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行斋之冬之章——甘油脂肪酸

那个火光冲天的夜晚改变了男人本来正常的生活轨迹，他开始沉迷于各种邪魔外道的炼金术，只想换回妹妹的生命。在实验无数次失败的时候，莱昂甚至想要用极端的手段结束自己的一声，就在男人最脆弱的时刻，店长在恰当的时机出现了。

他许诺莱昂，他可以带给海莲娜重生，他保证莱昂的生活会恢复到以前那样幸福。

就在男人灰暗的眼神中重新出现了希望的火苗时，店长开出的条件却又让他如堕冰窟。

“我的目标只有你。”店长冷冷的说道。

在说出这一句的时候，和莱昂一样，店长也在赌，莱昂赌的是一条命，而店长赌的是人心，是对莱昂心的洞察。

店长看到莱昂低下头去，他双手紧紧握住。

店长知道男人的心中正发生着激烈的冲突，可这样的诱人的条件，对于深爱着海莲娜的哥哥是无法拒绝的。

不知过了多久，店长只看到莱昂的手松开了。看到这里，店长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我赢了。店长心说。

可店长知道，想要换回海莲娜的生命谈何容易，按照等价交换原则，为海莲娜续命，作为交换也要献上自己的生命。于是，店长的身体日渐衰弱下去，可这一切付出换回的是莱昂由衷地微笑时，却又算不得什么。看到男人抱着海莲娜露出开心的笑容，这笑容是在与店长在莱昂与自己交往中从未看到的。

像个傻子一样。店长讽刺的笑笑，可他也不知道这句话说的是自己还是莱昂。

思绪被莱昂的怒吼打断了，店长大梦初醒般的回过神来，看到莱昂突然打开了之前送来的盒子。

放在定魂香上的竟然是一封粉红的信，可莱昂没有理会这封信，他一把抓起了香，举到店长面前，愤怒的吼道：“就是这个东西吧！就是这个东西把你和海莲娜的命扯在一起，让你不断地衰弱下去？！”

定魂香浓烈的味道让他忍不住皱了皱眉。

“是又如何？”店长说道，“不过我的命跟海莲娜比根本算不上什么吧？再说莱昂，如果我死掉了，这对你们兄妹来说不是最好的结局么？”店长伸出手，接着光线打量着自己的手指，“说不行海莲娜就可以复活喔？”

“才不是！”莱昂的吼声回荡在空旷的店里，他上前一步，拽住了店长的领口，愤怒地瞪视着店长。

“够了！”店长拽开莱昂的手，“带着海莲娜，回到正常人的生活中，忘掉我，忘掉心行斋的一切。”随后店长像是全身被抽干力气一样，瘫倒在椅子上，“这是我能给你唯一的，”店长执意不去看莱昂的表情，“也是最后的礼物……”

“你！”莱昂攥紧了拳头，可他随后恢复平静：“让我去看看海莲娜。”

店长无力地点点头，算是默许了。

于是莱昂擦亮了火柴，点在了定魂香上。很快的，空荡的心行斋弥漫起一阵浓烈的香气，于是相伴而生的是白色烟雾，逐渐笼罩了莱昂的全身。

当莱昂睁开眼的时候，发现面前的烟雾已经散去，面前的是像螺旋的楼梯，他一层层的走上台阶。

可与之前要见到妹妹的雀跃不同，莱昂此时的步伐是沉重的。

在楼梯的尽头，出现了一扇古朴的门。

03.

