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究竟怎么得罪你了,一定要毁了他么!就不能放过他?你忘了你是怎么说的?你说不会动他!”
夏辰东缓缓转过脸,再抬起眼看郭明远时眼底已是一片冷然。他不紧不慢地抽了茶几上的几张餐巾纸,优雅地将纸巾叠好,然后擦了擦嘴角冷笑着说:“哦?我怎么就毁了他了?我只是喜欢他而已。你知道,我这个人,只要看中什么就非要搞到手不可,不论用什么手段。那孩子是自己愿意的,我没有强迫他。”
“喜欢?你还懂什么叫喜欢?别他妈恶心我了。”
夏辰东耸耸肩,满不在乎地摊手道:“在你们眼中,同性恋不都是这样么?滥`交,多情,随便找个公的都可以干一炮……我对那孩子的喜欢也仅限于想上他一晚而已,没别的。”
“你自己是人渣,别把其他人也牵扯进去。”郭明远露出厌恶的神色。
“哦?”夏辰东扬起眉,“这么说你对同性恋群体的印象已经有所改观了?不错……难道说你也为那孩子心动了?还是5P生活多姿多彩让人欲罢不能……”
郭明远见夏辰东越说越没谱,觉得和这种变态多说一句话都是浪费口水,心里又惦记着蔡杨,于是不再搭理他转身就往门外走。
但还不等他走出房间,就听身后的夏辰东又语气悠悠地说了一句:“你想护着一个人,首先自己要足够强才行。就凭你现在?你能做什么?还不是只能看着?要不就是放下自尊去求别人,还要看别人愿不愿意同情你,给你脸看你一眼……”
郭明远听了这话身形顿了顿,回过头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夏辰东。
夏辰东翘着腿,整个人大爷一样陷在沙发里,懒懒地吊着一双细眼睛看着郭明远,又说:“哦对了,听说你出国的事办的差不多了?恭喜哦,这么多年的心愿终于达成了呢……”
郭明远皱了皱眉,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就走了。
夏辰东一直目送着他,看着他走出房间,关上房门。
直到豪华而空旷的房间内只留他一个人,夏辰东才轻轻地擦着脸上新添的伤痕,勾着嘴角,自言自语道:
“最近还真是经常被揍呢……呵呵……”
郭明远匆匆离开了酒店,因为走得太急,并没有看到刚刚赶到的张嘉和李立邦。这两个人一下午找蔡杨快找疯了,生怕这孩子想不开出什么事。
尤其是张嘉,不知怎么的,他脑子里总是忍不住回放那天李立邦父亲来他们家时,蔡杨和他之间的玩笑话:
当时看到李立邦一气之下冲出家门,蔡杨曾跟他说,越是表面上开朗乐观大大咧咧的家伙,在遇到什么打击或者刺激时越容易做出极端的事。
然后张嘉就问:“要是你受刺激了会怎么样?”
那个时候,蔡杨还摸着下巴故作严肃地回答:“应该会找个地方大吃一顿,然后再找个什么高楼大厦的爬上去,最后看一眼这美好的世界……”
张嘉甩了甩头,拼命让自己不要去想那臭小子说这话时的神情,他了解这吃货,觉得应该没那么容易想不开,于是拍了拍李立邦,示意他不用再去酒店了。
李立邦火急火燎地根本不想听张嘉的,红着眼睛还想往里冲,张嘉就说:“师兄都出来了,估计就是人不在里边了,我们还是先回家看看再说。”
李立邦心烦意乱地抓了抓头发,又不甘心地回头看了一眼,才跟张嘉一起跳上辆出租车,往合租的公寓赶。
中途李立邦一直很安静,拿出蔡杨落在公司的手机,呆呆地低头盯着看,就好像能从里边把主人看出来似的。
而在城市另一头的某间工作室里,仍对着电脑奋战的张旭和许一平近乎绝望了。
他们眼睁睁看着穿着酒店浴袍的蔡杨跑出来,然后转过一个街角,人就不见了。
虽然他们能黑进各种监控系统,但他们是人,不是神,终究没有开了天眼。这么大的城市,总不可能每一个角落都能被他们看到。尤其是蔡杨又跑得极快,让他们根本来不及做出判断和反应。所以等顾文宇稍后追出来找不到人打电话询问时,他们却无法向老板交代老板娘的下落。
于是,人就这样跟丢了。
就仿佛一滴落进大海的水珠,没有一点痕迹。
当李立邦,张嘉和郭明远赶回家时,正好看到坐在客厅里的顾文宇。
三个IT本来以为顾文宇不知道蔡杨在公司出了事,也都懒得跟他解释,在潜意识里,他们还是一直将顾文宇当外人的。可是,当他们看到顾文宇手中拿着的蔡杨的外套时,瞬间就不淡定了。
面对不淡定的三个人,顾文宇只淡定地给出了一句回答:“外套里的钱包和身份证都在这里,他现在身上应该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张嘉神色沉重起来。
在B市这样一个城市,身上没钱,没卡,还没有手机,又处于那种心境之下,究竟会发生什么?
