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耳边分明响起一声「哢嚓」。
然后再看过去时,就不是先前那副模样了。
那个女生的头像是没有颈骨支撑着那样无力地倒在一侧的肩膀上,眼角和鼻子里都有粘稠的黑色液体流出来。脸色发青
,眼球向上翻着,嘴巴微张,舌头从嘴里探出来,表情狰狞。
陆离感觉身上的热气一瞬间都被抽走了,那个女生的手脚开始动起来,向后折去,将身体撑了起来,整个人看起来像只
蜘蛛那样攀在何嘉的床板下方,然后就着这样的姿势慢慢从床板爬到墙上,那颗没有支撑的头颅就那样一晃一晃感觉随
时要掉下来一样。
陆离想自己大概是在做梦,所以醒了就没有事了,于是就对自己说,快点醒过来,快点醒过来……
用蚊帐围起来的狭小空间里,那个女鬼已经爬到陆离的身侧,晃荡的脑袋就在他脸旁边,四肢不自然的扭曲发出「哢哢
」的声音,还有一阵浓烈的令人作呕的腐败臭味。
陆离强迫自己闭上眼睛,告诉自己那个是梦,不要去想,不要去在意。在「哢哢」的声音里,对方的气息吹在他脸上,
她发出「呼哧呼哧」的好像拉动风箱所发出的声音,混杂在「呼哧呼哧」的声音里,还有别的音节,像是一个名字——
景臣……
听清楚那个名字,陆离猛地睁开眼睛,却没想到睁开眼睛的同时压迫手脚的感觉也没有了。
他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
冷汗浸透了睡衣,陆离有些惊魂未定,心脏怦怦跳得心口那里发疼,半响才稍微恢复镇静。
陆离抚了抚发疼的胸口,然后伸手到枕边想要拿出手机看下时间,但是手指却摸到一个冰冷细长的金属物。
他心里再次「咯!」地重重一跳,摸出来一看……
果然是夏雪的发夹。
******
陆离双手拎着画箱腋下夹着画板,在新教学楼的布告栏前晃荡,正晃到第二块的时候肩膀被人拍了拍。
回头,魏景臣站在他身后,一手插在裤兜里,没有说话,只是用另一只手朝他勾勾食指。
陆离愣了下,随即明白过来,叹了口气,认命地挟着东西跟着魏景臣到了学生会办公室。
「这个时候大多在上课,所以你不用面子上挂不去。」魏景臣一边用钥匙开门一边对他说。
陆离抬头横了他一眼,心里腹诽,要不是你把那串东西丢出去,谁会要担心面子问题?
没想到正和魏景臣回望的视线对上,魏景臣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又给憋了回去,进到办公室里面径直走到一个桌子前
打开抽屉将一串东西拎出来抛给陆离,然后笑,「这只袜子是谁的?记得回去和他的主人说,它可是到学生会办公室逛
了一圈,在学生会主席的抽屉里呆过的。」
陆离手忙脚乱地借住那些东西,差点把挟在腋下的画板给掉了,但是在听到为魏景臣半开玩笑说的那些话后,陆离的脸
倏然沈了下来。
将画板和画箱放到地上,陆离手里拿着那些东西走到魏景臣面前,微微仰首,眼睛直视对方,「很好笑吗?你是不是觉
得很好笑?」魏景臣刚说了个「不」,被陆离打断,陆离拿着手里的东西戳到他的面前,「你以为我想拿这种东西?以
为我喜欢整天提心吊胆活在恐惧里?以为我愿意没事就看见那种东西?你既然这么想笑,为什么不自己来体会下我的感
受?我连睡觉做梦都会碰到那种东西,发生的一切又都没有办法解释,你根本不理解我的感受,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笑
?!」
陆离冲着魏景臣一通质问,气势汹汹。
他性格孤僻不怎么喜欢与别人来往,但这并不代表他就不会在意自己在别人眼里的看法,他不爱言语,喜怒也很少形于
色,但这并不代表他不会有被激怒的时候。
这一切一切的开端,追究起来,就是从拿到夏雪的发夹,从认识你魏景臣开始,但是凭什么明明身为是当事人但可以好
吃好睡安心度日,自己却要承受经历这样的事情?
