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花落,李花开(杨广X李世民 六)——sindy迪迪

作者:sindy迪迪  录入:09-16

最近,突厥入侵乌城,按惯例本应是由李世民统兵前往抵御的,李渊却在李元吉的撺掇之下罕有地将兵权交给李元吉,还听由他下令将隶属于李世民的秦王府内的一众精兵猛将如秦琼、程咬金、尉迟恭等调入他麾下、要听命于他。秦程尉迟等人纷纷向李世民表态,今生今世宁死也不会听命于其他人,一再敦促李世民要先下手为强,否则对方的所作所为摆明了是要剪除他的羽翼,这事一做完,接下来肯定就是要直接危害他的性命。

终于,最后促成大计发动的,是魏忠此前悄悄地在东宫之内布下的一名线眼——是一个名叫王晊的人,在东宫里担任打更报时的率更丞之职,地位虽然低微,却可随意到处走动,也就是极为便于打听东宫之内的隐秘之事——向秦王府传送了这么一条其实算不上很让人意外的消息:太子、齐王商量好了,太子将在齐王出征之前于昆明池设饯别宴,要秦王也参加,席上他们会逼秦王把麾下那些大将都交出来,并承诺向齐王效忠,否则就将他们——包括秦王及一众将佐在内——都尽数斩杀,向外只会说是秦王喝酒过量而致暴毙。事情都做了之后,皇帝再怎么不情愿,也只能接受这样的结果。这消息在秦王府内一传开,自是群情汹涌,人人决意与李世民同生共死,奋力一拼。

而李世民其实早就作了最后一手的准备——凭借他身兼十二卫大将军的便利,将扼守皇宫咽喉重地的玄武门禁军头领常何等人悄悄地收为心腹亲信。因此,只是在这消息传进秦王府的几个时辰之内,他就已经定下了发动玄武门事变解决李建成这兄长兼政敌的性命的方略。

人,确实是会变的!

李建成这曾经是那么疼爱自己的大哥,固然是变得对自己六亲不认、甚至是恨不能杀之而后快;而自己……曾经是那么依恋于他的弟弟,又何尝不是变得对他同样地六亲不认、甚至是恨不能杀之而后快呢?

李世民在心中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合上眼睛,脑海里浮现出玄武门那巍峨庄严的样子,还有那旁边的临湖殿——那个他在那里住了差不多一年之久的小殿,那个每一处都充满了他那段既痛苦又甜蜜的记忆的小殿——,他将会率领着自己的秦王府兵马埋伏在那里,等待着自己的兄长与四弟前去自投罗网!

他……如果真的有在天之灵的话,在天上看到我现在所做的一切,会怎么想呢?是在得意地笑吗?终于,我重蹈了他当年走过的夺嫡之路!终于,曾经在他身下承欢的一介娈童就是要从他所安置在的那个临湖殿里出发,去夺取他遗命所愿要交到我手里的那个天下!他是在得意地笑吧?他在笑,他虽然丢了这个江山,还丢了他的性命,但他还是操纵着我的命运,操纵着这天下的大势!

或者,其实我早就变了。是在江都与他相处的最后三个月里,甚至是在被他禁锢在宫内的差不多一年里,他已经把我完全地改变。所以八年前他能那样坦然地赴死,是因为他知道他已经在我身上种下了他的生命,我活着,他……就能活着!

魏忠虽然睡在耳房里,但这一夜如此特别,他哪里真能睡得着?于是隔壁主房里的阿杨悉悉索索地穿衣起身的声音尽管很小,他还是一下就听到了。他连忙也披衣下床,轻手轻脚地走到主房之外,低声问道:“夫人还没睡着吗?还需要些什么?”

却没听到阿杨回答他,而是细碎的脚步声移近,然后房门悄没声息的拉开,阿杨整齐地穿戴着紧身的骑射胡服的样子显露在他眼前,教他大吃了一惊,道:“夫人?您这是……要到哪里去?”

“玄武门!”

阿杨简洁地答了这三个字,手中一翻,寒光一闪,她手中竟然还持着一把短剑,正匆匆地插上腰间。

“什……什么?”

