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头上说话本就欠缺理智,更何况他这么说更多的只是想气杨化成,所以他的话虽然说的硬气,心底也明白,这件事根本超出了他的能力范围。他就算真的想管,也管不了。
贺长吉过了一段时间又去看那一家人。
他没准备告诉对方自己想帮他们这件事,一来因为这事办成的可能性太小,他不想让对方空欢喜一场,还有他也怕要是真说了,这家人把他当成救命稻草看,要是死拽着他不放,到时会不好收场。
以那个男人这么执拗的性格,他还真怕对方到时就赖上他了。
这年头好人没好报的例子比比皆是,就算是做好事,也得多留个心眼。
等到了那里,才发现那女人正在收拾行李。
贺长吉有点惊讶,问那女人你们这是要搬家。
女人眼睛红肿,像是哭过,但对他的态度依然很是恭敬,“我们准备回老家了。”
贺长吉噢了一声,“全家都回去?”
女人摇头,“就我和他爸先回去。我们都在这里,他爸不能做事,我又得照顾他爸,就靠我女儿一个挣钱养活,挣的还没有花的多。这还多亏了您当初救了他一命,又免了我们不少的医药费,要不然我们哪里能撑到现在。只是我们这一回去,您的大恩大德也不知什么时候能报答的了,我女儿还留在这里,您要是有什么能使的上她的,就尽管使唤她。那丫头别的本事没有,做做家务,煮煮饭什么的还是行的,您别和她客气。”
贺长吉一直都没有告诉这家人,他早就知道他们遭遇到什么样的事,听到他们肯回去,莫名的觉得心里一松,笑道,“回去养一段时间也好,乡下气候好,生活水平也低点,你们回去,对他身体又好处,还能省点钱。”
其实这个当然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的,是他们终于肯放弃了。这么说或许很悲哀,可是现实就是这么残酷。对于这家人来说,他们继续坚持下去,也未必能讨到什么公道,反而会让自己陷入更大的不幸。
男人坐在床沿,一直没有吭声,在这时忽然动了动嘴巴,可是他刚说了一个“我“字,就听到女人忽然用拔高的尖锐的声音冲着他叫道,“你是不是真的连这个女儿也不想要了?这次我说了算,你不回去也得回去。”
男人狠狠的瞪着她,眼神里充满了不甘和愤怒。
在贺长吉印象里一直温顺的女人这一次却非常坚持,和男人对视的眼神虽然有很浓的痛苦,但却强硬。
虽然贺长吉理智上更偏向于明智的女人这边,但男人毕竟是病人,他得为病人的身体着想,不得不劝了女人几句。
女人当着他的面,眼泪就汹涌而出。她丢下手中的袋子和衣服,一屁股坐到旁边的小凳子上,也不知是对男人还是对贺长吉哭诉道,“你看看这个家……都成什么样子了?”说完这句,就将脸埋到手心里,低着头坐在那里低声的呜咽着。
男人倔强的神情在女人当着一个外人的面失声痛苦的那一瞬间,终于坍塌了,好半天才从颤抖的嘴唇里挤出两个字,“依你。”
女人并没有因为自己的坚持得到胜利而感到喜悦,反而哭的更凶了。
男人坐在床沿,眼泪无声的顺着脸宠滑了下来。
贺长吉无声的退出了门外,轻轻的将门关上,对着门站了一会儿,深深的吸了口气,这才转身离开。
对于他们来说,如果不能将那个杀人凶手绳之以法,那么所有安慰的话语都是徒劳。所以他不准备用那些苍白无力的安慰性的话语来敷衍这两个人。
第二十章
不管现实如何的残忍和无奈,这日子总得继续往前过下去。这天贺长吉得了空,就想到约余文正出去喝酒。
对于那家人的事,杨化成那边算是指望不上了,实际上自从杨化成回到美国后,这段日子以来,两人一点联系都没有。而余文正这边,他也没敢指望。只是两人毕竟是多年的朋友,他们要诉苦或排解郁闷,首先就会想到对方。
吃完饭休息了一会儿,余文正提议会泡温泉。贺长吉当然不会反对。
他现在单身,回到家也只是对着冷冰冰的四面墙。
等两人下了水,贺长吉像发现新大陆一般两眼放光的凑到余文正面前,在对方的胸口摸了一把,奸笑道,“这么多年的朋友,我怎么现在才发现原来你还是个帅哥啊,身材也这么正。”
面对他的调戏,余大少表现的相当镇定,闭着眼睛靠在温泉池旁,连睁眼看他一下的兴趣都没有。
“以你的智商,到今天才发现我一点都不奇怪。”
贺院长皮厚,被人侮辱智商也不当会事,嘿嘿的笑了笑,将身体浸到水里,只露出个头在外面。
“我不和得不到爱情滋润的人一般见识。”
这句话比较有杀伤力,余文正眼开眼睛看了他一眼,反唇相讥,“杨大夫又回国滋润你了?”
