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的我,好想放声嚎啕大哭一番,最后,还是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如此堕落。
不知那安平真何时悄然离开,我把欧阳莫也打发出去之后,一个人静静地发起呆来,连伤口疼痛发作都未有一丝感觉,全神都处于萎靡状态,无法清醒。
不能原谅自己如此这般没出息,总念着那个无情的男人。可又总忍不住去想,心里矛盾不说,抑郁难受得紧。
因着自己心情不好,我总不想让欧阳莫与那安平真入房,欧阳莫的关心让我温暖,可我却不愿太劳烦于他,亦不想让自己心里慢慢对他产生依赖;至于那安平真,大概是因为我替他挡了一剑的关系,他变得霸道蛮不讲理,加之……他太像那个人,却又不是那个人,我害怕见到他,怕看他而忆起那个人的种种。
于是,我的房间,除了一些下人,我只让留井入内。
知道自己这般非常的任性且无理,幽幽地唉了声气,就让自己任性一回吧!
“小拖哥,外头的大夫等好久了。”不知何时,床边多个小身影,他一张可爱小脸上,一双大眼眨巴眨巴。
一愣,“大夫?”
回想,大概是复诊吧?于是点了点首,算是同意了,留井高兴地颠啊颠出了房,又拉着一羊胡子老头入屋。
那羊胡子老头很客气地含了含首,便坐下来为我把脉诊治,我不是讳疾忌医的人,也不娇情,倒是大大方方地让他好一通检查。
可,我忘了一件事。
一件非常,相当,十分重要的事!
眼看那老头本就沧桑的脸越来越白,我以为自己伤情越发严重,特别是他死死盯着我,然后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让我艰难地咽下口水,把留井先遣了出去。
“大、大夫,你不防直说。”被你这么盯着,我渗得慌。
见我如此这般,那羊胡子大夫无奈地一叹息,便张口委婉地问:“公子你的……恋人何在?”
恋……人?
我茫然了,这个问题问得我绝对茫然。
何为……恋人?
“如果老夫没猜错,公子的恋人定是位男子。”
听罢,我五雷轰顶。脑里马上浮现那妖一般的男人的脸,恋人……他是吗?
大概见我脸红,已确定他的想法,羊胡子大夫更是确定了,捋捋他的羊胡子,点首:“那就没错了。”
“什么……没错?”我几欲张口,才问出声。
那老大夫盯着我好半响,似乎在确定我是否能承受得住那惊天压力一般,才娓娓而道:“如果老夫没看错,公子你……是怀孕了。”
不知是不是已被吓得脑空神白,这下子竟然吓不出什么负面情绪了,我定定地瞪着双眼,不知怎一个反应。
原来,真怀孕了。
那个神秘的九天白玉没有诓我。
摸了摸自己最近更加扁平的肚子,这里头,有个新生命……大概过于震惊产生的后遗症,我竟然心喜地觉得肚子里就装着一可爱的娃子,新的生命,是件很美好的事。
“公子,你别太在意,这种事虽有违天地之道,有违阴阳乾坤之气,却并非绝无仅有的。”那羊胡子大夫看我这模样,以为我吓傻了,赶紧出声安慰,“百年前便有记载,就拿近一点来说,二十六年前与十八年前,便有男子产娃之说,虽然罕见,却并非真的没有。所以,这种事绝对不是怪异,只是有些稀罕罢了。”
抬了首,久久之后,我朝那满是担忧的大夫笑了笑,道:“大夫不必挂心,我无碍,其实我早有些感觉,只是……太过震惊,一直没敢真去看大夫确认罢了。”怕吓坏他人,也怕吓到自己。
其实,更怕……自己空欢喜一场吧!
我做了差不多一个月的心理准备,今日得以确定,面上轻描淡写,心中的澎湃,自己都无词可形容。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欢喜多过恐惧。
羊胡子大夫看我好半响,才捊捊那花白的胡子,眼里都是笑意,“也罢,想来是血缘天性,既然你能接受便好。只是,不知这孩子的生父是……”
一愣,看看扁平的肚子,生父吗?
