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真是可笑,谁是我的同伴?没人拿我当同伴,我也不需要什么同伴,是他自己冲过来拉我的,我又没求着他,他受
不受伤,死不死又关我屁事?”
听罢这一番话,溯淼气得手脚冰凉、浑身发颤。
没有任何思考的余地,面对那张脸上带着残酷的血腥,像是变了一个人,一脸陌生的龙煜,颤抖着举起手,直接就是重
重一个巴掌!
“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成熟一点?!
一天到晚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把别人对你的好和关心都无视掉这样才爽吗?把过错都怪罪在别人的身上,而自己就沉
浸在被全世界遗弃的幻觉之中,你以为这样就能掩盖你的幼稚吗?
清醒一点吧!求求你了!”
喘着粗气,憋得满面通红,说出自己所有的心声之后,看到自己手上沾染到的龙煜脸上的鲜血,溯淼心中满是震惊。
一是震惊怎么仅仅只是几天的功夫,眼前这人怎么就变得那么冷血无情了?看着现在这个眼里没有任何温情,只剩下杀
戮与冷漠的龙煜,他只觉心里一颤,以前那个冒傻气、直肠子的家伙到哪里去了?他不知道他做的决定到底是对还是不
对……
二是为自己方才的失态而感到震惊,活了这么多年,一直都是清心寡欲,一度以为这心湖早已是死水一潭,再也泛不起
任何波澜了,又何曾为了一个人类如此大动肝火,甚至出手过?
这个人,似乎总能挑动他的情绪,让他为他忧心,为他高兴,为他……
被狠狠地甩了一耳光,龙煜偏着脑袋,面无表情,脸上没有一丝动容,再回过头的时候眼睛里已经带上了阴鹜的神色,
不屑看着溯淼,出口的声音冰寒:“你是我的什么人?我的事情凭什么要你来管?”
说完,扔下被这句话震在原地的溯淼,头也不回地朝冰潭中央走去。
站到冰潭的中央,用手指着场上那只受到白光保护的夔牛,龙煜的眼中冒出熊熊火光,环顾四周,用无所顾忌的声音大
声说着:“如果你是这山的主人,就请大方露面吧!报上姓名来,我俩坦诚相见。我和这畜生有不共戴天之仇,今天不
报此仇,我这辈子都不会心安!”
就在他话音落下没多久,只见那安静下来的夔兽忽然虔诚地跪在了冰面上,将头埋得低低地,头顶那只角的所指之处,
便是那奇异白光的来源之处,蓦地打开一道沉重石门,在众人的视线汇聚之下,缓缓走出一个人来。
只见那人中等身材,一袭青色道袍,普通中年男子模样,乍看没有什么特别,唯有身姿如烟般轻灵,轻轻一跃,便如腾
云驾雾般从高高的山洞上方落入冰面上来。不动神色地挡在那只夔牛面前,正面对着龙煜,一个冷漠,一个狂躁,无形
间那睥睨的神态就已经高下立现。
睨着龙煜的脸,男子启口说出两个字:“齐明。”
那声音并不大,但内里流动着充分的精韵神气,在山洞中徘徊着,震动着耳膜,叫人不敢直视。
被齐明身上深厚的功力震慑到,如果猜得没错,费了那么大的劲,找寻了那么久的仙人无疑就是眼前这个人了。
抱着从小对于仙人的敬畏与崇敬,龙煜收敛起了原先嚣张的态度,但心中的怒气仍是无法平息,对着齐明作了一揖,迫
使自己镇静地陈述着:“道长,我是丹霞山天极宫须弥道长的大弟子龙煜。一年前在徐州郊外的丛林里,人界的灵界人
士召开灵界大会,我与师父带领着所有的师弟们去讨伐动乱的妖族,就在双方都折损了大半的时候这只畜生出现了,开
始大肆残杀场上剩余的灵界中人,师父率领我们师兄弟拼死抵抗,这畜生先是害死了我的师弟们,到头来……就连我的
师父也为了保护我而丧生在它的手中!”
