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花落,李花开(杨广X李世民 四)——sindy迪迪

作者:sindy迪迪  录入:09-16

李世民看着他的背影溶进一团黑乎乎的树影之中,怔立当地,良久良久,这才转过身来向着海池,缓步沿着岸边走了下去。

那团黑乎乎的树影之中,魏忠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却是朝着海池的方向,两目炯炯的注视着那少年的身影在朦胧的月色下渐行渐远——以往他奉皇帝之命监视李世民的行止之时,也常常是这样走到树影里就停下来,借着树影的掩护,回身返顾。但自从上次他在李世民受窦琮行刺受伤之后与之和解,他就以“李侍卫已经发现小人奉陛下之命监视于他,他很不高兴,以后还是不要再做这种让他不高兴的事情吧?”的话劝服了皇帝不再命他监视李世民。因此,这时是他隔了很久之后又再用这法子——装作已经走开,其实仍留在能看得见李世民的距离之内偷偷地看着这少年举止。

当然,这时他的目的,也不再是监视李世民。他看着那高挑修长的身影,伫立在上有明月清晖、下有粼粼波光之间,显得是那么的孤清,那么的落寞。他的心头,也蓦地涌起一股同情怜惜之意。

这少年……也真是太可怜了!

魏忠不能不想到,自己出身贫贱,虽然被父亲强行去势而卖入宫内,但如今爬到这殿内监的高位之上,虽说不能像朝廷大臣那样与闻政事,但比起如果他仍然在那贫贱之家继续生活下去的话,现在的生活不仅是衣食无忧,更是因为受着皇帝宠信而没有人敢当面得罪他,连尚书将军都赶着来巴结他。用失去那男子之物,来换取如今这一切荣华富贵、体面尊严,应该……还是值得的吧?

可是李世民呢?他本来就出身高门贵第,在进入这皇宫之前,满心里充溢着的雄心壮志,一定都是如何纵横战场、功成名就,甚至以后可以凭藉军功出将入相,成为国家柱石的憧憬。事实上,在这将近一年里,魏忠冷眼旁观,也觉得以这少年的武艺超群、才智过人、远见卓识、深明大义,无论是将军之职还是尚书之位,他应该都能绰绰有余地胜任。但如今他却陷身在这皇宫之内,虽然受着皇帝如此奇异的恩宠疼爱——皇帝现在宠他甚至都像是有点怕了他——,这应该是远远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如果他没有进宫,继续在他那李家当少爷公子,然后在战场上扬名立万的话,应该是不太可能得到皇帝如此的恩宠。

只是除此之外,现在他在宫里虽然也受到皇帝之外的其他人的尊崇敬重,但对他这本来就是贵族子弟出身的人来说,那又有什么了不起的呢?如果按着他本来的人生轨迹走下去的话,他身边的人,也一定还是会对他尊崇敬重,甚至是敬而生畏。然而,现在的他,就只能以皇帝的娈童的身份,郁郁终于这皇宫之内,再也不可能像他父母本来栽培他、期望于他的那样,上阵杀敌、入朝拜官,多半能以勇将良臣的美名……留芳史册!

这一切,如今却都只能是如梦似烟,应该是破碎幻灭得……无从收拾了吧?

213.三苦

第二天,魏忠注意到,李世民不但在下午于立政殿书房之内陪侍皇帝批复奏章时再都没有与皇帝争执半句,无论皇帝说要怎样处理某件政务,他都只是默默地依言撰写批复;还在傍晚于承香殿内与皇帝共进晚膳之时,主动地言笑晏晏的与皇帝搭讪闲聊。

杨广本来肚子里还盛着几分昨日的恼怒之意,但哪里禁得住这心爱之人如此主动地与他谈谈笑笑?不消片刻已将昨天的不快一扫而空、抛诸脑后,一顿晚饭吃下来都不得安生,老是忍不住要把李世民揽进怀中亲亲这里、摸摸那处,笑得合不拢嘴,极是开怀。

