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墨（卷四）下——梦窝

……

两人也不再说什么冠冕堂皇的客套话，各自直接举起坛子咚咚咚就是几大口。

酒香布满整个帐子，冯的脸上也带上了几分醉意。不过，意识，依然是清醒的。又喝了一口酒，冯再

次提起刚才的话题，“其实，对于你的脸，我还有一些印象。”

“呵，毕竟是想将你们兄弟二人置于死地的人的脸嘛。”

“但是为什么小麦的脸，我却记不清了呢？”

“……”

洵耀并没有回答冯的问题，只是静静看着冯。

冯好像也没想过洵耀会回答他的问题，继续说道，“啊，不过我还记得，小麦的那一双眼，水灵灵的

，好像会说话一样。是因为他比较内向，平时很少说话吧？那个时候我似乎很是努力从他眼里找出他

想要表达的意思。久而久之，呵，竟然也习惯了看着他的眼神猜测他心里的想法。”

“洵耀也还记得，那个时候你们兄弟两个感情很好。小少爷，更是很黏大少爷。”

“毕竟在豹人族里，我们两个混血儿并不受欢迎呐。娘亲郁郁寡欢早早死去之后，更是如此。”冯努

力回忆着童年的记忆。

“大少爷很恨洵耀吧？”洵耀也喝了一大口酒，好像漫不经心的问道。

“应该是吧。”

“应该？”洵耀挑眉。

“呵，你说我们现在这样坐着喝酒聊天，算不算我恨你呢？”冯晃了晃手里的酒坛笑意吟吟的问道。

“呵。”洵耀不再追问，只是好笑一声。

“那两个人……现在应该已经在一起了吧——”没有上下文的，冯突然说起，目光也飘向帐外。

洵耀的头从酒坛边微微抬起，没有说话，继续埋头喝酒。

“你真是个奇怪的人。”冯见洵耀并不开口问他话里的意思，耸耸肩评论道。

“洵耀就将大少爷这句话当做夸奖听了进去咯。”洵耀这才从酒坛里抬起头来笑着说道。

“真是个无趣的人。”冯摇摇头状似无聊的说着，但是微扬的唇角却是出卖了他。

“既然舍不得，为什么还要放手呢？”同样没来由的话，却是从洵耀的口中问出。

“嗯——因为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能够抓住一辈子吧？”冯手肘撑在桌子上面，拖着腮帮说道。

“呵，我们豹人族的寿命本来就比翼人族短许多。大少爷又何必考虑这许多？能行乐时自是及时行乐

才好。”

“噗——”听到洵耀的话，冯心里一惊，喝进口里的酒也喷了出来，直喷了洵耀满脸。

“哈哈，对不起对不起～～哈哈——”冯一面笑着一面道歉，还没忘了卷起衣袖帮洵耀擦去脸上的酒

水。

洵耀眯着眼任由冯在他脸上“温柔”的擦去水痕，笑而不语。

“大少爷是故意的吧？”等冯擦干洵耀脸上的水渍，洵耀依旧眯着眼，问向冯。

“怎么可能？”冯摊开手做出一副无辜的样子。

“真的？”洵耀显然不大相信。

“真的真的！”冯竭力维持着自己的信用，用力的点头。

“——”两个人四目相对，僵持不下，半晌……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震天的笑声在洵耀的帐内响起，打破了夜半无声的静谧。

“哈，呵呵——”冯勉强收住笑，揉了揉笑僵了的面部肌肉，说道，“呵呵，我们这，呵，算不算是

‘一笑泯恩仇’了呢？呵呵、”

“呵——算，呵呵，大少爷说算，呵呵，就算吧。”洵耀同样忍笑忍得辛苦。

“唉，天色也不早了。我回去休息了。”心底吞不进、吐不出的闷郁感觉似乎减轻了许多，冯站起身

来对洵耀说道。

“唉！难得今宵有酒，大少爷为何不愿今宵醉呢？”洵耀伸手拉住冯的手，晃晃手中的酒坛，一看空

了，也站起身说道，“等等，洵耀还有更好的佳酿。”

“哦——你藏私。”冯眯着眼笑道。

“最好的自然要留在最后享用，这样才有味道。”说着，洵耀干脆拉了冯的手走到自己床边。

又掏出两坛酒，两个人就坐在床沿边聊边喝了起来。

灯火闪烁下，帐幕上映着两个把酒言欢人的身影。冯，则是将心底隐隐的遗憾和淡淡的思念一一化入

坛中醇，送入五脏庙。

……

“果然——是好酒……”不知过了多久，又是两个空酒坛诞生。冯终于抵不过烈酒后劲，舌头打结的

赞了一句，一双眼皮便沉沉落下，缓缓睡去。

“——”看着眼前冯的睡脸，洵耀原本很是迷离的眼神渐渐转为清明。

“哼！一个两个都是没用的废物。”洵耀刚打开通讯系统，就听到一声冷哼，接着便是极为不悦的埋

怨。

“呵，九天首领又何必这么大火气呢？说到底，你的目的已经达到，这不就够了？”洵耀笑着压低声

音。原来跟他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狐人族的首领——九天！

“干掉雷豹不过是顺路。本座想要的，是现在在你身边的那个宝。”九天稍稍平息了怒气，恢复了平

日里精明算计的模样。

“这个恕在下不能从命。”洵耀目光一闪，随即隐下眼中神情，浅笑着说道。

“你以为，本座是在征询你的意见么？”

