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裁,您怎么来了,”张成站起身,见带着石牧走进饭厅的安谨默脸色蓦然,原本吃得热乎乎的心顿时变得凉飕飕,“您吃了吗,我这就给您加座。”不过,安亦池怎么认识总裁的,还说占便宜给钱?安亦池把总裁怎么了?
张胖子觉得,自己的世界已经一片黑暗到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
安谨默先是看了眼安亦池,再把视线从张成身上扫过,最后落在满桌子的菜肴上,脸色越加的淡漠起来。
张胖子见状,以为安谨默是对菜不满意,于是道,“总裁,您稍等,我马上打电话叫酒店重新送一份来。”
“不用了,”安谨默伸手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白皙的手指做起这个动作格外的优雅迷人,同样也给人一种说不出的压迫感,“今天我是来接我侄儿回家的。”
“侄……侄儿?”张胖子结结巴巴的看了眼围桌而坐的众人,想找一个和这位总裁有相似处的球员未果,于是老老实实的问,“请问,您的侄儿是?”
“前两天医院体检报告检验出来的DNA报告上说明,你们球队有一人与我是血亲关系,”安谨默手一抬,身后的石牧把DNA检验报告的复印件递到他手中,“对此,我感到很意外,不过也很庆幸我去世的大哥有一血脉在世。”
张胖子偷偷瞥了眼这位总裁,在对方脸上没有看到意外,当然也没有所谓的庆幸,大哥死了十几年,突然找到遗落在外血脉什么的,这也太狗血了,又不是拍豪门电视剧。
在场的球员纷纷回想自己从小到大的经历,以及是安家血脉的几率有多大,细想过后觉得……那就是不可能。
“安亦池,这是你DNA与我DNA的对照报告,我希望你看清楚后,跟我回安家,”安谨默把报告递到安亦池面前。
张成傻了,众球员也傻了,无父无母的安亦池竟然是安氏总裁的侄子?孤儿顿时摇身一变成为豪门小少爷,这世上还有更加狗血的变化么?什么灰姑娘跟这一比,简直就是弱爆了!
安亦池看着递到眼前的纸张没有动,安谨默的手也没有移开。
张胖子张了张嘴,最终只是默默的扭头看墙上的一副水果放大照。
良久良久以后,当众人以为安亦池不会有反应时,他终于开口了。
“DNA,那是什么?你给我买的三件运动装我都给钱了,我跟你去哪?”安亦池觉得眼前这个男人过于吝啬了些,于是语重心长道,“人不要一味的贪心,这样很不好。”
“嗝,”一个球员打了一个饱嗝,然后在众人的视线下,僵硬的埋下头去。众人也在此时默默的垂下脑袋,他们其实什么也没有听见。
“也许我应该说明白一点,你是我的侄儿,你的父亲是我的大哥,不过他在十几年前过世了,以后你由我来照顾。”安谨默也不强求安亦池看这份体检报告,收回伸出去的手,“你有什么问题,可以问我。”
“其实……”安亦池犹豫的张了张嘴,然后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下,说出了心里的想法,“这种骗人的方法真的已经过时了。”现在的电视剧都不拍这种过时的情节,这个人还开这种玩笑,实在太不与时俱进了,连他一个出家人都知道的事情,他还不知道。
站在安谨默身后的石牧抽了抽僵硬面皮,不过他的表情还是比其他球员来得淡定,只是他发现那些球员的眼中竟然带了一丝……同情?
“我并不爱骗人,更不爱开玩笑,”平时寡言少语的安谨默今日是难得的好耐性,“我是安氏的总裁,这位张经理认识我,所以你不用担心我骗你钱财,而这份DNA在医学上有着权威认证,不管怎么样,我希望你可以跟我回去,好好的生活。”
安亦池扭头看张成,发现对方正对着他点头,说明眼前的男人真的是什么总裁,也就是说是有钱人,而有钱人肯定不用骗他这个没有钱的。
不过自己是他的侄儿,也就是说这个人是他的叔叔?师傅所说的尘缘未断,是指自己还有亲人?