“刚才我去跟秦王妃行‘昏省’之礼,才知道她也跟着秦王去了玄武门,那……我也要去!”阿杨说着,已迈步走出房外。

“夫……夫人,等等!”魏忠连忙一把拉住她,“玄武门那边很危险,夫人您一介女子,去了也没什么用,只会妨碍了秦王要分心照顾你,反而是帮倒忙的啊!”

“那……秦王妃不也是一介女子吗?她说她要去给受伤的人疗伤敷药,这种事情我也能做的呀!”

魏忠暗暗叹了口气,耐心的解释道:“夫人,秦王妃……她是秦王妃嘛!秦王不是真的需要她去给伤员疗伤敷药,而是需要她与自己一起出现在士兵们的面前,让大家看到他们夫妻同心、并肩作战,以此来振奋他们的士气啊!”

阿杨的脸霎时黯然了下来,口中喃喃的低声重复着:“是的,他们……是夫妻二人……同心并肩……”她慢慢地顺着门框坐下,望着玄武门的方向发了一会儿的怔,忽然道:“魏公公,是秦王派你来看着我的,对不对?”

魏忠的心儿一跳,道:“哪……哪有此事!自从小人跟着秦王从江都来到长安之后,他不都是让小人来侍候夫人您的吗?”

“我知道,秦王是想着你是……是我父亲的人,所以一直都是让你来照顾我。但是,最近这段时间秦王忙于对付太子、齐王,经常都需要你留在他身边帮忙,你已经有好些天没来我这里了。今晚却突然又遣你来,是他早就猜到我会像秦王妃一样想跟着他去玄武门的,所以安排你来守候着我,不给我去蹈凶犯险,对不?”阿杨说到这里,视线从远处收回来,直直地射向眼前的魏忠。

迎着这两道清冽如水的目光,魏忠似乎又重见多年前被禁锢在那皇宫之内的少年的眼睛,心头不知道是第几次又泛起这样的感叹:这先帝的女儿,眼睛长得跟秦王真像!嗯,因为他们是姨表兄妹嘛,长得像那是理所当然的呢。

“夫人,既然您那么聪明的把秦王的心思都猜得那么准了,那就应该明白秦王为什么要这样做,那你就不要再想着违逆他的意思啦,快快回房去安寝吧!”

阿杨回首望了一眼房内,道:“秦王的意思……我知道的。他……为的是恪儿(按:即李恪,是杨妃——即这里的阿杨——生的儿子)!恪儿如今就是这世上我父亲留下的唯一的外孙,也是跟他血缘最近的亲人了,世民……是为了他而不想我跟着一起赴难的……”

394.大爱

魏忠又是暗暗的长叹一声,想:你果然是个明白人啊!

虽然杨广还有一个萧皇后那正室所出的嫡生女儿南阳公主,但她嫁给了发动江都政变的宇文化及的弟弟宇文士及,她听到父亲竟然是死于自己丈夫的哥哥之手,悲痛之下与丈夫一刀两断,后来更由得自称夏王的窦建德将她所生的儿子宇文禅师以逆臣家属的身份处决,自己则削发出家,从此绝了对尘世的念想。而杨氏皇室在江都政变以及洛阳的王世充称帝之时都给屠戮殆尽,就连在长安这边曾经当了一段时间傀儡皇帝的杨侑也未能幸免被李渊在登基后暗中毒杀的厄运。于是,如今世上仍活着的、与杨广血缘最亲之人,就是这阿杨以及她给李世民所生的儿子李恪了。(按:其实这时萧皇后还带着杨广的次子杨暕的遗腹子杨政道在突厥,他作为仍是姓杨的内孙,比李恪在血缘上更接近杨广。但这里假设阿杨等人还不晓得这杨政道的存在。因为杨政道是遗腹子,也就是说杨暕死时他还没出生,阿杨等人不知道他的存在并不奇怪。)

魏忠仿佛在眼前还能浮现出李世民临离开之时对他说着那番话的情景:“魏忠,好好地保护阿杨和恪儿,他们如今就是他……在这世上遗下的仅余的骨肉血脉了!还记得当年在江都的时候他怎么叮嘱你要保护我安全地出宫吗?我现在想跟你说的,也只是同样的话,明白了吗?”