陆离觉得自己真的快要到极限了。
办公室里一下子安静下来,接着外面响起下课的铃声,不一会走廊上学生走来走去的脚步声和说话声传来进来。
陆离稍微有冷静了一些,然后发现自己拿着那串东西的手差点戳到魏景臣的脸上,虽然袜子只穿了半天,但是估计还是
会有味道的……
虽然怒意还未全消,但是羞耻心作祟,陆离不禁红着脸,有些尴尬地将这些东西塞进背包的最底下。
然后转身拿起地上的画箱,仍是将画板挟在腋下,就要往外走,走了两步停下来,侧身,单手夹着画板拎着画箱,腾出
来的手从背包最外侧的口袋里掏出什么朝着魏景臣一掷,那东西在阳光下划过一道金色的弧线,魏景臣接了个准,拿在
手里一看,顿时脸色大变。
「魏景臣,你和夏雪的死真的没有任何的关系?」
第12章
陆离说完,也不管魏景臣惊愣的表情顾自走出学生会办公室。
早上在寝室里和其他三人说起晚上发生的事情,陆离很老实地一五一十都说了出来,讲到他请那位女鬼去压上铺的何嘉
是,何嘉正在刷牙差点把一嘴的泡沫都喷了出来,含糊不清地说了句,「兄弟,有你的。」然后气呼呼地去洗脸换衣服
,赌气不理陆离了。
顾朔在听陆离全部说完之后,又看了看夏雪那个去了又回,去了又回的发夹,一拍大腿,「小离啊,这该不会是夏雪在
托梦想要告诉你什么事情吧?」
「能有什么事情?」陆离将发夹放到一边,开始收拾上专业课要用的工具,嘴里嘟嘟哝哝,「托梦就托梦,弄这些神神
鬼鬼的事情做什么?她不累,我替她感觉累。」
「也许是她没有办法和你沟通,所以只能想出这种办法来。」
「那她要告诉我什么事情?她有遗言不会去找魏景臣?我又不是她男朋友……」
陆离说着说着自己没了声音,夏雪的发夹,让他因此认识了魏景臣,然后就在那天遇到了那个一团焦黑的人,他把发夹
还给魏景臣,以为这样就和魏景臣没有什么关系了,但是发夹又莫名其妙地被那个一团焦黑的人送了回来,于是不得不
又去找魏景臣,再次把发夹还给魏景臣后,他又遇到了那个一团焦黑的人,紧接着就在新教学楼里碰到了魏景臣,然后
又遇到夏雪,夏雪又把发夹送了回来,还在他耳边念了魏景臣的名字。
这样看下来,好像所有的事情都是围绕着魏景臣发生的。
「小离,你说这会不会就像是电影里演的那样,大家都以为夏雪死于意外,可能是校外的变态混进学校内干的……但你
说,这其中会不会另有隐情呢?」
陆离也是想到了这个,「夏雪其实是想传达什么讯息给我,而这个讯息和魏景臣有关。」
这样一想,也许就能说得通了,之前都把注意力放在这件事情的诡异之上,却都没有去想一下背后要传达的东西。
但是陆离本来就对这件夏雪被害这件事情知之甚少,就算想要查什么,事情过去好几个月,也不知道能不能在案发地找
到什么有意义的,更重要的是,被发现夏雪尸体的地方到底是不是案发地也不清楚。
走下新教学楼梯时,上课铃响了起来,走廊上学生纷纷往教室里走,陆离是要去旧楼上专业课的,所以就他一个人还在
走廊上走,路过中庭时,眼角余光瞥到中庭的大花坛,他想起来上次觉得这个花坛的形状很奇异,上次去四楼上课的时
候怎么就没想到看一看全貌的,但是现在他也没时间再回去爬四层楼梯。
陆离走到走廊的拐角时又看了一眼花坛,然后转身朝新教学楼大门走去,但就在转身的时候,感觉身后投来一阵冰冷的
视线,那种寒冷,直直洞穿身体,激起胳膊上一层鸡皮疙瘩。
