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哟陈律,咱还在房里等你回来,怎么就给逮进号子了?!”薛凯满头大汗,知道这消息时候他都
不信,就去上个厕所怎么成了嫖客,到这儿看见陈律蹲里边才傻了眼,又赶紧给有关系的人打招呼,
七拐八绕总算把陈律保了出来,要不还得关上几天。
陈律阴沉着脸,鼻血挂在嘴边,眼角也紫了一块,胳膊上几条明显抓痕渗着血。薛凯捅捅他,“哥们
儿,给揍傻了?赶紧交代,你嫖谁了……”
陈律深吸口气,悲从中来,是啊,我他妈嫖谁了?!操!!!反正只要遇上那倒霉蛋他就没好日子过
,折腾来折腾去,肺都快气炸了。“薛凯,隔壁那间的人放出来没?”
“啊?”薛凯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差点给他几个嘴巴子,都这时候了还不忘那群小鸭呢,“你是不
是吃错药了?!还想进去啊!都关着呢。”
陈律点点头,拿衣袖把脸上的血擦了,“你先回去,我再等等。”有些东西不结了他下半辈子都别想
安生,黑锅不是说背就背的。
“怎么,没看出你还挺重情,叫人来陪酒那会儿你丫纯的,说没意思,敢情你是想来点儿实质的啊?
陈律你别给我闹脾气,老四和刚子他们都等着呢,让我把你带回去,”薛凯提溜起他一只手臂,斜眼
说,“瞅瞅瞅瞅,真出息,又嫖又打的,我说你最近怎么老不对劲,有事儿瞒着兄弟吧,”
陈律眯起眼睛,咬牙瞪他,“我再说一遍,老子没嫖。”
“那你怎么进去的?”薛凯歪头点烟,刚吸一口就给陈律抢了过去,
“误会。”陈律躲开他张牙舞爪的手,看了看天色,也不晚了,“这事儿谢谢你了,保释金回去我就
还你,嘴巴管紧点儿,别见人就瞎掰掰,传我妈耳朵里我可没活路了。”
“哥们儿懂,”薛凯拍拍他的肩,“折腾一夜老子骨头都快散了,你真不走?”
陈律摇头,“回去吧你,我还有点儿事得处理。”
薛凯不怀好意地笑笑,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小跑到路边拦了辆出租走了。
天刚发亮,陈律咳嗽几声,吐出一滩带血的口水。已经没力气骂了,干脆到街对面找了家小店,就这
么雕塑似的等着。他好不容易请到的三天休假估计又得泡汤了,不禁苦笑,又不是本命年,怎么就那
么不顺,难道沙林是他的克星,一克一个准。
等了一会儿,感觉不对啊,要是那孩子得关十天八天他上哪儿要人去。最后干脆牙一咬,再次跨进派
出所大门,值班警察以为他是回来寻仇的,堵在门口死活不让他进。陈律气个半死,嚷嚷说我他妈来
保释人的。从钱夹里找出身份证,可惜现金不够,他又出去取,等手续差不多办妥又过了一个小时。
苦等半晌,沙林终于让人领了出来,那小片警还语重心长地对他说,孩子你还年轻,不要误入歧途。
沙林迷迷糊糊傻点头,还想问张小阳什么时候能放,陈律已经过来扯住他的胳膊往外拖,力道太大,
疼得他直哼哼。
“大哥……”刚吱声就给陈律一个白眼堵了回去,
“闭嘴,”陈律四处张望,得找个僻静点的地方,可路上车来车往也没什么去处,于是扭头郑重其事
地警告,“沙林,你听好了,现在去我家,咱俩把话说清楚,该算的账也算清楚,之后你爱滚去哪儿
我都不拦着,事儿没了之前你再敢跑一次试试,我他妈打断你的腿!”
