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乔抑声面上神色不变,手上依然轻缓,从后背抚到腰际,停下来,搭在他腰间。
“你知道是谁,昨天也看到了,他有体恤的人在身边,我根本……”林新没说下去,转过身背对着乔
抑声。
“所以我不过是你的备胎?你根本没了希望,才退求其次?”乔抑声凑到他耳边,一字一句,问得平
淡。
林新愣了愣,随即摇头,却找不出反驳的话,只得静静躺着,一言不发。
乔抑声扯开被子,轻轻枕在林新腰上,拨弄着他的手指,过半天才说:
“好,我答应你,绝不会找他的麻烦,你该安心了。”
乔抑声自己都觉得啼笑皆非,昨天看到林新那样不遗余力地给别人布菜置酒,心里已经酸涩刺痛到极
点,林新那样介绍他,急于撇清二人的关系,他也不动声色任凭他发挥。
到了现在,他还要为了另一个人的安危同自己周旋,从头到尾,自己的心情如何,一概不问。
他那样一个人,从2年前刚接触,直到现在,两个人一起这么久,从来没有这么放低了语气向他道歉
,同他商量。
但不是为他。
乔抑声把脸埋在他腰间,紧紧抱住他,心里头一阵阵发寒,两个人靠得再近,却怎么也捂不热。
吃完早饭,林新要回事务所,走到玄关处,回头朝乔抑声默默看了半天。
“怎么了?要不要我送你?”
林新摇头:
“不要了,公司就在这附近,我走过去,很快的。今天还要去郊区家里,大哥调回来了,总要去一趟
,晚上我就不过来了。”
乔抑声点头:
“行,但是过两天的慈善拍卖,你答应我的,要记得过来。”
林新才想起来,好几天之前的事了,立刻应了下来,很快离开。
在事务所一刻不停忙了一整天,林新没喝过一口水,午餐也是让小亚吃饭的时候顺便给他带的。
直到晚上,天渐渐黑了,林新才知道看表,快到下班时间,外头几位都在整理文件,准备明天的材料
。
他走出去,让大家都散了,最近并没有大案子,虽然忙,但都是一些商业性质的顾问工作。
大家稀稀落落都离开了,林新才收拾东西,拿了车钥匙,刚打算走,手机震动。
同样的号码,每次林新都要犹豫一阵,这回却果断按下接听键,将电话放到耳边。
同时用力扯开落地窗的帘幕,12月初,城市的夜景,繁华凄寒,一点点胶着在眼底。
“考虑得如何?”
“我早就答应你了。”
“是吗。”对方笑了一声,才继续:
“但是目前为止,还没有任何进展。”
“我知道。时机不到,我也试过,成不了。”
“我以为你贵人事忙,给忘了。”
“你放心,我记得的,时时刻刻都记着。”
“这就好,林先生,我等你消息。”
对方先挂了电话,林新听着一阵阵忙音,觉得刺耳,醒悟过来一般,立刻挂断了。
回了郊区,家里很热闹,林父林母同林源一家三口都在,爷爷奶奶坐上席,正等着林新。
“没有规矩,早告诉你今天早点回来,我们跟你大哥等等也就算了,难道爷爷奶奶这么大年纪,还要
在这里守着你?”
林新才走到桌边,林父劈头盖脸骂过来,林母在旁边轻拽他衣角,让他少说两句。
爷爷发话:
“小新又不是孩子,当然知道轻重缓急,你是部队里呆惯了的,也知道纪律,他做律师的,能放着委
托人不管,任由自己的性子来?”