“是!小人明白!”魏忠深深地叩头于地,一方面是不忍看到李世民每次提起那个“他”就会是满目的悲凉哀绝的眼波,另一方面则是要掩饰他自己也禁不住眼角泛起了泪光的脸容。

“夫人,不用担心秦王的。他是有天命在身的人,这一关,他一定能迈过去的!”魏忠如此劝解着阿杨。

阿杨转头望着他:“你为什么能这样有把握?”

因为……先帝临死时说过——杨花落尽李花开,世民,我死之后,你做皇帝!

魏忠的耳畔似乎又回响起杨广的这句临终之言,胸臆间忽然莫名的涌起了无比的坚信,不觉用力地点了点,道:“因为……先帝的在天之灵,一定会保佑着秦王的!”

阿杨像是也被他这一股坚信的执念感染了,眼神中的焦灼忧虑之色渐渐的淡去,转作深思沉吟之态,口中也喃喃的低语着:“是的,父亲……一定是帮着他的……”

她的一双美目眼波流转,沉思良久,忽然又道:“魏公公,虽然你刚才说,秦王需要秦王妃跟着他一起去玄武门,是要让士兵看到他们夫妻二人同心并肩,但我总觉得,那也是因为……世民无论是生是死都要跟他所爱的人在一起……就像我现在所想的那样……”她的声音忽转急促,“魏公公,你说,如果是你,你是愿意在你有生命之险的时候将所爱之人留在你身边好同生共死,还是把他(她)放到尽可能远离自己、也就是远离生命之险的地方去?怎么做,才算是最真、最深地爱着那个人?”

魏忠暗暗一皱眉头,却是避而不答,道:“夫人,您当年在掖庭宫内等了秦王三年,都没有对于他对您的爱有过半分的动摇,怎么现在……反而疑惑丛生了呢?”

“因为……”阿杨的眼中波光闪动,“……当时我不知道他与我父亲之间的事!”

“这……有什么关系吗?”

“当然有了!其实……那时我也隐隐地猜到一些端倪,但具体的情况我是一无所知,更不晓得世民……对我父亲也有那么深的感情。直到八年前,他从江都回来,也带着你回来,让你把他和我父亲之间的事情事无巨细地一一向我详述。刚一听到那些事情的时候,我的确感到很震惊。但世民对我是那么的坦诚而温柔,跟我说如果我不能接受那样的他——以男子之身却爱着我的父亲,还曾经被我的父亲强行侵犯了他的男子贞洁——,他不会强迫我嫁给他。他只是为了保护我这前朝公主,才要对外掩人耳目地宣称我是他的妾室。但要是我不愿意,他只会把我当妹妹那样一辈子地供养在这秦王府里,除了他、我、秦王妃,还有你这个照顾我的近侍,不会有人知道真相。我想了又想,终于想通了:我爱他!这,就够了!”

看着阿杨的眼中泪落纷纷,魏忠禁不住又再俯伏于地——是他又要靠这样来掩饰自己也眼角泛泪的脸容。

阿杨深深地吸气,哽咽着仍是继续说道:“我那时想的是:只要我是爱他的,我就应该要这个丈夫!何必想他其实是不是只是同情我,或者只是为了我父亲的缘故而向我作出那样照顾我一辈子的承诺?我何必想那么多!于是,一年一年的过去,恪儿也出世了,然而偶尔午夜梦回,我仍是忍不住有时又会想起这个问题:世民爱我吗?还是只不过他爱的是我的父亲?在我这一生之中,前半的时间都像是活在黑暗与噩梦之中一般。世民……他是照进我的生命的第一缕阳光!我真的好想能完完全全地拥有他……可是,秦王妃之外,还有我自己的父亲!他死了,却还跟活着一样,占据着他的心,占据着那个本该是属于我的角落!”

“夫人!夫人!”魏忠连忙打断她的哭诉,“您为什么不这样来看呢?先帝是通过您而活着的!他的血在您身上流淌着,他的魂就寄居在您的心里。秦王是爱着您的父亲,也是爱着您,还爱着您给他生的儿子,你们是父女母子三人一体地占据着他的心!”

