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欺负面瘫
权势和地位只是表象,古往今来权势滔天的人哪一个得了善终。看透了的,一纸辞书归去,从此于青史上销声匿迹。看不透的,济济富贵,忙碌一生,终逃不过罗网。
叔公,你为何就看不透?
胤礽趴在太湖石上,朝池塘里扔石头,格尔芬小少年就站在一边皱眉头。胤礽瞟了眼笔直站着的格尔芬,心里直范嘀咕,这人是这么冷淡的么?
“扑通”一声,胤礽手中的石头就“一个不小心”砸到了格尔芬面前的水里,溅起的水花喷了格尔芬一身。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胤礽拽着格尔芬的衣服就拿袖子擦起来。
格尔芬眉头皱得更紧了,甩开胤礽的爪子,退开一步,拱手道:“殿下请让下臣去换身衣服。”
胤礽连忙点头:“去吧去吧。”
格尔芬转身径自朝房间走去,胤礽也跟着他朝后院儿走。来到房门口,格尔芬忽的转身,望着一脸无辜的胤礽,皱眉道:“劳烦殿下在门口等候。”
“嗯,嗯,你去吧。”胤礽眨着眼睛瞅着格尔芬死皱着的俊眉,心情因为他的不快而变得非常好。
郁闷之极的格尔芬换好衣服出来,胤礽眼睛一亮,心道这孩子穿宝蓝色就是好看啊。巴巴地贴上去,笑道:“表哥,咱去纳兰府上看师傅去吧。”也不等格尔芬回答,拉着人就往外走。
看了看胤礽扯着自己膀子的手,又看了看他光秃秃的脑袋,格尔芬心里有很不好的预感,总觉得自己站在了深渊边缘。无可奈何地跟着胤礽去了纳兰府,见到纳兰明珠心里更是纠结。不对付的两家子面对面,能舒服到哪儿去。
胤礽完全无视格尔芬皱的能夹死苍蝇的两条眉毛,笑嘻嘻地和纳兰明珠打招呼,然后直奔纳兰容若的房间。
“师傅,保成来看您了!”胤礽刚推开门,才喊了一声,就看见纳兰容若正和床边坐的一个淡黄旗装的温婉女子交谈,气氛十分融洽。胤礽张着嘴,半晌蹦出了个“师娘”?
官氏抿唇一笑,起身朝胤礽一福,只道:“太子吉祥。”
胤礽脸上红红的,故意端正了脸色道:“不必多礼,孤来看看纳兰公子的伤势。”
官氏见胤礽红扑扑的小脸,笑道:“太子稍坐,妾身去着人端茶。”说罢便出门了。
胤礽瞅着官氏款款离去,才坐到纳兰容若床边的坐墩上,道:“师傅可好些了?”
纳兰容若瞧胤礽眼神还时不时地往门外瞟,好笑道:“太子真是来看微臣的?”
回过头就见纳兰容若戏谑地望着自己,脸上忽的憋红了,结结巴巴道:“当,当然,我可是特意奏请了皇阿玛的。”定定神,胤礽眼中略带歉意,只道:“师傅的伤……”
“不碍事,一点小伤。”纳兰容若靠在床头笑着说,“倒是太子,这次可吓着了?”
胤礽摇摇头,面色平静,“天灾为祸,生死自有定数。只苦了黎民百姓。”
纳兰容若诧异地望着胤礽,道:“太子相信命数?”特意多瞧了几眼这个半大点儿的毛孩子,纳兰更觉得不可思议。平日里太子挺像个孩子,却能在不经意间说出让人顿悟的话,莫不是跟着太皇太后吃斋念佛,念出佛缘来了。
“也许吧,不过命数也可以改变的。师傅,你可要想开点儿。”胤礽突然想到纳兰容若要为情而死,尽早提醒。
“微臣有什么想不开的,太子多虑了。”纳兰容若苦笑一声,便不再多说。
那微涩的一笑,胤礽看在眼里,更加添了份怜惜。暗叹一声,胤礽又说几句吉祥话才告辞离了纳兰府。
看着暗自纠结的胤礽小朋友在街上左转右转,完全没有方向,格尔芬忍住抚额的冲动,快步走到胤礽身后一步处,道:“太子,臣送您回宫?”