第109章:四人可凑成一桌牌将了
“他的生父只有我一人,希望大夫能为我瞒了这一惊世骇俗之事,就算莫大哥……就是欧阳堡住也要守密,莫要告知才好。”
羊胡子大夫身有同感地看看我,沧桑的眼里,多了份怜悯,“那,老夫给你配些药,你好生养身子,万事都要小心些别再伤着身子了,你现在是一身两命呢。若还有别的事,随时可来找老夫。”
大夫边交待边起身,最后得到我的点首之后,才退出房间。
把视线自门处收了回来,不禁多看几眼自己的肚子,竟然傻傻地露出笑脸,轻轻地抚着:“你现在,有多大了?可委屈了你,生在我这男身肚里,可有不舒服?”
轻轻地低喃着,也不知自己这模样有多傻气,只觉得,抑郁的感觉,慢慢透出新的气息,不再那般压抑难受。
这天心情好,我也不拒绝留井的好玩,出了房间来到院中小亭,本想着晒晒日光,却下起小梅雨。
淅沥沥的细雨,飘起来多了份哀伤凄美;这儿是南方,已不再那么冷了,雪都早已融化,我的那厚厚的大袍已收了起来,欧阳莫给我送来了新的衣裳,我没收,还是穿着我带来的两套,不是我念旧,更不是睹物思人,只是……习惯罢了。
“小拖哥,我不喜欢下雨。”趴在有些凉的石桌上,留井闷闷地开口,手里还抓着一块松仁糕。
想他是因为下雨没地方好去玩,所以才不喜欢吧,我笑笑,“可是,小拖哥喜欢雨天,雨天都很美。”
“哪里美了?到处都是水,到处都是泥!走路都不方便!还湿答答的,讨厌死了!”留井狠狠咬一口松仁糕,似乎对这雨天恨得牙痒痒。
看他那可爱逗趣的模样,我不由得“扑哧”笑出声,两指间捏起一块糕点,“留井喜欢玩耍,自然是不喜欢雨天。”咬一口,“不过,我告诉你,在雨天里,到河塘去摸鱼,相当的过瘾好玩哦!”
以前就偷偷背着阿爹,丢下书本,与村里的小孩子们一同放干河塘里的水,光着屁股到泥巴塘里摸鱼;因为下着雨,所以会把鱼与泥巴分了开,出现裂痕,暴露目标,摸起来就不再那么困难。
听我这么说,留井一双无神的眼,马上瞪得圆大,“真的吗?真的很好玩吗?小拖哥也摸过鱼吗?”
点首,“是啊,还摸了不少。”
“我也要摸我也要摸!我们现在就去好不好?”留井来了兴趣,就跳起来要拉我去,我无奈地笑笑:“小拖哥身上还有伤呢,你让我下水摸鱼?”
一愣,留井那小脑袋瓜子这才想起我是伤员,是下不水的,一张本来欢天喜地的小脸黯淡了下来,嘟着那樱桃小嘴,嘟哝着:“那,等小拖哥好了,我们再去摸鱼好不好?”
“好。”我宠溺地伸手去揉他的发,心想着肚里的孩子,长大了是不是也跟这孩子一般可爱?
不由得,嘴角的笑意就更浓了。
“井儿,是不是又缠着小拖哥了?”
一道浑厚的男声响起,便见欧阳莫大步坐细雨中跨步而来,衣袂飘逸,仪表堂堂,英俊潇洒。
剑眉星眸只扫了一眼他的儿子,便落在我身上,难得的笑得温和:“小拖身体可好些了?”