林父这才收了话头,挥挥手示意林新坐下。
奶奶把林新爱吃的都端到他面前,林父也不好开口,只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夹了两筷子,又把菜放回原处。
虽然林新不小了,下头还有个侄子,是长房重孙,理应更受长辈疼爱。但爷爷奶奶对这个小孙子特别
偏爱,谁也不能多说一句。
毕竟他小时候是跟着爷爷奶奶长大的,聪颖懂事,又长得好看,特别讨大人们的喜欢,老人到战友家
串门,带着小孙子,人家都羡慕赞叹,当然也越发觉得这孩子天下无双了。
其实林父林母怎么会不喜欢小儿子,林源是摔打惯了的,又在部队里,虽然父母总对长子有一份特殊
感情,但林源从小跟着父母,自然被严格对待。林新长久离开他们,反而生出一种念想来,林父对待
小儿子,也只是口头上狠了点。不像对林源,凡事只能超出自己的预期,不容许出现一点差池,步步
紧逼,这两年他成了家,才没有原先那样压抑。
林新也没多说话,兄弟俩自然有一股默契在,他自己倒了酒,又给林源满上,然后碰碰他的杯子,示
意一起干了。
林源拍拍他的肩,很快仰头喝了。
“小源,你这次提干回来,更要处处谨慎,调回京里不是那么简单的,以前在外面,你大小算个头,
如今在中央,虽然是升迁,那么多人在你上头压着,你如今就快同你父亲平级了,多余的话我也不说
,你该知道的。”爷爷年纪虽然大了,退休许多年,早不在位,但摸爬滚打几十年,眼里犹透着当年
的犀利,只是不再锋芒,变得越发深沉厚重了。
林源点头:
“爷爷,我知道。”
“处在你们这个位置上,一点点瑕疵,就可能被有心人放大无数倍,一步不到位,也许就万劫不复了
。小源,你记着,既然走了这一步,无论如何,也不能往后看一眼,继续走,一条道走到黑也好。就
像过独木桥,平衡住了,才有前方。”
林源沉默,林新接话:
“哥哥一向谨慎,像他这样的年纪,坐到这个位子的有多少,一巴掌就能数得过来,爷爷您不要担心
。”
爷爷这才点头,桌上气氛和缓下来,他换了话题,随意问道:
“小新,最近小尉没怎么来找你,他家出了事,我也听说了,现在怎么样?”
林新摇头:
“我好几天没看见他,说是出去散散心。前天碰到他堂哥,公司里乱成一团,过两天可能要开董事大
会,到时候就有决断了。潜清也回来了,给他们帮忙出出主意,按他的说法,可能事情还有转圜的余
地。”
“这就好,孙家那么些人,不能说倒就倒了。小新,你也多过去走动走动,给他们想想办法。”
林新微微点头,夹了块糯米糕给爷爷。
“小源,菜不合口味?你都没怎么动过筷子。”
林源这才拿起筷子,一言不发,随意夹了靠自己最近的菜,就着酒咽下腹中。
吃完了饭,林父随爷爷进了书房,家里的女眷们忙着收拾碗筷,林新跟在林源身后,来到露天阳台。
“你口风越来越紧,这件事提都没提,要不是今天爷爷顺口说了,恐怕他露宿街头我还被蒙在鼓里。
”
林新转身就要走,被兄长拦住了。
“孙家再潦倒,他也不至于那样。你知道又如何呢,帮得了他吗?”
林源身上还穿着军装,林新看他肩上别人奋斗一生也望尘莫及的军衔等级,忽然觉得异常刺眼。
“起码你该告诉我。”林源是军人,说这句话,掷地有声。
林新却轻笑:
“你知道爷爷刚才为什么随口一提?就算我一早告诉你,无非两个结果,你要么忍着,要么去找他。
你以为他现在还肯单独见你?”