沙林差点吓哭了,还没见过陈律这么凶神恶煞过,要扒了他的皮一样。忍了半天,脑袋晕乎乎地跟着
陈律回了家。
刚一进门陈律就把沙林扔沙发上,盯着他喘了半天气,才把思路一点点理顺。“会所,你怎么会在那
儿?”陈律现在就想确定这事儿,如果沙林真的是那样,他就……操的,全乱了!!!
沙林忽闪着眼睛,嘴唇泛白,“我生日,在那儿过生日。”张小阳说带他去好好玩一回,算是过生日
了。
“十八?”陈律脑子都快乱成豆腐渣,全是混沌。
“嗯,今天刚满十八。”沙林惴惴不安地回答,怎么看陈律都像要杀了他。
“不错,成人了,学会出来卖了,多少钱啊?”陈律拧眉冷笑,
沙林没回他,压根不明白这话什么意思。陈律从茶几下找出包烟,抖了一根点上,“不想说算了,反
正今儿我是看清了你,那天为什么跑?”还一跑仨月,招呼都不打,真够白眼狼的,陈律越想越上火
。
沙林咬着下唇,双手垂着,微微颤抖,他不懂陈律怎么了,更不懂自己怎么了,怎么会那么难受。“
……我那天出去时候碰到小阳哥了,然后就和他,”沙林没说下去。
其实那天刚跑没多远,就让一辆车擦了腿,虽然不深,却拉了一条口子,血把裤子都染红了。想回去
找陈律,车上下来一个人,正是张小阳,后来的事儿很简单,沙林没什么防备,跟着张小阳就走了。
他千里迢迢来北京的目的就是找张小阳,找到了,不走还干嘛呢,可从那天起,他就丢了魂。
第十二章
陈律掐灭手上的半支烟,看了看不对,又拿起来重新点上,“噢,是找着人了啊,老天待你不薄。”
找着就能一声不吭地跑了?!当老子这儿旅店呢,还不给钱。
沙林下唇几乎咬出血,讷讷地说,“那天走得太急,来不及和你说……我打算先赚了钱,再来找你。
”
“打住,敢情你去卖还是我给逼的。”陈律再次掐灭了烟。
“嗯?”沙林茫然。
“那我先算算,补牙的钱七百八,今儿保释你两千,住宿费伙食费就当是赔你救了瑞瑞那份,我不要
了,也不算你弄毁我一双鞋,穿走我一套衣服,总共两千七百八,拿来吧。”陈律吧嗒吧嗒说完,喝
了口水才把火稍微压下去。
沙林一脸窘迫,红得他想找个洞钻进去,“大哥……我没钱。”
陈律出离愤怒了,指着门就开始咆哮,“那就滚,老子权当喂狗了,以后别他妈出现在我面前!!!
”
空气一下子变得僵冷,沙林哆嗦着手站起来,胸腔起伏了几下,小声说,“大哥……我不知道哪儿惹
你生气了,我这就走,那些钱一定会还,两千七百八,我记住了,之前谢谢你肯收留我,谢谢。”抬
手飞快抹去眼泪,沙林转身离开。
过了很久陈律才回过神,身子一倒栽沙发里。这是怎么了,他到底气个什么劲儿?静静听着自己的呼
吸,就这样吧,一味追问结果通常伤人伤己。沙林要走,他拦了做什么,无亲无故的,问了做什么,
和他有几毛钱关系,去那种地方鬼混些什么,更是完完全全与他无关。
可这么一个无关的傻小子,怎么就能让他气成这样。
闭上眼,肚子饿得咕嘟响,忽然想起沙林在的时候,有人做好饭菜等他回家的日子,会把拖鞋整整齐
齐放在门口,一进屋就开始念叨刚刚看过的动画片和电视剧。会一字不落跟他交代干了多少活儿,明
天的菜谱是什么,或者缠着他询问工作上的事儿,虽然陈律看得出沙林完全听不明白,眼里却一直忽
