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嘛去啊,我们?”我问。
“带你去散散心,”梅森看我一眼。
我看着眼前的地方,这是温哥华南机场,小飞机和私人飞机起飞的地方,离国际机场不远,遥遥相望。
“过来,”梅森签完文件,甩一下头,领我走向停机坪。
一架刚刚拖出来的黑色的四人坐直升飞机,象一只巨型黑色蜻蜓,不知为什么有很可爱的感觉。
梅森把耳机墨镜架在我的脸上,开始启动机器,我好奇地看着他:“你的?”
“是,我领牌很久了,独立飞行时间超过800小时,所以你不用紧张。”
“为什么不开固翼飞机,那个不是好开很多?”
梅森又傲娇了:“猴子都可以开固翼,那有什么意思,越危险才越好玩。”
我不出声,看着他,平时因为太漂亮而带着的那点娘娘腔不见了,开飞机的梅森格外的男人,很有担当的样子,但我仍然有点紧张。
“从高空看看风景,心情会开朗很多的,我不开心就会这样,希望这招儿对你有用。”梅森说。
我低头看看,波光粼粼的大海就在脚下,海岛上的房屋清清楚楚,虽然我们避开航道,仍感觉右手边的国际机场近在咫尺,一架架飞机在起飞降落。
“我们能追上客机吗?”我突然问。
“干嘛,你想劫机?顺便把那个韩国男孩劫回来?”梅森的语气颇不怀好意。
我叹口气,真是的,我到底在想什么呢,有够错乱。
我们沿着Fraser 河一直向上游飞,飞越了美丽的Alex大桥,掠过温哥华大部分地区,飞回机场降落。
“你怎么脸色这么苍白,”梅森摘下我头上的耳机墨镜,顺手摸摸我的脸:“还出冷汗。”
我支支吾吾的承认,“我有点恐高。”
“不早说。”梅森拿着纸巾擦我汗湿了的头发,“可怜的小孩,看来你老爸的阴影还挺重呢。”
53.掉进了爱丽丝的兔子洞
我去家庭医生那里开安眠药,我很怀疑,安眠药的坏处会比抽草少吗?
可我不敢问。
医生看到我的两个大黑眼圈,毫不犹豫地大笔一挥,写了处方给我:“这种是最强力有效的,每次只能开十粒,吃的时候一粒就好了,不要多吃。”
我唯唯诺诺的答应着走出来,仰头看着灰紫色的天空,要下雨了,现在已是深秋,温哥华漫长的阴雨绵绵的冬季就要来临,阳光成了罕有的恩赐,也许再也不会有了。
就像我的心,湿淋淋的。
……
我躺在沙发上,想补一下前几天缺的觉,便吃了一粒安眠药。
半个小时,思绪纷乱,没有睡意。
想起来好久没有打给傻丫,便拨过去问:“你知道罗爷怎么样了?”
傻丫的声音听上去与平时没有什么不同:“罗爷第二天就被保出来了,现等上庭呢,留记录是肯定的了,但不知道会被判什么。你怎么样,Top哥走了?”
我苦笑:“你怎么知道。”
“不走你哪里会有时间给我电话,”傻丫理所当然的说,又问:“你们怎么样?”
“我们分手了。”
“啊?为什么?我不信。”
“谁说不是呢,”我说:“连我都不信。”
我,我能说这是社会的错吗?
好讽刺啊!象一个玩笑。
刚放下电话东相就走上来了,坐在地上看着我,我愁眉苦脸的看着他:“东相,我有的时候真的很怀疑,这到底是你家还是我家,怎么你来来往往,神出鬼没的比我还自如呢?”
“有区别吗?”东相憨声说。
“没,没区别。”有个这样的朋友,我只好认了:“我家就是你家,您自便。”
我又去摸安眠药,这次摸了两粒。
“崔世铉走了,”东相说:“我刚去送的。”
我闭上眼睛,“啊,谢谢你,东相。”
“你到底折腾个什么劲儿呢?”东相说:“你又不是不喜欢他,没见到他的时候整天神情恍惚的,见到了又闹分手,我就没见过像你这么莫名其妙的人。”
“谁说不是呢,”我还是那句话:“这大概就是双子座的特性吧,善变。”
东相一句话就把我呛那儿了:“你就别污蔑双子座了,人双子座招谁惹谁了,让你生在这个星座。”
我气得不说话,顺手又吃了二粒药。
东相上来掰我的手:“你吃什么呢,糖似的一会儿一粒。”
我有气无力,好不容易觉得快睡着了,又被他吵,心怀不满:“安眠药,我睡不着。”
东相拿起药瓶,晃一晃,怀疑的问:“你吃了几粒?”