不像之前迫不及待的打开门，这一次莱昂站在门前有些迟疑，最终，他深吸一口气，拉开了这扇门。

“哥哥！”就在莱昂打开门的一瞬间，就听到了女孩子兴奋的声音。随后海莲娜跳下粉红色的床，飞扑到了他的怀里。屋子内也弥漫着定魂香浓烈的香气。

“嗨，海莲娜。”当莱昂想到此刻海莲娜的生命本不该延续的时候，他的语气不经意的带上了一丝苦涩。

“哥哥哥哥！”海莲娜在莱昂怀里蹭来蹭去，随后抬起头，用纯澈的眼神热烈的望着莱昂：“哥哥我好想你！为什么你不能天天来看我呢！”

莱昂一时语塞，他不知道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因为如果每天使用定魂香，那么那个人将会很快地死去。

“哥哥工作太忙，”莱昂摸摸海莲娜的头发，温柔地说，“抱歉啊海莲娜。”

“没关系的，”海莲娜抬起头，看着莱昂，她用力的摇摇头，“店长先生天天来陪我玩，”随后她抱住了莱昂，小声的说道：“可是我还是希望你们两个人能一起来陪我玩……”

莱昂表情一僵，因为他不知道用什么应对海莲娜的期待。

——会死的，这样下去他会死掉的。

“哥哥哥哥！”海莲娜突然打断了莱昂的思绪，在莱昂看着海莲娜的时候，突然发现了海莲娜的头发竟然渐渐发白，娇嫩的脸上竟然也出现了与年龄不相符的皱纹。

这是怎么回事？！莱昂睁大了眼睛，他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是真的，可海莲娜的确在渐渐衰老，就在两个人说话的时候，海莲娜光滑的皮肤逐渐变得干皱起来，清澈的眼神变得干涩，她的眼窝深陷，一头灿烂的红发也逐渐脱落减少。

面前的海莲娜并没有意识自己的衰老和莱昂惊讶的眼神，她继续在兴高采烈地说着，可孩子稚嫩的声线也渐渐变得涩雅难听。

面前的一切变得诡异而恐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请？为什么之前还好好的海莲娜会突然老去？难道是幻术？

可莱昂随后便知道了答案：定魂香交换了店长和海莲娜的生命，当店长的生命逐渐枯萎，殃及池鱼的海莲娜自然难以幸免。莱昂环顾四周，发现也许是担心海莲娜意识到这一点，海莲娜的屋子里没有一面镜子。

“哥哥，”就在这时，海莲娜用衰老浑浊的声音说着：“你怎么了？”

“没什么！”莱昂连忙摇头，“对不起海莲娜，我刚才走神了。”

海莲娜没有理会莱昂的道歉，她声音突然低了下去：“哥哥你也被我的样子吓到了吧？”

听到这里莱昂突然全身一僵：她竟然知道了！

可这还不是最惊人的，就两人说话的时候，海莲娜脸上的皮肉一片片的脱落，到最后呈现在莱昂面前的竟然是一具骷髅，之前温馨的氛围也骤然变得阴森恐怖！

莱昂的心跳加速，站在原地惊恐的看着海莲娜，他强忍着夺门而出的冲动，听着海莲娜娓娓的继续说着：“哥哥，海莲娜变成这个样子，哥哥是不是就不再爱我了呢？”说话间，海莲娜喉咙里发出类似于哽咽的声音。

“不，不！”莱昂连忙安慰道，他伸出手，想要擦掉挂在海莲娜脸上的泪珠，与之前温热的皮肤不同，碰到的是阴冷僵硬的白骨。而白骨，是不会流出眼泪的。

莱昂的手僵硬地停在空中。他的脑海里回荡着一个问题：到底自己现在做的一切是不是正确的。

他原来以为只要海莲娜回来他就会幸福，可面对着低声啜泣的海莲娜，和逐渐衰弱奄奄一息的那个人，看到独自哭泣，只能在屋子里孤独生活，每天最快乐的事情就是等着店长给她讲睡前故事的海莲娜，莱昂再也高兴不起来了。

这不是他想要的结局，任性妄为换来的不是幸福，而是是三个人的痛苦。

莱昂痛苦的闭上了眼睛，他不知道接下来应该怎么做，就在这个时候，莱昂突然感觉到手上一凉，他睁开眼，发现海莲娜——不，现在已经不能称之为手，是白骨，正覆在他的手上。

“哥哥，海莲娜想睡了……”海莲娜空洞的眼窝正盯着莱昂，而从喉咙里发出微弱干涩的声音。

“不行！”莱昂立刻反应过来海莲娜是什么意思，他抱住海莲娜的肩膀，大声说道：“不行！海莲娜我好不容易才再次见到你，我怎么可能让你离开我的身边？！”