那天晚上在御榻之上,皇帝虽然还是强忍着心痒难搔的躁动而坚守住一直以来做两晚歇三晚的“规律”,但二人相拥而眠之际,已回复了以往那种亲密无间的感觉。

于是,当时过三更魏忠又奉皇帝之命送李世民返回临湖殿的路上,他忍不住笑着对这少年说:“李侍卫,你今天做的真是很好!就是不说昨天,自从你受伤之后的这段日子里,皇帝的心情都很差——先是担心你的伤势,待得你的伤势好了,他看得出你心里还惦记着窦侍卫行刺你的事,所以他也提不起兴致来。今天可是这一个半月有多以来,我见他过得最开心的一天呢!”

李世民却没有现出如此欢天喜地之色,只是定定地注视着魏忠好一阵子,才叹了口气,道:“魏公公,你……对皇帝真的是很忠心!你是全心全意地为他着想,所以他高兴,你也跟着高兴;他难过,你也跟着难过。我……却怎么都还是做不到这个地步。”

魏忠听他语气之中仍是像昨晚那样透着悲苦的意味,满腔的喜气洋洋霎时如同被当头浇了一盆冷水,大半化作了乌有。他沉吟片刻,道:“李侍卫,我知道你还是想着昨天的事,心里还是很不痛快。这也是人之常情,换作是我,肯定也很难释然。但是,现在事情已经是这样了,你再怎么郁郁寡欢,既是无济于事,也只是徒添悲伤,那又何苦呢?皇帝真的是很爱你,请你放开世间其余的一切,忘却过往曾有的全部,只管好好地享受这一份世上天下唯你一人独有的天子恩宠,好吗?”

“我……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但是……”李世民抬头看向那漆黑幽远的天穹,他的目光也显得是那样的幽远深邃,“我知道皇帝是很爱我,但在我来说,至少有三桩苦处是使得我很难放开一切的去爱他。”

“三桩苦处?有……有那么多吗?难道……不仅仅是昨天那一桩吗?”魏忠大为惊异。

“是的,是三桩。第一桩,就是琮舅舅……魏公公你以前一直有监视我和那小队里的人,我想你应该知道,窦侍卫其实是我的舅舅……”

魏忠心头一紧,但看着李世民的目光凛凛然的扫视过来,哪敢当着他的面说半句谎话,只能是含糊地“嗯”了一声。

“皇帝以前说我太过介意别人怎么看待我和他之间的关系,才会活得那么累……虽然我不能完全地认同他那一番话,但自那以后,我的确是有试着不要去太在乎旁边的人怎么看我。可是……琮舅舅的那件事告诉我,我可以不介意,我的亲人……却还是很介意的!想到这些,我的心……就是说不出的难受……”

魏忠听到他的声音颤抖了起来,忍不住叫了一声:“李侍卫!”

然而,李世民没等他再说什么,便已用力地甩了甩头,似乎是要借此动作甩去那塞满了他的脑海、把那里挤得发痛的悲念,道:“不,魏公公,你不用说什么话来安慰我。柴……柴队正已经安慰过我了。他说,其实只是琮舅舅这人特别的心性偏狭而已,并不是我所有的亲人都会像他那样,对我在这宫里做着皇帝的娈童而耿耿于怀,对我深怀鄙夷忿恨之情的。我……我相信柴队正的话,我只是……还需要一点时间,慢慢地忘记琮舅舅的这件伤心事,就好像……我花了一个半月的时间才能让胸口那处的刀伤完全地痊愈。大概是……心里的伤,要比身上的伤,得花更多的时间而已吧?”