点首,“好多了。”
见这男人不客气地坐下,我想起什么,有些为难地开口:“听说莫大哥把大会推迟十日,不知为何?”隐隐觉得是与自己有关。
“推迟是因为诸多事未处理好。”他只是笼统概括,并未细谈,既然他不说,也与我无关,我也不好再多问。
“这样啊?”我随口应答,想起他刚才从雨中而来,不由得心一忧,“你怎么都不打伞?”这才发现他那冠上的发,有细细的一层小白珠,从身上扯出一条手帕巾,“擦擦。”
欧阳莫看着我举过去的手帕,微微一愣,才接过去,一阵咳声,亭里竟然一瞬间多了个人。
安平真。
不由得翻了个眼,怎么觉得这二人总约好似的,不管谁先来都是一前一后出现。
“哎呀,今年怎么就这么快下起梅雨了呢?”随着一声响,我还未来得急开口,亭里又多个人,孟青丝。
这回我连翻眼的力气都没有了,坐回自己的座位上,孟青丝比起二人相对来说就比较多话了,客气地一一打了招呼,最后才放视线放我身上,一脸的关心:“凤兄弟的伤可好些了?这几日本想过来看看你,却……”他为难地留了后话,我想大概是被拦阻了?看看一脸淡漠的欧阳莫,又朝看不到表情的安平真看去,不知是他们谁从中作梗。
“嗯,好多了,谢谢孟公子的挂心。”我笑以回,正要说话,另外两男人,一人一屁股坐石凳,我身边;一边搂着留井在怀,坐在留井原先的凳子上;而安平真闷声不响地坐在我的右边;对面空着,孟青丝笑了笑,也不请自坐。
好了,现在可热门了,都成一桌子将牌了。
可,坐下来却谁都不先开口,都在大眼瞪小眼,似乎在比谁的耐力好,自然,我除外。我耐力不用比都知道比他们任何一个都差,以我现在的身体状况,就是集中精力都可能成为负面情况。
“不知三位这么得空,都是来找我的呢,还是你们各自有要事寻着对方?”如果没我的事,我想先离开了。
头有些刺疼,不知为何,而且还有些许反胃的感觉。
互看不对眼,三人有些莫名。最后还是最晚来的孟青丝先开了口,他还是那微笑着的模样,一脸的关心,“我只是想过来看看凤兄弟可好些了,并且带了些独门灵药来,可缓解疼痛,用之刀伤之口不留疤,希望能帮到凤兄弟。”把一精致的瓶子放我面前,一脸不容我拒绝的神态。
我也不好推辞,便感激地言谢,“一路而来都是我在叨扰麻烦孟公子,如此还让公子挂心,实在是过意不去得很。”
虽然都是只门面的话,却是出自我真心肺腑。从一开始的防备到如今,我由衷地感激这素昧平生的孟青丝,打心里认定他这个朋友了。
“凤兄弟就不必与我客气这些了,我们是什么关系啊。”孟青丝笑得无毕真诚,真是感人肺腑。
“嗯。”我双眼含盈光。
第110章:我也只是为你打伞而已
“咳!”左边的欧阳莫突然不舒服似的咳了一声,特别的响亮,生生把我震愣一下,他那万年严寒的脸上,有些僵硬,“小拖,井儿不喜生人,又特别黏你,会不会耽误你的伤势疗养?”
微微一愣,看了一眼在无趣从松仁糕啃到桂花品的留井,看着又觉得多了几份可爱,便不由得笑了,“怎会?有小井陪着,我很高兴。”
突然明白欧阳莫冒雨而来,就是担忧留井过于缠我,而耽误我的伤势,心中感动万分,果然还是莫大哥贴心!
“那就好。”欧阳莫没有表情地点点首。
于下,亭中一下子便又安静下来,只闻留井在啃东西的声音。
不由得抬眼瞥了瞥一直没有开声的安平真,不明白他来又是为何?好半响也不见他开口说话,我有些脖子酸地缩回头,懒得去探究了。
给我们倒热茶的婢女来了又去,去了又来,都三趟了,也不见这三人有何动静,似乎这茶相当美味似的,都安静地品着,连品茶得出来的心得也没人分享,安静中也只有留井打起瞌睡那不轻不重的声音,倒是可爱。
坐久了,我也有些乏了,看了眼三人谁都没动静,我便起身,“你们三位继续,我困乏了,先回房去歇息一会。”
说着也不管他们,便伞也不要,冒着仍细细如蚕丝的雨,离开亭子。才行了几步,头顶便多了把伞,我微仰着,如今的安平真没有带面具,那一张精美的脸,就这么撞进眼里。
终于,明白他为何要多此一举时时刻刻带着面具了,如此貌美的一张脸,如果不遮起来,那得引起武林多大的一阵轩波?
