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睁开眼,看着贺丹秋的小模样,他抬起手揉一揉这个小男孩子的头,贺丹秋的脸上还泛着红,柔和的眉眼微微弯起来,十二分认真的样子。王爷忍不住又把他圈住。
“王爷,我真喜欢您。”贺丹秋抱住王爷的手臂,又说。
“嗯。”王爷将锦被扯过来,将两人团在一处。
“王爷,我最最喜欢您了。”贺丹秋手揪着单被,继续说。
暖和的被子把两个人包裹着,王爷拍拍贺丹秋的背,说:“睡觉。”
贺丹秋闭起眼睛,他还是没能听见自己真正想听的话。
早上的时候,王爷已经离开了,贺丹秋就对着床幔子发呆。
他心里头难受,可又不敢问,只好自己憋着。
发了半天呆,他从床上慢慢爬起来,挥退了过来服侍的仆人,自己穿衣洗漱,一边想,现在这样子,比起最初男宠的身份,还是好一些的。
其实,也没什么差别。
就算不喜欢,在床上还是能够得到乐趣的吧?贺丹秋绞着帕子,温热的水从他手上滑下去,渐渐变凉。铜盆里的水平静下来,映出一个普通的男子,十八九岁的样子,不再是少年人纤细的模样,这两年他的个子抽长了不少,轮廓也不再清秀。
这幅样子,其实一点大哥的影子都没有了吧?
贺丹秋替王爷觉得委屈,又想,这么一来,自己还能够在王府呆多久呢?
果真,从来没有什么一辈子的事情。他慌张的用帕子捂住眼睛,半天才移开。
像大哥那么好的人,怎么就死得那么早?
刚出门,就有人来禀,说是有丹秋公子家乡的亲戚求见。
贺丹秋瞪着眼睛,以为自己听错了,又问了一回,才确认真是找自己的。
他脑子从昨晚上开始就在发晕,于是就浑浑噩噩的跟着下人走到会客厅,看到来人,他整个人就像被雷劈了一下,虽然清醒了,又愣住不能动弹。
“长……夏哥?”贺丹秋忍不住后退了一步。长夏哥怎么会知道自己在这里?他心里害怕又担心,看到几年不见的亲人,却连迎上去都不敢。
“真的是你,果然……”贺长夏手指着丹秋,他见到原本以为已经死去的弟弟,脸上却看不出欢喜,只有怒火。
“早听东陵有学子说,在船上遇见过一个叫做贺丰实的,怕是威远王爷的小宠,我就觉得奇怪,现在外头又沸沸扬扬的在传,威远王府有一个丹秋公子,得宠得很,没想到,没想到还真是你!我……”贺长夏哆嗦着手,骂丹秋:“你,你怎么对得起贺家列祖列宗!”
贺丹秋站直身子,听着兄长责骂。他嘴里头发苦,心里更加难受得厉害。
贺长夏背着手在厅里头转了一圈,看贺丹秋的样子,他怒气冲冲的剁了一下脚,勉强缓和些语气,问:“你……你老实说,当年是不是被王府给逼的?我就说那时候的大祸来得莫名其妙,如果真是威远王仗势欺人,我们贺家就算拼上一家老小,也不能让你受这个委屈!”
贺丹秋还在发愣,被兄长又质问了一回,他才呆呆的摇脑袋。
“你……贺家虽然不如以前,可也不需要你用这种法子来保全,就算是入罪抄家,至少不愧对先人,你年纪小,但也应该懂得,贺家几代清白传家,如果要靠贱业保全,还不如断了香火。”
贺丹秋摇晃了一下身子,一下子跪下去:“哥,不是王爷,我是自愿的。”
贺长夏勃然大怒,上来一脚就朝着贺丹秋的心窝子踢过去,虽被旁边人及时拉住,他还是忍不住怒骂:“你混帐!”