瞥了眼一脸棺材盖板儿的格尔芬,胤礽站在街边不动了,就抱着手臂斜睨四十五度瞧着他。
格尔芬规规矩矩地站着,坦然接受胤礽以及来来往往的行人的注目,丝毫没有半点儿不自在。
太子爷从格尔芬少年光溜溜的脑门儿开始打量。五官端正,比自个儿差那么一点儿,当然和纳兰师傅是不能比的。身材修长,风度可嘉,肩臂有力,行走如风。啧,姑且算是英俊潇洒吧。
“太子,您魇到了么?”格尔芬见胤礽忽而点头,忽而摇头,脸色红红白白,忍不住出声提醒。
胤礽细眉一挑,笑道:“来,我有正经话问你。”随手一招,坐到街边卖豆腐脑儿的摊子上,自顾喊了句:“婆婆,两碗豆腐脑儿,多放糖。”
格尔芬见状迫不得已坐在胤礽对面,瞅着油光可鉴的桌面,和粗瓷碗里白花花的豆腐脑。不带感情地说:“太子请问。”
“嗯,你有喜欢的人吗?”胤礽开口就直奔主题,一手拿着勺子挖软趴趴的豆腐脑儿。
“没有。”
“非她不娶的那种?”用勺子将豆腐脑儿捣碎,在碗里和糖粒儿混在一起。
“没有。”
“此爱至死不渝,上穷碧落下黄泉?”端起碗捧到嘴边,哗啦啦倒进肚子里。
“太子殿下!臣暂且没有心仪之人。”格尔芬看着胤礽一连串异于常人的动作,满脸黑线地放重语气说道。
抹抹嘴,胤礽瞪着眼道:“那你活着岂不是很无趣?”
格尔芬在心里一遍一遍告诉自己,太子殿下只是闲得无聊,只是这样。看格尔芬不理自己,胤礽又瞅了瞅他面前分毫未动的豆腐脑儿,伸出手端到自己面前,随口抱怨道:“孤好心请你吃饭,还不领情,真是浪费。”然后又是一轮搅拌。
格尔芬撇开头,心里说着:那是新式吃法,我很保守。
待太子爷吃的一脸满足地抬起头,格尔芬已经端正好了心态平静地等着。胤礽赞许一笑,道:“小芬子,护送孤回宫吧。”
胤礽起身刚走两步,回转过来说:“别忘了付钱。”随即大踏步走开。
淡定,淡定。格尔芬从怀里掏出碎银子放在桌上,跟在胤礽后面五步开外,目不斜视。及至太子爷左脚刚点到宫门内的石板地上,格尔芬少年便以其迅捷的身法立马转身,踪影消失于茫茫人海之中。
歪歪脑袋,胤礽粲然一笑,踱着步子,朝毓庆宫的方位寻去。
这一年平定三藩取得阶段性胜利,宫里因为康熙的大好心情也跟着喜庆起来。地动停歇后,救援工作进行的较为顺利,连着大家过了个欢喜的年节。其间太子爷耐不住寂寞拉着胤褆偷偷出宫逛街被格尔芬揪回来,又被康熙关在乾清宫亲自教育三天的事,暂且不提。现在有一件对于胤礽来说的头等大事。
“啊?二哥,你是脑袋哪儿出毛病了?”胤祉扯着嗓子嚎道,形象全无地趴在万春亭的石桌上。
胤褆也是哭笑不得地坐在石墩上望着胤礽,道:“二弟,这给皇子起名儿的事怎就落到你头上了?”
胤礽端起茶碗优雅地喝了一口,十分正经地说:“皇阿玛政事繁忙,做儿子的自当为皇父分忧。小六出世,我们做哥哥的也有资格替他取名儿不是?”