陆离转过身来,身后什么人都没有,但是再次回过身去向门口走去时,依然感觉有人正看着自己,而视线,就好像是从
中庭那个大花坛的方向投来的。
******
陆离下午的专业课是在艺术设计专业专用机房上的,但因为是到了专业课交考试作品的时候,很多人选择在写生教室或
者理论课教室里继续奋战作业。
陆离不知是不是因为遗传了他父亲的绘画才能,还是艺术天赋特别高的关系,在别人还在苦思冥想老师的题目的时候,
他已经早早交上了自己的作品。
于是下午的课本来也没有必要继续上的,但是待在寝室里也没有事情做,陆离就躲在机房的角落蹭免费的网络用。
鬼使神差的,陆离逛到了平时很少去的一个大型讨论交流社区,里面有个灵异专版,陆离一个下午就在里面翻帖子看。
这个版块的讨论很杂,有故事连载,也有人写自己的经历,陆离对故事没有兴趣,专挑别人写的经历看,看完很多之后
发现,和他们的经历一相比,自己那些根本就是小巫见大巫了,当然,如果那些经历不是那些人杜撰出来的话。
然后版块上还有些传教的到处在游说人信仰宗教,也有人神神秘秘地放上一些民间的旁门左道和术数,比如调整住宅风
水的方法,救姻缘的桃李和合法。
陆离看了一下午,只看得两眼发胀,回神的时候机房里的人也走得差不多了,看看时间已然是傍晚时分了。
窗外的日头挪到了西侧,悬在地平线上放像一个煎到七分熟的荷包蛋的蛋黄,红霞在天边晕开一片柔淡平和,楼下是一
个篮球场,还有学生在那里打篮球。
机房的空调开得有点低,陆离打了个哆嗦,拿起背包,关了电脑,但是在按下关机键的同时,他看到那个版块上有新的
旧帖被顶了上来,那个帖子的标题是:「请问有没有人知道招魂和换魂的方法?」
陆离觉得有点意思,但来不及点开来看,电脑已经被关了。陆离有点不甘心,想打开电脑将这个帖子看完,但是手指触
到开机键的时候,背后一阵冷风袭来。陆离回过头去看,原来是机房的立式空调,此时人少了,就觉得机房里的温度有
点低。
听到隔壁写生教室的门被很用力的关上,然后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陆离知道其他同学也陆续走了。因为在旧楼有过那
一次不太舒服的经历,之后去新楼上课的时候还感觉有人从旧楼这边看着自己,所以陆离当即决定放弃那个他很感兴趣
的帖子,拿着背包迅速离开。
走出机房的时候在走廊上碰到自己的同学,大家彼此打了招呼,问了下各自的作业情况,陆离和他们一起走下旧楼,在
大门口分开,听到几个人走远的时候还在议论。
『陆离总是神秘兮兮的,我和他大学三年说过的话大概一个手都能数过来。』
『人家性格内向嘛。』
『不过他的艺术天赋真的很高。』
『这种东西是天生的,羡慕不来的,走啦走啦,去吃烧烤。』
陆离看着他们,其实心里也有一点点羡慕,不过他从小就内向甚至有些孤僻不擅长和人来往,可能和自己一起玩别人会
觉得很无趣吧。但是寝室里那三个人都很包容他这一点,而且在比较熟悉的人面前,他的话还是比较多,也会偶尔流露
出一点顽劣的性格。
第13章
想到这里,手机传来短讯音,陆离掏出手机来看,是何嘉的消息。
「小离,帮忙到新楼来帮我们拿些书回寝室,我们晚上有考试,徐进这个死胖子怕热,死也不肯回寝室,所以晚上就一
起在新楼食堂吃饭好吗?」
陆离撇撇嘴,何嘉早上还因为自己的没义气生自己的气,这么快就忘记了?