话说到最后,语调有些微微哽咽,想起徐州那一夜,师弟们的死,师父的死,还有师父临死前对自己的谆谆嘱咐,如今
想起来,竟有恍如隔世的感觉,师父劝俭自己莫要心浮气躁、冲动鲁莽,时隔一年,他有听进去吗?若是师父还活着,
看到他现在荒废修道,沉沦世俗情爱,被心魔趁机而入,苦苦缠绕着的模样,不知又该如何痛心?
一时心里五味陈杂,师父刚死那会都没有现在这般激动。
龙煜眼眶发红,双手握拳轻轻颤抖着,努力隐忍着心中的悲痛与悲愤,语调上扬,语气之中满是敲碎冰块的刚硬:“此
等凶兽,岂能留它再去祸害人间?!道长,你我同为修仙之人,您已得道成仙,辈分上应属我的师尊才对,修道之人所
秉承的信念便是除恶扬善,保一方安宁,那么多人都死在这凶兽的手中,难保以前甚至于将来会有更多的无辜百姓受害
。
今天在这里,真诚希望道长能答应徒孙一个请求,那就是准许徒孙亲手手刃这只凶兽!为民除害!”
龙煜这番话说着抑扬顿挫,眼中满溢着的全是师门血仇与手刃凶兽、除魔卫道的熊熊烈火,就差上九天摘星,下五洋捞
月了。可惜这番保卫人民的豪言壮志听在对方耳中却如风过耳一般,齐明只是瞥他一眼:“为民除害?”
龙煜握紧拳头,毅然道:“是!为民除害!斩尽天下妖孽,除魔卫道,这是从小师父对我的谆谆教诲,也是修仙者的职
责不是吗?为了不让这只凶兽祸害到其他人,希望师尊准许我为民除害!”
虽然深陷情爱囹圄不能自拔,虽然一度被心魔噬体差点迷了本性,但是修仙、卫道,毕竟是坚持了二十多年的追求与梦
想,是神圣而不可侵犯的存在。
提及此,龙煜的眼中闪烁着熠熠光亮。
可显然他的远大志向没有感染到周边的人,山洞里一片死寂,许久之后,传来了一声冷哼,那声音轻轻地,但在这寂静
的山洞中尤其明显,倒更像是一声轻笑。
齐明冷眼看着龙煜,开口说道:“夔牛的与天地同寿,黄帝以其皮为鼓,震破敌军胆魂,世上仅有三只,前两只分别为
黄帝与秦始皇所杀,流破山上乃仅余的一只。”
“道长这是什么意思?”
龙煜的话语中有一丝疑惑,不是很明白齐明的意思,自己明明对他说的是要手刃夔牛以报血仇的事,他回答的话怎么怪
怪地?
“夔牛吸取天地精华而生,乃上古神兽,岂是区区几只蝼蚁的性命可比的?”
见龙煜不解的表情,齐明也懒得和他玩文字游戏,脸上表情倨傲,眼里的神情不见一丝不同,同声音一样冰冷,仿佛死
去的那些真的只是几只蝼蚁,而不是和他一样有血有肉的人。
龙煜一愣,万万没有料到千辛万苦得来的回答竟会是这样的,几度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但那冰冷的话语重重敲在
心间的钝痛之感却是真真实实地,时刻提醒着他那鄙夷地口气,那高高在上的眼神不是自己的幻觉。
一时间,那张原本就被鲜血浸润了的脸上表情一再扭曲,震惊、错愕、不置信,慢慢地纠结在一起,变得更加地狼狈而
可笑。
怀抱着心中的最后一丝希望,龙煜颤抖着开口,只是那声音里已经带上了愤怒与果决:“区区几只蝼蚁……那如何能叫
做几只蝼蚁?!他们是我的师弟,我的师父,是与我从小一起长大的人!他们不是什么大罗神仙,甚至他们的死也只有
我一个人铭记而已,他们安安分分修仙,守卫一方水土平安,遵纪修仙本分,一生从没有做过危害百姓的事,但是……
但是就因为这只畜生不分好歹的插足,才害死了他们!不是一两条人命,是几百条!
道长,如果你还值得我尊称你一声道长的话,那我请问你,眼看着几百个和你一同修道多年,和你一样活生生的人在你
面前被无辜害死,你还能够站在这里轻易说出区区几只蝼蚁的话吗?!”