贺丹秋跪在地上,闭紧眼睛说:“我是真心喜欢王爷的,我知道自己对不起贺家先祖,哥,你就当我早淹死了吧。”
“你如果是真淹死了才好!”贺长夏甩开边上人,继续骂丹秋:“想想大哥当年,你难道也傻了,死了连祖坟都回不去,只能当一个孤坟野鬼。”
“大哥怎么了?”贺丹秋张开眼睛,看着双目赤红的贺长夏,“大哥不是早就……”
贺长夏长叹了一口气,气焰一下子泄了下来,语重心长的劝丹秋:“你以为,当年是为什么要把大哥从宗谱里赶出去的?”
贺丹秋张大眼睛,他知道父亲素来最鄙视的就是南风,戏子男宠之类的也一直是贺家的禁忌,他原本一直以为是家里谨遵礼教的缘故,却原来,真的和大哥有关。
王爷,果真是……
“那可是戳脊梁骨的事情啊。为了大哥,贺家当初蒙了多少羞,你怎么也……”贺长夏再发不动脾气,他坐在椅子上,无奈的训诫贺丹秋。
贺丹秋弯下腰,额头重重的磕在地上,说:“哥,你就当,贺丹秋是真死了吧。”
真丢脸,这都是今天第二回哭出来了。贺丹秋不太合时宜的想,他抬起身子,泪珠滑进自己的嘴里头,涩得发苦。
他是真的喜欢王爷,不管王爷心里究竟怎么想的,他也不会否认自己的心意。
初夏的石板地仍旧凉的很,贺丹秋跪在地上,膝盖就像沉在水里,他哆嗦了一下,单薄的布袍子什么也挡不住,边上有人劝他起来,他也不理,只直愣愣的跪着,耳朵里听长夏哥哽咽着在骂,但是也没听进去什么。
然后,他被一双大手扯起来。
贺丹秋茫然的抬起头,是王爷。
他连忙擦干净脸上的泪珠,站直了身子,长夏哥还在说话,他慌忙去拦住,弟兄两个站在一处,都哭得惨兮兮的。
王爷张张嘴,也不好说什么。他瞪了一眼还不服气的贺长夏,将丹秋一把扯过来,然后冷着脸对贺长夏说:“他总归是你弟弟。”
贺丹秋站在王爷身后,低头揪着自己的衣袖,没有说话。
等两个人离开的时候,贺长夏还在身后头骂着,丹秋低着脑袋,央求王爷:“求您不要怪长夏哥,他只是……急了。”
王爷把他搂进怀里,低声安抚他:“没怪他,他毕竟是你的兄长。我先将他安排住下,等他消了气,你们兄弟俩再好生谈谈,好不好?”
贺丹秋感激得连连点头。
其实还有什么好说的?他舍不得离开王爷,王爷短时间也不会放人,而长夏哥,终究不会乐意看见这些。
这就是一个解不开的死结,至少现下里是这个样子。
当天晚上贺长夏就回东陵去了,兄弟俩没有再说什么,只在贺长夏离开的时候,丹秋对着大门,安静了很久。
王爷不喜欢看贺丹秋消沉的样子,他拉着贺丹秋,吭哧半天,也说不出什么安慰的好话,最后索性朝着床上一滚,想借此转移贺丹秋的注意力。
贺丹秋自己却不乐意,他挣扎了两下,就背转过去,继续沉默。
“那等得了空,我再领着你回一趟东陵?”王爷试探着的问。
“我会被打死。”贺丹秋闷闷的说。
“谁敢。”王爷摁着他的背脊,想安慰又怕自己拍得太用力,只能够慢慢摩挲着。
“我大哥是怎么死的?”贺丹秋突然问。
“谁……”王爷没想到贺丹秋会问这个,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过了一阵子才说:“你是问……贺潜春?”
他一下子转过身子,眼睛对着王爷,说:“王爷,您同我大哥认识吧?”
王爷显得有些惊讶,问:“你是从哪里知道的?”