但是他还是很快回复了「好的,我马上过来。」然后挟着画板拿着画箱往新楼那边去。
何嘉说他们都在食堂里等他,新教学楼的食堂在大楼后侧旁边连着自行车车棚,陆离没有进教学楼,而是从一旁的小路
过去,走到车棚的时候,他看到一个人从教学楼里出来,然后穿过车棚后面的花坛,一直走到车棚后面的树林里。
如果是别人他就不当一回事了,但是……那个人是魏景臣!
陆离看了看那个树林,又看了看食堂的方向,脚尖一转,还是跟着魏景臣走了进去。
新教学楼这里原来是一大片农田,扩建成教学楼后,原来的一小片树林给保留了下来,再过去一点就是和分隔新旧校区
的人工河相连的一条小河。
因为这里是禁入区,学生平时是不会来的,所以地上长着厚厚的草,有着几十年树龄的树干有人的腰这么粗,树冠茂密
,交错层叠,以致阳光都没办法照进来,一走进来立时感觉冷飕飕的。
陆离尽量放轻脚步,但是踩下去依然会有「哢嚓」「哢嚓」的声音,所以他没有跟得很近,于是就看见魏景臣走到某个
地方停了下来,然后低着头不知道在寻找什么。陆离躲到一棵大树后面,偷偷看着,但是距离又远,加上光线不足,实
在看不清楚魏景臣在找什么东西。
但是陆离想起来,夏雪似乎就是被人发现她死在新教学楼后面的树丛里的……也就是现在他所处的这片树林。
陆离觉得背脊凉凉的,草的味道、河水的味道,还有一种仿佛沉积了很久的植物腐败之后产生的味道,一阵阵飘过来,
因为不见阳光又草木丛生,树林里的湿气很大,裸露在T恤外的手臂上很快起了一层水汽,湿湿粘粘的,让陆离感觉很不
舒服。
看了片刻,魏景臣还没有要离开的意思。陆离没有吃午饭,肚子咕噜咕噜地叫了起来,他决定先离开这里比较好,但是
正要转身的时候,听到耳边传来「沙拉」「沙拉」的声音,他一愣,就要挪动的脚停了下来,然后仔细听。
「沙拉」「沙拉」
就好像有人踩过地上厚草的声音,但是不是他自己的,也不是魏景臣的,这个声音离得自己很近。「沙拉」「沙拉」而
且越来越近……
陆离皱起眉头,露出欲哭无泪的表情,不会又要来了吧?
说实话,再恐怖的东西,经历多了估计也习以为常了,那个「沙拉」「沙拉」的声音没了,但是紧接着而来的是一股很
浓的泥浆的腥臭味。陆离心想,现在回头的话会看见哪个?是那个一团焦黑的人,还是脖子折断了的夏雪?
陆离深吸了一口,总要面对的,如果是那个一团焦黑的人就一画板拍过去,叫你装神弄鬼。陆离在那个灵异讨论版上看
到有人说,那些东西其实也怕人,你越凶对方越不敢造肆。如果是夏雪的话,就问问她,到底有什么放不下的事情,正
好魏景臣也在那里。
于是,陆离挟紧了腋下的画板,缓缓回过头来……
但是身后什么都没有,放眼看过去,只有一棵棵树。陆离悬着的心稍稍放了下来,但是鼻端的那股土腥气却没有消散,
就在他要松一口气的时候。
「啪!」有什么冰冰冷、滑腻腻的东西一下圈住他的脚踝,已经是夏天,陆离穿着沙滩凉鞋,很宽松的七分裤,半截小
腿和脚都露在外面。
陆离第一反应是蛇,于是低头看去,但是下一刻——
「啊啊啊——!」
陆离整个人跌坐在地上,惊恐地看着自己的脚。
那圈住他脚踝的不是蛇,而是一只人手,被泡得发白的手,手的主人仿佛从水里出来的,趴在地上湿嗒嗒地滴着水,身
上还挂着水葫芦,头几乎有常人的两倍这么大,他抓着陆离的脚,抬头看向了,那张脸被水泡得扭曲变形,嘴里流着黄
绿色的水,混着小鱼和虾米……
陆离一边用手撑着地拼命往后退,一边用力蹬腿把那个人的手踢开,然后拿起手边的画板砸了过去,自己踉跄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