对同门师弟们还有师父的死一直是龙煜心中永远的痛,不仅是因为亲眼看着他们惨死,还因为他们之死有大半都是因为
自己的缘故,哪怕平时由于心高气傲不愿意承认也从不提起,但是这根刺却时时刻刻扎在他的心中,不会因为时间的流
逝而变淡,只会越刺越深。
如今见齐明言语之中时时吐露出对死去师门人命的鄙陋之意,无疑更是触动了心底这根刺,龙煜气得满面通红,目光森
然,哪怕是以凡人之体面对得道神仙,无惧于这强大的压迫力。
齐明看也懒得看他一眼,原以为能让守洞的夔兽惊叫的会是怎样厉害人物,如今所见不过就是浑身沾染凡人污浊之气的
人类毛娃娃罢了,他已失去了和他们说话的兴趣,只冷着脸抛给他一句:“莫要将那些俗体凡胎与我相提并论,我修道
百年,早已羽化登仙,脱去凡骨,人间之事,俱与我无关,更何况区区几条凡人性命?修仙之人无牵无挂,无情无心,
你心系仇恨,放不开红尘牵绊,满身杀伐戾气与污秽浊气,臭不可闻,比起贫贱凡人尚且不如,哪里还有修仙资格?趁
我现在不想动手,速速离开我的洞府,不要将你身上的污浊沾染了仙山灵气。”
这话犹如当头棒喝,一棒子险些没把龙煜敲昏过去,定定地站在原地很久。
满身杀伐之气与污秽浊气……
拳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最后攥得紧紧地,就连滴滴鲜血从掌间溢出,滴落在冰面上都毫不自知,感到筋骨间那股莫
名的力量就像气流一样又开始流窜起来,速度越来越快,在短短时间内充盈了整个身体,在五脏间须臾徘徊,耳边像有
个声音在不停挑唆着:“连神仙都看不起你,还叫你滚。”
“你一无是除,喜欢的人讨厌你,平生所追求的目标被人三言两语当面否定。”
“没有用处的人,连师兄弟和师父的性命都被人视作草芥般侮辱。”
“你就是个没用的人,什么都失败,什么都做不了,哈哈哈。”
“哈哈哈……”
“哈哈哈……”
一股炙热的气从脚底窜上头顶,龙煜的胸膛剧烈起伏着,站在他身后的溯淼看到他的背影冷静地有些怪异,心里冒起一
股不好的预感,刚想上前,就忽然听到龙煜大吒一声:“站住!今天不给个交代休想罢休!”
说完,就跟只暴怒的野兽似地不管不顾一头冲了上去。
第13章
龙煜这次是抱了誓死的信念,不能容忍自己的师门被侮辱,不能容忍心中的伤口被人轻描淡写地撒上盐,深刻地感受到
了自己最自以为傲的尊严被眼前这人踩在脚底下蹂躏,这些都彻底激怒了他。
顾不上赤手空拳,顾不上力量的悬殊,眼里、身上都带了滚滚的杀气,整个人好似入魔了一般。
面对龙煜不要命的冲击,齐明只是冷笑:“蠢货。”
平地卷起一股强劲的风,卷起地上的细碎冰渣,卷起断裂的冰块,呼啸着一把就将龙煜卷起,拖动很长一段距离,最后
重重地摔到山洞凸起的内壁上。被凸起的山石还有冰块的碎片伤得不轻,龙煜一落到地上之后就没有爬起来的力气,浑
身都疼得厉害,但是那双眼睛里仍旧带着深深的仇恨,直直地注视着齐明,用尽全力狂吼着:“修成了仙又有什么了不
起?今天你有本事就杀了我!否则今天这件事绝不能那么容易了结!你本就由肉体凡胎修成仙体,却违背修仙准则见死
不救,视人命如草芥,你枉为仙人!”
