关你屁事，有什么话就说，我可不想在这里陪你发花痴。”

让齐莞意外的是，要按这龙煜以前的性格被当众那么奚落早暴跳如雷了，如今也不知是他习惯了还是真的心里高兴，竟

没当回事，只是用一个很明显的敌视的眼神盯了天然一阵，后者当他完全不存在。

随后在转过身面对齐莞的时候那脸上的表情又变脸似地立马换回一脸献媚似的笑，自说自话地一屁股插进齐莞和天然之

间，把人家小伶都吓得又躲回了天然的身后。无视齐莞一连向他丢的好几个白眼，自顾自兴奋地开了口：

“齐莞，你还记不记得孙爷爷跟我们说过，这龙脊村传说是因为在应龙的背上而得名。我现在觉得这个传说很有可能是

真的，你看看我找到了什么？”

话音刚落，齐莞的手里就被塞进了一朵花，正是龙煜先前手里拿的那朵，一眼对上了对方急于献宝似地得意笑容，齐莞

也不好说什么，只得低头研究起手里的花来。

这是一朵小小的绿花，粗看没有什么特别，只是花瓣共有七瓣，娇嫩可人，花蕊中央有一粒冰晶，似露珠一样的质感，

轻轻用指尖去触碰，有凉丝丝的触感，花朵散发着一种说不出的幽香，似有还无，前一刻似乎还萦绕在鼻尖，细细一嗅

，又像是消失了。

细细将这小花观察了好一阵，齐莞最后得知一个不太肯定的答案：

“琪花？”

龙煜点着头，笑得活像是个受了师长肯定的小学生：

“是了，就是琪花，难得也你知道，这是生长在仙界之花，在我们天极宫里随处可见，我们丹霞山仙气缭绕，自然仙花

、仙草丛生，想当年师父还带我们……”

懒得听他废话，齐莞直接打断他：

“你是在哪里采到的？”

“是村口附近找到的，你不是要我去找找有什么花么？我就无意间找到了这种花，找遍这附近所有能长花的地方就找到

那么一朵。”

皱着眉又看了看手里的琪花，齐莞问：

“这花和我们能不能出去有什么关系？”

听到他终于问到了点上，齐莞脸上的表情更是骄傲，难得有机会能在齐莞面前昂首挺胸，自然不能放过：

“此处既然能生长出只有在仙气滋养下才能生长的琪花，就说明这附近一定居住着什么上仙，再结合关于这村子的传说

，必然是应龙无疑了。应龙在逐鹿之战之后便蛰伏在人界，也只有他这样的上古之仙才有如此强大的神力保一方平安。

如果我们能找到应龙的所在，就定能知道出去的办法！”

龙煜这番话说得神采飞扬，停下来的时候就只看到齐莞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的脸，被他直接的眼神看得有些羞赧，龙煜下

意识地用手摸了摸自己脸上，磕磕巴巴地问：

“怎么了？我、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看着他局促的神情，齐莞宛然一笑：

“没有啊，只是觉得你越来越帅了。”

齐莞原本说这话也就是寻他开心，却没想到这呆子听了他的话反而失魂摄魄了似地，怔愣了，眼神直直地，木头人似地

。

瞟了一眼他的呆样，齐莞毫不客气地嘲讽道：

“龙煜小道长思虑缜密，真是叫我自愧不如啊。只是我有一事不明白，不知道长为何那么急切地想要找到那什么传说中

的上仙，究竟是一心为了我们能早日出去呢，还是可以顺便讨教讨教道长的速成成仙之法呢？”

也不知是方才的怔愣没过去，还是被齐莞揭穿了心里所想尴尬，龙煜没敢直视他的眼睛，只是支支吾吾地说着：

“我……我承认我是想趁机找到成仙之法，但是我也是为了我们好啊，寻找成仙之法只是顺路，但归根究底还是为了我

们能出去。倘若真能又找到出去的方法，又能寻得成仙之法，岂不是一举两得？齐莞，你家是世代修炼散仙的夜行者家

族，你难道不想成仙吗？”

对于他的问题，齐莞只是嗤笑一声：

“龙煜小道长太看得起我了，我家是散仙世家，那和我有什么关系？我是齐家的不孝子孙，既不会抓妖，也没想过成仙

，我活着就是庸庸碌碌，浪费生命，让我父亲失望也让别人失望，这辈子活个二十年就够我受罪了，何必成仙活个百年

千年来祸害别人，又祸害自己？”

被齐莞的话说得沉默了一阵，低头也不知思索了什么，龙煜抬起头，看着齐莞的眼睛，正色道：

“齐莞，你不要这样想，其实你……”

其实你什么，可能龙煜自己都不知道，一句话说了一半就硬生生地梗住了，卡在那里，怪尴尬地。

“总之，现在不是讨论这些的时候，齐莞，我希望你能明白，这或许不是唯一的办法，但却是我们暂时想到的最快的办

法了。你说我是自私也好，什么都好，决定权在你手里，你自己决定吧。”