“可您为什么以前从来没有说起过。”贺丹秋继续问。
“人都死了,有什么好说的。”王爷虚咳了一声,想转开话题。
“大哥究竟是怎么死的?”贺丹秋继续问。
王爷脸上一下子沉寂下去,他坐起身,叹了一口气,说:“战死沙场。”
“在哪里,什么时候,因为什么?”贺丹秋从来没有这么咄咄逼人过,他紧追着王爷坐起来,继续问。
王爷面上十分内疚,他看一眼贺丹秋,迟疑的说:“新绿是……为了救我而死。”
“为了救您?”贺丹秋默然,这时候他心里哽得慌,脑子里轰隆隆的胡乱炸开,嘴上却像是被胶住了,什么也说不出来。
两个人安静了很久,贺丹秋才开口:“大哥,是个很优秀的人吧。”
王爷点点头:“如果不是因为我,新绿如今也该领军一方了。”
“王爷你当年同大哥感情很好吧。”贺丹秋垂着头问。
王爷想了想,勉强憋出一句:“还不错。”
真假。贺丹秋忍不住在心里头啐道,还不错,会把自己给接进王府里?
他想了半天,还是忍不住问:“王爷,您觉得我……跟大哥很像?”
“很像?”王爷一时间摸不着头脑,贺丹秋听着这句话,却误会了。
“明明一点也不像,大哥那么英明神武的一个人,我哪里同他像了。”贺丹秋握着拳头,哑着声音说。
“你到底在说什么?”王爷好像明白了一点,又更加糊涂,“谁说你和新绿像了?你们完全是两个人。”
“那王爷你为什么要把我给接进府里?”贺丹秋咬着牙问。
“为什么……”王爷目瞪口呆的看着贺丹秋,一点也不明白他脑子里头到底在想些什么。
“王爷,我连大哥的十分之一都赶不上,您犯不着委屈自己,对大哥也不公平。”贺丹秋心里头绞着疼,可话都说了一半,他也忍不住说下去。
“你……你住嘴!”王爷莫名其妙,但是贺丹秋的话越说越不对头,他止住贺丹秋的话,问:“你是后悔了?又想跑回去了?”
“丹秋不后悔,就是怕王爷后悔。”
“什么乱七八糟的,新绿他……当年是我的过错,但是和咱俩的事情又有什么关系?你不要乱找借口,你是不是被你二哥劝动了心,想离开。”王爷有些发怒了,责问他。
“明明是王爷您喜欢大哥,我和大哥不是一个样!”贺丹秋终于也提高了声音,“我不是。”
“喜欢?”王爷看着委屈缩在床上的贺丹秋,脸上抽动了几下,终于忍不住笑出来:“你怎么会这么觉得?我喜欢新绿?这也太……”
贺丹秋抬起头,张大嘴。
“我……弄错了?”半晌,他迟疑的问。
“谁敢喜欢那家伙?”王爷忍俊不禁,捂着面瘫脸半天恢复不了,“那小子杀人放火倒是很有一套,可被男人喜欢……”王爷又忍不住把好容易板正的面瘫脸笑裂开。
“那您为什么要收了我?”贺丹秋愣愣看着笑裂开的王爷,问。
“你挺好的,”王爷揉揉自己略微发红的耳根子,“再说,当初不是你自己要留在王府的吗?老管家说你……喜欢我,我又不能娶王妃,正好……”
王爷咳嗽了一下,眼睛瞟了一下贺丹秋:“后来觉得,这样也不错。”
贺丹秋一下子跳起来,脑袋却正好撞在床沿上,他哎哟一下叫起来。王爷担心的过去扶他,却被他一把推开:“不对,根本不是这样。”
“老管家说是只有我从了你,才可以救贺家,所以我才来的,什么喜欢,我当初都不知道您是谁!”贺丹秋揉着脑袋叫。
两个人面面相觑,这真相,只能够问已经回乡休养的老管家了?