闪着光芒。
偶尔夜里会听见厨房传来动静,陈律去看,才知道是沙林饿了,睡不着觉起来倒腾吃的,然后他也会
边碎碎念边坐过去和那人一块儿吃。
要不就是洗澡洗到一半忘了拿衣服,让沙林给他送来。还有东西落在家里,也都有沙林给当跑腿的,
助理小刘每次都笑沙林是容易出汗的体质,当时没注意,事后想起才知道这孩子弄不懂公交地铁线路
,每一次都是跑着去公司给他送东西,却从未听过一句抱怨的话。
有时候总要等到拥有的失去了,才会发现其中美好。陈律想起很多情节和画面,好像,那孩子也没那
么招人厌,大概两人在一块儿时都给忽略了。
可他确确实实骗了自己,陈律握紧拳猛捶沙发,烦得要死。
按理说事情到这个地步应该算是结了,陈律去小区诊所包扎完伤口,站在自家楼下看了半天,愣是不
想上去。没意思,真没意思,他都不知道现在想干嘛。最后还是摸出电话,按下熟悉的号码,“妈…
…我过去看看你,不是,谁光想着蹭饭啊……你怎么就那么不待见我?嗯,马上就到,挂了。”
老太太住的小区离陈律那儿不算远,一有空陈律就回去蹭饭,其实外面混久了,还是回家自在。陈律
停好车,两手空空往楼上去,不经意又想起沙林,寂静楼道却没有人再莽撞的跑下来把他撞倒。现在
一想,似乎挺多事儿都没问过那小子,就是这样可有可无的一个人,从身边经过也不会注意到吧。陈
律收起思绪,他莫名其妙的多愁善感个什么。
城市另一端,沙林蹲在张小阳租的房子前数影子,直到夜深才见张小阳一瘸一拐走过来。沙林猛地站
起,小腿全麻了,险些摔翻在地,“小阳哥!”
张小阳瞥了他一眼,默默打开门,“谁保你出去的啊……真看不出来你也……”剩下的话没有说出来
,张小阳有时候觉得沙林挺烦的,很多东西跟他说了也不明白,成天傻乎乎地乐呵,都快没地儿住了
还乐呢,跟小时候一个样。
沙林赶紧跟进去,“那个大哥保我的,不过我还欠他两千七百八,小阳哥,你说我能做什么工作?”
张小阳躺在床上揉手臂,淡淡地说,“我还想知道呢,沙林,你回去吧,这儿不是你能呆的地方,太
复杂了……明天我送你去车站。”
沙林一下子慌了,“我不能回去!还得还大哥钱!”
张小阳笑着看他,“你拿什么还?学我一样去卖啊?你敢么……行了,欠钱的是大爷,到你这儿怎么
跟孙子似的,你真跑了他能找到你么?还什么钱,傻不傻啊。”
“小阳哥,可那是我该还的。”沙林走到他床边,从床底抱出褥子,整整齐齐摊开在地上,然后睡在
上面。张小阳没再搭理他,转身面对着墙,忽然庆幸昨晚有人抓走了他们,本来存了私心,想把沙林
也拉下水,毕竟新人能赚到更多的钱。可他的发小似乎还是那样,懵懂单纯得令他深感愧疚,还好一
切就此打住了,而他们之间的鸿沟也越来越深。
“沙林……”张小阳闷闷地叫他,“睡了吗?”
“没有。”在被子里动了动,难受劲儿还没过去呢。
“要是,我变不好了,你会恨我么?”张小阳轻声问,
“不会,”沙林想都没想就开口,“小时候有人骂我,每次都是你帮我打他们,我记着呢,怎么会变
不好……除了我哥,只有你对我好过。”后来还多了个陈律,可那也都结束了。
张小阳吸了吸鼻子,“没事了,睡吧。”
“小阳哥……”沙林想起什么,“昨晚,那些人抱在一起做什么?”