蔡杨是张嘉和李立邦的大学同学,但在大一刚入学的时候也就是个十五岁的小高中生,智商和情商的发展不平衡,让他无法与同年级的人打成一片,常常被排挤在圈子外。大家虽然表面上对他都很友好,但实际上没少占他便宜。
当时住在上铺的李立邦最喜欢欺负他,买东西跑腿代写作业,几乎样样不落。张嘉看不过去,于是和李立邦一起欺负他。没想到,最后欺负欺负着,就开始看不惯别人不拿这孩子当回事了,什么阴损思想都开始往这小白花的脑袋里浇灌,然后四年以后,这孩子出师了,却没学到张嘉师父的精髓,反倒像李立邦那厮一样越来越二了。
张嘉和李立邦说不出对蔡杨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但只要想到他可能会有什么事,心底就像被人掏了一个洞一样,难受得不得了。
李立邦听到顾文宇的话以后,眼圈当场就红了,狠狠地骂道:“妈的这小子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老子绝对拿把小刀把那姓夏的捅成筛子!死菜……你他妈要是敢干什么蠢事……”
到后面李立邦说不下去了,闷头捂着眼睛喘了半天气,最后一甩身站起来,说了句“我出去找他”,就又冲出了门。
张嘉没有拦李立邦,他知道拦也拦不住,只是不声不响地拿出手机开始拨电话,给他能联系到的蔡杨在B市的熟人通了消息,很巧妙地避过了蔡杨失踪的前因后果,只说一时联系不上他,让他们一旦有蔡杨的音信立刻告诉他。然后又找了自己在警局工作的一个朋友,向他了解了一些人口失踪方面的问题。
等他打完了电话,郭明远安慰道:“我看我们也先别这么紧张,这也才几个小时没联系上而已。再等一等,也许蔡杨一会儿就回来了呢。”
张嘉强挤了一丝笑,附和道:“说的也是,我这就是做了个最坏的打算,量那小子也不会消失两天不冒头。就他那么小的胆子,黑灯瞎火的能去哪?”
接下来,张嘉和郭明远也都不说话了。顾文宇从他们进屋开始,除了那一句就再也没吭过声,所以客厅里陷入无尽的沉默,只有墙上的挂钟,随着秒钟的走动而发出嘀嗒的轻响。
这么一坐就坐到了凌晨一点半,郭明远终于坐不住了,也开车出去找蔡杨,留张嘉和顾文宇在家等消息。
等到天完全大亮了的时候,郭明远和李立邦空手而归,奔波了一晚上两个人都面色憔悴。张嘉守在电话机旁整整一个晚上,此刻也跟鬼一样双眼凹陷,脸如白纸。
他们看了眼坐在角落里的顾文宇,从半夜开始这家伙就搬出了三台电脑不知道在搞什么东西,双目炯炯地盯着屏幕,键盘被敲得噼里啪啦响,不吃不喝不上厕所,整个人完全就像一台不知疲倦的机器。
又挺了几个小时,四只IT终于撑不住了,纷纷向公司请了假,横七竖八地歪在沙发上睡了过去。等他们醒过来的时候,却发现顾文宇已经不见了。
他们原本没怎么在意,不料,顾文宇这一走,竟然像蔡杨一样,完全失踪了。唯一有所不同的是,他给郭明远的手机里发了一条信息:
我去找蔡杨。
郭明远等人一头雾水,想再给顾文宇打电话,却发现无论怎么打对方都不肯接听。
两天以后,蔡杨还是没有任何消息。
几个IT正式向警方报案。
而千度方面,也就泄密事件对蔡杨做出了处理决定:考虑其系初犯,并非故意,而且此次事件对公司造成的损失也是在可承受范围之内,公司决定不对其进行法律上的追究,只予以停职察看的处分。
李立邦一接到这个通知,气得差点直接写封辞职信掀桌走人!