“不知道,你看还剩几粒?我才开的。”我眼睛已经闭上了,可以睡觉真是太美好了。
东相嗷的一声叫,抱起我就往楼下跑。
这小子别看矮,可真有力,就是太吵了,讨厌。
我终于睡着了。
……
我觉得痛,皱着眉头,勉强睁开眼睛,先看到吊瓶在滴水,再看到一个绿衣的护士正向我胳膊上打针。
“什么事啊?”我问,话音未落,一阵恶心,扑到床边狂吐。
床边地上放着一个开着口的垃圾桶,好像早预备好了给我吐。
“好了,”有人说,“吐出来一些了,来得快,有些药还没溶化呢。”
有人打我的背,东相的声音在说:“再吐,再吐,多吐一下。”
“东相你个王八蛋,居心不良。”我心里骂,却说不出话来,好像那针是催吐的,毫无理由的觉得恶心,于是又吐。
终于吐无可吐,我又睡着了。
我看到世铉。
有绚丽的阳光照了进来,照在我眼皮上有微微的痛感,我用手遮在眼睛上,看到一棵巨大美丽的樱花树,粉红色的树冠覆盖了方圆百米的范围,缤纷的花瓣仿佛红雪纷纷扬扬在空中不知归处,地下落英堆积,远远望去犹如一个巨大的花塚,树下一个人慢慢地转过身来,发梢肩膀落满花瓣,双眉斜飞,妖娆美丽的双眸流光溢彩。
“世铉!”我心中说不出的欢喜,赶紧迎上前去。
他微笑的看着我,似乎说了一句什么话,我看得到他的嘴唇翕动,却怎么努力都听不到。
我走过去抱着他。
他脸色一变,推开我,转身就走。
“世铉,世铉,不要走……”我大叫,心中好像有什么东西碎掉了,又好像有什么非常重要的东西被我搞不见了,我努力思索不得其所,开始感到恐惧。
于是我哭了。
“龙龙,龙龙,”有人在用力打我的脸,我睁开眼睛,看到小吴关切的脸,东相站在他身后,皱着眉头。
“龙龙,”小吴把脸凑过来,“哭什么,还哪里不舒服?”
我无力的摇摇头。
一个挂着实习牌的小医生进来量各种生命指征,小吴问:“他还有事么?可以走吗?”
小医生说,“我不是值班医生,你等他来吧。”
东相拿毛巾过来擦我的脸,我知道是刚才的眼泪,有点不好意思,可实在不想动,头很重,手脚也象灌了铅。
“我吃了多少?”我弱弱的问东相。
“都吃了,”东相噎着气说:“下次自杀离我远点,我受不了这个。”
“我没自杀,十粒怎么会死。”我微弱的抗议。
“不会死也会傻,你还能再傻点儿吗?”东相郁闷的说。
我有心跟他顶二句,可是大脑不争气,生了锈似的不动,我张了张嘴,眼睛一闭又睡了。
……
再醒来时觉得肚子饿,看看是在家里,卧室里关着灯,黑漆漆的没有人,我努力回想,这几日的经历象是一场梦,不知那段是真,哪段是假。
也许我掉进了虫洞,在宇宙之间的裂隙里来往了一回,所有种种,发生在另一个世界。而在此刻的宇宙里,我和世铉仍然在一起,仍然相爱,我寒假仍然会去看他。
我双指交叉,是的,一定是这样。
我走下楼梯,迪姐看到了,说:“哎呀龙龙,你可醒了,感觉如何?”
我感觉可好了,睡了这么一大觉,神清气爽,心情愉快,问:“有什么吃的吗?”
“有啊,有啊,老常都准备了。”迪姐忙忙的答应,去叫老常。
我趴小吴门口看看:“帅哥,嘛呢?”
小吴正在整理药箱,见我神情这么愉快,心生疑窦,过来摸摸我的头,被我一把打掉:“你干嘛,婆婆妈妈的,这不人迪姐的动作吗?学人更年啊你?”
小吴目光闪烁,不出声,回身接着整理药箱,把一些药啪啪的扔地上。
我捡起一盒:“止痛的,扔了干嘛?”
“快过期的,吃多了有危险的,都扔了,有需要再买,还有……,”小吴看下我:“我和家庭医生打过招呼了,你要安眠药就叫我去开,以后药由我保管。”
我皱着眉头看他一会儿,不想追究下去,回身走了,去到餐桌边吃饭。
没想到我还可以睡,吃完我上了会儿网,看看崔世铉的新动向,居然又睡了。
小吴把我摇醒,说:“今天要上课。”
“嗯?”我睁开眼睛,奇怪的看看他,“今儿不星期日吗?”