“海莲娜能够见到哥哥，真的好开心……可是，哥哥，”海莲娜倚在莱昂的身上，发出低低的声音，那声音像极了哭泣声：“海莲娜好累，海莲娜真的好累，本来海莲娜就已经死掉了不是么！”

“不对，海莲娜你没有死！”莱昂急忙反驳，“你一直活在我的身边，和我在一起！”

“可是哥哥，店长会为了我死掉的！”海莲娜用尽力气大声喊着：“我们不可以这样自私！”

“是不是那个人告诉你的！他怎么可以跟你说这些！”

“不是店长说的，”海莲娜摇摇头，“哥哥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我会听，我会看，我会觉察到。”

莱昂语塞，他站在原地，不知道如何回答海莲娜。

“哥哥，就这样好么，”海莲娜低低的说道：“就这样告别好么？”

莱昂低下头去。他知道，他一直知道。海莲娜说的都是真的，真实而残酷让他无法狡辩。可他却沉浸在海莲娜还没有离开的错觉中，麻痹着自己的

“等等！”莱昂大声喊道，“我还不能走！”

“哥哥，我爱你……”海莲娜突然恢复了之前的样子，她红色长发轻轻地飘荡起来，蓝色的眼睛带着笑意深情地凝视着莱昂，那熟悉的样子，突然唤起了莱昂的回忆，正像是每天莱昂每天疲惫的回到家中，海莲娜站在门口对着他微笑，随后就会跑过来给他一个温暖的拥抱，欢迎他的回来。

就像她从未离开。

04.

“我也爱你……”莱昂紧紧地抱住海莲娜，他害怕如果一松手，怀中的海莲娜就会像指间的沙子一样流走。

“哥哥，好痛啦！”海莲娜小声说着。

“抱歉，海莲娜。”莱昂抱歉的说道，就在莱昂松开海莲娜的时候，海莲娜突然转身向前走了几步，她拔出了定魂香，就在莱昂不明白她要做什么的时候，海莲娜突然对着莱昂灿烂地一笑。

莱昂发誓，自从海莲娜回到他身边，他从未见过她如此开怀的笑容。

“哥哥，我会在天堂等着你的！”在说完这句的时候，莱昂本能的预感到海莲娜会做出什么惊人的举动，可就在他还没来得及阻止之前，海莲娜竟然就已经把定魂香扔到了烧得正旺的壁炉里！

定魂香是交换海莲娜和店长生命的纽带，如果不在了，两人的生命交换就会终结，这就意味着海莲娜就会再次离开莱昂的身边。

“不，海莲娜！”莱昂大声的呼唤着，可依旧留不住海莲娜逐渐远去的身影。

求求你，上帝，再给我一点时间……莱昂乞求着，他乞求着曾经咒骂过无数次的神明，可像之前一样，没有一个听到了他的苦苦哀求。

“哥哥，再见……”白雾已经挡住了莱昂的视线，但海莲娜的声音却传了过来，她的声音渐渐远离，直到最后，完全消失在白雾中了。

莱昂的眼角渐渐湿润了。

他不得不接受这个看起来痛苦可是对三个人都好的结局。

再见。海莲娜，再见。他在心中一千遍一万遍的说着。

我们天上见。

白雾终于散去。

等他睁开眼睛的时候，泪水已经模糊了他的视线。这个时候，莱昂突然感觉到有有人轻轻地把手搭载了他的肩上。他没有回头就知道那个人是谁。

“抱歉，”店长的声音沉重，他的歉意不像是伪装的：“如果我跟你一起去，也许海莲娜就不会……”