“呵，这倒是。尤其洵耀现在已经毫无半点灵力。”

洵耀并没有因为九天满是不屑的发言生气，依旧笑着说道，“不过九天首领现在即便想要动大少爷，

恐怕也不是那么容易了吧？”

“你似乎很是得意呢。怎么？尽释前嫌了？”

“呵。”洵耀轻笑着看向床上睡得天昏地暗的冯，并没有回答九天的话。

“这么说来，你已经不会再和本座合作咯？”

“正是。”

“真是遗憾呐。”九天的声音辨不出喜怒。

“九天首领真的遗憾吗？少了洵耀一个，首领自然还能找到无数个替补。”

“不过能够这么贴近那个宝贝、又能被本座收买的人，实在屈指可数了。”

“——”

洵耀心中想着，恐怕，是没有人可以被收买了吧？

“对了，之前你曾说过，若是事成，要本座帮你找一个人的。到底是什么人？”忽然，九天提起一件

事。

“杀死雷豹的，并非洵耀。所以算来，洵耀也不算完成了和首领的交易。所以，这报酬就算了吧。”

“哦——？你是因为交易没有完成，还是……现在已经找到了要找的人？”九天何等精明，并没有被

洵耀轻易糊弄过去。

“呵，首领怎样想就怎样是吧。”洵耀也不是等闲之辈，将九天的直线球又原封不动抛了回去。

“呵，其实你也算是个人才，只可惜啊——不为我所用。”九天笑叹一声，不再追究。

“蒙首领抬爱，只可惜洵耀现在已经是废人一个了。”洵耀说着，却完全没有半点难过的意思。

“得了。”九天有些不耐的挥挥手，“本座不想再听这些。既然已经没事，本座也不耽误你休息了。

”

说罢，九天就干脆的关掉了通讯。

“……”

洵耀沉默片刻，然后唇边勾起一抹弧线，站起身回到床边。

谁知洵耀刚在床边坐下，原本应该熟睡的冯却猛地睁开眼，一把将洵耀拉倒按在床上。

“呵，大少爷真是海量啊。”洵耀似乎并没有因为冯的突然醒来而感到吃惊。

“好说好说。”冯也毫不客气的接受了洵耀的“称赞”。

“都听到了？”

“不错。”

“嗯，那洵耀就没有什么需要交待的了。”

“呵，既然这样，我就回去自己帐里了。”

“大少爷慢走。恕洵耀不送。”

冯爬下床，脚步虽然有些虚浮，却还不至于踉跄。头也不回的挥挥手，冯走出了洵耀的大帐。

洵耀这才双手枕在头下，仰面朝天望着帐篷顶。

“已经长得这么大了啊——”悠悠的叹息声在洵耀的帐内回响，“唉，也不知当年在荒星吃了多少苦

……”

……

豹人族领地边境，芷刹终于追上了慢慢走在路上的汀琅。

“芷刹，你怎么这么慢？”汀琅感受到芷刹的气息，转回头看向芷刹。

“——”芷刹慢慢走到汀琅面前，每一步，似乎都走得小心翼翼，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你怎么了？”汀琅也感觉到芷刹的紧张，不明所以的问道。

“你——”芷刹犹豫了片刻，还是问道，“冯留在了豹人族，你不想挽留他吗？”

第二零八章：心向何方

“为什么要挽留他？他有他的事情要做，而且，他身上本来就留着豹人族的血。”汀琅表情平静的说

到。

“但是——”芷刹上前一步，“他对你来说很特别，不是吗？”

“嗯，对我来说，他确实是特别的。”

汀琅一句话出口，芷刹只觉得原本心里重拾的希望再次被掐灭。反反复复，周而复始的希望、失望，

快要将他逼疯。为什么？爱情，竟是这样折磨人的东西吗？如果真的是，或许他一直只是躲在背后仰

望着那一抹小小的身影比较好……

不！

芷刹心里一惊。不！他的心，不能再这样摇摆不定！就像冯说的，如果他总是这样止步不前，那么他

永远也不可能掌握幸福。

退回去什么的，都只是借口，软弱、逃避的借口！心，已经向着汀琅，已经察觉到自己对于汀琅的情

意，哪里还会有什么“如果”？！这样的想法，是对小主儿、更加是对汀琅的一种亵渎！

芷刹咬着自己的额唇，恨着自己的软弱和自私。

如果他继续这样怯懦下去，他还要什么资格喜欢着这个安静纯粹的人儿！

“芷刹，你怎么了？脸色不太好。”夜色之下，汀琅依然觉察出芷刹的不对劲，不由得上前一步有些

担心的说道，是不是——唔！”