“你伤未好,若感风寒,定会更麻烦。”见我看他,安平真脸上也没有多过的表情,不冷也不淡漠,只是淡淡的,没有多大的情绪起伏,没有波动;与欧阳莫那种与生俱来的冷凛俊酷不一样,这男人的‘无情绪’更叫人舒服。
不由得点点首,便是允了。
他的腿很修长,跨出的步子自然也比我大许多,可这一刻,他为了配合我的缓慢,步子很不自然地迈得很小,看着很像在挪步。
不由得,我笑了。
“为何笑?”似乎一直在观察着我的一举一动,我一笑,他便问,问得有丝好奇,也有些小心翼翼,似乎生怕打扰我的兴致一般。
“我挡那一剑,什么都没有想过,就是换作别的阿猫阿狗我还是会去挡的,所以你没必要记着。”虽然这话,有一半是说了谎,可我还是希望他能明白,我不希望他为这事对我放下姿态,这男人一看就不是可以做这种下等事,侍候人的人,何必委屈了他自己?
说白了,那一剑,我也是出了私心,私心地当作了是在为那个男人挡的,那样,心里的揪痛就会减轻一般,于是义无反顾地去挡了。
“我也只是为你打伞而已。”他说。
我一愣,无声地笑了笑,继续慢慢地走着,不知怎的,觉得这路也顺畅多了,走的步伐也轻快多了。
安平真如谦谦君子一般,只送我回到房门口,交待我多歇息,莫要累着,便离去了,没有继续打扰到我。
望着那挺拔离去的背影,不由自主地咬了咬自己的指甲。这个男人,总有哪一方面与那个男人相像,却又毫无关联。
垂下眼眸,却刚好把视线落在自己的肚子上,微微一愣之后,又笑了。轻轻地把手放在上面,转身顺道把房门带上,缓步走回房内。
这肚里,有个新生命,不止是我一个人。
这是,与那个男人唯一的牵绊。
武林大会比想象中的还要盛大。
不说人山人海,因为没有请帖的都上不来,可,各门各派带的人都不少,好几亩的空地都满是人,或坐或站。
所谓比赛擂台,只是一处较高的平地,没人去在意当中豪华不豪华,得体不得体,今日后能一直站在上面的人,就必定是这新一届的武林之霸主。
我有伤在身,欧阳莫很公物私用地让我与几位武林中赫赫有名的前辈位同坐,这叫我真是如坐针毡,苦不堪言。
不过,好在有留井坐我怀里,让我心安不少。
安平真与孟青丝也是上宾,却被按排在离我非常远的侧面,要看还需转头,位置刚好让突出的座位人群给挡了去,看不得清。
我甚至有一瞬间觉得,这是莫大哥故意安排,不然哪会如此之巧合?
望了一眼,有几个见过一两回的,其馀的面生的很;看着各门各派的表现人物,跃跃欲试的都是一些较年轻之辈,老成一辈眼里虽然充满好战之色,却懂得隐藏,不似年轻一辈过于急于表现。
脑里突然在想,大家争做这盟主之位,倒底是为何?名?利?权?
甩了甩,我开始自问,当初想闯荡江湖的目的:行侠仗义,锄强扶弱,伸张正义……
现在想来,好似,变得遥远了。
因为眼下,我更在意的是……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不由得露出了一抹暖心的微笑。现在,他才是我最要的。
“小拖哥,是不是肚子疼?”靠在我怀里的留井,这时回头,问得好关心,我微微一愣,随即笑了,“不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