安谨默见安亦池仍旧不言,很有耐心的在一边坐下,微微抬了抬下巴,“你先用午饭,然后我们等下回你的房间慢慢谈。”
现在谁还吃得下啊?众球员默默的想。
“好,”安亦池乖乖的点了个头,然后坐下去,挑起一筷子小白菜。
众人扯了扯嘴角,想努力的扯出一抹笑,但是在安亦池强大倒近乎诡异的淡定下,他们仍旧失败了。
“怎么,你们不吃?”安谨默挑眉,扫了一眼众人。
“我们饱了,饱了,”张成作为经理,在球员们希冀的目光下,迎接着总裁强大的气势。
“大鱼大肉的,的确很容易饱,”安谨默说着这句话,视线还有意无意的扫过安亦池面前那几盘没有油水的素材,那语气似乎在说球队里在欺负安亦池这个新人。
众人几乎要泪流满面,这是天大的误会,可是总裁既然没有开口说他们欺负人,他们也就不能解释,这对他们来说,是一种不能说不口的内伤。
“你们刚才还说今天要吃好几碗饭呢,怎么这么快就饱了?”安亦池咔嚓吃着一块拍黄瓜,不解的看着自己的队友们,他们都怎么回事?
“哈哈,”林强干笑着解释,“可能是喝了些酒,又吃了油腻的东西,所以就饱了。”
“就说多吃素,别喝酒对身体有好处了,”安亦池了解的点了点头,转而看向安谨默,“你要不和我一起吃?”
“不用了,我等你就行,”安谨默听出吃这些素菜是安亦池自己的选择,而不是这些球员欺负他,面色总算缓和了一些,“你不用急,慢慢吃。”
然后众人就看到,安亦池真的慢慢的吃饭,慢慢的喝汤,全然没有作为遗落在外的豪门公子的喜悦或者愤怒,这定力好得让旁边干坐着的球员们都忍不住对他进行膜拜。
见过神经粗的,但也没有见过这么粗的,这孩子生下来的时候,用钢筋做神经了吧?
不过……他们瞥了眼不见半分恼色的安谨默,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事儿,他们就是打酱油的。
12.认亲(下)
安亦池老老实实的坐在床沿,安谨默坐在一边椅子上面无表情,石牧站在屋里尽责的给安亦池讲解何为DNA。
花了半个多小时听完科普教育,安亦池听了一堆的什么基因遗传,什么染色体排列,然后晕晕乎乎的开口,“你说的这些我不明白,不过意思是指我是这位先生是亲人?”说到亲人这个字的时候,安亦池的语气很平淡,没有期待,没有喜悦。
石牧觉得自己这半个多小时的精力是白费了,不过想到这个孩子从来没有去上过学,那点气馁消失得无影无踪,“是的,您是总裁的侄子。”
偏头看向坐在椅子上的男人,表情很严肃,但是看起来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样子,自己怎么会有一个这么年轻的叔叔,安亦池感觉有些奇怪:“那你们现在想要干什么?”
想要干什么?石牧觉得这句话怎么听怎么别扭。
“我现在想要接你回去,你想要做什么都行,读书,学画,甚至可以去做明星,只要你想,我都可以给你,”安谨默靠着椅背,他身上不过是杂货市场上几十块钱一把的椅子,但是由他坐起来,硬生生的把一把廉价椅子坐出高档家具的味道,“你是安家的小少爷,应该得到最好的。”
只要食能果腹,衣能避寒,好与差有什么差别?安亦池歪了歪头,“我答应张经理踢球,人要言而有信。”
张经理?安谨默眉头微微一皱。
“总裁,小少爷说的是高乐队的经理,张成,”石牧见安谨默对此人没有印象,于是解释道,“就是刚才饭厅里与你谈话的人,小少爷是他签到球队里来的。”
“你喜欢踢球?”听了石牧的解释,安谨默转而看向安亦池,“我是这家俱乐部的老板,这里的事情都是我说了算,你要是喜欢踢球,我会替你好好安排。”
安亦池看向这个自称是他叔叔的男人,有些不理解的问,“我现在已经在踢球了,为什么还要安排?”