林源静默,最后说:
“孙家的事,我应该帮得上忙。”
林新抬眼注视他,说不清的情绪,黯淡无力,但十分坚定:
“大哥,当断不断,自受其乱,你不要害了自己,也害了他。爷爷说的话,你听进去几分?你现在这
样的位置处境,多少人盯着,难道还不清楚?我知道你一向处事谨慎,但很多事防不胜防,政治上的
那些东西我不懂,但请你别再找他,否则大家都不好过。”
顿了顿,又望向三楼窗口:
“大嫂在楼上等你,进去吧。”
第四十四章
热气袅袅的浴室内,孙尉关了淋浴的花洒。
他不明白尹历的意思,只是看他不肯离开,两个人僵持着,孙尉也不再动作。
尹历一路望过去,先低下头,看他浸在水中的双脚,大概是被热气蒸得久了,透着一层粉红,脚趾颗
颗晶莹饱满,瑟瑟地透露出主人的不安定,看上去分外诱人。
再往上,白皙的小腿,光洁优美,然后是修长笔直的大腿,内侧的肌肤光泽润滑,他本身虽然不是特
别高,一米八还差点,但腿却比一般人长了不少,这样看过去,更叫人目不能移。
孙尉尴尬又愤懑:
“你到底要怎么样?”
尹历唇角微微向上扬起,不动声色笑了笑,把食指放在双唇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又继续。
沿着双腿间看过去,静谧丛林里,小朋友正在安安静静沉睡,特别乖顺的样子。
不知道为什么,尹历觉得自己很坏心,现在特别想把它弄醒。
他又笑,再往上看,只看到腰腹处,漂亮的臀线被隐到了后头,就由着性子,信步沿着圆弧状玻璃门
走过去。
孙尉这时候早手脚大乱,毫无方寸,转身想找件浴袍,或者大一些的浴巾,在身上裹一周才好。
这一转身,正合了尹历的意,他停滞在原地,直直看过去,漂亮的弧线引下来,紧实柔韧的臀,水珠
顺着肩背滴下来,轻轻挂在上面,又一粒粒坠落。
孙尉没找着任何一样遮羞布,顿时愁云惨淡,心头大颤。
浴室里温度越来越高,蒸得他一阵阵反胃,通体泛着红。
他走过去,单手捶门:
“让我出去。”
尹历也靠近玻璃门,掌心贴着孙尉捶打的那块地方,笑意更深。
他想到小时候,第一回见孙尉,自己小学快要毕业,孙尉当时特别小,大概5、6岁的样子,雪白粉嫩
的娃娃,刚刚跟他腰际平齐,走路都不大稳。
尹历早先对这个孩子是没多大印象的,家里的车每天负责接送,他只在课堂和课间跟别人有少量接触
,为人极其沉默寡言。
他偶尔看见这孩子,都是在等林源,就缩在校门口,乖乖蹲着,或者面壁靠墙。冬天冷了,风刮得厉
害,刀子一样利落,司机来迟了片刻,都要被他责骂,这孩子还是一动不动窝在角落里,有时候校门
口烤番薯的老人看见了,就把他拉过去,小家伙贴着热炉子,暖和得直呼气。
其实该是林源照看他的,不过每回放学,他都要再上一节奥数。孙尉从前是由林源到幼儿园里接了领
回家的,后来课多,孙尉又非要跟他一起走,好在两边靠得近,他摸到林源的学校,站在外头等着,
久而久之,成了习惯。
尹历下了课就回家,从不在学校多做停留,看到这么个孩子,粉雕玉琢的一团,瑟瑟寒风里发着抖,
几次就留了心。
那天刚下了雪,尹历从学校里出来,又见到孙尉,他呆呆地趴在大门边上,脸颊冻得通红,头发上还
沾着晶莹的雪粒,呼一口气,就一小片白雾。
尹历站在原地,抬头看看身后3楼的窗户,关得紧紧的,厚厚的雾气凝在上头,这个天气,室内室外
温差很大。林源又留下来,最近任务重,一节课解决不了,呆到什么时候根本没个准,他向来拼命。
正想着,还没在意,尹历就感觉一只腿被人抱住,低下头,才看到毛茸茸的小脑袋,左右摇晃,扒在
他腿上就渐渐不动了。
他才记起来,林源今天也穿了一件黑色的厚棉衣,两个人身高相似,小家伙大概没仔细看,就扑上来
了。
尹历性格孤僻,一向不喜欢小孩子,家里就只他一个独子,也是说一不二的,自小就有一种雷厉风行
的作风。这时候心却感觉无比柔软,他伸手挡掉了孙尉头发上的雪粒,几步就把他抱到车里。
孙尉这时候才看清来人,很陌生,他根本不认得,小孩子平常被父母恫吓,从不放在心上,这时候却
一股脑全涌上来。孙尉不哭也不闹,只是伸出手挠车门,委屈得眼睛全红了,也不敢多喊一声。
尹历双手捧着他通红的小脸,冰得厉害,皱了皱眉,把脸凑过去蹭半天,孙尉更加胆战心惊,一嗓子
硬压在胸腹里头,双眼里全是水气,雾蒙蒙一片,尹历才告诉他:
“别怕,我是你哥哥的同学,你怎么不回家,天天都等他?”