张嘉拦着他好说歹说给劝住了,告诉他这样对蔡杨影响不好。
李立邦冷着脸骂了句:“人到现在都找不着呢,还谈个屁影响!”但终究是冷静下来没再发作,忍气吞声地埋头干活去了。
没有蔡杨的千度公司一切运转照旧,除了与其朝夕相处的几个IT整天阴沉着脸,没有任何迹象表明,这里曾经存在过一个超级喜欢吃果冻,对谁都很热情很自来熟的漂亮男孩。
地球没了谁都照样转,真是再好不过地印证了这个道理。
然而在B区L栋11011室,世界却完全变了样,每日被阴云笼罩。
这样的日子,居然持续了将近一个月。
他们也曾辗转打电话回到蔡杨家旁敲侧击过,但听蔡杨妈的话好像这小子也没回去过。
那这一个月他究竟去哪了?为什么不跟大家联系?难道真的出事了?
几只郁郁寡欢的IT每天都在心里这样盘问自己,期盼着那个又二又白的臭小子,会在某天早上提着两袋果冻,晃晃悠悠地开门进来。
可是蔡杨就好像突然人间蒸发,音讯全无。
而这天晚上,已经在某个陌生的城市扎根了近一个月的顾文宇,穿着暗色的连帽衫,插着口袋从一家已经打烊了的冰淇淋店走出来,抬头看着城市上方并不明朗的星空,在心里轻轻默念:
蔡杨,你……究竟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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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奇农场的故事の23
小鸡失踪了。
它究竟去哪了?
狗凭借着灵敏的鼻子,将小鸡常去的每一个地方都找遍了,却还是没有找到,最后蔫头耷脑地回来了。
牛用蹄子狠狠地将狐狸踢飞,然后便等在农场里,等着小鸡回来。
羊去邻近的几家农场打探消息,也没有小鸡的音讯。
小鸭抬头望了望天,眼前仿佛总是能看到小鸡滚成一个毛团对自己眯眼睛的样子。
于是,趁牛,狗,羊睡着的时候,小鸭独自走出了农场。
不管走多远的路,它一定要找到小鸡,一定要!
Chapter39
话说当天晚上蔡杨从酒店里一溜烟跑出来,光着脚穿着酒店的浴袍,抱着一坨衣服,找了一遍才发现揣着钱包的外套竟然没带出来。这下可倒好,身上一毛钱没有,也不知道该往哪里去。
路上行人看见他都投之以惊悚的目光,就算不对着他指指点点也都会议论纷纷。更可怕的是,他发现路边上停着的一辆公安小警车,正卖力地闪烁着两个前灯,好像要向他这个方向开过来,于是一惊之下立刻选那种幽黑小道钻了进去,七拐八绕地钻进了一个城市中心小公园。
一个人坐在公园的长椅上冷静了一会儿,蔡杨觉得自己简直没脸见人了,尤其是顾文宇,那可叫抓了一个现行啊,真是太丢脸了!他现在就想找一个山沟沟躲进去,然后一辈子都不出来。
还有自己逞一时之快,算是把夏辰东得罪了个彻底,也不知道这变态会想出什么手段整治他。
也许人就是这样吧,一旦被各种麻烦缠身,反倒有了破罐子破摔的觉悟,倒是处事泰然了。
于是蔡杨将一堆破事放下不去想,找了个树丛把衣服换上,然后就像只流浪猫一样蜷缩在长椅上,在公园里凑合了一夜。
等到第二天天还没大亮的时候,他跟着一群出来晨练的老大妈老大爷身后,光着脚踩在公园里的石子路上,然后竟然被莫名其妙地夸奖年轻人早起生活习惯好,还知道赤脚走石子路按摩脚底活血化瘀……
面对无数道投在自己身上的慈祥温和的目光,蔡杨觉得瞬间被治愈的同时,也有些嘴角抽搐,生怕这些爷爷奶奶发现自己不是在赤脚晨练,而是压根就没有鞋穿。