“周二,”小吴说:“你睡了好几天了。”
我趴在课堂上睡,梅森过来敲敲桌子,我抬头看看他,把书拿起来,他一转身,我又趴下了。
现在才知道崔世铉上课睡觉的本领高超,从来没被导师发现过。
梅森急了,说:“Andrew Shao ,下课去我办公室。”
我听见课室里有女生在吃吃的笑,自动忽略,装没听见,接着睡。
下课我根本没打算去梅森办公室,直接爬上宾利的后座,又睡着了。
我就这样睡到了周末,上课睡觉的本领越来越高,简直可以同崔世铉媲美了。
东相打了几次电话,我都在睡觉,含含糊糊的挂了,傻丫也打过电话,我根本不记得他说了些什么。
周六一大早,东相就来了,直接跳到我的床上。
我正在梦里同世铉卿卿我我,被他吓醒了,非常之不满。
“你早晨都吃什么啦?”我说:“真应该限制一下你的饮食。”
“你才吃多了呢,”东相拉我起床,“快,起来,我陪你去。”
“去干什么?”我莫名其妙。
东相瞪大眼睛:“看医生啊,前几天不同你说过吗?你忘啦?”
我这几天仿佛掉进了爱丽丝的兔子洞,世上的事一概不知。
我并不关心去哪里,刷了牙被小吴东相带着走,见了医生我倒乐了:“你不我家邻居吗?”
“是啊,”长着一对小尖牙,英俊的吸血鬼似的医生笑,说:“你可以叫我欧文医生。”
他让我躺在躺椅上,这么舒服,我又要睡了。
欧文医生说:“你心里有事可以同我说,天天睡觉可不好。”
我纳闷,“你怎么听上去像心理医生呢?”
“我就是啊,”医生开始循循善诱:“能跟我聊聊吗?你最近发生的事。”
我赌气不说话,真是的,到底要我怎样啊,我睡觉也不行啊?居然骗我来看心理医生。
医生递过来一杯水,我喝一口,又昏昏欲睡。
有人轻轻的问:“天天睡,做梦吗?都梦见什么了?”
我梦见世铉,可我不打算告诉医生,这么睡其实我也是睡不着的,但在半梦半醒之间我常常看到世铉,很乖,我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有时我故意刁难,让他算微积分,他也努力学习,从不偷懒。这个样子比醒着好多了。
那个声音还在说:“听说你最近和男友分手了。”
“胡说,”我争辩道,“我们才没有分手,他还让我去首尔呢。”
“可是我听说是你要分手的,你忘记了?”
“我没有我没有我没有。”我连声否认,睁开了眼睛,看到医生在老远的坐着,不象和我说话的样子。
可确实是他,那个微笑很奸诈:“不记得啦,不就是上星期的事。”
我噌的蹿起来,“谁告诉你这些的?一定是东相,这个王八蛋。”我冲过去拉开门,叫:“东相,东相……”
我一把抓住跑过来的东相,把他揪进房间:“谁说我同世铉分手了,你说的?”
东相不动,抱着我,不说话,好一会儿我才知道他在哭。
我的心渐渐沉了下去。
原来我以为的现实是梦境,我以为的噩梦是现实。
我推开东相自己走了,在街上转了好一会才知道这里是西百老汇,我站在路口发呆,忽然感觉到背后有人,我回头一看,是东相跟了出来。
“东相,”我茫然的说:“我不想的,可也不知怎么办才好。”
东相拉住我:“你告诉我,我们一起想办法。”
我张张嘴,却看到小吴拿着我的医疗卡赶了过来。
东相能有什么办法,所有的结局已经注定了的。
我沉默的坐在车的后座,一点一点的锯齿样的痛了起来,痛得五脏六腑抽成了一团。
……
“喂,去吃饭啊。”傻丫电话里说。
“去哪儿啊,为什么啊?”我躺在沙发上举着电话。
“Andrew啊,”傻丫语重心长的说:“你越来越不靠谱了,你以前不这样啊。”
我被他说糊涂了:“我怎么啦我?”
“我前几天就给你电话了,我要走了,临走咱们吃个饭,你怎么糊里糊涂的?”
“啊?”我一惊,脑袋里一点印象都没有:“你去哪里?”
“出来吃饭,我告诉你。”
54.大家一起离家出走
赶到Richmond的沪江,傻丫已经在了,守着个大圆桌,孤零零的坐着。看见我,站起来说:“算啦,看在你第一个来的份儿上,我不计较你忘了的事啦。”
我不好意思地说:“我那个上个星期有点状况,乌里乌突的,脑筋不是太清楚,你跟我说什么我没往脑袋里去。你到底要去哪儿啊?”
傻丫说:“我去黄刀。”
(七七注:黄刀是加国西北三省的其中一省省会,靠近北极圈,极其寒冷,只一万多点人口)
我一惊:“你去哪里?黄刀?那种地方动不动就零下五十度,一眼望过去只有土着印地安人,你去那里干嘛?图个抬头看见北极光啊?”
傻丫低头喝茶,我一看他那不自然的神情,马上猜到了:“同姓乔的有关?”
傻丫说:“他判了,十五年,不过送黄刀去了。”
我看他的表情除了震惊就是敬佩:“靠,傻丫,你他妈真给劲儿,我算服了你了,我要有你一半勇气就好了。”
黄刀,我想起就要倒吸一口凉气,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这么瘦弱的傻丫可怎么活啊?
抒完情我就想到具体问题了,“你不上学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