贺长吉面上讪讪的,干笑两声,“提那王八蛋干嘛?”
余文正又闭上了眼睛,不再理他。
贺长吉闭着嘴巴泡了一会儿,觉得无趣,又没话找话,“喂,我说,我比你小,你就让着我一点都不成吗?”
余文正立即嗤的笑了,“老男人一个,还装什么。”
“你还不一样。”贺院长立即顶了一句,继而又问到,“今天怎么这么有空?”
余文正神情看起来有点无奈,“今天楚瑜生日。”
贺长吉明白他这是在躲楚瑜。不过他一直纳闷,以余文正的性格,对楚瑜真的是很容忍了。他知道是因为楚玉的关系,可余文正又没有爱过楚玉,没道理给她这么大的面子。
难道真是死者为大。
“你真想知道?”
贺长吉立即笑道,“不方便透露就算了。”
余文正嗤之以鼻,“虚伪。不过多年朋友,我知道你口风紧,告诉你也无妨。”
贺长吉见他这样说,忙身体往后一缩,“我会不会哪一天就好端端的人间蒸发了?”
余文正伸手在他脸上轻轻的打了一巴掌,“又贫了,掌嘴。”
“老奴知罪,老奴该死。”贺长吉也伸手在自己脸上扇了一巴掌。
余文正知道这个人要是有心贫的话,能将一个话题从南极扯到北极,也不想再和他胡闹,见泡的差不多了,就从水里起来。
贺长吉立即跟在他后面出了温泉池。
两人在一个小包间里对坐着喝茶。
余文正喝了一口茶,继续刚才的话题。
“因为楚玉的死,其实有部分原因,是我的私心。”
贺长吉惊讶的看着他,杯子端到嘴边也忘了喝。
“我知道楚玉有心脏病,不适合生孩子,可是对我爸妈来说,我们余家不能没有后代,就算不是楚玉,也会有其他女人。而对于我来说,既然一定要有这么一个孩子,那么我倒宁愿选择是由楚玉来生。”
贺长吉不是很理解他的意思,皱眉道,“为什么?”
余文正的脸上有一种很奇怪的神色,“一来是因为楚玉很坚持要留下这个孩子,还有就是,我内心里是希望,我的孩子,也是青青的孩子,我不太想这个孩子会整天想着他的母亲。”
贺长吉端着茶杯的手抖了一下,一点水洒到桌子上。
如果他没有理解错的话,余文正是期盼着楚玉死的。
他和余文正相交多年,当然知道他这个人并不像外界以为的那么良善,只是他还是没有想到余文正原来如此的狠心。
“被吓到了?”余文正递了几张纸巾给他。
贺长吉默默的接过纸巾,擦干桌子,然后将杯子里剩下的水一口喝掉,这才觉得稍稍镇定了一点。
“我说实话。”他艰难的咽了口口水,“你真狠心。”
余文正点了点头,偏过头去看窗外,“其实我这几年也开始后悔了。以我的手段,就算楚玉想留下这孩子,如果我真的不想要,她也不可能顺利的将孩子生下来,从某种意义上讲,的确是我害死她的。可是有时候,我看着秉良,又会想,这也是条生命,我们同样没有权利不让他活下来。既然这也是楚玉自己的选择,我成全她,也算无可厚非。”
他说的也不无道理,只是贺长吉一想到余文正曾经有过这样的想法,就觉得有点恐惧的感觉。
余文正对余文青的执念甚至到了一种病态。
两人各自捧着手中的杯子喝茶,一时无言。
过了许久后,余文正忽然放下杯子,“我差点都忘了,你之前说的那家人的事有眉目了。”
贺长吉一惊,立即抬起头来,“什么意思?”