“啧,今儿个太阳打西边出来啦。”胤祉抱胸瞧着西边儿挂着的一轮红日,皮笑肉不笑地道。
恰好他身边坐着的就是两岁大还没学会多少汉字儿的四小包子,沉默地看着胤礽。
胤礽被他看得头皮发麻,心道敢情雍正的冷面是从小练出来的。只得放了茶碗,拿出几张白纸铺在石桌上,说:“你们也帮忙想想,取什么字好?”转而又朝睁着大眼睛瞧自己的四包子和蔼笑道:“小四不认得太多字儿,随便写几个你知道的就好。”
这句话小四包子就不爱听了,立刻黑了脸抓起纸转身就走。
胤祉瞧了忍不住笑出声来,“二哥,小四还是这么不待见你。”
瞪了眼胤祉,太子爷叹口气,转而向胤褆道:“大哥,我不会打击到小四吧?”
“不会,小四很坚强,这会儿子该在发奋读书了。”胤褆温和笑道,随即拿起笔蘸饱了墨在纸上写下几个字。
胤祉撑着脑袋看胤褆写,“福”、“祥”、“祈”、“禄”、“祯”。
“都挺好的,该选哪一个呢?”胤礽看了自语道。其实心里算是松了口气,没有“祚”,或许可以以名改命,也可以杜绝某些猜测。
敛下神色,胤礽朝胤祉笑道:“小三儿呢?”
胤祉哼了一声,提笔在纸上刷刷几下,便是:“禵”“禟”“ 礻我”“ 礻兹”,太子爷一脸黑线,敢情那些阿哥的名字都是这孩子取的,都成预言帝了。话说他是在哪儿见到这些个生僻字的啊。
看着胤祉朝自己摆出得意的样子,胤礽一边点头一边认命道:“您胤祉大人学识渊博,胤礽甘拜下风。”
“行了你们,这么多字选哪个?”胤褆打断两人的小剧场,直言道。
胤礽当然不会选胤祉的哪几个,只说:“祈。这个字好。”替那个孩子向上天祈福,祈求这次能改变他不幸的命运,连带胤禛的那份。
胤祉看了看胤礽稍微变化的脸色,“嗯”了声算是没意见。于是胤礽就把“祈”这个字报上去了。
忐忑不安的等待因为轻飘飘的“胤祚”两字,使胤礽的心情变得十分沉重。难道真是康熙的意思,那么又是为什么。时至今日,一切和所知的历史一模一样,没有任何改变,胤礽开始怀疑自己存在的意义,就像按照剧本把戏目重头排演,灵魂呆在这个躯体里眼睁睁地看着所发生的一切,只是为了单纯地走一遍而来。那么是否在五年后纳兰容若依旧会抑郁而终,这一声“师傅”终究只能成为回忆。废而复立,幽禁咸阳;九龙夺嫡,如荼杀戮……亲眼见证,何其悲也!
此时的胤礽并不知道,那个“祚”字,只是四小包子为了挽回自己的面子,回去翻书,恰好看到康熙最爱写的“胤祚家国”四个字,于是就把这个字偷偷写在胤礽的那个“祈”字后面。也许这就是胤礽说过的:生死自有定数。
第五章:丰神俊秀
在每日读书背书、为了开导纳兰容若而死命纠缠使其无暇神伤和逗弄一个接一个出生的小包子的同时,太子爷终于也要站到历史的前线了。
抱着才九个月大的胤禩小包子,胤礽和小包子两张脸上皆是苦恼的表情。小包子是觉得太子爷尊贵的怀抱没有奶娘的软,也没有被窝热乎。皱着脸蛋儿的胤礽则是被康熙的唠叨攻势折磨的憔悴不已。
这事就要怪吴三桂那丫的,你说耿精忠和尚可喜两家都知难而退,回去享福了,这吴三桂孤立无援,饭都吃不饱,居然敢衡州称帝,五个月后还悲催地挂掉了。树倒猢狲散呐,可怜的娃儿们在西南垂死挣扎。三年后,也就是前不久,康熙的大军荡平云南,捷报传至京师,康熙高兴的要死,抱起太子爷原地打了八个转儿。说:“朕决定,亲自将捷报宣读天下!太子,满文就交给你了。给朕好好表现!”