魏忠缓缓地点了点头,却分明地觉得,自己的心随着这一番话也变得沉重已极,一直一直地往下堕去……

“那……第二桩呢?第二桩苦处又是什么?”像是想让李世民可以尽快地忘记窦琮这桩伤心事,魏忠故意地这样问着,引导他转移话题。

“第二桩吗?第二桩是什么,魏公公你应该很清楚的呀?”李世民喃喃地说着,眼中的神色忽然变得迷惘了起来,“那就是……你刚才说皇帝真的是很爱我,可是……这并不完全是一件好事。他太爱我了,爱到……根本容不下我心里除了他还能有别的人!”

哦……原来如此!他说的第二桩苦处,就是皇帝的独占欲,以及由此而来的可怕之极的嫉妒心。

果然,接下来便听到李世民说道:“皇帝的嫉妒心太可怕了!他甚至连自己的女儿也要嫉妒,以致于我想替他去好好地补偿阿杨公主过往所受的屈待都办不到。还有……魏公公你以前不也为此而逼过我,要我与那些队友绝交吗?其实早在与皇帝和解的那一次,我就已经想过了:被皇帝那样任性霸道的人爱上,我……真的能快乐吗?真的能得到幸福吗?魏公公,你刚才说,我应该好好地享受这一份世上天下唯我一人独有的天子恩宠。可是……世上天下,我也只能唯他这天子一人独有!我这人,被他囚禁在这皇宫里。但其实那还不是最糟糕的事情,最糟糕的是……我的心,也被囚禁在他的爱之中了!他爱我越深,我就被他囚禁得越是不得自由!”

魏忠只觉自己的心甚至都沉到脚底下去了,连忙插口道:“李侍卫,我向你承诺过的,我会帮你的忙,向皇帝遮掩隐瞒你跟那些队友关系良好的情况。”

李世民微微苦笑了一下,道:“魏公公,谢谢你,也幸好有你这样肯帮我的忙,这桩苦处我才能到目前为止还是应付得过去。但是……靠着这样遮掩隐瞒,我又怎能真的全心全意、放开一切的去爱皇帝呢?爱一个人,会是这样遮遮掩掩,瞒上欺下的吗?”

魏忠唯有哑然而已。

李世民见他不再吭声,便又叹了口气,道:“然后第三桩苦处,就是昨天那事了。昨晚听魏公公你的一番指教开导,后来我在海池边独个儿也走了很久、想了很久,都想明白了。我也不能说,我是真的可以放得下,而是……唉,我就是不想放下,又能怎样?其实从进宫来的第一天,我就知道我这一生的轨迹已经被彻底地改变,我不可能再像以前父母所栽培我、所期待于我那样,走上那一条上阵杀敌、建功立业、像霍卫之辈一样名留青史的康庄大道。只是,那时我以为皇帝不过是对我的身体有淫欲之念,伤心归伤心,绝望却也是已经绝了望。后来发现皇帝是真心的爱我,而他以帝王之身,好不容易也渐渐的学会尊重着我来爱我,却没想到……原来……皇帝爱我再深、爱我再真,也并不能改变我这一生已是彻底地面目全非的命运!”

“李侍卫!”魏忠禁不住又叫了起来,“我也知道,你心里的确是有太多的苦!但是……真的,不要再想那么多了,好吗?那第一桩苦,慢慢地忘掉吧!那第二桩苦,也不要去管了,一切都交给我来替你遮掩隐瞒着就行。至于第三桩苦,更是多想无益!这世上有什么事情是可以丝毫不付代价的呢?当然,也许在你来说,如果可以选择的话,你宁可不要那世上天下唯你一人独有的天子恩宠……可是,既然已经没有选择了,那就都放下别想了吧!”

李世民低头想了一阵子,再抬起头来时,脸上已有淡淡的笑意,道:“是的,诚如魏公公所言。事已至此,多想无益。只是……”他不觉又抬头看向天穹,这回的目光却是确凿无疑地射向天际的那一弯眉月,“……不知道为什么,昨天皇帝在立政殿的书房里,在我耳边说,今年的中秋他只要跟我一人过,那时我却突然觉得,这件事太好了,所以……应该……是不可能……成真的!”