安谨默眉头微动,少年的眼神很澄澈,也很认真,似乎真的不明白这其中的差异,他甚至在得知自己是安氏后人时,也没有露出半分的喜悦。这种表现很奇怪,独自生活的孤儿难道不是渴望亲情吗?生活在贫穷里的人不是渴望财富吗?为什么这个孩子什么情绪也没有,甚至没有质问一句自己为什么会是孤儿,他的父母在哪里?这是绝望后的麻木,还是从未接触过这些?
“你不愿意和我一起生活?”安谨默换了一种说话方式,他选择比较直接的说法,“在法律上,我是你的监护人,在情感上,你是我逝去兄长的孩子,我希望你能跟我回家。”
石牧听到安谨默这一席话,诧异的看了眼安谨默,随即很快的垂下头去,也掩饰了眼中的那丝惊讶。
安亦池低头不语,他除了与师傅在一起外,并没有与其他人太过亲近,不过这个男人似乎说得很认真,左右自己现在也是独自一人,拒绝了会不会让对方难过,“你一直一个人生活?我要是不答应,你会难过吗?”
石牧再次忍不住抽了抽嘴角,把头埋得更低。
“会,”安谨默淡漠的脸上出现了一抹淡笑,“你是我的侄儿,若是你不愿意跟着我回家,我肯定会难过,而且我住的房子很大,除了帮佣,我没有亲人。”
独自一个人生活这么久,还真是可怜,安亦池同情的看了眼安谨默。出家人慈悲为怀,自己现在就算不是出家人,那也应该有一颗慈悲的心,想到这里,安亦池点了点头,“那好吧,我陪你回家。”
陪与跟还是有差别的,不过对于安谨默来说,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
“那你现在跟我走吧,”安谨默站起身往门外走,走了两步发现身后的人没有跟上,回头一看,安亦池还坐在床边,“还有什么问题?”
“我东西还没有收拾,”安亦池指了指满屋子在安谨默眼中根本不值钱的一些东西,说得很认真。
安谨默看到对方认真而又单纯的眼神后微微一愣,随即掩饰了自己心里在这一刻出现的复杂。
石牧以为总裁要变脸时,对方竟是再次坐回椅子上,耐性很好的在一边等着,仿佛他平日里都是金钱每一分每一秒变得不值钱了。
此时饭厅里经历安亦池由孤儿变成豪门少爷的众球员还有些反应不过来,他们怎么也不能把呆呆愣愣的安亦池与满身气势的安氏总裁扯上关系,这差别也太大了点。
果然遗传是种神奇的事情,一人强势得让商界之人畏上三分,一个呆得让人无言以对。也许这是两人唯一相似的地方,都能把人打击得无言以对,只是方法不同而已。
何智勇心里却感到可惜,难得出现一个足球天才,如今却要被安氏总裁接回去。像这样的家庭,安亦池回去肯定要接受贵族教育,有钱人又怎么舍得让孩子辛辛苦苦的顶着日头暴晒练习,还有球场上的那些可能让球员受伤的碰撞,对于有钱人家来说都是危险的。有钱人里面学画的,学音乐的,就连学下棋学时装设计学插花的也有不少,唯独做这种高消耗体力的运动员很少。
想到这,何智勇叹了口气,难得一个好苗子,今天过后算是没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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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亦池的东西很少,少得用一个小提包装走就行。
安谨默坐在一边看安亦池收拾这东西,脸色有些难看,里面只放了三套衣服,一个手机充电器,一个马克杯,还有一个装杂物的小盒子,还有一个装着钱的信封。那三套衣服里面有两套是他买给安亦池的李宁运动装,另外一套还在他的身上。