阿杨伸手抹了一把眼中的泪水:“是……这样的吗?”

“是的,夫人!您有想过吗?如果您父亲现在还活着,他也不可能与秦王名正言顺地相爱,他离去了,就是为了您能代替他去承受秦王的爱。秦王与秦王妃是夫妻,而您和他……是爱人啊!”

“爱人……”阿杨低声地重复着这个词,眼中流动着熠熠的光芒。

“是啊,夫人您刚才问:如果是我,我是愿意在我有生命之险的时候将所爱之人留在我身边好同生共死,还是把他(她)放到尽可能远离自己、也就是远离生命之险的地方去?怎么做,才算是最真、最深地爱着那个人?小人是一介阉人,已经没有那个资格去说爱谁不爱谁。小人只能以亲眼见过的事情来回答夫人这个问题:当年江都政变迫在眉睫的时候,先帝不断地劝秦王离开他,秦王却怎么都不肯。最后,先帝采用了小人的献谋,在秦王喝的酒水之中暗地里下了药,让他喝了之后失去气力,只能由得小人按先帝的指令将他送出江都宫。夫人,您现在恨不能赶到玄武门去,留在秦王的身边与他同生共死;秦王却将小人派到您身边来阻止您那样做,不正是如同当年的秦王与先帝他们各自的选择吗?如果您认为先帝是爱秦王的,那为什么对你做了同样事情的秦王就不是爱您的呢?”

阿杨那仍是泪水汪汪的眼睛中流溢出丝丝的笑意:“魏公公,谁说你是一介阉人就没有资格去说爱谁不爱谁呢?你对我父亲,对世民,对我……都是仁至义尽,竭尽忠诚。这,也是一种大爱啊!”

魏忠再一次深深地俯伏于地,这次的泪水是倒流进他的心田……

395.气疾

贞观二十三年六月,翠微宫含风殿。

长孙无忌在深夜里猛然醒转,双目一张,正对上自己紧紧地搂在怀中的李世民那一双竟在这深更半夜里也大张着的乌黑的眸子。那眼眸之内波光流转,似是万丈深渊之中潜流暗涌,只看得乍一醒来的长孙无忌差点按纳不住就想吻将下去。然而,他好歹赶在自己失控之前完全的清醒过来,双唇仅仅是往那双眼睛的方向挪动了一下,代替它的是他的手抚上那乌眸之上的两道斜飞入鬓的剑眉,柔声的道:“陛下,怎么这样晚了还没睡?是不是……”那手自然而然地往下覆在怀中之人的胸脯之上,熟练地在那里搓揉了几下,“……又气喘得睡不着觉了?”

自从李世民在十五岁那一年第一次气疾发作之后,在此后十几年的戎马倥偬的连年征战里,虽然不乏挨饥抵饿、餐风宿露的艰苦日子,他却没有再发作过一次气疾,这让他自己、以及他身边的人都几乎忘记了他有着这个继承自母亲的隐疾。然而,当他在武德九年六月初四伏兵于玄武门内,将前赴早朝的大哥李建成及四弟李元吉一举诛杀,并于当天就迫使父亲李渊认可了他这是平叛定国的大义灭亲之举,没过多久便被立为太子、进而登极为帝之后,他起早摸黑、废寝忘食于励精图治,四年之间已达于夜不闭户、路不拾遗的天下大治之境,更灭平了一直以来对大唐威胁最大的蛮族突厥,小可汗突利主动投奔来降,大可汗颉利被活捉献俘阙下,从此四夷宾服、万邦来朝,甚至向他进献了前所未有的“天可汗”的尊号……当一切都显得那么遂心如意之际,那气疾之症却悄然而至,一再地发作,在这差不多二十年间时好时坏地反复折磨着这已是富有四海、远近尊崇的大唐天子。直到这时,他自己、以及他身边的人才明白,他以往仗恃着年轻力壮而在战场上与政场上不以为意地挥霍着自己的青春,以至于才三十出头、本应仍是年富力强的时节便已积劳成疾,更引出了这一直就潜伏在他体内的气疾之症一再地发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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