卷十二·长安篇(之十二)·完

 

卷十三:洛阳篇(之一)

214.直觉

魏忠眉头一皱,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也不知道……”李世民的声音也如同昨天皇帝对他说着那番情意绵绵的话时那样,像是梦呓一般,“……我总觉得……我们两人……是不可能过得了……今年的中秋的……”

“什么?”魏忠的心大跳了一下,“你是说……不,不!怎么可能?以皇帝现在那样爱你,除非……除非是你……不在人世,或是他……或是你们都……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魏忠几乎是尖叫出来,脸色煞白,心里却不能不转过这样的念头:如果皇帝和李世民一直留在这皇宫里,那当然是不太可能发生什么会危及他们性命的事情——尤其发生过窦琮行刺之事后,皇帝绝不会再让任何可疑之人靠近李世民身边——,但他们却是要一起乘龙舟到洛阳去,这一路之上就算保卫是如何的森严,毕竟还是无法跟皇宫大内相比,那就很难说一定不会发生任何意外之事了。更不要说,现在还是天下大乱、变民蜂起的局势;还更不要说,永济渠一段正如那奏章上所说,是瓦岗匪军时常前去劫掠过往的官私船舶的所在……

李世民见他惊吓成这样子,反倒歉然了起来,连忙说道:“其实这只是我毫无根据的胡思乱想而已,说不上有什么道理的……”

但是,直觉这种事情,往往是更准确得……可怕的吧?

魏忠这样想着,怔怔地望着李世民,心底越发的冒起一股股冷彻肌骨的寒气。

“不过……如果真的会发生什么意外,那……”李世民的神色又凝重了起来——但那是凝重,并不是沉重——,目光又再投向那一弯眉月,“最好还是由我来承受那意外吧!皇帝毕竟是一国之君,社稷江山、黎民百姓,多少重责大任、多少性命安危都系于他一人之身……哪像我?”他唇角一掀,又溢出一丝的苦笑,“我这样一个没有未来、看不到希望的娈童……一死了之,倒是落得干净呢?”

“李侍卫,你怎么又来了?!”魏忠恼怒的低喝一声,“你到现在还以为你一人的生死,真的只是你一人的生死吗?你经历了窦侍卫的刺杀之事,还不能明白吗?如果你活不了,皇帝……他也活不了的!还有……还有你那些队友呢?你的柴队正呢?他们怎么办?”

李世民的脸又黯然了下去,低了头,道:“是的,我说错话了!这些不着边际的事,还是别提了吧。”说着,他举步往临湖殿的方向继续走去。

魏忠跟在他身后默然无语的走着,脑海里盘旋来去的,却始终是他刚才那一句“我总觉得……我们两人……是不可能过得了……今年的中秋的……”他越想,一种莫名其妙的忧惧之情越是在心头积聚起来。他忍不住也往天边的那弯眉月看了一眼,忽然觉得那月牙的样子很像是一把弯刀,那冷冷的清晖便是那刀刃上折射出来的寒光,映进他眼内,害得他又是激灵灵的打了个冷颤。

不!不会的!不可能的!不要想太多了,不要……不要再想太多了!

一个月后。

龙舟果然在皇帝那道勒令一月之内完工的敕书的催逼之下赶造出来了。杨广遂带着李世民在内的一众人等从涿郡登上龙舟,沿永济渠往洛阳而去。

这支船队总共由五千一百九十一艘船只组成,在大运河上浩浩荡荡绵延二百余里之长。其实这么多船只之中,只有皇帝所乘坐的那只最大的船称为“龙舟”,其余翔螭、浮景、源彩、朱鸟、苍螭、白虎、飞羽、青凫、陵波、五楼、道场、玄檀、黄蔑、平乘、青龙、艨艟、八櫂……各有名字,不胜枚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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