经过两次的撞击,龙煜受了很重的内伤,再加上激动地情绪让他一边骂一边吐了好几口血,但是他天生性子冲动暴烈,
再难受也没有停下骂声,指着齐明的鼻子噼里啪啦骂了老半天,直骂到对方脸色也沉了下来,冷哼一声:“你也配和我
谈修仙准则?你以为你的师父,还有死在夔牛手上的那帮子灵界人士就严守修仙准则,一心一意为民除害了吗?”
龙煜一愣,停止了咒骂,两眼怔怔,但还是很快就恢复了犀利,警惕地呵斥道:“你什么意思?不准你侮辱我的师父!
”
齐明居高临下睇他一眼,看着那张血花花的脸上那急切想知道又害怕知道的忐忑表情,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讥笑:“侮
不侮辱自己心里清楚。徐州乃华夏地脉九鼎埋藏之处,泗水之源,四千年前仙魔大战之时魔王受到重创,相传他虽然形
体消散,但是元神却被封印起来,等待时机成熟之后借体重生,而他剩余的魔力汇聚成了炼魔珠,只有靠着不断吸取妖
魔之灵才能渐渐壮大力量。
在修仙者中流传着这样一个传说,炼魔珠虽然炼取万魔之灵,却是无上的至宝,凡人只要得到它,便能不老不死,要是
修仙之人得到了它,便能增长万年功力,瞬间获取的灵值比上古大仙还要高。
而传说这炼魔珠炼成的那一刻,便是六十年一度的帝流浆产出的前一个月,到时候,妖族与魔族将会聚集在一起,在九
鼎之上铸成妖树,将千万低等魔物投入熔炉之中炼制魔珠。灵界大会正巧选在那一夜的徐州召开,你以为这是巧合吗?
”
一听到“帝流浆”三个字,像是触动了齐莞的心弦,忽地一下抬起头,像是想起了什么似地,那双眼睛不再怔愣,温柔
而心痛地看向怀中人的脸,回忆起刚认识那会他与他打的那个赌,他在沙漠里昏倒了,醒来之后在他的背上,晚上的时
候被他用帝流浆灌溉着苏醒。
那一夜月光下的他,轻灵剔透,宛如一尊玉像。
……
齐明所说的关于炼魔珠的事都是以前陆陆续续听师父提起过的,但是时至今日,他还是头一次将这所有事情都联系到一
起,脑子飞速运转着,努力回想起出发前往徐州之前的事——
那天,师父把天极宫里所有的师兄弟都召集到一起,对他们说了要去徐州参加灵界大会的事,整个天极宫的所有弟子倾
巢出动,要严加重视。
师父还说,这次不仅仅只是出席会议,那里有很多的妖魔要铲除,到时候会有一场血战,要他们注意安全,这几天一定
要勤加练习。
当天夜里,师父把他叫到房间里,在灯下神情严肃地嘱咐他说他们天极宫弟子应该是在一开始就参与到水形方针的行动
中来,但是师父却劝他不要带领师弟们那么早就上场,等到场上的战斗进行到中途的时候再御剑而来,这样的话不会由
于出现太晚而落人口实。等到将妖魔杀得差不多了就让他先带剩余的一小队人马先行突出重围,进到妖树的最里面去寻
找一个悬挂在熔岩之上的铁箱子,千万不能伤害箱子里的生物,找到以后就立刻连箱子一起带回天极宫,一刻也不得耽
误。
那一夜,师父的表情格外古怪,他至今还清楚地记得师父的脸绷得紧紧地,眼睛里隐藏着一种名叫狂乱的情绪,在黑夜
里散发着妖异的光芒。
脑海里回荡着师父临走之前对一脸迷惑的他所说的话:“煜儿,终于轮到我们天极宫重振雄风的时候了,为师高兴啊…
…你呢?你是否也和为师一样高兴?”
……
那时的他不明白,胡乱地点了点头,只觉得那天的师父有点奇怪。可是直到今天,将脑袋里的记忆的碎片整合、拼贴起
来,再结合齐明方才的话语,一点一点将这散落一地的珠子串连起来,随着脑海里来龙去脉清晰一分,龙煜脸上的表情
就不置信一分,一双眼睛越睁越大,眼神之中交织着慌张、害怕、心虚、不愿面对,眉头紧锁,狠命摇着头,嘴里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