“那个小混蛋的爸爸被人检举,现在被双规了。擒贼先擒王,他爸爸出了事,他还能保得住?”余文正笑着帮他续了杯水,“不过检举他的这个人能耐倒真挺大的。你认为是谁的手笔,你家杨大夫?”
贺长吉先是狠狠的啐了他一口,“别提那个混蛋,他有这么好心?”继而一阵狂喜,真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辰未到,这时辰一到,不用他们动手,老天爷就来收他了。
“打铁趁热,依我得到的消息,你赶紧让那家人想办法再去告状吧。”余文正提醒他。
贺长吉一听这话,哪里还坐得住,马上站起来就要去告御状。
“坐下来。”余文正忽然喝止他,同时白了他一眼,“一点都沉不住气。这件事非同小可,既然出了面,就得一击必中,要不然让他翻了身,我们就麻烦大了。我这边正在帮你找关系,你明天等我的消息。”
贺长吉对他是千恩万谢,刚刚因为楚玉的事而涌起的一点不适感立即烟消云散。
人无完人,余文正虽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好人,但也不算十足的恶人。那件事其实也不能完全将责任推到余文正身上,说到底,也是楚玉那女人太死心眼了。
余文正对他那些感激的话很不感冒,不冷不热的哼了一声算是回应,漫不经心的喝了口茶,抬头看着他,似笑非笑的,“说真的,这家人的事,你也上心过头了吧。你该不是看上人家那大女儿了吧,不过长得倒的确还说的过去,就是年纪太小了点。”
贺长吉连声呸了他好几口,“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你以为都像你恋童癖啊,我对那姑娘可一点非份之想都没有。”
余文正不置可否的笑了笑,低头喝了会儿茶,又嘱咐他明天等消息,这才起身离开。
第二十一章
贺长吉半夜躺到床上想到余文正的话,还觉得好笑。他怎么可能会打郑秀的主意呢?那姑娘今天才二十岁,正好只有他岁数的一半,如果在乡下结婚早的话,他都可以做那姑娘的爸爸了。
第二天贺长吉一整天都有点魂不守舍的,好几次不自主的拿出手机看有没有电话进来。终于在接近凌晨时分,他接到余文正的电话。
这一通电话简直就像一针兴奋剂,让他激动的几乎整夜没睡。要不是时间太晚,他当时就要去找郑秀了。
天快亮的时候,他在床上眯了一会儿,等天稍稍放亮一点,他就起了床,匆匆的去找郑秀。
他找到那姑娘也不罗嗦其他的,直截了当的说我知道你家遭了什么事,现在告那个小畜牲的时机到了,你赶紧的把事情想想清楚,等下我陪你去告状。你可一定要想清楚,一个细节都不能漏,实在不行就用纸记下来。
郑秀先是被这巨大的惊喜击懵了,等醒过神来,二话不说,扑通一声跪倒在贺长吉面前,咚咚的磕了三个响头。
贺长吉被她唬的往后退了一步,然后才伸手去拉她,“你这是干什么,你快起来。”
郑秀已经是泪流满面,却只咬着嘴唇,不哭出一点声音来。
贺长吉心疼的摸了摸她的头发,低声安慰道,“想哭就哭出来吧。哭完了,咱打起精神告那小畜牲去。”
郑秀扑到他怀里,哇的一声,痛哭起来。
这件事他没让郑秀立即通知她父母。一来怕她爸爸知道了要亲自过来,他那身体实在经不起这样的折腾。还有就是那件事就在郑秀以前打工的那家酒店里发生的。郑秀才是最直接的证人,他爸妈来了也派不上多大用场。
郑秀一个小姑娘,又没见过多少世面,对于告状这件事,完全没有多少主见,自然对贺长吉言听计从,甚是依赖。贺长吉说怎么样就怎么样,她一个字的意见都没有。
杨化成那天去梅家没见到梅志强,等不及的他,还是辗转的找到了梅志强。
梅志强一听他说完整件事,就紧紧的皱起了眉头,沈声道,“你和那家人什么关系?”