在一个垃圾站扒拉出来一双鞋套在脚上,蔡杨觉得自己挺幸运,找到的鞋居然还是成双的。
现在当务之急是要搞到点钱花,不然这样下去迟早会沦落到沿街乞讨的份。于是蔡杨一路寻觅饭店的招聘广告,问了几家大一点的店,都因为没有身份证件而被拒绝。
最后他垂头丧气地钻进一条巷子里,在一家小小的烤肉馆门口站住脚,看到上面挂着的小牌子上歪歪斜斜地写着“招聘”二字,眼睛一亮,当即就冲了进去。
烤肉店的老板是位胖大叔。本来他看蔡杨形迹可疑,没身份没证件的不想雇佣,但耐不住蔡杨死缠烂打地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还胡扯说自己是外地某某大学的学生,不堪学业压力想不开跑出学校,一路流浪至此体验生活。
胖大叔将蔡杨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一番,觉得这孩子眉清目秀本本分分的,倒不像是心术不正的,而且看着也挺顺眼,眼睛一翻琢磨了几分钟,最后大手往腿上一拍,就将这只曾在无数计算机比赛中赢得大奖的年轻IT招进店里,当了个跑堂的小工。
蔡杨感激涕零,拼命溜须拍马说胖大叔思想开明英明神武,愿意收留他这么一个漂泊异地的流浪学生,简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云云,将烤肉店老板忽悠得乐开了花。
不过最后,还是烤肉店老板女儿的一句话道破了其中真意——
“别拍马屁了,老爹之所以雇你还不是你说只要包吃包住工钱好商量?其实我们就是把你当廉价劳动力招进来的,你不要想太多哦!”
蔡杨:“……”
“还有哦,你当你那番话真的会有人信么,骗鬼都嫌技术低啦,就是懒得揭穿你罢了,谁让你便宜呢!”
于是蔡杨看着那个搬个小板凳坐在烤肉店门口晃悠着两只小胖腿埋头看书的萝莉,生平第一次有了想扼杀祖国未来花朵的冲动。
没错,跑堂的工作其实并不辛苦,要说有什么难对付的,就是这烤肉店老板的女儿了。
这小姑娘才十几岁大,好好的一个萝莉,却总是喜欢用一种神神叨叨的眼神看蔡杨,还一口一个“诱受”地叫他。甚至有一天,这萝莉趁胖大叔不在的时候把蔡杨招呼过去,趴在他耳边小声问他是不是从某个黑道大哥手里逃出来的禁脔,为了躲避追杀而四处流浪……听得蔡杨差点内出血。
时间总是在人们忙碌的时候悄悄流过,这个偏僻的不为人知的小巷仿佛与这座繁华的城市完全处于两个世界,世外桃源般平静安详。
蔡杨来B市以后的生活从来没有这样单纯过,每天将攒下的几十块钱工钱数来数去,跑腿,端盘子,刷盘子,帮烤肉店老板的女儿做作业……
说得这么文艺,其实他的目的很简单,只有一个,那就是想攒够钱买一张回家的火车票。
他想回家,非常的想。
当然,虽然蔡杨打心底里不想在这个时候联系朋友,但他还不至于没心没肺到不知道给同居的几个室友通消息报个平安。为此他还特地去了网吧,给李立邦他们发了电子邮件。
为了不被这些程序猿爆IP查出地址,蔡杨很是费了一番手段。他原以为万事大吉一切顺利,却不曾想,这封邮件根本就没发出去。由此,注定了他再次见到找他找到快抓狂的几个室友时发生的悲剧……
不过这都是后话。
总之,二十天以后,蔡杨的车票钱终于攒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