一个仅十八岁的年轻人竟然只有这么一点东西,这放在同龄人中间,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情,其他这么大的孩子,也许有最新款的手机,游戏机,电脑,名牌衣服,而安亦池却什么都没有。
在看到安亦池准备把牙刷牙膏也要往提包里塞时,安谨默终于出声了,“这些东西管家替你准备好了,可以不用收拾。”
“哦,”安亦池有些可惜的看了眼牙膏牙刷,这花了他十几块钱呢,不过作为晚辈,听从长辈的话是应该的。自己既然决定跟他回去,还是尊重他的意见比较好,即便他没有接触过亲情这种东西,但是尊老爱幼还是明白的。
虽然师傅总是用这个理由让他去做饭,不过中国几千年的传统,总是有很多值得后人牢牢记住的东西,而佛家也讲究敬老,护妇孺。虽然他的这个长辈年轻了那么一点,不过这点认知上的困难,他还是能克服的。
提包的拉链一拉好,就被站在一边的石牧拎了过去,安亦池眨眼看着对方,只得到对方一个礼貌的请字,于是他只好转头看向安谨默。
“走吧,”安谨默把手伸到安亦池面前,白皙的手掌上没有一点茧子,指甲修得很干净。
安亦池犹豫了一下,把手伸到对方的掌中,他的手比对方小一些,伸出去后就被对方握住。他歪了歪头想,这样被牵着,有点像他那天在广场上看到的那些被父母牵着的小孩子。这个动作师傅没有对他做过,不过感觉还不错。
这就是他不曾接触过的亲情么?
两人快走到到楼下时,安亦池突然停了下来,“明天我们球队有场比赛,我现在还不能走。”
就站在楼下的众人听到这句话后,便觉得安谨默的视线从他们身上一一扫过,凉飕飕的,有点渗人。
何智勇与张胖子都紧张的看着安谨默,他们都很明白,对方的一句话,决定着安亦池明天能不能上场比赛。
“明天我会派车送你到比赛场,”安谨默把视线从众人身上收了回来,然后用另外一只手摸摸安亦池长出发茬的头顶,“先跟叔叔回去看看你以后住的地方,嗯?”
这一个温柔的“嗯”字让两人身后的石牧棺材脸龟裂了一角,其他人是齐刷刷的低头,看地板。
牵着人下楼,安谨默走到张成与何智勇面前,微微点了点头,“刚才我听小池提过,你们对他很照顾,我很感谢。”
张成忙点头,“这是应该的,应该的,他是我们的球员,年纪又最小,大家照顾他是应该的。”说了三个“应该的”后,他心里大大松了口气,只要您老不认为我们吃鲍鱼鱼翅故意让安亦池吃青菜豆腐就好。
“明天我送小池直接来参加比赛,今天先带他回家。没有问题吧,何教练?”安谨默看向何智勇。
“没问题,没问题,小池的球技我们都放心,”何智勇心想,您老能舍得让他来参加球赛,我们就谢天谢地了。
“那就好,”再次微微点了一个头,安谨默转头看着身边的安亦池,语气柔和了不少,“小池,我们回家。”
“哦,”安亦池点了点头,被安谨默牵到门口时,还不忘回头用空着的一只手对屋子里的众人挥了挥,“明天再见。”然后附送一个灿烂的笑脸。
“明天见,”张成呆滞的挥了挥手,说完三个字后,安亦池人已经被安大总裁带出了门。
良久的沉默之后。
“今天不是愚人节吧?”一个球员呐呐的开口。
“愚人节也没有这么惊悚的玩笑,”张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突然忐忑不安的开口,“我只花几万块钱签下安亦池,合约上还写着分期付款,安总裁不会找我算账吧?”其实,当初他只是想省些钱而已,真的,他没有想到这个孩子会是安氏总裁流落在外十几年的侄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