汀琅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近在咫尺的芷刹紧紧抱紧怀中。

“汀琅我喜欢你！就算你喜欢的是冯我也还是喜欢你！”

芷刹闭着眼一口气吐出心里的话。紧紧拥着怀中人儿的手臂感受到怀中的人因为他的一句话浑身一颤

。芷刹的心，又凉了一截——果然还是……不行吗？

苦笑着，芷刹稍稍松开手想要放开那大概被他突如其来的告白吓到的人儿。

但是下一刻，他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嗯，我也喜欢你啊。”

地不可闻的声音响起，太轻了，太轻了！好像梦境一般，啊，创世神啊，如果这一切只是一个梦，那

么，请让我继续沉睡下去，不要醒来——

心底的声音执着的许着愿望，意识有些模糊不清的芷刹脸上依然挂着之前的苦笑，思绪，也还照着惯

性想着——恩，果然汀琅他……

“咦？！”

芷刹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等等！刚刚他听到了什么？！喜欢？谁？汀琅？！汀琅喜欢谁？

“你——刚才说什么？喜欢谁？你喜欢的是谁？！”

芷刹刚刚放松了的手猛的再次收紧，有些语无伦次的问着。

汀琅一双手也轻轻环住了芷刹的腰背，缓缓点了点头，轻揉的声音呢喃着，“我喜欢你啊。”

“你喜欢的……不是冯吗？”芷刹还是有些不信的问着，但是紧紧抱着汀琅的手臂可是越来越紧，丝

毫没有放松的意思。

“谁说我喜欢冯的？”虽然被芷刹的手臂勒得生疼，但是汀琅并没有反抗，只是任由那双有力的手臂

将他禁锢，不过，对于芷刹那煞风景的问话，汀琅可是有些不高兴的。明明——

“但是，你刚刚说他对你很特别——”顺从的呆在芷刹的怀里，汀琅点了点头。

“……”

芷刹一时间有些愣怔——他竟然都忘记了，在汀琅很小的时候，也曾有过一个完整的家，还有一个疼

他的哥哥，汀葛，那个总是坏坏的笑着，逗弄着汀琅的大哥。他们三个小时候还经常玩在一起的。

只不过后来……那一场龙人族和翼人族的大战中，汀琅失去了所有的一切，紫部里地位尊崇仅次于幻

羽的父母，还有从小一直对汀琅照顾有加的哥哥。即便没有普通人家那样平凡的温馨，但是，在翼人

族里面，也算是少有的、萦绕着淡淡幸福的家庭。

那个时候，他就很喜欢往汀琅家跑呢。因为依恋着那淡淡的、祥和的气息。

现在想想，或许汀琅的安静和善良，正是当初家人潜移默化的结果吧？

等等，那么难道说，汀琅只是将冯当做了那个早夭的哥哥的替身？——芷刹漫无边际的回想终于回到

最初的问题上。

“真是的，我都把照片放在枕头底下了，你还怀疑我的心向着谁。”汀琅的头埋在芷刹的怀里，低声

嘟囔着。

“呃……”听到汀琅的话，芷刹有些错愕，稍稍放松了手，比便自己可以看到汀琅的脸，“难道说—

—那个虚掩着的门，还有枕头下露出一角的相框，都是你特意安排的？”

“……”汀琅微垂着头，但是，月色之下，芷刹还是将汀琅粉着脸、抿着唇的摸样看了满眼。

“这么说——”心里好像有几百只兔子在乱跳，芷刹快要听不到周围的声音了。但是他还是竖起耳朵

听着，生怕错过了汀琅口中吐出的任何一个音节。

“谁叫你那段时间总是奇奇怪怪的。我去问了冯，冯才给我出了那个主意。”

“……”一时之间，芷刹觉得有些脱力。这么说，冯也早就知道的——

“好啊，你们两个合起伙来把我耍得好苦！”缓过神来的芷刹有些咬牙切齿的看着汀琅。

“我——”汀琅刚要开口解释，却是被突然压下的阴影笼罩。唇边传来的温热触感，令汀琅放弃了“

狡辩”，阖上双眼，感受着迟来了太久的热情与温存。

微微翘起的唇角，昭示着汀琅此时的满足，与喜悦……

“我们走吧。”不远处，赤玉覆在红玉耳边说着。

红炎无声的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