孙尉摇摇头,显然不愿意多说话。
尹历把他抱坐到腿上,软绵绵的一团,特别舒服,索性把他鞋也脱了,用自己的大衣给他把双脚裹住
,车内温度也高,孙尉身上很快不那么冰了,尹历从口袋里掏出几颗糖,问他:
“宝宝,想不想吃?”
孙尉抓过去看了一眼,不说话。
尹历一边剥糖纸,一边告诉他:
“喊哥哥。”
孙尉双眼忽然发亮,喃喃叫了一声哥哥,就使劲扒门。
尹历抬头,就看见林源直直朝这边走过来。
给他开车门,小家伙忙不迭就下了车。
尹历看着林源带孙尉离开的背影,两个人一深一浅踩在雪地里,越行越远,移开视线,淡淡吩咐司机
:
“开车。”
以后尹历依旧常看见他,守在大门口,安安静静的,天气渐渐没那么冷了,有时候他会刻意让司机迟
些来接,把孙尉抱到附近无人的石阶上坐下,也不再强迫他喊哥哥,掏出糖,剥好了就放进他嘴里。
孙尉木讷,坐在他腿上,几乎缩成一团。尹历喜欢给他喂巧克力,孙尉一口含住了,有时候还会用牙
齿轻轻咬他手指,酥酥麻麻的,很舒服。
尹历从小一个人长大,没有同龄人,虽然独立,难免孤寂,所以那时候,对孙尉说不出的喜欢,特别
想有一个这样的弟弟。
粉嫩雪白的肌肤,圆滚滚的身子,眼睛明亮有神,不大说话,反应略微迟钝,偶尔做些天真傻事,惹
得人忍不住狠狠抱紧他。
他跟自己讲,要是哪天成了真,他绝对不会像林源那样,把小家伙扔在学校外头,冰天雪地的,不闻
不问。他会对他好,比对自己更好。
他低下头嗅嗅孙尉的颈项,还带着一股娃娃特有的奶香,抱紧了,就特别充实。
尹历轻轻拍他的背,毕竟是孩子,自有一番孩子气的想法,从小就衣食无忧,没有想要得不到的,甚
至觉得,自己就算把他带回家,一点点养大,也没什么不可以。
很快就要升上初中,最后一天,他轻轻咬孙尉的脸颊下巴,四下无人,他说:
“哥哥以后要离开了,明天是毕业典礼,你跟着林源过来,知道吗?”
孙尉听他这一说,捣蒜一样点点头。
“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很近的。你不来,我不走。”
孙尉被两根巧克力诱惑住,答应了,事后早不记得。林源毕业典礼结束,回到家,孙尉还过来缠着他
放风筝,风筝飞到最高处,他拍手欢呼,是在尹历面前从没透露过的情绪。
尹历后来果真有了个同父异母的弟弟,若干年后父亲临终前让他领回来的。那时候他独断专行,初有
了自己的行事风格,早失了当初一份童心。再好的人,也不是孙尉。尹逸很乖,聪颖懂事,但尹历对
他刻薄,超乎想像。
好像这个人来到身边,就把关于孙尉的一切都慢慢抹去。
他仅有的那么几样记忆,早就少得可怜。
孙尉自那回之后,好几年不见他,再知道这个人,只晓得父母说过,尹家少爷,招惹不得,贴着墙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