吩咐人速速把老管家给接回来,王爷对着贺丹秋,有点难过。
“你……不喜欢我?”他坐得离贺丹秋远远的,脸上看不出来,但是贺丹秋还是知道,王爷在生气。
“本来都不认识您,”贺丹秋小步子朝王爷靠拢一步,又看到王爷朝外面挪了一下,“这不后来,就喜欢上了么。”
看贺丹秋还想靠近,王爷又扯着凳子移了一截:“可你本来不喜欢。”
贺丹秋忍不住笑起来,他飞快的过去,搂住王爷,也不管王爷装模作样的挣扎,他凑到王爷耳朵边,亲热的说:“可现在,我最最喜欢的,就是王爷您。”
王爷不再动了,耳根子却赤红。他双手攀在椅子上头,头扭向一边不肯看贺丹秋,贺丹秋便主动歪过去,在王爷耳朵上亲一亲。
“王爷,您现在喜欢我吗?”
王爷不做声,贺丹秋又说:“您不说,我可是会伤心的。”
王爷一把把贺丹秋的脑袋揉进怀里,揉了半天才从牙根子里头憋出一句:“喜欢。”
贺丹秋靠在王爷怀里,笑眯了眼。
其实老管家说什么已经没多大关系了,但是两人仍旧十分好奇。
老管家当初为什么会这么做呢?
三天后,一顶软轿把回乡颐养的老管家抬了回来。
“王爷,这不是您吩咐的吗?”老管家振振有辞,“您以前可从来没有吩咐过接什么人进王府,当初不是您听说贺府因为新绿公子的事情遭了难,所以才吩咐我将丹秋公子接进来,再替贺家解围的吗?”
看到贺丹秋质疑的目光,王爷连连摆手:“新绿交代过,他最不放心的就是三弟,还交托我好生照顾你,我当时是想着把你接过来,就近培养,绝对没有想过别的。”
“可是后来你怎么又做了那种事?”贺丹秋想起那时候自己的苦楚,还有些生气。
“不是……”王爷看看笑眯眯站在一边的老管家,“我头一回见你,就看到你穿着不男不女的衣裳,吓了一跳,我问老管家,他说你是喜欢我,我还考虑了很久,才决定试一试的。”王爷也觉得委屈。
两个人一齐看向老管家。
“王爷您只说丹秋公子的打扮古怪,我回您是他想要讨好您,可也没说什么别的。”
好嘛,三方都是无辜的,一切都是误会的错。
错了?那就错了吧。
——正文完——
番外一:王爷的名字叫褚然
当王爷还是小皇子的时候,那也是一个爱笑爱闹,风华正茂的花样儿童。
皇宫的大花园子里头,那时候最不缺少的,就是小皇子咯咯咯咯的欢笑声。
看着终日里咧着大门牙子的儿子,妩媚的贵妃非常的忧愁,她一时得宠,可也保不住儿子一辈子富贵,这笑得见牙不见眼,没有一点皇族风范的儿子,今后可怎么是好哟。
早期教育是很重要的,她握着拳,发誓要把儿子老是傻乐呵的性子给拧过来。
可是她绞尽了脑汁,废了无数的口舌,仍然无果。
只能从他的要害下手!贵妃听着小皇子咯咯咯咯的笑声,脑仁子生疼。
小皇子的要害是什么呢?贵妃琢磨,观察,终于找到了切入点。
那就是小皇子养的一只小奶猫儿。
小奶猫儿是前些时候她娘家人从西域带回来的,特地献进宫里,给贵妃娘娘解闷来的,但是贵妃不耐烦这些软绵绵的东西,就将猫丢给了自己的儿子。
小皇子很喜欢这个玩意,还给宠物取了个很难听的名字,呆猫儿。
这几天,就看见小皇子片刻不离的守着呆猫儿,去哪儿都带着它。
“你喜欢呆猫儿不?”贵妃问。
“喜欢,最喜欢了。”小皇子笑呵呵的说。
第二天,呆猫儿就被太子给抢走了。