于是乎,太子爷一遍一遍地在康熙面前宣读满文。若仅仅如此也就算了,康熙对胤礽的满文水平也很满意。真正的问题在于康熙拿了不知多少套衣服让太子爷一一试穿,不是这件花色太艳丽,就是那件太朴素。胤礽真不知道杏黄色的太子服各种样式有何区别,浑身上下不都是一个色儿。
可康熙打定了注意要把自家儿子扮的天上有地上无,原话是这样说的:“天之骄子,丰神俊秀,理当天下人瞻其美仪而共誉之。”
屁大点儿孩子哪来的“丰神俊秀”?所以,太子爷逃了,逃到小八这儿躲清净。其名曰:友爱兄弟。
“唉。”
“唉。”
“你叹个什么气?”胤礽拿凤眼的角角瞄了瞄趴在软榻上的胤祉。
胤祉在软榻上煎鱼似的翻个身,仰躺着瞪着房梁,有气无力地道:“可不是替二哥制造下氛围么。”
看了看专门抱过来的胤祺,这小子正学胤祉煎鱼。一旁坐在花梨木矮墩儿上的小四居然捧了本论语。果然又和未来的雍正帝拉远了距离,难道这真是上天注定?
“唉。”
“唉。”
“大哥,你也替我感到悲催么?”胤礽苦着脸自言自语道。
胤褆刚进来也不知里面为何气氛这么沉重,反而这沉重的气氛引发了自己的郁结。于是道:“不是,我只是在想台湾的事。”
“啊?”胤礽反应过来,和突然坐起身的胤祉对视一眼,皆不知所谓。
胤祉问道:“台湾怎么了?”
这时四包子也从书里抬起头来,看着胤褆,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胤褆到了杯热茶喝着,说:“三藩是不足为虑了,台湾那边儿郑经病卒……”
“大哥!”胤礽突然出声,冷脸严肃地看着胤褆,众人是第一次见到胤礽这番架势,皆愣了一下。
胤褆立马反应过来,自己是听纳兰明珠说的这些事,放在心上真真是为大清朝廷,若传到康熙耳里,怕就不这么想了。随即打住话头,长长叹了口气。
胤礽面色才缓和下来,忽而想到康熙收复台湾的那段历史,作为中国人怎能不扬眉吐气,康熙果真不愧是千古一帝。连着又想到了平定三藩,接着又开始悲催了。
胤褆是听说过胤礽那点事儿,也安慰道:“就快了,忍几天也就过去了。”
睁着哀戚幽怨的凤眸,胤礽脑中幻想着自己面条儿似的小身板儿外面撑着杏黄九龙蟒的太子朝服,脑袋顶着厚厚的皮质暖帽,脖子上还要挂一百零八颗玛瑙朝珠,接受满朝文武的注目礼……丫的你当爷是衣架子咧。
“啊——我不要活了!”胤礽忽的从榻上站起来,看着怀里莫名其妙望着自己的小八一脸认真地道:“小八,二哥带你去跳湖。”也好过你将来受苦。
胤褆一把从胤礽怀里抢过小八,瞪着眼道:“要去你自己去!”
“啊——三儿!”胤礽转身倒在胤祉身上,压得他一口老血喷出。
“二哥……我要死啦!”胤祉一连翻了三个白眼儿。
旁边的胤祺小不点儿挥着脚丫子咯咯直笑,一打一闹间谁也没有注意到四小包子怒气快要爆棚。我忍,我忍,一群白痴。
那一天还是在胤礽的寻死觅活中如期而至。当康熙牵着胤礽的手站在帘子后面,外面是整个大清国最高层的中央领导团,接下来将是这个国家的最高常委会议,康熙低头瞧着盛装的胤礽,道:“保成,不要紧张,阿玛在你身后给你撑腰。”
眨眨眼,太子爷看着康熙抓住自己的手在微微颤抖,仰起一张“如花似玉”的笑脸,道:“保成不紧张,有皇阿玛在。”
“嗯。”康熙使劲儿捏了捏胤礽的手,随即放开。李德全掀开帘子,率先走出去高声唱喏。看着大踏步走出去的康熙,胤礽晃晃脑袋上压死人的帽子,端正仪表跟了出去。
站定后,太子爷无语了,选太和殿就算了吧,为什么连话都不会说的小八也要抱过来“聆听”太子诵读?屁大点儿事儿,康熙你显摆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