莱昂只是呆呆的站在原地，任由泪水滑落下来。

平时无论遇到什么挫折都咬牙坚持的男人，站在自己面前哭得像个孩子的时候，店长突然方寸大乱，一向善辩的店长突然变得讷于言了。

“也许还有办法！”店长突然说道，“定魂香是牡丹做的，她一定有办法！”说着店长就强撑着病体站起身来，就在他的右手推开门的时候，他的左手却被莱昂抓住了。

店长还没来得及问莱昂为什么，就听到莱昂轻轻地说道：

“不需要。”

莱昂的声音坚定，让店长无可辩驳。就在店长无言以对的时候，又听到莱昂继续说道：“谢谢你。”

店长呆住了。这短短的三个字却包含着对店长来说最重要的东西，店长突然觉得，为了这一句话，之前的所有辛苦都是值得的。

可就在店长还没来得及开心的时候，他的心里却出现了隐隐不安：两个人的关系是维系在海莲娜的生命上，既然海莲娜现在香消玉殒，那么……

一想到莱昂的离开，店长的心里像是被狠狠地扎了一下。

对人情世故一向通透清晰的他，从来都确信自己可以将所有的事情掌握在手中，除了莱昂的一颗心。

这个时候，莱昂的手一直握着店长的左手，莱昂的手比店长大许多，而且与店长常年冰凉的手相比，他的手是温暖的。两个人站在原地，没有人开口说一句话。

温暖从对方的手心传来，店长多么想让时间就停留在这一刻。

没有误会，没有强迫，没有仇恨。只有两个人放弃一切成见的重新开始。

而这已经不可能了。

思绪良久，店长知道他最害怕的这一刻终于到来了，于是他鼓足勇气，装作镇定的问：“既然海莲娜已经……”店长可以避开那个字眼，“我很抱歉，我……”

“之前你已经说过了，”莱昂打断了店长的话，“她既然已经做出了自己的选择，那么不是你和我可以干涉的。”

店长沉默了。

“海莲娜这件事情上，我欠你的，”莱昂继续说，“所以在偿还你对做的所有事情之前，我不会离开。”

“你！”店长惊讶的抬起头，这样的惊喜来得太过突然，他的心跳骤然加快，呼吸变得急促，他站在原地，不能发出声音，他害怕任意的一句话，都会改变莱昂的决定。

“您会收留我吧，店长？”莱昂突然对着店长一笑。

这个微笑发自内心，是放下了一切负担，坦然而轻松的微笑。

这个时候，店长突然感觉到自己的眼睛有些湿热。他闭上眼睛，不想让莱昂看到自己情绪失控的样子。

“当然。”

“那么，就请多多指教了，”莱昂握紧了店长的手，他的力度很大，“店长先生。”

店长嘴角扬起了笑容，虚弱的他不能像莱昂一样有力，可他还是竭尽全力回握莱昂的手。

“好。”

所以从这一刻起，新的故事开始了。

【格里芬】

01.

在勋爵先生进屋的半小时前，店长和莱昂象棋盘上厮杀。

与其他的象棋不同，两个人玩的是有魔力注入的特殊象棋，店长看着自己的狮鹫棋子吃掉对方的蝎尾狮，并且满意的咂了咂嘴，并满意的发出一声鸣叫的时候，店长已经感到胜利在不远处向他挥手了。

“怎么样，莱昂，认输吧。”店长得意地笑笑，他已经开始盘算着让莱昂做什么来作为这一次胜利的奖品了。

“不，你错了，”就在这个时候，之前一直眉头深锁像是在沉思的莱昂，脸上露出一丝笑容，这个时候，店长突然意识到狮鹫周围已经被美杜莎团团围住。

店长抬起头来，看到了莱昂志在必得的笑容，“店长先生，”莱昂笑着说，“大概三步我就可以赢了。”

“稍等，我突然想起我还有些事情没处理。”店长站起身，向着里屋走去。

“喂喂喂，你又想耍赖吗？”

“怎么会，”店长突然回头，对着莱昂一笑，在莱昂不注意的时候，店长突然一把放倒了棋盘上的所有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