接下来，又是一阵寂静到无言的沉默。原本应该说完话后就回屋，但不知为何龙煜就是起不开身，就等着看看留下来，

齐莞会不会再跟他说些什么，等啊等啊，总算等到了齐莞的开口，只是说的话却让他失望。

“唉，我说，你倒是说句话。”

这话是对天然说的，语气轻佻，就跟两个相熟多年的老朋友似地。

“说什么？”

“什么都好，你说去，我就去。我反正是孤家寡人一个，拖到个垫背的也算赚了。”

齐莞把双手叠到脑后，舒服地靠在门上，一副笑得吊儿郎当的表情看着他。

“只有在有危险和有好处的时候，和人类为伍没坏处。”

“那么精辟的句子，又是你爹教你的？”

“是的。”

无趣地撇了撇嘴，没想到这人看上去跟快冰块似地，还是个恋父的，根本就是个没长大的小孩嘛。再看他一脸标准的冰

块脸，无情无心似地，沐浴在夕阳的柔光之中，竟格外地好看。一时之间齐莞的调皮心起，猛得坐起身来，将手上的那

朵绿色小花往他耳朵上一别，看着那张无血色的脸映衬着琪花的青翠欲滴，笑得一脸偷腥得手的满足。

“你……”

说话的人是龙煜，先前听到齐莞这傻瓜竟然去问那妖孽的意见就算了，现在竟然还将他特地为他摘来的仙界琪花戴在那

妖孽头上，即使知道是在玩笑，心里仍是别扭难忍。

只见天然什么反应也没有，只是面无表情地将花拿下，苍白纤细的手指捻了捻翠绿色的花茎，看到身边的小伶一脸好奇

和期盼的表情，便学着齐莞的样，想将花插在小女孩的头上，无奈从来没有做过这种事，怎么戴也戴不上。忽然手指上

覆上了一片温暖，回过头就看到齐莞笑得单纯，轻轻握着他的手，手把手地将花别在了小女孩的发间。

“谢谢哥哥……”

看着晚霞满天之中这人类小女孩羞涩与满足的笑容，漆黑如墨的发间别着一朵淡淡清香的绿色小花，沙漠里的罕见的绿

色，生机勃勃。

手指微微一颤，仿佛还能感觉到方才肌肤相触那一瞬间的温度，是属于人类的温度，烫得吓人。

人类，真是种猜不透的生物……

第20章

晚上向孙爷爷辞行的时候老人家表情酸涩，说道：

“应龙什么的只是一个传说，究竟有没有都没人知道，这黄沙漫漫地，你们又要上哪找呢？”

齐莞笑笑说：

“试试才有结果，不试的话怎么知道不行呢。况且龙脊村愈发干旱，应龙是传说中的水神，万一找到，对龙脊村岂不也

是大功一件？”

见他们主意已定，知道再劝无益，孙爷爷只得摇头叹息道：

“你们年轻人的心思就是固执，与其冒那么大危险出去，干脆留在村里不是挺好？出去有什么好？村里那群不孝子孙们

想尽办法出去，现在连你们也是……唉，不说了，说多了怕你们嫌我这老头子多嘴多舌。既然你们决定了，今天就好好

休息吧，我给你们准备好水和干粮，沙漠里可不是好玩的，如果找了几天没找到就一定要回来，千万别继续找下去了。

”

村里人听说他们要去寻找传说中的应龙，既是高兴，又是担忧，都纷纷送来了万分珍贵的水与干粮，还有在沙漠里行走

必备的一些东西，足够在迷路的情况下坚持个十天半个月了。后来孙爷爷还特地为他们准备了换洗衣服和洗澡水，整整

十几天没有洗过澡了，这段日子也不知道怎么活的，洗完之后换上干净的换洗衣服，整个人就像重获新生了一般，浑身

舒爽到不行。

尤其是龙煜，先前蓬头垢面的模样别提多邋遢了，现在重新梳拢了发髻，道袍也洗干净了，整个人焕然一新，更显得星

目剑眉，又回复到初见时的一袭白袍、风姿傲然的翩翩道长模样了。自然逃不过被齐莞趁机搪塞一把：

“哎哟哟，看不出来，龙煜小道长原来长得比妖怪还好看嘛。”

一句话把龙煜说得耳根子都红了，瞪着齐莞哭笑不得。

第二天一大早，三个人向大家辞行，小女孩小伶最是舍不得，两只眼睛肿肿地，呆呆地跟着天然他们跟出了好多路，后

来还是被孙爷爷强行抱走的，走之前期期艾艾地拉着天然的袖子不肯放，最后把自己发间的那朵绿色的小花塞到天然冰

凉的手心里，这才恋恋不舍地回去了。

几个人刚从沙漠里出来没几天，现在得凭着一朵飘渺不定的小花在沙漠中寻找一种传说中的生物，什么方向感都没有。

龙煜说琪花开放最多的地方就一定是应龙的所在地，但茫茫大漠，风沙漫天，要找开在沙漠里的花何其容易呢？漫无目

的地走了几天，每天都在大太阳底下曝晒，被烈风和黄沙侵蚀，虽然比之前好了很多，有了水和干粮，但毕竟食粮有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