杨化成心想我和他们有什么关系,面都没见过,还不是那个不知死活的混蛋喜欢多管闲事。
当然这话也就只能在心中想想,是绝对不能对梅志强说的。
“能有什么关系,认都不认识,就是听说有这么个事,觉得这家人挺可怜的……”
“幼稚!”他还没说完,梅志强就大声的打断他。”再同情也要看事情的轻重和自己的份量。”
杨化成在心中说我也觉得他挺幼稚的,嘴里说的却是姐夫你教训的是,我真的没多管闲事的打算,我只是想这人也嚣张了吧,这又不是封建社会,他又不是皇上,他们还真当现在国家没有法律可讲了不成。
梅志强皱着眉头沉默了半天,才撂下一句话,这事想办也不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杨化成大喜,说姐夫你答应了。
梅志强瞪了他一眼,这才慢悠悠的道,“擒贼先擒王,要治这小的,得向老的下手才行。不过小树易折,大树难推,这下面盘根错节的关系复杂着呢。”
杨化成不从政,但对政界的那些事也不是一无所知。他家老头子怎么说也当过N市的市委书记和J省的副省长。
当年他立志学医,老头子就很是赞成。老人家一辈子在宦海里摸爬滚打,什么样的黑暗面没见过,政治斗争永远都是残酷而血淋淋的,所以老人家并不希望自己的儿子再走上这条荆棘路。平安才是福,官做的再大,要是哪天没了命,就什么都没了。
受杨老太爷的熏陶,杨化成对于官场的可怕性还是有一定了解的,自然也明白梅志强的话很有道理。
他原来以为梅志强这样说,有可能不愿意插手,结果到最后,对方还是给了他一个比较满意的答复。
“这事我想想办法,你等我的消息吧。”
杨化成得到这句话,才放心的回了美国。
其实梅志强这边肯定不是因为同情这家人才应承下这件事,他有他自己的打算。
他在政界的几个朋友和那个姓林的是宿敌,几个派系之间的明争暗斗一直都没有休止过,他其实也想在这件杀人命案上做做文章,助好友一臂之力。
自回到美国后,杨化成忙的是不可开交,就这样,他有空还要关注一下那件事的进展情况。
果然有权有势的人办事就是利索,并没过多久,他就得到一个不错的消息,那小混蛋的爸爸被双规了。
杨化成得到消息后,对着手机冷冷的笑了笑。
恐怕那边要刮一场大风暴了。
他怎么会不明白这样的一桩命案,在那些个大人物眼里,其实屁都不是。这件事之所以这么顺利,说到底,还是政治斗争的结果。
在此期间,他好几次都想打电话给贺长吉,可到最后都忍住了。
他实在是不放心,那人头脑这么简单,把事情搅砸了还是小事,要是因此惹出什么杀身之祸,那才真的要命。
虽然两人连情人都算不上,可要他看着贺长吉死,他还真舍不得。
郑家那事还没有完全解决,贺长吉他姐姐家又出了事。
“你姐夫他在外面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