“没做什么,”张小阳很快打断他。
“噢。”沙林闭了嘴,两人都很快睡去,他做了个梦,梦里和谁抱在一起,却始终看不清那人的脸。
没过多久,沙林找到了生平第一份工作,张贴小广告。都是些不光彩的事儿,工作时间也都在晚上,
那老板神秘兮兮地跟他交代了一堆注意事项,沙林连连点头,就冲老板不要身份证这点,再苦再累他
也干了。
这天陈律又上老太太那儿改善伙食,刚上去就见他老娘端着小盆,手里拿块抹布在墙上使劲擦。
“陈律,来搭把手,”老太太看见他,喘着气吩咐,“你说最近这楼里小广告怎么那么多?!净瞅着
这儿老人多,腿脚不方便是吧,太可恶了!”
“哪儿能啊,您腿脚多利索,不天天跟老头跳华尔兹呢嘛。”陈律接过抹布,不忘逗他老娘几句,“
我说妈,别家人都不来擦,您瞎操心什么,”
“看见这东西就眼烦,不过也奇了,我昨儿刚擦完,今早又都回来了,那人挺有毅力啊。”老太太气
得想笑,
“怎么,就这栋楼有?别栋呢?”陈律卷起衣袖,使劲擦了几下,还挺累人。
“就是啊!所以我才觉得奇怪,别栋没那么多,就两三张,你看看这儿,都快贴满了……”
陈律皱眉,欺负到自己地界了啊。“妈,今晚我睡您这儿,夜里出来看看到底谁那么缺德。”
和老太太把能擦的都擦干净,两人返回屋里边做饭边商量对策,陈律他妈主张报警,陈律觉着还不如
逮到人恐吓一番,最后争到天黑也没争出个所以然。陈律看着老太太洗碗的背影,忽然说,“妈,要
不你搬去和我住,这楼都旧房子,没什么人看守,贴小广告的人就爱找这样的地儿下手,再说没电梯
多不方便,往后你更老了……”
“停,我哪儿也不去,就呆在这。”老太太果断阻止他的絮叨,住了几十年哪能说搬就搬。
陈律知道他妈的脾气,没再说什么。记得很小的时候,老太太可是他们单位出了名的贤妻良母,什么
针线活都能做,给陈律和他姐织的毛衣穿出去能秒杀一票土娃们。那时陈律爸也温文尔雅,看上去很
有学问的一男人,对他妈也好。后来具体出了什么事儿陈律记不清了,反正都说他爸陈世美,勾搭上
一大学舞蹈老师,双双飞到大洋彼岸。陈律不敢多问,把疑虑藏在心里,从那以后看什么都觉得虚,
谁都能骗人伤人,说话不算话。
老太太洗好碗出来见儿子已经睡着了,过去给他披了件衣服。又到卧室拿出前段时间买的十字绣,开
始练眼力。
陈律睡了很久,腰都没知觉了,睁眼一看,他老娘还在挑灯夜战,“妈……几点了啊?”
“十二点半,我听着呢,没动静。”老太太精神好得很。
“要不明晚再守吧,我困死了……先去睡……”陈律打个哈欠,说着就想回里屋,让老太太一团丝线
扔脑袋上,
“谁说非逮到那人不可的?!你这孩子有点儿长性没?”
陈律泄气,揉揉脸又老老实实坐回原地。等了一会儿,他实在是撑不住了,那缺德鬼爱贴就贴去吧!
刚想走,忽然楼道里传来一阵不太激烈的吵闹声,紧接着有人撕扯嗓子大吼一声“救命”。
陈律和他妈对视一眼,立马冲了出去,却见声控灯不太亮的光线下,一个戴着鸭舌帽的小子缩在墙角
,跟前一男人压在他身上,上下其手,两人推推搡搡扭做一团。陈律还没看明白,只见那小子忽然抄
起手边浆糊桶里的大刷子朝男人脸上狠狠一拍,白色的浓稠液体飞得满地都是。
“走开!”小子又吼了一声,抬脚踢去,男人晃了一下,倒在地上,却还是不肯罢休,低声嘟囔着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